第 14 节 岁岁平安
失忆后我忘了对继兄的爱恋。
「哥。」
他表情失控:「你叫我什么?」
关系原来这么差吗?竹马在一边但笑不语,继兄则渐渐红了眼眶。
1
遭遇车祸,我拼尽最后一口气,按下紧急求助 App。
手机自动拨打紧急联系人,然而铃声响了许久,最后自己挂断了。
若非贺扶光半夜将我叫出来,我不会被撞车逃逸。
可他不接电话。
心伴着身体越来越冷,疼得我快要失去意识。
哥,太冷了。
半小时前,我接到贺扶光的电话,对面说他胃病犯了,让我给他送药。
贺扶光是很怕欠人情的类型,他能自己做到的事情绝不会依赖别人。
尤其是对我这个妹妹。
我不疑有他,拿了药盒打车前往他所说的地址,看到的却是他被簇拥在一群朋友中间,怀里倚着另一个女人。
见我来了,贺扶光笑着向怀里的人介绍:「我妹妹,给你送药来了。」
他神色温柔。
她脸色苍白,手按在腹部,看上去确实不太舒服。
我将手中的药瓶递了过去,叮嘱她温水服用。
「送完了,我走了。」
我淡淡道,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贺扶光叫住。
「小云,你还没叫嫂子呢。」
我的手倏地攥紧。
也是,贺扶光并不喜欢亲密接触,能这样亲近靠在他怀里的人,除了年少时候的我以外,还能有谁呢?
女生捶了他一下,力道却极轻,只是小情侣间的调情罢了。
我转身,看他的表情有些冷:「贺扶光,现在几点?」
他一愣,孙坚却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赶紧出来打马虎眼:「哎呀,你们兄妹俩关系真好,妹妹这么晚还来给你送药,你哥就是想着,顺便让你见见嫂子嘛,别生气。」
兄妹俩关系真好。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了,我有什么资格呢?不论我做什么,所有人都只会当作亲情,我做得越多,我们的兄妹情就越好。
可笑即便是现在,我想的还是不想让他难做,连一句「不是兄妹」都说不出口。
2
「真生气了?是哥不好这么晚叫你过来,给你发个红包补偿一下,好不好?」
谁稀罕他的钱。
但到底还是心软了,我花了二十块买下一个河灯,递给他:「你去放个河灯吧,漂到对岸,我就原谅你。」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台阶,我听见有人嘟囔着贺扶光上辈子做什么好事了,摊到这么一个好妹妹。
但是贺扶光却不下。
他连蹲下、将河灯小心翼翼地放进水中都不愿意,反而像放飞什么白鸽般随意一抛。
它不会飞起来,只会狼狈地掉下去。
河灯正面朝下栽倒在水中,不一会就沉了下去。
他明明可以将它轻轻放下,哪怕它没有漂到对面,我也会原谅他。
可他连哄哄我都欠奉,宁愿用这个来博他的朋友们一笑。
朋友发出阵阵爆笑:「好垃圾啊贺扶光,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不是做不好,只是不愿意。
他不愿意。
六年爱恋,终于还是灭了,可怜除了当事人根本没人知晓,静悄悄地沉入无光的水中。
算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贺扶光,你真是胆小鬼。」
无视他的反应,我转身离开。
如我所料,他没有追上来。
谁也没有想到,下一次见面,我已经忘了他的一切。
3
幸好在给紧急联系人打电话的同时,手机自动获取了我的地址并通过短信方式报了警,我捡回一条命。
醒来时,我看到坐在床边的女人,不由自主出声:「妈?你怎么……变老这么多?」
我看着她的皱纹和白发,时间追上了她,并消磨了她。
我四周看了看:「这里是哪?」
她似乎是被我惊到了,按下床头铃,经过一番检查和提问后确认,我失忆了,记忆回到了我十五岁那年。
妈妈神情复杂,让我好好休息。
突然房门被推开,我看向来人睁大眼睛:「花岩?你……」
我哆哆嗦嗦指着他:「你怎么蹿这么高了?」
昨天明明还和我差不多高吧,现在完全变成大人了。
我的发小奇异地看着我,得知我的记忆回到了十五岁后,他莫名地笑了下:「是上天的安排吗?」
他说他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搬家,后来更是出了国,今年才回来。
「就像是老天在让我补足这段时光一样。」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面露嫌弃:「咦呃,你突然说什么啊?」
昨天还和我打打闹闹的发小突然说这些,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妈妈告诉我哥哥一会就来,说我平时最黏哥哥了,听得我如遭雷劈:「我怎么还有个哥?你怎么给我生个哥?还是在说安安?安安呢?」
安安是我的狗,他们说狗的一岁等于人的七岁,非要让我管三岁的安安叫哥。
什么很黏它,明明是它黏我好不好?
然而我话一说出口,却引得妈妈一阵沉默。
花岩表情悲伤:「安安前些日子走了,我们给它办的葬礼。」
啊……
其实也可以理解,算到今年的话安安都已经十岁了。
只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啊。
很奇怪,胸口闷闷地疼,却没有流下眼泪。
就像二十二岁的身体忘记了如何哭泣一般。
4
我转移话题,问我爸去哪了,为什么没来。
只见我妈再次露出那个复杂的表情,我心里一咯噔:「啊?怎么意思?不会我爸也死了吧?」
知道我误会了,妈妈不再闪烁其词,告诉我,她和我爸离婚了。
我爸生意失败,欠下许多钱,之后性情大变,家暴我和我妈。
现在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而她刚刚说的哥哥,是我继兄。
我也不是我了,我不叫林霏,之后我改了姓名,叫贺云归。
一下接受了太多信息,我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了。
「妈,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下。」
妈妈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然而不一会,门再次被打开,花岩装作离开,等我妈走远后又折返。
「是真的想睡了,还是躲起来偷偷流眼泪呢?」
一只手拉下我盖过头顶的被子,新鲜的空气灌入。
我没有哭,但我却宁愿自己大哭一场,也比现在畅快些。
「她说,『我已经有新的家庭了』,」我声音有些闷,「但是我好像,没有家了。」
是「我」,不是「我们」。
昨天我还能从她的眼中看到爱,一觉醒来,我找不到了。
昨天我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是我妈妈啊,为什么她还没有你了解我?为什么去而复返的人是你啊……妈妈变了,爸爸变了,安安不在了,为什么一觉醒来全都不对了,只有我留在原地?」
「要是我没失忆就好了,二十二岁的我,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些。」
我有些自暴自弃地说着,被花岩敲了下额头。
「小没良心,什么只有你留在原地。」他难得温和地笑着,眼里却带了几分悲伤,就好像我的悲伤缠上了他。
「我不是还在吗?」
5
贺扶光来得很晚,满脸写着愧疚:「小云。」
我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在叫我,我已经不叫林霏了,我是贺云归。
这让我有些不自在,改名,加上失忆,好像将我分裂成了两个人,眼前这个人,是属于「贺云归」的。
「是我的不对,」他一见面就先道歉,「都怪我让你这么晚出门,都怪我没接到你的电话,以后不会了。」
似乎是怕我误会,他又开始向我解释来得这么晚的原因:「我本想先找到逃逸的人,再来见你,至少给你一个交代,但是对不起,现在还没有找到。」
我下意识看向了我现在唯一熟识的人,花岩自然道:「哥,你先坐吧。」
我顺势道:「是啊,没事的,哥,你先坐吧。」
贺扶光愣了愣,他冲上来死死捏住我的肩膀。
「你叫我什么?小云,你叫我什么?!」
我痛得「嘶」了声,花岩反应很快,架着他远离了我。
肩膀隐隐作痛,我有些惊恐地看向贺扶光,自我醒来,这是第一个对我有这样大情绪波动的人。
他像是被我的眼神刺得泄了气,动作安静下来,语气却越发彷徨:「小云,别这样看我,我无心的,别怕我好吗?」
可他得到的,只能是我越发警惕的眼神。
我下意识小声嘟囔:「原来我们关系这么差吗?」
我看见他渐渐红了眼眶。
5
为了防止他再扑上来,花岩替我开了口:「你别激动,伤着她了怎么办?她失忆了,这下如你所愿了,不是么?」
「失忆?如愿?」他声音颤抖,「小云,你今年多大?」
我没有纠结他的措辞,告诉了他答案。
他听罢怔愣片刻。
「十五岁?十五岁?哈哈,」他又哭又笑,「怎么偏偏,就差一年呢?」
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最后他说,一定会想办法让我找回记忆的,像是一句虔诚的誓言。
他去找医生,去问有什么能让我恢复的办法。
我和花岩对视一眼,他突然道:「我们走吧?」
「去哪?」
我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想和以前一样,和他对一对。
他向我伸出了手:「一起去见一见十六岁的林霏,然后把她找回来。」
听到真正熟悉的名字,我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将手递到他掌中。
正确答案。
比起那位害我车祸,看上去不是很靠谱的、陌生的继兄,我自然还是更信任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于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花岩会把我从医院里偷出去。
就他所说,我们后来虽然恢复了联系,对于过去那段日子,我却并没有多提。
我和他做了十五年邻居,第一反应都是先回到那个曾经的住所。
用帽子遮挡我头上的纱布,我回了家。
这里同「昨天」完全不同了,门锁上全是锈迹,原本鲜艳的对联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颜色,倒着的「福」字脱落了最上面的一个角,像是在说这里并非有福之家。
我疑心下一秒安安就要推开门迎接我了。
我们成功见到了我爸,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在我的记忆里,他是我最可靠的父亲,是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撑起的存在。
在我妈口中,他是生意失败后一蹶不振,从此阴晴不定的家暴男。
但是现在我眼前的,分明是一个颓废至极的中年男人。
见到我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自己不修边幅的穿着,接着带着一丝手足无措,磕绊道:「霏霏,你、你怎么来了?」
7
花岩代我解释了情况,于是现在,我坐在沙发上,我爸局促地给我和花岩倒水。
我竟是成了客人了。
提起当年的一切,他没说一个悔字,却又字字都在说悔。
「那时候爸爸被人骗了,给人家做担保,后来那个人跑了,爸爸赔了很多很多钱。其实慢慢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但是以前我挣钱太容易了,风险意识很弱,后来怎么努力都挣不回那些钱。讨债的人一直上门,心情郁闷了就喝点,喝了酒就不想了。你那时候,这么高,」他指着门框上最高的一道铅笔痕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段时间生活条件下降得厉害,你很乖的,从不说,成绩也好,我当时想,就算卖血,也要供你读完高中。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动手打了你妈妈,一次又一次,每次发过誓,喝了酒又都忘记了。你比爸爸勇敢,十五岁,十五岁你从厨房拿刀,告诉我不许再打妈妈。爸爸昏头了,觉得你明明是我的小孩,却不听我的话,我就想,给你一个教训。那天我趁你上学,把安安牵走了,我想,你都是我养的,没了一条狗又能怎么样呢?它以为我要带他散步,很听话地和我走,我把它卖掉了,狗肉馆,二十块,多少钱其实无所谓,就是想出一口气。你那天回家,哭得特别难过,我其实那时候已经有点后悔了,但是又感觉……还不错,我不是一个好爸爸。幸好安安被找回来了,你后来的那个哥哥,他看到安安的项圈上的地址,给你送回来的。」
贺扶光这么早就有戏份了?这倒是始料未及的发展。
离开前,他告诉我,这些年来他没脸见我,但一直在慢慢还钱,我是他唯一的孩子,这栋房子以后也会是我的。
出了门,我和花岩对视一眼:「我好像,有点厉害啊。」
我敢拿刀和我爹硬刚诶。
8
多亏我爸,我真的想起了一些画面。
是我一边哭,一边求他把安安带回来的画面,他不答应,我跪下,狠狠磕了几个头。
但他没有答应我,没有告诉我安安在哪,他说:「以后还敢和老子顶嘴吗?」
然后,温和干净的少年牵着安安,将绳子交到我手里,告诉我下次不要再把它弄丢了。
看见我额头的伤口,他撕开一张湿巾,轻柔地替我擦干净。
那是我见到贺扶光的第一面。
听了我「有点厉害啊」的自我评价,花岩默默竖起大拇指:「牛的。」然而他刚扯起一个笑,便又垮了下去。
我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花岩盯了我两秒,突然抱住了我。
或许是怕压到我的伤口,他的动作很轻,只是虚虚地环住。
「我只是在想,在我因为名字被其他小孩欺负的时候,是你保护我。如果那时候我在你身边,我是不是就能保护你了?面对那些的时候你才十五岁。」
我眨了眨眼,将人推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什么呢,花岩,先不说这根本不是你的错,那一年你也才十五,即使你真的在我身边,你可能也做不了什么,别因为这种事情愧疚啦。」我拍拍他的肩膀,「既然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那就说明没有你我也可以的。」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最后只是道:「如果当时出现的是我而不是他,会不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
9
可惜我们才出来没一会就被贺扶光找到了。
他看向花岩,满脸愠怒,声音却依旧和缓:「你到底想做什么?小云还在住院观察,你把她带走,万一她出什么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我连忙拽住贺扶光的袖子:「是我让他带我出来的,我只是太想快点恢复记忆了。」
听到我的目的,他和缓了一些,却还是以不容我拒绝的力道抓住我的手腕:「小云,我知道你失忆后没有安全感,但是你相信我,我才是你最信任的人。记忆的事我会想办法,但是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能和陌生人待在一起,我怕你被欺负。」
花岩阻止了他,声音有些冷:「贺扶光,你搞清楚,现在对她来说,我是她最信任的人,你才是陌生人,而且,到底是谁在欺负她,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自我有印象起,花岩一直很好说话,似乎很少见他有这样冷脸的时候。
就像那些被我忘了的委屈,他都替我记着、替我不平。
但到底二人还是在意我的身体,将我带回了医院。
贺扶光带来许多东西,一边解说,一边将它们一个一个摆到我的面前。
「这个是我高考那年你给我求来的转运珠,你说,祝我高考顺利。」
「大学时我生病需要手术,你连夜买机票来看我,照顾我两周。」
「我随口说了一句想尝试摄影,你用课余时间打工,给我买了相机作生日礼物,如果不是我自己去查,你都不准备告诉我你究竟花了多少钱。」
我的头痛了起来,在他的口中,我向他走了九十九步。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声音有男有女,像是几百个人在我耳边低喃,又像是我已经听了几百遍。
我不禁也说出了声:「兄妹关系真好。」
就这一句话,宛若天堑。
贺扶光的声音停了,下一秒,他近乎失控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兄妹!」
这一句倒是陌生得很,好像十几年来只听过这么一次一样。
10
大概是生了我的气,后面的几天他没再找我。
幸好花岩一直在,现在,我俩一人一边耳机,正听着我联系上的同学讲我高中的故事。
对面的女生想到哪说到哪,说得最多的就是我和贺扶光的兄妹情。
「你和你哥关系可好了,好几个学姐都想讨好你、当你嫂子,然后贺扶光就经常给你带奶茶和零食,让你不要这么容易就被贿赂,你就把那些分给我们。」
「有一次他和同学打架,你听到后直接冲到他班里抡椅子,以后谁都不敢动他了。」
「他高三那年,你新年那天特地半夜去寺庙撞钟祈福,我们都觉得你可牛逼了。」
「不过后来你们好像吵架了,哦,当然,也可能是他高考太忙,总觉得你们不太黏在一起了。」
等挂了电话,我才发现,不知不觉,我和花岩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我摘下耳机,沉思片刻,道:「花岩,我那时可能有点喜欢他。」
因为随着她的描述,我真的想起一些片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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