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虞
我照顾了七年的小傻子夫君,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杀伐果决的皇帝。
而他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休掉我这个发妻,好给他的真爱让位。
他不知道,我求之不得。
可在我假死离宫之后,他却发了疯。
1.
进宫七天,慕容锦给了我两个选择。
一是一年以后让出皇后之位,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嫔妃;
二是一年以后让出皇后之位,拿上一大笔钱离开皇宫。
原来怎么着都得让出皇后之位,那么我当然要选择第二个。
不过他或许是不想此举受到言官指摘,我还得先给他做上一年的皇后。
婢女春婵红着眼眶劝我。
「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只要留在皇上身边,等皇上想清楚了,心一定会回到您身上的。」
我捏捏她饱满的小脸蛋儿,笑她。
「傻姑娘。」
如果慕容锦的心在我这边,那么这一纸和离书就不会出现在我的小包袱里。
世人都说靖王殿下从小磕伤了头,智力犹如五岁稚童。
起初我也是这么以为的,现在才惊觉他多智近妖,心硬似铁。
皇子争斗险象环生,唯有他这个傻王爷安安稳稳的坐上了皇位。
目的已成,他自然就不需要我这个三品官员家的庶女了。
成为皇帝的前一晚,他看上去那样高贵,似乎世间万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他的嗓音清冷,低低地唤了我一声「王妃」。
我忽然半点儿也看不出他是我的小傻子夫君了,我的小傻子只会围着我撒娇,拉着长音甜腻腻地叫我「姐姐」。
他或许是怕我赖着他不肯走吧,明明我还有一年才能离开皇宫,和离书却早早地写好交给了我。
就这样,我一个下堂妇住进了凤仪宫,成了临时的皇后。
云如嫣被封为贵妃那日,大红色的灯笼与红绸挂满了皇宫的每个角落,礼乐所的班子从白天演奏到黑夜。
她是坐着凤辇从皇宫的正门被抬进来的。
这是慕容锦独独赏赐给她的荣宠。
我想起刚进宫时,他说上位者正当勤勉节俭,于是我的封后仪式便被草草略过。
他怕有人欺负了他的心上人,给了云如嫣贵妃的位置还不够,还要给她明晃晃的偏宠和位同副后的权力。
她的长欢宫灯火辉煌,热闹非凡,我的凤仪宫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自从慕容锦继位,他几乎没有来看过我。
春婵砰地合上了凤仪宫的大门。
我抱着布料正要裁剪新衣,被她气呼呼地模样逗笑。
「瞧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生气?」
春婵为我打抱不平。
「自打娘娘进王府,奴婢就一直伺候您,您对皇上什么样,奴婢看得一清二楚。」
「当初咱们府上不得势,回回有事都是您顶在前头,受了多少奚落白眼,可皇上现在竟然……」
春婵说到这,不敢再说下去。
我知她心里不忿,可我也是真的不那么在意,顶多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罢了。
于是我转移话题,同她聊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听说皇上刚刚继位,西北的戎狄就不安生了?」
「奴婢也听前面伺候的宫人说这事呢,不过有小陆将军在前线镇守,肯定谁也打不进来。」
提到陆少虞,春婵一下子来了精神,说起他是怎样的面如冠玉、剑眉凤目,又说他在战场上是多么骁勇善战、临危不惧。
我笑了笑应她。
「是,小陆将军是很好。」
我想着左不过一年时间,只要能相安无事平淡度日便好。
可没过几天,我就撞见了云如嫣,桃花树下,慕容锦将最美的那朵修饰在她的鬓边。
有情人相依偎,我出现在这倒是不合时宜了。
我转身欲走,就听见云如嫣娇声道:
「皇后娘娘,要往哪去?」
2.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云如嫣。
她眸光潋滟,粉妆玉琢,一枚红痕落在雪肤异常醒目,倾城之色下是饱受娇宠的餍足情态。
看得出来,昨夜里她受尽了宠爱。
其实也不用去看,毕竟慕容锦在他同云如嫣的新婚夜里传了五次水的事,人人皆知。
慕容锦这才注意到我,他回过头,眉眼露出不悦,似乎是怪我打搅了他们的好兴致。
我没有上前,遥遥一拜。
「妾身途经此处,不成想打扰了陛下,这便退下。」
我自认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可云如嫣却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她依偎在慕容锦怀中,声音娇媚。
「皇后娘娘怎么见了臣妾就要走,莫不是厌恶臣妾?」
慕容锦轻吻她的额头,低声哄她。
「不会有人不喜欢嫣儿。」
随即看向我时,又换为那副冷淡不耐烦的神色。
「没听到吗?嫣儿让你过来。」
我从善如流地走到他们近前,恭恭敬敬地站着,不发一语,力求只做个彰显他们二人感情深厚的工具人。
可云如嫣还嫌不够,又娇滴滴道:
「依照礼节,臣妾该向皇后娘娘行礼才是。」
她刚刚抬起手臂,就又被慕容锦拉回怀中。
「不必,在我面前你尚且不须跪拜,又何必去跪些旁人?」
他说后半句时,眼睛在看着我。
那样的目光我以前也曾见到过。
两年前的宫宴上,洵王妃从别处受了气无处发泄,就看中了我们最没倚仗的靖王府。
她寻衅我碰坏了她的钗裙,扬手便要给我一个耳光。
我预备生生受下,慕容锦却气势汹汹地把她推倒在地,张开双臂护着身后的我。
「谁也不准欺负我的娘子!」
那时他看向洵王妃时,也是这样的目光。
冰冷的,厌恶的,充满警告意味。
只是我没想到有一天,当年的小傻子也会用这样的目光来看我。
我站在原地,分明什么都没做,却一时进退两难。
云如嫣露出满意的笑,真真假假地嗔怪。
「陛下,你这样说,皇后娘娘要伤心了。」
「贵妃同陛下感情甚笃,本宫见了只觉欣慰,若能早日诞下龙胎,那更是一桩乐事。」
为了让自己好过些,我接了她的话。
幼时是庶女,后来又嫁给了傻王爷,我早已受惯了奚落,在贵人们面前乖乖自贬,他们觉得没趣儿,便不会再为难我。
可不知怎的,慕容锦看我的目光陡然重了几分。
我想他可能是看见我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就想起了他落魄的从前,所以心里不畅快吧。
云如嫣很满意我的识趣,终于肯放我离开。
「娘娘这话羞死人了,若是还有要事去做,臣妾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陛下,那妾身便退下了。」
我躬身行礼,慕容锦满目深情地看着他怀中的云如嫣,一个眼神也没舍得分给我。
这样便很好,我只求平平静静。
直到回了凤仪宫,身边的春婵才敢说话,她红了眼眶,愤愤不平。
「您才是皇上的发妻,他怎能为了贵妃如此委屈您?」
我轻叹一口气,擦掉她的眼泪安慰她。
「你年纪小,不知道在这宫里,只消耳朵听一听的,那便算不得什么委屈。」
我明白云如嫣并非是在意「我」,而是在意那个陪了慕容锦七年的人。
她今日,不过是想试探我在慕容锦心中的分量。
夜深了,凤仪宫却还没有下钥。
我知道宫里的宫人们在等什么,今夜是十五,陛下须到正宫皇后屋里就寝的日子。
我放下手中的剪刀,制作新衣的衣料已经裁出了雏形,将它们收好后,吩咐春婵道:
「别等了,你们也早早去休息,陛下今天不会来的。」
「娘娘……」
春婵还心存希冀,忘了慕容锦那纸写好的和离书。
我无奈笑了声。
「他不该来。」
「朕倒是不知道,朕要去哪儿休息,还得听皇后的安排。」
我惊诧的看向门外,慕容锦负手而立,目光阴鸷而危险。
他怎么会来?
春婵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又吩咐宫人们在今夜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随时听候陛下的吩咐。
慕容锦在我面前展开双臂,要我为他更衣。
我顺从地去解下他腰间的九环带,动作熟练,只因为这套动作我早不知道做过多少遍。
双手探过他的腰身时,我还能感受到他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
他忽然攥住我的臂膀,语气意味不明。
「江念念,朕不该来吗?」
3.
他面色不善,我猜他是碍于规矩离开云如嫣被迫到我这来,所以心情不佳。
可我没有面对现在的慕容锦的经验,又不想惹恼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说:
「初一十五帝后合寝是祖宗礼制,自然不能违背,妾身今夜会去偏殿歇息,定然不会打搅陛下。」
可我没想到他看起来更不高兴了。
慕容锦用力一拽,竟然将我揽进怀中。
他摩挲着我的后腰,掌心的温度投过衣服,几乎要将我灼伤。
「江念念,你不是很守规矩吗,皇后应该这样侍寝吗?」
「自然不该,可是陛下……」
我垂着头,声音低低的。
「我与陛下已然不是夫妻,便不该如此。」
「怎么,这样惺惺作态就是为了提醒朕和离书的事,你后悔了?若是……」
「不,妾身不后悔,况且,君无戏言。」
慕容锦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深邃难以捉摸,他如今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甚至不能直视他。
「好,很好。」
过了片刻,他突然松开对我的桎梏,不无嘲讽道:
「江念念,你总是很识相,也很会伺候人。既然如此,那做戏便做全套,让人瞧见皇后去住偏殿像什么样子?」
「你就跪在床边伺候吧,跪到天亮为止。」
「是。」
我一直认为,即便娶我这个庶女只是他登上皇位的一环,我同他之间至少也该有共苦了七年的情分在。
他此刻的恶意来得实在没有道理。
我思考着白日里在云如嫣面前是否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可思来想去,也实在想不通。
他叫我跪,那我便跪。
慕容锦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寝殿光线昏黄,烛火留了几盏,并未全部熄灭。
这是慕容锦从小就有的习惯,他的生母娴妃娘娘在世时,常叮嘱我不要忘记为他留灯。
屋子里太安静,夜深了,即便是跪着,我也忍不住涌上困意来,竟然就真的这么睡着了。
睡梦里,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快马,和一个少年无拘无束地驰骋在草原,那是我未出嫁时少有的自在时光。
忽然,我注意到一只野狼正在死死地盯着我,在它扑上来的瞬间,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却看到是慕容锦在我面前,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我吓了一跳,跪坐在地。
「连伺候人都不会,滚到偏殿睡觉去!」
他又生气了,不再装成小傻子的他,总是这么喜怒无常。
不过不用在这里罚跪毕竟是好事。
我连忙起身退出去,可跪了许久的膝盖却不听使唤,我被晃了一个趔趄,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我没有回头,也就没注意到慕容锦那刚刚伸出就又收回的双手。
第二天,慕容锦早早地便离开了。
我知道,他在前朝也并非事事如意,除了西北外族来犯,几位王爷在封地也都很有些不消停。
幸而有云如嫣的父亲——云丞相做他朝中助力,这才足以稳定大局。
而我因为久跪,双膝都肿得老高,春婵在偏殿为我揉着药油,脸上是强撑出来的笑意。
「娘娘别心灰,只要陛下肯来,那就是肯给娘娘体面,关系迟早有转圜余地的。」
我不置可否,心里却有些发愁。
不是为了慕容锦,而是为了云如嫣,昨晚慕容锦在我这留宿整夜,只怕她会来找我的麻烦。
果然早膳刚过,云如嫣身边的侍女月棠就来了凤仪宫。
「皇后娘娘,我家贵妃说云华苑的牡丹开的正好,要您辰时务必前来一同赏花。」
她头微低着,眼角眉梢却向上,唇角半弯不弯,算不得不合规矩,但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正巧宫人上茶时动作重了些,立刻被春婵寻着由头指桑骂槐。
「你个贱蹄子,跟着主子久了就忘了自己是个伺候人的东西不成,露出这幅轻慢样子给谁看,还不滚下去!」
春婵这话里夹枪带棒,讥讽的月棠也变了脸色。
「娘娘宫里的婢女好伶俐的口舌。」
我端起茶盏不紧不慢。
「没用的东西是要好好教一教,春婵的嘴巴倒是合本宫心意。」
待到月棠离开,春婵立刻凑到我跟前,像是摇尾巴似的。
「娘娘,奴婢还以为您今个儿也要忍呢。」
我摸摸她的头。
「傻姑娘,拿些散碎银子给刚才那个宫人,平白让她受委屈了。」
其实原本是要忍的,宫里的一切都让我厌倦,并不想浪费口舌应对。
可春婵替我开了口,我就得护着她。
至于云如嫣,左不过是想炫耀她得到的宠爱,奚落我受到的冷待,再在关于慕容锦的事上进行一番敲敲打打。
我想着,左耳进右耳出就是,就当是为出宫必经的磨练。
可我没想到,云如嫣心高气傲,这些已经平息不了她的怨气了。
4.
「娘娘看这牡丹开得如何?」
「云华苑的花,自然都是世间珍品。」
云华苑里,八百余种牡丹被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朵朵都开得娇艳雍容。
慕容锦知道她爱牡丹,特地辟了一座花苑,足足搜寻来八百多个品种,阖宫内外皆知盛宠。
而云如嫣绯色宫装漫步其间,容貌姝丽竟然还要压过牡丹一头。
她不甚在意,把目光落在我的腰间,那里坠着一枚玉兰纹样的玉坠子。
「文人都说牡丹国色,我瞧着娘娘倒是更喜欢玉兰。」
我摸了摸那块玉佩,它质地温润,称不上名贵,却是慕容锦生母在世时给我的新婚贺礼。
我敷衍着。
「不过各有所爱罢了。」
「可惜呀,牡丹开的这样盛,早已不是玉兰花开的时节了。」
云如嫣暗讽我的七年时过境迁,我却解下了那枚玉佩放到了她的手上。
「当初母妃用这枚玉坠子祝我与陛下恩爱美满,如今却是妹妹比我将陛下照料的更为妥帖,想来,这枚玉坠子转交给你更合适。」
把生母的认可放在心上人手上,想来慕容锦也会满意。
而云如嫣愣住了,她身边的宫人也愣住了,只有春婵急得悄悄拉我的衣袖。
云如嫣想不到我竟然肯这么利落的交出娴妃给正房儿媳的新婚贺礼,但还是让她身边的的侍女接了过来,浅笑道:
「陛下是妾身的丈夫,妾身自然会尽心照料。」
我想云如嫣这辈子也没见过我这么识趣的人了。
我如同最完美的观众,观赏了慕容锦对她的独宠,接受了她的冷嘲热讽,又交出了新婚信物。
退让至此,云如嫣应当没有什么不满足了,兴许还会想我竟然如此懦弱,觉得我不配做与她争宠的对手。
那就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云如嫣正打量着那枚玉坠,我见时机成熟,终于到了能退场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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