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表姑娘
清晨鸡鸣。
镇北将军府后院一片热闹。
将军府上上下下的夫人小姐老爷公子都打扮整齐坐落于老夫人的房内。
等候一年前替父出征如今凯旋而归的赵氏长孙-赵桓。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含泪翘首以盼。
五年前匈奴突然入侵大乾，常年驻守在北边的长子镇北将军赵曙抵制外敌，可匈奴来势汹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显然筹划多年有备而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
长子便是战死他乡，她一上了年岁的老太婆，白发人送黑发人。
外敌未退，镇北将军府的职责就是镇守大乾的北边。
镇北将军府也需要后继有人，不然她怎么会让未婚的长孙继承长子的军衔上战杀敌。
那可是残暴不讲人性的匈奴人。
这一年，她老太婆是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若不是外孙女每日给她熏香按摩，她怕是等不到孙儿回来了。
前几日皇宫传信来说，定北将军赵桓击退匈奴有功，晋为镇北将军。
老夫人闻讯激动的下跪。
倒不是为了将军府的荣誉，而是孙儿平安归来，高兴的多吃了两碗饭。
今日一早天还未亮。
萧含芷便被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敲门叫醒。
“表姑娘，起了没有？”
“起了？秦嬷嬷是外祖母有什么吩咐吗？”萧含芷立马示意蕊黄给她穿上外衣。
秦嬷嬷站在等候：“表姑娘，昨个儿晚上老夫人一夜没睡，早上头晕乏力，表姑娘要是起了就早点去老夫人院里给她按按头舒坦舒坦。”
蕊黄服饰萧含芷穿衣净面。
“嬷嬷门口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
萧含芷咕咕朝盂盆里吐了漱口水，接过蕊黄递过来的毛巾擦嘴。
半炷香不到的功夫。
秦嬷嬷就带着萧含芷朝后院最大的院落走去。
“姑娘小心，天还没亮，路不好走。”
“没事儿秦嬷嬷，我看的清楚，倒是嬷嬷你年纪大要格外注意，蕊黄你扶着些嬷嬷。”
秦嬷嬷很是感动，忍不住夸赞：“姑娘真是心善。”
要说将军府上下待下人最和善的就是这位表姑娘。
从来不摆什么架子，也不打骂下人，府里上下都喜欢这位表姑娘。
表姑娘人美心善，什么都好。
就是身世凄惨。
家中亲人只有一个幼弟。
叔叔伯伯见他们没了父母，欺负他们年幼孤苦无依。
这才投奔了外祖母，住在了将军府，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春夏。
萧含芷年幼时就长得可爱会说话讨人喜欢。
如今大了，长开了也更加水灵灵的惹人怜爱。
秦嬷嬷是越看越喜欢，真心期盼萧含芷将来能寻个好夫婿有依靠，不再被府里的小姐欺负了。
看着萧含芷白皙粉嫩的小脸带着些倦意，也知道她寄人篱下的难处。
府里的少爷小姐休学之日都是睡到天亮，现在天色还暗，鸡都未鸣，都还在睡觉，哪里会起。
若不是老太太犯了病......
只是可怜了萧含芷。
秦嬷嬷语气里满是歉意，“表姑娘您别见怪。老夫人原来让我不要这么早来唤你，可我见老夫人眼底发青一夜没睡，怕她撑不住，这才来叫表姑娘起床。”
萧含芷轻掀眼睑，语调平缓语气温柔。
“嬷嬷不用客气。外祖母估计是听说大将军回来高兴儿呢，所以昨个儿晚上激动的没睡着。我这里带了安神的香，等会儿给外祖母揉一揉便会舒坦些。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嬷嬷不用过分担心。”
秦嬷嬷原本挺不好意思的，听了萧含芷的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对萧含芷又多了几分赞许，以后得个好夫婿自己当家做主，日子就顺了，若是表少爷以后中举谋个一官半职就更好了。
“表姑娘不怪老奴就行。老夫人那边已经备了表姑娘爱吃的藕粉。表姑娘到了先垫垫肚子。”
闻言萧含芷侧头，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有了一丝灿烂笑意：“是江南藕粉？”
“这不儿大将军有功，皇上赏赐的江南贡品，统共一包，老夫人知道表姑娘爱吃家乡美食便让人熬了，表姑娘一会儿到了先尝尝，热的时候最好吃。”
说着就到了门口，萧含芷摆手柔声拒绝道，“不了，这都到门口了。外祖母一夜未眠头痛难忍，我先去给外祖母按按。”
秦嬷嬷想再说些什么，萧含芷已经提起裙摆进门，熟练的走过游廊，下人们一见是表小姐，欠身抬起门帘。
老夫人住的地方是府里东侧最大的院落-莲花苑。
老夫人爱莲，莲花高洁出淤泥而不染。
不仅院外摆着缸莲，屋内也插着莲花，墙上挂着的，还有架子上摆着的摆件都是跟莲花相关的东西。
一进门就听见老夫人哎呦哎呦的在叫。
听见外头的动静，原本扶额闭眼的老夫人睁开眼见到来人像是看到救星，拉着萧含芷道：“含芷你终于来了，快帮我按按。”
“是。外祖母。”
萧含芷温顺答道，随即将刚刚带着的安神香点到，秦嬷嬷已经将老夫人扶着坐起来，萧含芷挽起袖子伸出纤细的手指。
萧含芷按摩手法很好，老夫人眯着眼闻着香味一会儿就睡着了。
秦嬷嬷看着打着鼾声的老夫人，忍不住夸，“多亏了表姑娘。老夫人总算能安睡儿会儿。”
“那我先出去了，让外祖母安睡会儿。”
“表姑娘早膳在耳间，我已让人热好温着。”
“多谢嬷嬷。”
面前的一碗藕粉飘香四溢。
令萧含芷想起幼时母亲喂她吃藕粉的时候。
那时候，她是家中嫡长女，父亲没有妾室。
全家上下都宠她，她就可劲上蹿下跳调皮捣蛋。
蕊黄见萧含芷盯着藕粉久久未动，“姑娘，是手酸了吗，要不我喂你？”
萧含芷摇摇头，“不用了，我自个儿来。”
“姑娘。”
蕊黄还想劝，但萧含芷已经强拿起酸麻的手拿起勺子低头喝藕粉。
蕊黄看着那拿着勺子的纤细手腕颤抖不停，忍不住开口劝道，“姑娘，如今你马上及笄了，嬛姑娘与你同岁早就在相看，府里好像一点给你找夫婿的意思都没有，姑娘你还是要为自己多打算。”
第2章 娶媳妇
“我知道。”
萧含芷盯着碗里晶莹剔透的藕粉似有出神，眸光闪烁复杂。
萧含芷当然知道。
在大乾女子出嫁是需要准备嫁妆的。
她虽以表姑娘的名义借住赵府，可她姓萧。
这结婚的事情理应由萧家替她操办。
若母亲是老夫人的嫡女，凭着血缘的关系老夫人舅母也会替她觅得一个好夫婿。
可母亲只是赵府的庶女，只不过因为老夫人没有嫡女所以才能嫁的当红状元郎。
终究是隔了几层！
如今她与弟弟能住在镇北将军府，也是看在去世母亲和他们姐弟无家可归的份儿上。
有时候谁都靠不住。
当初父亲母亲外放出事后，几个叔伯就借口他们姐弟两个还小，替他们管理家业。
可实际呢？
这几个人面兽心的亲戚巴不得他们姐弟两个在庄子上活活饿死好名正言顺的霸占父母亲的家业。
还好那时候碰见大表兄赵桓和二表兄赵观文替大舅舅和外祖母来家中悼念。
见着他们姐弟二人可怜，不仅冬着夏衣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整个人都像是没吃饱饭一样瘦的面黄肌瘦。
大表兄见状当机立断，把他们姐弟二人带回了将军府。
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处。
蕊黄看萧含芷没有反对她提婚事，似在认真思考自己的大事，便大着胆子开口。
“姑娘，大将军出征前就对你表明心意，如今征战归来，不如就......”
萧含芷的手僵在半空中，“蕊黄，你从小就跟着我，知道我如今的状况。虽是寄人篱下，可曾经也是父母疼爱的嫡女，怎么能做那以色侍人的东西？”
“说不定大将军是真心想娶姑娘呢？”
框的一声。
白色瓷勺搁在桌上。
萧含芷侧着身子没有抬头，眼睛不知道看向何方，“我如今什么身份？过得什么日子？旁人不知你也不知吗？我现在的家世，现在的身份做不了那高门的宗妇。”
“如今将军战胜，军功赫赫，府里都是将军说了算，只要姑娘你肯，将军必定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你面前。”
自从大舅去了以后，嫡长子赵桓便接下整个赵家的重担。
如今是整个赵府的顶梁柱。
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上头还有大舅母，还有外祖母。
若是她们有那个意思，赵桓还用得着私下找她言说？
“我对大表兄也没那意思。不要在说了。科考在即，我如今只盼着绩儿早日高中。”
若是能授个一官半职，她或许便能随他去任上，他们姐弟二人相伴，过得更自由自在些。
“姑娘，你别光顾想着绩公子，也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呀。”
蕊黄还在劝，萧含芷不由得恼了。
“考虑什么？你见这世上有几对夫妻是像父亲母亲一样恩爱的。不都是三妻四妾，若是嫁的人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这日子过的又有什么意思？”
蕊黄还想游说。
“可女子都要嫁人，嫁的好才能过的好。纵然做不得正妻，有着将军的宠爱以后-”
萧含芷抬眸，原本柔和多情的美目瞬间迸发出犀利的目光，蕊黄一个激灵，吞下了原本还劝说的话。
萧含芷见她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念起她的好，终是不忍责怪她，叹了口气。
“蕊黄你去吃点东西吧。今个儿大表兄回来，二舅家三舅家，还有出嫁的大姐二姐，几个姐夫都会来，难免要多说几句话，得到用完午膳才能散，你一早就跟着我一起过来了，先去垫垫肚子。”
蕊黄见萧含芷眼睛里晶莹剔透一尘不染，脸上笑容已经收敛，便知趣的退下。
耳房留下萧含芷一人。
只有碗勺相碰的瓷器叮咚声。
圆桌上摆了很多东西。
萧含芷没有多食，只用了一碗藕粉。
忽的外头一阵狂风扫过，卷起落叶不知归处。
“芷妹妹又在发什么呆？”
一道爽朗笑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萧含芷闻声瞬间荡漾起波澜，“你小声些，外祖母一夜没睡刚睡下，你要是把她吵醒了秦嬷嬷可是要骂你。”
“我怕她？我连祠堂里那一排排祖宗都不怕，我还怕个秦嬷嬷？”
赵观棋身姿挺拔，一身藏蓝色缎衣衬的他皮肤白皙，脚踩一双黑色鞋子，跨步进门。
脸上洋着笑容，一手握拳对着外头咬牙切齿。
“扑-哧！萧含芷笑了出来，“我若是不知道你马上要行冠礼，还以为你跟绩儿一样大。”
“我本来就跟绩儿平辈，怎滴，你还想让绩儿叫我叔叔吗？见到我连名字也不叫，我看你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表兄表兄。”
“都说了几次，叫我观棋。”
赵观棋在萧含芷旁坐下，一双黑眸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看。
萧含芷低下着头摇了摇小脑袋。
赵观棋等了许久多没见萧含芷搭理他，摆摆手无所谓道，“哎，算了，叫表兄也行吧。”
萧含芷这才抬起头，准备跟他说话。
结果赵观棋等在这里呢，见她抬头就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总有一天你会叫我观棋，还会叫我-夫-君！”
萧含芷惊得立马推开他站起来。
赵观棋见状立马上前拽住她的手，看到了她脸上的红晕，便知她害羞了。
萧含芷见他还不放手，回眸启唇，“放手，等会儿让人瞧见了。”
“瞧见什么了？”赵观棋故作不知，还装作一副无赖样子自信满满道，“表兄配表妹说出去就是一段佳话。”
萧含芷看着赵观棋炯炯有神的双眼，一时失了神忘记挣开自己的手，只觉得自己脸颊像个火炉，烧的不行。
“还害羞了？又给祖母按摩了？我看看，手又酸了吧。我给你揉揉。”
赵观棋不知哪里学的，把萧含芷的手按得舒服，明明男女有别，她都舍不得放弃这份美好。
萧含芷一边享受一边听赵观棋絮絮叨叨。
赵观棋说着说着忽然叹气。
“你说说，大哥忙着征战也不知道早点娶个媳妇好让母亲少操心。他不娶媳妇，我啥时候能轮上？”
第3章 赵桓归来
萧含芷眼睛划过一丝笑意：“那二表兄不是娶了嫂嫂嘛！”
“当时是大哥出征家里担心有什么意外所以让二哥先成亲了，这次大哥凯旋而归，母亲说了要给大哥好好物色物色。”
接着赵观棋又叹了口长气。
也不知自家这个大哥是怎么想的，通房妾室一概没有。
“大表兄如今是镇北将军了，大嫂嫂定是要从世家里挑选嫡女了。到时候舅母肯定希望你也......”
萧含芷想起现实，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赵观棋立马拉住道：“我又不是长子长孙，也不是什么将军，我一个靠家里阴封得的闲职，要什么世家嫡女，你是嫡女，我只要你就够了。”
萧含芷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真诚无邪的男子，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是家世显赫的将军嫡子，背靠镇北将军府，又有官职，未来可期。
而她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拖着弟弟投奔亲戚的孤女，家中的财产一半被叔叔伯伯夺走，剩下的家产还是靠着将军府的威望才得以保留，一年的出息只够绩儿一年的束脩，吃的用的都是将军府的份额。
门不当户不对，令她不敢妄想。
赵观棋知她担心什么，紧紧拽着她的手认真说道。
“芷芷，我已经探过母亲的口风，你放心，母亲很是喜欢你。家里有大哥在外征战，二哥也已成家娶了祖母给他物色的联姻对象，母亲盼我幸福安康。等大哥的亲事有着落了，就准备我与你的婚事了。”
这个消息令一直压抑着心事的萧含芷阴郁散开。
那笑容像是夏日池塘中的刚刚绽放的荷花，美的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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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刚从宫里回来一下马就见到门口一群翘首以盼的人。
还没来得及换常服便被请进了后院祖母的院子。
他如今是一家之主，现下又得了战功。
为原本即将没落的家族添上荣耀。
所以刚回来便被众人邀坐在上座，赵夫人朱淑真更是提前坐到了下首座。
赵桓推诿道：“母亲尚在，我如何能坐的了这上座。”
朱淑真看着自己的嫡长子好好的站在自个儿面前，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眼中充满慈爱，脸上挂着笑，“桓儿你坐。”
老太太便道：“桓儿你如今是赵府的当家人顶梁柱，又是赫赫有名的赵将军，你母亲高兴，特地把位置让给你坐。”
赵桓欠身道，“祖母。母亲。孝道当先，我还是-”
“算了算了，淑真你还是坐回来吧，搬张凳子来，桓儿坐到祖母边上，让祖母好好瞧瞧我的大孙子。”
“是，母亲。”
赵夫人穿着得体却不过分华丽，气质尚佳温柔贤惠，一看便知是大家族培养的名门嫡女。
“是。”
秦嬷嬷立马命小丫头搬了圆凳过来。
赵桓一落座，赵老太太便拉起他的手，仔仔细细端详赵桓的脸。
每一个细微之处的都不放过，就连发丝也看了。
“瘦了，也黑了。定是在外头吃了不少苦。”赵老太太满眼的心疼。
坐在旁边的赵夫人闻言原本担心的脸上已经忍不住落泪。
“行军打仗，本就是件苦差事，祖母母亲不必过分担心，我如今大获全胜的回来便是幸事。”
赵桓其实想说，战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每天都有不少人成为刀下魂，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见不到妻儿亲人，能活着回来就已经不错了。
赵桓怕二老担心，便按下不说。
不知道她会不会担心自己？
赵桓转头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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