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浮光三千里 斩春》作者:南有檵木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1-01分类:小说浏览:24评论:0

斩春

作者:南有檵木

2035-11-04 完结

种田 古代言情

119.3万字3.4万人在读

文案:

【架空、种田文、古代言情、治愈系、开书肆、有cp】

她是一个孤独客,带着三匹驴,十几箱书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四处游历,最终掏空所有积蓄在京城买了一个最不吉利的铺子,开了一间书肆,名为——斩春。

这是一幅古代市井人文风俗画卷,徐徐展开的有美食、诗书、香道,和鲜活的人物……让我们在这喧嚣的世界里,辟一块静地,享人间烟火,四时闲声。

非穿越、非重生、纯古言、非金手指、慢热文。

慢热!慢热!特别慢!但适合放松心情。

第1章 第一斩,陋巷书肆

永和坊恭贤街槐柳巷有家不起眼的铺面,缩在巷角,门脸让一棵巨树遮得严严实实,叫人一眼望不见。

那大堂也是又狭仄又不方正,长梭梭的一箭地,连置张桌子的好地儿都难找,多几个人便觉拥挤。再加之四壁无窗,仅在房顶揭了两片琉璃瓦透光,白日里也是昏昏暗暗,若是遇上个眼神不好的,一进去便成了个睁眼瞎。

店铺大堂左侧靠着院子,一进一出,由旁边的角门通行。也小,两间睡房居后、两间杂屋占前,各自由一道围墙连接,围墙下是一口窄井,井边搭着一架草棚,三面合围的中间空地,横竖走来不超五十尺。

且后院并没有别的出口,围墙外就是暗沟,南北不通,空气滞留,一入夏便气味难闻,易招惹蚊蝇不说,还致使人染病。

说来京城寸土寸金,即便是这样地处偏僻,风水格局也不好的铺面,早些年也是迎来过不少客商的。但约莫犯了哪路神仙的忌,开什么倒什么,卖什么亏什么,更何况还发生过凶案,人虽没死,可总见了血光,不吉利。

经商之人总是忌讳这些,加之房主也舍不得花钱做法事,久而久之便成为一处死地,常年空置。后来将其挂在衙门售卖,可任凭牙人口灿莲花,买主一听是这个地儿,皆是连连摆头,退避三舍。

说来也怪,这铺子在衙门里挂了将有一年都没租卖出去,如今日头像是打西边出来了,竟起了动静。

这日五更三筹一过,坊门刚开,天不见亮的就来了几辆驴车,陆续拖来十几只箱笼。

后又来几个木匠,带着家伙事叮叮咚咚敲了一通,隔几日一群妇人又上门,将大堂、后院清扫得尘土乱扑。

此番动静闹得街坊四邻可是好奇得了不得,成群结队的来打听,可却始终未见房主或东家。

这店就这么风风火火的折腾了十来日,才见一个高大汉子扛来一块瞅着像牌匾的东西往门头上挂。

那东西说是一块匾,不若说是一块木头,还是块烧焦的木头,颜色褐黑,上头凿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用朱砂描了。

朱砂的红跟褐黑的木头交染,勉强能认得出凿的是“斩春”二字。

这是干什么的?

街坊四邻瞧着那招牌有些傻眼,有人欲上前询问,却见那上匾的汉子又拿来两只青底黑字儿的粗布幌子,直愣愣往左右一挂,上书“斩春书肆”四个大字。

竟然是间书肆?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整得跟招摇撞骗的算命摊子似的。四邻甚是不解,谁吃撑了没事做,来这犄角旮旯的地儿开书肆?银子多得没地撒了?

“这位兄弟,敢问您可是这书肆的东家?”一人忍不住问道。

那汉子闻言回头,一副打趣的神色,反问道:“俺瞧着像东家?”

确实不像。

问话的人顿时语塞,随后又见那汉子指着众人身后街道上懒散走来的一道身影说道:“那才是东家。”

众人回头,看清楚来人后,不约而同的腹诽——这看着就像东家了?

那分明是一名女子,年约二十,却不似寻常女子家梳发、描妆、着裙,只素着脸,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酂白交领素褂,将一把长发高高竖起,作男子装束。

说是作男子装束,却又不刻意掩饰自己的身段,教人一眼便能瞧出性别,颇有些南朝女子的素净清雅。

大盛囊括万千气象,装得下热辣的胡姬,装的下碧眼金发的番邦人,自然也装得下一个浅淡得近乎由墨线描出的女子。

所以,众人对她这副打扮倒没觉得多奇异,就是无法将她这弱女子同书肆东家挂钩。

“兄弟莫不是在说笑?这是你们东家?怕是出来乔装游玩的哪家小姐吧?”

那汉子却哈哈大笑,拍胸脯道:“货真价实,她才是正主。”

待到人走近了,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瞧,那女子微微整了整衣衫,扬起脸冲众人从容一拜,盈盈笑道:“诸位好,晚辈胥姜,是这斩春书肆的掌柜,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日后还请多关照。”

众人见她落落大方,又和气可亲,好感顿生,纷纷回礼贺喜。

那先前问话的人怕她不懂行市,好心提醒道:“小娘子,按说你书肆这刚开张,有些话不该说,可你开书肆选的这地儿……实在不太好呀,那无良房主可是没将实情同你明说?”

胥姜扬唇谢道:“有劳这位先生挂心了,只是房主实诚,早已将此地行市说得一清二楚,对我并无欺瞒,可莫要冤枉了他。”

那人闻言越发惊奇了,“既知行市,为何还选此处?这可是块死地呀,多少人都亏得血本无归,又犯过凶案,见过血,你何苦一头栽进来?”

胥姜坦言道:“实在是囊中羞涩,买不起别的铺面,又急于寻求一处安身,所以才选了此处。好在房主人善,愿意低价出让,才有了我这一隅容身之地。”

竟然是买下来了。

那人摇头,心道这真是被坑得不轻呀,到底是年轻姑娘家,没见过世面,且看着吧,要不了多久便要哭着卷铺盖回家了。

众人见了书肆东家真容,也就消了好奇心,各归各位了。

胥姜立在书肆门前,上下打量一翻,抬脚跨进了铺子。

堂内有些阴暗,但借由琉璃瓦透出的光仍可见四壁已钉好木架,架子前铺着一排细窄的条案,案底放着圆凳,可以供人歇坐观阅。

居中整齐摆放着十几个箱笼,锁环完好无损,说明无人妄动,这是她事先交代好的,这些箱子里的东西,要由她亲自整理安置。

再往里去,行进五六丈是一面窄墙,窄墙前造了一个四方柜台,半人高,钉得比寻常柜台宽几寸,可用以书写、裁纸、结账。

墙上原本有窗,胥姜让工匠们改成了一道矮门,以连通后院,门头做了轴承,可布置门帘做遮挡,此时正空着,待胥姜亲手定图色。

她躬身穿过角门来到后院,院里的落叶杂草已被清扫,虽仍有些破落,却也干净整洁。

她在院里转了几圈,随后进了一间卧房,房里狭窄,仅放了一榻一几和一个妆台。都是新做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桐油味儿,窗户上的纸也重新糊过了,用的也是油纸,防风又结实。

她往榻上一躺,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小是小了点,但总归是个实实在在的落脚处。她再不用像只瓜牛一般,拖着这满屋笨重的书典风餐露宿,再不用担忧半道被人劫掠,更不用怕族里那些人的围追堵截。

这方隐蔽微小的书肆,从此就是她在这京都的安身立命之所。她已不是那漂泊无依的浮萍,而是生了根的树木,任凭来去,自有一瓦遮雨。

思及此,她不由得笑出了声。

等她躺够了,起身走到门外,又去看了另外几间屋子。

相邻的卧房改成了刻屋,用以刻雕版与刷印书册,两间杂屋一间改成了伙房,一间则造成了净所。

伙房没有砌大灶,靠窗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炉子,一块案板,一口水缸,还有几只陶锅子。角落里还堆着些木头的边角料和几箩刨花,应该是木匠刨木留下的,用来生火倒是极好的材料。

净所紧挨着伙房,以通热水沐浴更衣,十分便利,地下挖有暗沟,与后墙外相连,一并腌臜污浊皆可随流排出。

她自净房出来,走到后墙下,此处搭着草棚,用来养她的驴,三头住不了,一头还是够的。

她摇了摇草棚的支柱,发觉十分稳固,仔细一看,那木榫被紧过了,棚上也加铺了厚实的莎草,如此便不怕驴跑,也不怕它淋雨受冻。

这一通看下来,她觉得许三这人着实不错,办事牢靠不说,又周道妥帖,为人还实诚,不是个爱耍花招、好偷工减料占小便宜的。

这店铺修葺事宜幸得与他包圆了,要是光靠她自个,累死累活不说,活儿还干不好,且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

果真是术业有专攻,有些银子还是得让别人赚。

正想着呢,外头便传来许三的叫喊声,“东家,东家?您可在里头?”

“在,就来。”她赶忙从后院出去。

站在堂内唤她的正是方才在店外上牌匾的脚力,也就是许三。见她出来,他笑呵呵的道:“东家,师傅们的手艺您瞧着可还合意?”

胥姜忙点头,“合意、合意,难为你和师傅们日夜不休,替我紧着工期,待会我便将工钱与你一并结清。”

许三摆摆手,忙道:“不妨事不妨事,俺们信得过您,俺是想您再验一验,瞧瞧还有哪些需要添补的,好一并做齐整。这快到年底了,过后再要找匠人添置什么可就难了,有什么缺的少的,现时一并置了最好。”

“还是三哥你想得周到。”胥姜依言,又里里外外照着走了一圈,然后来到店外,瞧着空空荡荡的门口,回头冲他说道:“不如往这儿再添两副花架子吧,好摆些花卉装点装点,这树下空地也可添一套石桌石凳,夏日屋里闷热,可歇凉消暑。”

说完又走到树下往屋里观望,“堂内始终暗了些,透光的琉璃瓦也可多换上几片,顺道把缺漏的地方补一补,雨天就不会漏水了。”

“成,俺都记下了,可还有别的?”许三问。

胥姜略微一思忖,道:“还有一件事真得麻烦您。”

那许三爽快一笑,“东家只管吩咐,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我在云来客栈的那三头驴子,想要出手两头,但又不知道行情。想请许三哥帮忙打听打听,物色一下买主,寻个公道价钱,事后必有酬谢。”

“这算什么事,哪需要报酬,俺正好认识一队贩马帮子,给你牵过去就成。你那三头驴子可是好货,抢着要的人多着呢,保证给你卖个好价儿。”

胥姜万分感激,忙道:“是,那就全托付给你了,待事了了,我做东请你和师傅们下馆子吃顿好的。”

“那可好!”许三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过后又站了会儿,见她再没别的事,便乐呵呵找木匠们做工去了。

胥姜锁上门,见日上中天,便踩着开市鼓往西市而去,她边走边盘算。

首先得先从客栈搬出来,那里来往客多,龙蛇混杂,久住不安,且房钱也不便宜。现下肆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再费那些银钱。

说到钱,后面要买纸、墨、雕版,日后要抄书、印书还得请人,得花不少。

官府那边还得申报,当今圣人治下严苛,虽不至于贪墨,但细微处总需要打点,多少也得过些银钱。

虽那两头驴子卖了能换些,可也不禁花,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会儿去市集可先买些日用杂货,赶在日落前回来去客栈退房,要不然又得多续一日房费。

她默默算计着,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脚步越走越快,就连心似乎也跟着飞起来了。

西市繁华热闹,汇聚着五湖四海的货商,只要你能想到的,便能见到、买到。胥姜被满目琳琅晃花了眼,收获颇丰,逛着逛着就忘了时辰,待采买完毕,已是日薄西山。

此时街上的人不减反增,市声鼎沸,有来往有翩翩公子、儒雅文士、意气少年、风流美妇、顽皮童子、叫卖的小贩……可胥姜却无心欣赏。

她背上背着竹篓,里头装满货物,一手提着厚实的被褥,一手搂着大小两个木盆,挤在人群中被撞得东倒西歪。

等她好容易从人流中挤出来,却发现自己走错道了,她盯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发愁,纠结片刻,决定绕道而行。

小道人少,就是难走,苦得她一双腿,走得酸胀刺痛直打哆嗦,她咬着牙,只恨自己思虑不周,忘了牵驴子出来。好在长年的羁旅生涯锻造了她惊人的耐力,稍歇一会儿,便又精神抖擞的迈开了腿。

第2章 第二斩,旧屋翻新

她离开西市,由卖油酥豆的小摊子旁穿过,来到延寿坊,再由光德坊走主街,又过了几条巷子,才终于回到了书肆所在的永和坊。

此时天已尽黑,闭市的鼓声远远传来,她举着哆嗦的手打开了书肆大门的钥匙,一头摔进堂内,趴在地上良久才缓过气来。她摸黑将东西简单分置好,才又锁了门,往永和坊主街的客栈走去,此时她又饥又渴,得先回去填饱肚子。

由于逛了大半天,又绕了远路,天早就黑了,街上开始宵禁,客栈的房是退不得了,既如此,不如好好歇息一夜,养精蓄锐。

明日的事还多着呢,卖驴、退房、搬家,还要去书肆那头擦洗整理,光那十来箱的书,仅靠一日便很难分门别类的归置妥当,更遑论后面的晒、修、注。

还有许三和木匠们明日也要来,开房顶的亮瓦、修葺屋顶云云……

事多得不敢细想,想便是一团乱麻。她捶了捶脑袋,打算还是先吃饱饭,待天明再桩桩件件的分明了。她来到主街,一进客栈便冲跑堂的小二吩咐道:“一碗羊肉汤、三个馍馍,再要一碟子素烩。”

“好嘞!马上就来!”

小二手脚麻利,很快就端来了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羊肉汤和三个泛着焦黄的馍馍,然后冲胥姜热切的叫道:“客官慢用,您的素烩很快就来。”

胥姜没空答话,只胡乱点点头,然后捧起汤碗,满满喝了一大口。

痛快。

她拿起一个馍馍掰碎扔进汤里,待泡软后,呼呼的喝了起来,羊肉的鲜、韭菜的香撞进喉咙,熨帖了饥肠辘辘的脏腑。她一气喝去大半碗,才慢下来细细品味,这时素烩也上来了,一口菜一口汤,荤素调和,滋味甚美。

饭毕,她招呼小二记账,又吩咐他待会送热水上楼,再去马棚看了几头驴子,才回到客房收拾东西,等水洗澡。

收拾到一半,门外传来小二的敲门声,是送热水来了。胥姜去开门,小二刚提水要进,却被人从后头撞了一下,水瞬间洒了一地。

小二转身就要开骂,可还未回头就被人揪住肩膀提到了一旁,他站定之后一看,脸色顿变,连捧出谄媚的笑,硬是将腰弯成了一张弓。

“哎呀,是小的没长眼,阻了大人的路,您请、您请!”

胥姜抬头,正对上那人的眼睛,却见那人目光如电,竟似要将人扎透,她心头一悚,便赶紧低头避让,退回到房内。好在那人并未多作停留,只扫了一眼,就往里头的客房去了。

小二直起身子,冲那人的背影无声的骂了一句“晦气”,又转身冲房里的胥姜喊到:“客官,您且等着,我重新给您打两桶水上来。”说完便提着木桶跑下楼了。

他刚走不一会儿,便从楼下上来一个婆子,拿着笤帚和抹布利落的将地给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水痕。

胥姜心道,这客栈规矩倒是不错,就是房费贵了点。她走到门边朝过道里间望去,思忖着方才过去那人是何等身份,想方才那小二又惧又恨的模样,显然是不好招惹的角色,她初来京城,对此等人物,能避则避吧。

小二很快重新送来热水,胥姜沐浴过后便歇下了,她奔波了一天,沾床就睁不开眼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听到了一阵吵闹声,却因为太过疲惫醒不过来,一觉睡到天明。

隔天她精神饱满的起床,收拾好东西下楼退房时,却见大堂里站着几名官差,正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往外去。

她朝小二一打听,才知道昨夜有小儿被虐打,惨叫声太大惊扰了天字号房的客人,巧在那客人是朝廷命官,把人拿来一审,才知那打孩子的竟是个拐子。

“可怜,可怜,那孩儿原本就遇着了水灾,父母都给洪水冲走了,寻亲路上遇着了拐子,被拐到了京城。一路上,因为逃跑没少挨打,昨个儿估摸着也是想趁拐子吃了酒就想趁机溜,结果被发现了,一顿好打。这拐子吃了酒,手上没个轻重,那孩儿的腿都给叫打折了,若不是那官爷出手,就这么给打死了也说不准,唉……”小二说得直叹气,叹完气又道:“这拐子被抓定是死罪,那瘟神平日看着晦气,此次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瘟神?”胥姜不解。

小二探过头,四下扫了几眼,见人不在,才小声说道:“就是昨天晚上打翻您洗澡水的那位。”

原来是他。

胥姜不再多问,一脸了然的点点头,然后扶了扶肩上的包袱去柜台退房。

刚办好,许三就进了客栈,一见她便笑着招呼道:“东家,俺给你那两头驴子找了个好买主,现下即可牵去相看。”

“劳烦你了,正好此处事也妥了,这就走吧。”

走出客栈,小二正好连驴带车的赶出来了,胥姜给了他十枚铜钱作打赏,便同许三扯着驴走了。京城的东、西两市皆开设有马市,但西市离永和坊较近,所以两人就近去了西市。

有了驴,二人的脚程快了不少,他们赶车穿街过巷,很快便到了马市。马市人多,胥姜和许三下车步行,一路上有不少马帮子上来问价,但许三都不睬,径直领着胥姜来到最大的那栏马厩。马厩前有人正在相马,瞅着许三过来,笑着迎上来,满脸和气。

“许三哥,你还真来了。”

许三哈哈一笑,朗声道:“还诓你不成,有好货三哥指定想着你。”他说完侧身冲胥姜介绍道:“东家,这是赵章,相马相驴的一把好手。”

胥姜点头,和气的打了声招呼,“赵兄弟好。”

“姑娘安好。”赵章一见胥姜姿容清丽,又年轻,顿时有些害臊,连正眼也不敢瞅,只道了声好便移开了目光。

许三知道他那见不得姑娘的性子,便将胥姜的两头驴子牵过来,让他掌眼。赵章见了驴可比见了人自在多了,只见他一会儿顺顺驴蹄,一会儿捏捏耳朵,一会儿掰开驴嘴看看牙口,又或是把脑袋贴在驴子肚皮上听声响。

把三头驴摸了个全须全尾后,他满意的点点头,对许三说道:“果真是好货,四蹄健壮有劲、呼吸粗顺无阻,牙口也好,又年轻、好养活,再用个八九年没问题。”

许三颇为自得,拍着驴背,好似这驴子是他自个儿的一般,“正经八百的高昌种,瞧瞧这个头,这大脚掌,耐力、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别说通常的驴子,便是好马也赶不上。又不挑食好养活,力气也大,一次拉三五个箱笼不在话下,一路过来不少人抢着要呢。”说完他又凑到赵章面前一把搂住他的肩,满身亲热劲儿,“要不是想着你这个兄弟,这样的好货早在客栈就出手了,哪儿还费力牵到你跟前来?”

“是是是,多谢三哥记挂着,改日小弟请你喝酒!”

“兄弟之间甭说这客套话,酒哥哥请你喝又能怎地?只是俺们东家初来这京城办买卖,实在不容易,若不是被逼无奈,这样的好货哪里舍得出?又怕遇上奸诈狡猾的贩子,因信的过俺,才让俺带过来,你可不能亏着她。”

听许三说完,胥姜才笑着接话:“赵兄弟,驴我只出两头,你只管照着市价给,我找许三哥帮忙物色可靠买主,本是想寻个公道价,并非为了讨便宜。出门在外,大家都是靠买卖挣钱,许三哥找上你,那是看重跟你的交情,知你诚信,而我却总不好因此倒反亏了你。另外,这两头驴身上架的车套我也想一并出了,价你随你估,算作咱们初次打交道的添头,与你做个礼,交个朋友可好?”

这一席话听得许、赵二人心头熨帖。那赵章对她更是另眼相看,心想这姑娘看着年轻,却持重、会做人,并非摆着好看的花架子。

他态度不由得谨慎起来,便忙不迭的点头应好,随后又招来两个童子,将两头驴卸了车牵去马棚饮水打料。忙活完之后他亲自取了一捆上好的草料,三两下剁碎了装在竹篓里,拿来喂胥姜身后留下的那头驴。草料香甜,那驴甩嘴吃得忘我,胥姜见状忍不住抽了它一巴掌。

赵章见状,笑道:“能吃才好,这是咱们这儿最好的草料,它若爱吃,过会儿多装些回去,若是吃完了,只管上这儿来取。”

胥姜笑道:“时不时打打牙祭还行,只是不敢给它养刁嘴了,怕日后闹腾。”

“倒也是。”赵章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说道:“姑娘,高昌驴按市价约四千五百钱一头,您这两头驴我出五千钱一头,另外的两架车,各出两千五百钱,总共一万五千钱,姑娘觉得如何?”

一万五千钱,折合成银子便是十五两,说起来是倒她赚了。当初她买下这几头驴总共只花了五两,套车三两,总共才八两,虽有地域价差,但赵章肯出这个价,已是做足了人情,有何不可?

见她爽利的点头,赵章立马去写契书,不一会儿便称了银子过来一并交给了她。

“您清点清点。”

胥姜却是只看了一眼便收进了随身的布袋里,“不必,许三哥信得过你,我便信得过你。”

许三一旁听了,顿觉面上有光。赵章见她爽快也十分上道,又吩咐童子抱了几捆上好草料捆到驴车上,直说:“草料若是不够,姑娘只管差人来拿。”

“您客气了。”

办好卖驴这桩事,胥姜松了口气。二人辞过赵章,索性又逛了逛,有熟门熟路的许三领着,又陆陆续续认了些人,方便今后行事。

待折回到永和坊又是下午,匠人们已经开始补活了,捡瓦的捡瓦,做木活的做木活,忙得热火朝天。大伙见他俩归来,纷纷招呼,跟队的小工阿徕上前,替他们搬卸行李,搬完行李又卸车架,好不殷勤。

胥姜对门口干木活的曹姓木匠问道:“今日便可完工了罢?”

曹木匠满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笑说:“东家放心,这点活过了夜就是砸我们的班子。”

胥姜心下安定,她望着这间即将成型的书肆,遥想最初离开黔中时的凄苦迷茫,颇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许三忽然问道:“东家,你请人看好日子了么?选哪个吉日吉时开张?选好了咱们就去买炮竹放它个热闹热闹。”

“吉时?”这倒是忘了,她冲许三一笑,“不用请人,请人多费钱呀,我自己来。”

随即迈进店内,摸着装书的箱笼,掏出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许三跟进去,见她小心从满箱书简中抽出一卷,又拿到屋檐下借光展开,也凑过来看热闹。看了半晌却没看出个所以然,书简上的字他有大半都不认得,几个简单的子丑寅卯倒眼熟,只猜测是本历书。

“九月九,辰时,利金、木、水,大吉……”胥姜眼睛一弯,将书简一合,拍板道:“就这天了,日子近,时辰也好,大吉大利。”

埋头做活儿的曹木匠听了也说好,“九九重阳,登高思亲,朝廷休沐,各坊有集,是个好日子,选在这日开张是再好不过了。”

许三不明所以,挠头道:“既然东家和曹叔都说好,那便好,只是这日子太赶,东家能忙活过来么?需不需请个帮工来打下手?”

胥姜摆手道:“暂且不用,该忙活的你们都替我忙活完了,余下整理书籍这些琐事,还得我亲自来分编,请人反倒出错。再等些时日吧,等生意活起来,再请不迟。”

“也是。”许三挠挠头,“你这些书可都是宝贝,若随便寻个粗笨的,弄坏了、混杂了,反倒误事。”

胥姜怕他多心,想了想又说:“这雇人一事虽不着急,却还得请许三哥替我留意着。最好是能识文断字的,年龄不用大,但得耐住性子,若有合适的,先放过来调教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样的人难找,得劳烦三哥多费心了。”

许三热心肠,好大包大揽,听罢便一口便应下,喜滋滋的上房顶帮忙捡瓦去了。

第3章 第三斩,开业准备

工匠们干活,店里不好站人,胥姜便来到后院开始收拾从客栈搬来的行李和买办回来的家什。先铺床、整理衣物,然后洒扫庭院,再到厨房分置锅碗瓢盆,最后又给驴子切了些草料。

这些活儿也不轻松,做完已是口干舌燥,身上也冒了汗。

她忙找出自黔中带来的老荫茶,开了昨日在西市买的陶壶,灌了水架在炉子上,生火将汤料冷水煮沸,不一会儿一股甘醇的香气便四溢散漫开来。

阿徕的鼻子最灵,跟小狗似的寻了过来,深嗅了几口,好奇问道:“东家,您这煮的是什么?好香啊!”

胥姜将火势埋微,抬头冲他吩咐道:“数数人头,去碗柜里拿碗出来,添茶。”

阿徕听话的跑去拿碗,又抱到院子里压水冲了冲,洗干净后端到胥姜面前一字排开。胥姜揭开盖子,香气扑鼻而至更甚刚才,光嗅着便觉口舌生津,甘美异常。

阿徕不禁吞了吞口水,“东家,这是什么茶,怎地这么香?”

“这是我自家乡带来的茶,名唤老荫,最是解渴,快给师傅们端去吧。”

“好嘞!”阿徕端起茶就要跑,胥姜不禁在他身后喊道:“哎,当心烫着。”

没多远,果然听见他被烫得吱哇乱叫,胥姜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端起一碗吹了吹,慢条斯理的饮了起来。秋风驱散暑热,甘美的茶水润泽肺腑,低沉的吟诵隐隐从千里外传来,胥姜幽幽一叹,捧起汤碗,遥祭乡魂。

“东家,房顶的瓦换上了,曹叔的活儿也马上完工。你过来瞅瞅合适不合适,若没有再改动的,俺们就可以开始洒扫焚香、去秽驱虫了。”许三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胥姜置碗熄火,往外走去。

她来到大堂,顿觉四周亮堂不少。抬头一看,原本屋顶上仅有的两片琉璃瓦被换成了崭新的八片,四角也各增了两片。天光由琉璃瓦滤下来,变得柔润清皎、莹莹透白,使原本死气沉沉的屋子,多了几分幽华。

“那些碎瓦、断瓦还有檐角开裂的瓦当都换过了,下雨天也不会漏水。不过你这铺子背靠暗河,湿气重,不利于存放书典,还得设法驱潮除湿。东市的石场有石灰粉,可以买来填一些在四围,隔半年一换,既除湿又驱虫,有奇效。”许三替人修缮房屋的经验丰富,几句话就将问题与解法都交代了,胥姜一一记下,过后待办。

她走到店门外,曹木匠正将做好的花架扶起,许三连忙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其抬放至大门左右。曹木匠胸中有尺,手艺超群,那花架与大门左右的凹槽将将吻合,真真是一分不差。

连见惯了的许三都忍不住感叹:“曹叔好手艺!”

曹叔拍拍手左右瞧了瞧,自己也觉满意,缓缓道:“做工如做人,下了几多功夫,就得几多酬劳,活儿做得漂亮,才不负东家所托。”

胥姜点头大赞,自她来京,将修葺装修之事托付给许三这一班子人之后,拆修、翻新、洒扫、添补,做的这一套活是真漂亮。既省力省心还节流省钱,真是没找错人。

“这段日子辛苦各位了,三鲜斋的位子早就订好了,做完最后的洒扫,我请大家吃好酒。”

一听有好筵,大家都欢喜,其中要数许三与阿徕最为热切,急吼吼的便拿起笤帚、鸡毛掸子开始扫捡瓦落下来的灰,曹叔与另外两位匠人也上前帮忙打水擦洗,胥姜则拿出香器填料焚烟。

香是常见的红艾混合了黄松,燃在淘来的半旧兽首青铜炉鼎里,可消杀毒虫、去味留香。这香得烧浓郁,要熏得房顶都透出烟,熏得蛇虫鼠蚁无处遁形才叫熏透了。

众人齐心协力,加之铺面本就不大,很快便了事了。胥姜把门一锁,踩着日晖领着众人前往坊东的三鲜斋。

“吃好吃的去了!”阿徕还是个半大小子,一路上蹦蹦跳跳,喜气洋洋,看得教人忍不住跟着弯了嘴角。

行至三鲜斋,店小二认得胥姜,连忙把众人引入阁楼雅间。许三等人平日多在街头小食摊上打牙祭,少有来这样敞亮的斋馆,四处打量之余忍不住在心中对胥姜嘉许再三。

......

《浮光三千里 斩春》作者:南有檵木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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