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让黑茶他飘一会儿》作者:蒋淮琅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5分类:小说浏览:27评论:0

让黑茶他飘一会儿

作者:蒋淮琅

文案:

猎人辛星死后穿进一本跟了她十年的小说《桐花街灰姑娘》中,获得新身份——女主的隔壁邻居。

这里繁华安宁,食物充足,出门无需带刀,睡觉不怕偷袭,辛星很满意。稍感疑惑的是,街坊四邻和书里描写的好像不太一样。

慈爱继父是赌徒酒鬼?雅痞大叔专偷女人内衣?烧烤店恩爱夫妻互戴绿帽?祖传老中医是祖传老色胚?

还有本书最大反派,那个诡计多端,心黑心毒心冷酷的男人韩子君,原来是个羸弱忧郁身世悲惨的小可怜?

他倒在她面前吐血的样子真惨啊,一双变异鹿似的眼睛楚楚动人。所以……借过,向往了十年的六婶包子铺开门了,她要赶去排队囤肉包子。

韩子君:请你吃肉包子,可以叫你姐姐吗?

辛星:叫我妈也行。

韩子君:送你一袋大米,可以帮我个小忙吗?

辛星:我能帮到粮店倒闭!

韩子君:姐姐帮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成功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不提报酬?辛星点烟.jpg。这心黑人茶的小子已被榨干,是时候换个雇主了。

美黑茶男主x强强强女主

友提:女主是末世背景,初始观念言行异于常人,将用改变来讲一个新故事,欢迎看文。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辛星 ┃ 配角:一大拨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佬她只是逗你玩儿。

立意:创建和谐社区,你我责无旁贷。

第1章 . 神明姗姗来迟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槐城吗……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槐城吗?

这是写在《桐花街灰姑娘》开头的第一句话,据说改编自某位篮球巨星的名言。作者辛舒然欣赏他的曼巴精神,着意把笔下女主角塑造成和偶像一样具有刻苦勤奋,坚韧不拔等优良品质的人。在辛苦打工,看过无数次凌晨四点的槐城后,终于驱散黑暗,挣脱糟糕家庭,凭借一颗永不言弃的心收获了丰硕事业和甜美爱情。

辛舒然曾遗憾地说,她本想写一个反映女性在看似平权,实则歧视无处不在的社会里,忍耐,抗争,涅槃的故事。构思正面,立意高级,可惜写着写着写跑偏了,灰姑娘和王子虐恋情深篇幅过多,背离了她的初衷,拖垮了整本小说的层次。由此她得出结论,男人很碍事,爱情更碍事……

辛星不知道篮球巨星是什么,也不知道何为曼巴精神,但她见过很多次凌晨四点的槐城。那是她出生的地方,日升月落之下,死气沉沉一片腥臭废墟,看再多次也看不到辛舒然描绘的所谓“撕裂黑暗后的黎明”。

她问辛舒然,既然知道跑偏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写?嫌男人碍事,杀掉好了,就像你杀掉你的情人一样;或者干脆一开始就别写什么爱情,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回答这个问题时,她们已经被丧尸围困在废弃大楼里八天八夜,弹尽粮绝。辛舒然站在窗口,看着楼下山呼海啸的尸群,点上一支皱巴巴的烟,狠抽一口,疲惫地望向天空,说:“小说不就那么回事儿,人人都想从中得到望而不及的东西,不写爱情,这本书你就看不到了。可是星星,记住妈妈的话,爱情的滋味是苦的,男人只会给你带来不幸,集中精力搞物资才是王道。”

时年十四岁的辛星,靠辛舒然的血又坚持了五天,最终等到尸群东移,出现逃生缺口。然而离开那栋楼的,只有她一个人。

绝境十三天里,她也曾有样学样,用小刀割破手臂,递到辛舒然嘴边,换来的却是狠狠一耳光。往后很多年辛星都在想,那时辛舒然失血过多,虚弱至极,扇来的巴掌怎么那么大力?令她脸颊隐隐作痛,十年难愈。

在腐烂世界独自生存了十年后,辛星已经成长为只有别人挨她巴掌的存在。她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打脸,有一天还会看到凌晨四点的槐城,一个与她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槐城。

彼时,她心房锐痛,耳鸣嗡嗡,两眼昏花,感觉身体被拖起,脸颊被暴击,痛感从耳边蔓延到太阳穴时,她浑噩恍惚不已。

灯光刺眯了眼睛,周遭景象模模糊糊,三步开外的地上似乎蹲着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在她面前,还有一张愤怒的女人面孔。

“大宝要有个好歹,我非弄死你不可!”

辛星懵怔地随着女人撕扯摇晃,心脏的疼,脸颊的疼和拧皮肉的疼都那么真实,不像做梦。

“死丫头就欺负自家人最能耐!不是要绝食吗?半夜三更出来干什么,闷屋里头死去啊!”女人发疯般叫骂着。当那两只手真的快掐上她脖子时,辛星本能闪躲了一下,随后迅疾出手,反掐住对方的喉咙。

辛舒然说,不要给别人欺负你的机会,谁想让你死,你就让谁死,尽力活到活不下去了为止。

没记错的话,她的确是尽力活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刻,可眼下这什么情况?

“你个贱…”

女人瞬间哑声,拼命拍打她的手臂,脸孔涨紫,目龇欲裂。

辛星惊奇看向自己细如芦棒的右手,死的时候右手只剩半截大臂,左腿也被咬得支离破碎,她可没有断肢重生的本事,也不相信丧尸会放过她残缺的身体。

死绝死透,死无全尸了,所以她为什么重新拥有了一只完好无损还听使唤的右手?

以她的能力,掐住对方颈动脉,稍一用劲就可让其昏迷。可她已经用了两次劲,仅仅是把女人控制在无法反击的程度,离完全制服她还有差距。

手没有力气,这不是她本人的身体!

看着女人因窒息而扭曲的脸,听着她嗓子里发出咔咔的垂死之声,辛星耳鸣逐渐消退,意识逐渐明晰,目光在四下里扫了一圈。雪白墙壁,干净地板,明亮灯光,随风轻飘的米色窗帘,和三个脸上没有污垢,身上没有武器,衣着十分古怪的“炮灰”……或许用非感染平民称呼他们更礼貌些。

因为一直生活于肮脏糟乱之中,辛星觉得在这个对她来说过分洁净的环境下,自己应该礼貌些。

小时候,辛舒然教导过她礼节,坚信末日总会过去,文明仍将延续,时时提醒她即使身处困境也要做一个有素质懂礼貌心存善意的孩子。渐渐的就不那么教了,阉掉想侮辱她的男人也不说对不起了,打断偷物资者的腿也不觉得抱歉了,还要求辛星一起动手。顺便又教了她一个新道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尚未弄清处境,辛星并不想要女人的命。蓝星的非感染平民越来越少,不到迫不得已,她不会杀人。何况此人身上虽散发着恶意,却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无法对她造成威胁。于是微微放松了手指,嘶哑开口:“你…谁?”

“郭欣!快放开你妈,怎么能对长辈动手!”

蹲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惊慌地上前拨拉。那是个面目憨厚,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辛星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但郭欣这个名字,有点熟。

“我,郭欣?”她不可思议地喃喃,顺着男人的力气撤开了手。

掐了不到十秒,女人却如受重创,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痛苦咳嗽着,“报…报警,长海,郭欣害死大宝,还要杀我,报警把她抓起来!”

窗外传来尖锐的鸣笛声,由远至近,中年男人没好气:“报什么警,大宝半夜偷摸回家,还不开灯,欣欣起夜而已,又不是存心吓他的。救护车来了,快把人送医院是正经。”

辛星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画面,鬼鬼祟祟的身影,黑暗中的四目相对,男子的岔声嚎叫,接着就是灯光大亮,一对男女慌张扑来。她不知身为一个死人,自己怎么恢复了意识,只是迷迷糊糊躺在那里,被女人拉起来一巴掌打醒。

“郭长海,你就护着她,就护着她!”女人悲愤叫道。

辛星再陷震惊,长海?郭长海?

几个蓝衣人进门抬走了翻白眼抽搐的年轻男子,女人边哭边骂跟了出去。郭长海急吼吼地回屋拿证件,出门前看了一眼立在厨房门口沉默的辛星,道:“这事儿不怪你,别着凉了,回去睡吧。”

呜哇呜哇的鸣笛远去,屋外隐约的抱怨和议论也渐渐平息。辛星又等待十分钟,直到周遭重归安静,一丝人声都听不到了,心中的惊涛骇浪才翻腾起来。

郭欣和郭长海这两个名字她都见过。是的,见过,在书里。

以她对《桐花街灰姑娘》的熟悉程度,其中任何一个角色,哪怕是只出现过一次半次的路人甲乙,只要有名姓的她都记得很清楚,并能将与之相关的情节倒背如流。或者说,她能把整本小说倒背如流。

无他,阅千遍尔。

这本书是辛舒然的遗物。据说末世前,她写过很多小说,全部留存在一个叫“互联网络”的地方。末世来临,网络毁灭了,唯一印制成书册的一本被她带在身边留作纪念。

辛星生于末世,生于蓝星最混乱恶劣的年代,跟着辛舒然在病毒肆虐,气候异变,物资匮乏,人心叵测的世界中艰难求生十四年。她的记忆里充斥着欺凌,掠夺,杀戮和逃命,能想起的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光大都和这本书有关。在辛舒然死后十年里,每每翻看,她温柔解读的声音便会于脑中响起,使辛星绷紧的神经得到片刻放松,使她在无论多么残酷的环境下,都能安然入睡。

辛星死于末世,死于看不到未来的二十五岁。临死前,撕了书中两页纸吃下,那是她最爱的两段,有关六婶包子铺和张记烧烤店的描写。混着满口的鲜血嚼着纸张,她直到咽气还在想,猪肉馅包子什么味道?羊肉串羊腰子,究竟什么味道?

她知道什么是穿越,辛舒然生前多次讲解过,向往过,祈祷过。她说蓝星已经没有希望,如果有穿越的机会,她唯愿女儿去到她曾生活的太平盛世,一生安稳。

今天以前,辛星对穿越存疑。

可她所熟知的郭欣郭长海两个名字,从未在现实中出现过,他们就是小说里的角色。

呆立片刻,她跌跌撞撞走到门边,拉开大门,走出房间,走出院子,清凉夜风扑面而来,街上空无一人。昏暗路灯后排列着一幢幢完整的平房,楼房,若干窗口投射出柔和光线,几只老鼠在街对面的绿桶下拱来拱去。红色塑料袋被风吹起打了个旋,落进一滩水渍中,把倒映其中的淡月稀星遮住了。

辛星大口呼吸,如坠幻梦。街边没有堆积头颅和残肢,没有破烂阴暗的建筑,也没有鬼魅般到处疯长的藤蔓;她赤脚踩着粗粝冰凉的地面,头顶是能看得见星星的广袤天空,空气里没有弥漫着尸臭和毒气,每一口吸进肺里都是甜丝丝的,甜得她受宠若惊。

站了那么久,没听到一声枪响,一声尸吼,更没察觉到任何变异动植物的气息。体积小到让她不敢相信的老鼠自在游荡,有一只甚至横穿街道,在离她不足三米远的地方大喇喇嗅闻着。

未变异的老鼠可以吃!这是辛星的第一反应。

习惯性摸向大腿,触到棉布裙边才想起,她已经不是她自己,腿上没有绑着随时可以出手的武器。而当她产生了吃老鼠的念头几秒后,胃部忽然痉挛,喉头涌上欲呕感。

身体似乎很排斥这个想法,所以这里的人不吃老鼠?因为是太平盛世,物资极大丰富?

低头看看身体,又回头看看房子,门口的方牌上标示“桐花街35号”,辛星心头惊诧退去,惊喜漫出。桐花街啊!如果没猜错,她死后穿越进了母亲撰写的小说,变成了全书描写不足三百字,女主角那个因病去世的邻居,郭欣。

回想十四岁以前,辛舒然每每带她逃过死亡威胁,都会说一句“幸运之神眷顾”。在她死后,辛星也有过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却从未感到幸运,那是她用满手老茧和一身伤痕换得的结果,神明根本不存在。

然而此刻,她拥有了一具新身体,听得到自己的鼻息,感受得到风从颊边吹过的微痒,站在一个让她毫无危险预感的地方。原来幸运之神不是不存在,而是在她死后才姗姗来迟。

这算不算实现了辛舒然的遗愿?

求证不难,书中剧情在脑中划过,她迅速判断了所在方位,迈着不太灵便的腿脚向东走去。在路过勇强烟酒,爱家超市,胖姐五金等七八个店铺之后,她找到了那个幻想过无数次,却第一次看到具象的黄底红字大招牌:六婶包子铺。

《桐花街灰姑娘》是基于现实基础上创作的小说,以辛舒然的家乡槐城和居住过的街道为背景,人物剧情虽是虚构的,但其中很多场景都真实存在,比如包子铺。末世之后就没有了,整条街道沦为了丧尸和变异植物的乐园。

如今它近在眼前,所以自己的遗愿也有望实现了!让辛舒然回味多年,喷香顶饱的食物,终于可以尝到了吗?

心脏又传来一阵锐痛,辛星却僵硬地笑了出来,痛才好,痛才是真的。

她慢慢靠近那灰蒙蒙的卷闸门,没有留意门上贴的红纸条,也没发现背后的居民楼里,有人无意间看到了她的身影。

继凌晨两点半的救护车扰民之后,三点半呼啸而来的警车再次把桐花街居民的清梦给毁了个干净。包子铺对面楼的许多人从窗口探出头,睡眼惺忪地看热闹。

据某位彻夜打游戏的热心市民举报,六婶包子铺外有不法分子正在实施撬锁盗窃。派出所民警火速赶来,将靠在卷闸门上发呆的嫌疑人——一个赤脚散发,身穿睡裙,骨瘦如柴的女孩逮个正着。

她并没撬锁,卷闸门一切安好,靠在人家店门口构不成犯罪。然而她不该在民警上前询问时突如其来地做出攻击动作,反剪了没有防备的民警的胳膊。

好在由于力气不足,很快又被民警反制。盗窃不成立,袭警行为坐实,务必要去所里走一趟了。

其实辛星在听见他们大喊“警察,别动”时,就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她是想打开那扇卷闸门来着,可忽然强烈的心悸让她站立不稳,出于本能防御,对靠近她的陌生人动了手。好像,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啊。

警察,一群被辛舒然详细描述过功能特性的人,类似基地维安官,在一定范围内,对平民有约束管制权。

初来乍到,万事不知,辛星认为她应该相信辛舒然的话,警察和维安官不一样,警察不会随便要人的命。加之心悸感一阵强过一阵,身体条件不允许她硬拼,于是不再反抗,老实让人压住肩膀铐住双手,默不作声听了几句训斥。

在被塞入警车之前,一束亮光扫射到她脸上,高大的吉普车从街头驶来,停在警车旁边,后车窗内伸出个脑袋。

“欣欣?”

清亮女声诧异地喊着,打开后门跳了下来:“这是怎么了?”

辛星望过去,那是个穿着红衣白裙的长发姑娘。她不知是谁,便也没有答话,弯腰坐进警车里。

“警察同志,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抓她?”

“妨碍公务,意图袭警。”

“误会吧,她是我家邻居,有病在身怎么会袭警……”

车门关闭,隔绝了民警和女孩的对话。辛星低头看腕子上的银色手铐,拢住自己干瘦的五指,手腕慢慢从铐圈中后缩,缩到手掌最宽处,比量一下,又伸回了原位。

简易的束缚工具,扣得不紧,逃脱很容易。果然是太平之地,对俘虏也这么宽和。

右侧传来哐哐两声,辛星扭头,见吉普车的驾驶位上靠着一个黑影,车窗处伸出一只夹烟的手。在路灯楼灯车灯等许多光源照射下,那手颜色惨白,指头修长,骨节分明,正不耐烦地敲击着车门。

片刻后,警察拉开后门,对女孩道:“你通知她家里人吧,具体情况到所里说。”

女孩焦急:“她就住这条街啊,家里没人吗?”

关门之前,辛星听到吉普车里男人懒洋洋的声音:“操得哪份闲心,有完没完?你不走我先走了。”

正是这一声,让另一个准备上车的警察停住了动作,怀疑地看向吉普车:“等一下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喝酒了?”

“没有。”

“隔几米都闻得到酒气,下来!”

凌晨四点,辛星坐着警车见到了不一样的槐城街景。和她一起欣赏的除了两名警察,还有一个同样被冠以妨碍公务嫌疑的男人。

冲突发生时,女孩高声叫出了男人的名字,听得辛星眉毛微微一挑。

韩子君啊,久见其名,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2章 . 强烈的求死欲 既然穿书,遇到书中人物……

既然穿书,遇到书中人物是必然的事。虽不认识他们的模样,但只要报出姓名,辛星就能对上关联故事情节,有的丰满,有的单薄。

韩子君,一个跑偏励志小说的反派角色,除了主角,属他最丰满。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增加男女主虐恋里“虐”的程度,从头到尾设置障碍,制造误会,热衷于陷害男主一家子,利用起拿他当朋友的女主来毫不手软,直到一败涂地被送进监狱时都没有悔过之心。

辛舒然赋予了他不堪的出身,阴暗的内心,偏执的性格和狡诈狠毒的行事作风,形容他为自私贪婪,无情无义,为达目的谁都可以利用的纯种坏人,能活到最后一章也是让辛星很不理解了。

辛舒然表示,惩罚坏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失去一切,求死不能,活着看到自己的报应,这样才有爽点。

辛星也想体验一下所谓的爽点,但很快发现辛舒然那一套就是理想主义。末世人基本都处在失去一切的状况中,抛弃与背叛,抢掠与杀害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为了苟活,亲友伙伴相残屡见不鲜。举目四望,全员坏人。

对欺负到她头上的家伙,抬手一枪反手一刀才最省事,谁有余粮养着他们求死不能?那不是惩罚,是缺心眼。

辛星回头看向韩子君,他身上确有浓重酒气,正和警察进行着“你暴力抗法,你们暴力执法,你酒驾,不归你们管”的争论。时不时哼一声,语气骄狂得像个不懂事的少年。

车外光影从他脸上掠过,一缕头发垂在额前晃啊晃,半明半暗中,她看清了他明晰立体的五官,眼睛很亮,皮肤很白。书里描写他是拥有天使面孔魔鬼心肠的男人,辛星只觉得那张脸挺干净,放在末世一帮黑糙老爷们儿当中就是个醒目的活靶子,至于天使么,没见过的东西,她不予评价。

郭欣,出场即死的小角色,无性格无因缘无故事。郭长海也只在桐花街拆迁时,出来唱了一段独角戏,父女俩跟主线的恩怨纠葛毫不沾边。因此韩子君魔不魔鬼都和他们没关系,按照他的个性,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也不关心。

这样最好,与已知的坏蛋没有任何关系最好,只要不害到自己,辛星不会把对虚构角色的反感投射到真人身上。毕竟她现在也成了书中人,毕竟她以前跟着辛舒然学习过的不实用知识之一就是,末世前的社会不允许随便杀人。

“臭丫头看什么看!”

座位震动,韩子君跺了靠背一脚,恶狠狠瞪住辛星,戴着手铐还扬起双臂恐吓她,但很快被警察勒住脖子:“耍酒疯是不,老实点!”

辛星面无表情转过头去。只控制不伤害,警察真善良,换作基地维安官,早把这出言不逊的小子脑袋打爆浆了。

之前为了钳制更躁狂的嫌疑人,警察把看起来柔弱的辛星调整到副驾驶,单手铐在顶门把手上。车子开起来之后,她很快发现车门没有锁死,解开手铐和跳车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由于对派出所只闻其名未见其详,辛星产生过假意顺从,半路逃跑的念头。以她的经验,被抓就意味着暗无天日的黑牢和无休无止的折磨,那是比死还难受的滋味,她经历过,留有阴影。可是想起辛舒然对警察的描述,以及受到车窗外静谧安宁的夜景感染,她又觉得应该给新世界一点信心。

小说里男主傅景阳和反派韩子君因为各种原因,几次被警察带走都毫发无损放出来了,她只是扭了人家一把,不至于卸她一条胳膊吧?

而且,刚得到的新身体实在不太舒服,呼吸困难,脉搏减慢,心脏上像坠了一块大石头,坠得她手指发麻,浑身无力,恐怕完成不了跳车翻滚的高难度动作。

某些基地的医生会以实验为名,把不明成分的药剂注射到非感染平民的身体里,辛星也被迫注射过。药物反应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心跳几度停止,躺在实验椅上任人宰割,以为自己将殒命当场。好在后来她挺过去了,还把那个妄想制造超级战士的疯子医生砍成了八块。

药剂与身体有融合反应,可能灵魂也有。她想,郭欣留下的躯壳是在适应还是在抗拒自己?

这种状况持续到派出所仍无好转。韩子君被带进一个标着醒酒室的铁门里,辛星则被安置在坐了几个人的长排椅上。一波心悸过去后,她无端产生了浓重的悲伤感,颓丧感,脑子里不受控地闪现着一了百了,同归于尽等奇怪念头,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散发着郁郁之气。

警察问了她一些问题,诸如姓名年龄,身份证,监护人号码之类,辛星一言不发。

她答不出来,也不想答,不属于本人的情绪越发激烈,她要全神贯注忍着扛着,才能控制住想把脑袋往墙上撞的冲动。

两个警察轻声讨论她有没有病,其中一个用手点点太阳穴,“邻居不是说了有病嘛,不然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夜不归宿,还莫名其妙打人呢?等她监护人来吧。”

达成共识,警察接受了她的沉默,大概怕她犯病,仍铐了一只手在长椅上用以约束。

派出所大厅人来人往,吵吵嚷嚷,和基地里黑暗的刑罚室大不相同。辛星安静坐着,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热闹景象,看着这里的警察即使满脸疲惫,仍耐心与那些红头涨脸的吵闹者对话,不卑不亢不急不躁,腰间武器彷如装饰。

通往外界的玻璃门距她几步之遥,一排和她一样被铐住的人竟然没一个试图逃跑,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聊天。蓝白相间的柜台前有几人起了冲突,推推搡搡的想打架,竟然也没一个被爆头拖出去,警察仅仅呵斥两声,他们就收敛嚣张,小声互相咒骂。

是什么威慑了这些人?辛星很好奇,很愿意细致观察更多人的状态,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然而继想撞墙之后,她发现心里那股无缘无故的求死欲愈演愈烈,一多半思维都放在死亡方法的幻想上,比如即使被桎梏此处,也可以用尖指甲划开腕动脉,可以偷偷解开手铐,去抢警察的配枪,然后让他们击毙自己……

她捶了胸口一拳,荒唐!蓝星那么糟糕的环境下都拼死挣扎了二十多年,来到这空气甜丝丝的地方白捡一条命,高兴还来不及呢,她不可能主动求死。

理智和情绪背道而驰,不是她的问题,那就是郭欣的问题。

书里写过,郭家对外宣称她是器官衰竭病死的。辛星醒来后并没感到除了心悸以外的不适,人只是虚弱一些,可以走路,说话,甚至耳聪目明,远远不到衰竭的地步。但郭欣不死,她一个异世灵魂也无法接手这具躯壳。

最大可能是在几小时前,那名年轻男子被吓昏时,郭欣同样遭受了剧烈刺激。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引发心血管的应激反应,加上本身体虚,就这样活生生吓死,让她捡了便宜。

并不是胡乱猜测,辛星曾亲眼目睹过一个平民在被拖上实验椅,什么都没来及进行的时候突然死亡。医生检查结论是过度恐惧导致的心肌纤维断裂,通俗说来就是吓死了。

如果这才是郭欣真正的死因,那就是个意外,郭家为什么要说她病死?她的身体里又为什么会残存这样浓厚的求死欲?

“欣欣!”

红衣白裙的女孩拿着一个黑包快步走来,打断了辛星的思路,“我给长海叔打过电话了,他一会儿就来。那边的警察小姐姐说你没什么事,监护人签个字就能走了。”

辛星没吭声,女孩也不在意,自顾说下去:“我知道你最乖了,不会打人,不像韩子君,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跟警察也敢犯呛,要不看在他是我老板的份上,我才不来给他当担保人。”

辛星抬眼看女孩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像刚学会说话一样艰难启唇,声音嘶哑难听:“老…板?”

“嗯,我已经不在便利店打工了,前几天去了韩子君的酒吧,卖酒加唱歌,比便利店挣得多。”女孩弯下腰摸摸她脑袋,“我发微信跟你说过,你看到没?”

辛星强压住挥开她的手再给她一拳的冲动,垂下眼帘。

“唉,你瘦得也太厉害了,还是不好好吃饭吗?这样身体吃不消啊。知道你最近不想见人,可多出来散散心,多跟人说说话,对病才有好处,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你去酒吧玩啊。”

辛星低问:“我什么病?”

女孩却误会了她真心实意的发问,忙安抚:“没病没病,欣欣没病。”

辛星沉默,待她叹息着走开后,微不可闻吐出俩字:“郁薇。”

生母早亡,父亲再娶没几年工伤瘫痪,九岁起在刻薄继母和无血缘关系的姐姐手里讨生活;从小挨打挨骂洗衣做饭苦头吃尽,高中开始打工赚学费生活费,大学毕业后白天公司上班,晚上夜店兼职;梦想攒钱买个大房子搬出桐花街的小说女主角,就是刚才这个拿她当小孩儿哄的姑娘,郁薇。

在辛舒然笔下,她除了家世略差外,长相,性格,品行几乎完美,受继母磋磨多年只悲不恨,理由是继母虽待她不好,却没有断过爸爸的医药护理,更没有图省事一走了之。想到他们非原配夫妻,郁薇觉得继母对爸爸也算有情有义,那点后妈嘴脸,她忍忍算了。

当然,等发现好逸恶劳的继母其实是为了高额赔偿金和病退工资伤残补助才留下,而且在外早就有了相好,对郁父照顾并不精心,经常拿女儿威胁他不准乱说话的丑恶事实后,郁薇免不了恼了一场。不过那时她已有事业,成为豪门准儿媳,眼界格局不一样了,便没有多跟母女俩计较,设法让继母跟郁父办了离婚,给了她一套小房子,从此两清。

辛星还不识字的时候,辛舒然总是挑片段读给她听,她最憎恶的不是大反派韩子君,而是郁家那刻薄的母女俩。听到小郁薇受虐待的过程,她恨不得冲进书里捅死后妈——虽然那会儿她才五六岁,但已经能跟在辛舒然后头给丧尸补刀,很明白捅死是什么意思。

对仇人轻拿轻放的眼界格局,辛星理解不了。连辛舒然自己都承认,她写这本书时涉世未深,有点圣母心态,认为宽容饶恕才能荡涤坏人的灵魂……后来生活告诉她,此想法纯属扯淡,有仇不报损肾伤肝。

熟知郁薇二十年,终于有了面对面的机会,辛星却早已失去替她捅死后妈的激情。辛舒然过世后的岁月让她明白了一件事,郁薇的人生是被浓缩的,几百页写尽跌宕,而真实生活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心境的升华或坠落,都得自己熬。郁薇在文字背后熬出了宽容,辛星在尸山血海里熬出了冷漠。

现在唯一能让她保持激情的就是活着,珍惜奇迹降临的机会,带上记忆中的辛舒然,活着。

早七点,派出所清闲了一阵,郭长海匆匆赶到。看见辛星光着一双脏兮兮的脚,披头散发铐在座椅上的模样,他一脸猪肝色,忙去找警察处理此事。

辛星被带到谈话室,听郭长海向警察解释她有病,精神健康不太好。夜间家里出了点意外,把她一个人留下,不知怎么跑出去了,袭警并非故意,是病症导致她抗拒陌生人的靠近。

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警察也不为难郭长海,只教育他不要让病人乱溜达,闹出事来不仅要采取强制措施,也要追究监护人的责任。

郭长海点头哈腰做保证,签字带辛星离开。

出了派出所的门,一夜没睡的他焦躁丛生:“鞋也不穿,疯疯癫癫像什么样子!弟弟还在医院躺着呢,又抽搐又发烧的,你半夜三更往街上跑什么?还敢打警察,这几个月我为了你的事都快愁死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辛星没听到似地站在他身边,表情麻木。这不是她的本意,她想问问郭长海所谓“你的事”到底是什么事,精神又具体哪方面不健康,找找郭欣这死了都挥散不去的颓废感的产生原因。

可她提不起劲来,间歇性的难受让她整个人又被丧气笼罩了。

郭长海发了几句火,偏头看她木呆呆的样子,口气放缓:“欣欣,爸爸不是骂你,是心疼你啊,你妈对你本来就有点意见,你昨晚把大宝吓出病了,她不高兴着呢。要是知道你被抓到派出所来,让她在街坊邻居面前丢人了,你想想她那个脾气吧……”

他絮絮叨叨光说不动步,辛星抬起眼皮,慢吞吞道:“我妈,不是死了么?”

郭长海噎住,半晌道:“这孩子,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

第3章 . 家里遭贼了 见外当然因为她就是外人啊……

见外当然因为她就是外人啊。

郭欣全书相关几百字,一半在女主心理活动里出现,另一半在她向男主感怀往事时出现。之所以偶尔会想起这位早逝的隔壁邻居,是因为两人身世相似,都生活在一个有继母的家庭中。

书中写到,郁薇在追悼会上看见郭家父母伤心欲绝几度哭晕,不免心酸。为什么郭欣的继母能对她视如己出,失之如失亲子,而自家那位后妈就把继女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不是亲历一大耳刮子和恶毒咒骂,辛星差点就信了。

不重要的角色,只需描写一个轮廓足够,郭欣存在的作用就是让女主共鸣,至于她家里的真正情况,无关紧要,没人关心。

然而辛星自清醒后就意识到,当文字变成现实,书中世界便随之鲜活饱满起来了。在主线情节以外,那被寥寥几笔带过的背景中,众多无名无姓者是有血有肉的,也在经历着悲欢离合,也在一点一滴丰满着人生。

作为读者,她不关心小角色的死活,可作为“郭欣”本人,她有必要为留在这个世界努努力,对自己不为人知的生活做个全面深入的了解。

她认为她没有郭欣记忆的原因,是身体器官,尤其是大脑,还没有接受被另一条灵魂操控的事实,仍保留着原身的残存意识和旧日的运行习惯。

郭欣的灵魂去哪儿了呢?还会回来吗?感受着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情绪,辛星觉得不会了,离开这个世界,恐怕正是她的心愿。

郭长海打车回家,一路上翻来覆去念叨生恩不如养恩大,做人不能没良心;继母怎么了,继母也没虐待过孩子,十几年的苦劳只因为一巴掌就不认了吗;不少吃不少穿,要啥给啥,弟弟大宝都得靠边站,她说出那种话多寒人心呐。

出租车司机搭一句“也不是所有后妈都坏”,郭长海顿时找到了知音,桩桩件件细数他们夫妻俩对女儿多好,堪称溺爱,换来的是她不感恩不念情,太见外,太伤心。

辛星全程不作声,专注盯着车窗外朝阳下缓慢倒退的城市景色。目光所及处,是宽阔平坦的大街,是闪闪发光的高楼,是形状规整的植物,是排队行驶的车辆,是不持枪也不背刀衣着光鲜的男女老少,是她做梦也梦不出的美丽,整洁与井井有条。

辛舒然诚不欺我,她想,这样的槐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看也看不够。

早晨的桐花街另有一番热闹,学生仔背着书包冲向校车,上班族拎着早餐匆匆赶路,小超市老板和堵在门前的过夜车主争吵,菜贩眉目生动地和主妇讨价还价,而六婶包子铺却还没开张。

辛星失望地看着那扇卷闸门,不是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歇工,天不亮就开门,肉包香飘十里,豆浆浓郁芬芳,幸福了女主的整个学生时代吗?要是没被警察抓走,她那会儿是想实现遗愿,亲眼见一见肉包子的,现在天都大亮了,包子呢?

车至35号门口,郭长海扫码付钱,车内随即响起女声:微信收款十一元。

辛星盯着他手里发光的小长方体:“手…机?”

郭长海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快下车。”

他不想让左邻右舍见到女儿的狼狈样子,遮遮掩掩拉着她进了家门,

“我骗你妈说出来给大宝买早饭,这会儿得赶紧回医院,你一宿没睡,洗个澡吃了药就去休息吧。”

“药……”辛星动动嘴唇。她对这玩意儿有点敏感,不仅因为受过药物荼毒,更因为在各大基地的任务排行榜上,药品常年高悬榜首。到她死前两年,零点一克抗生素可换一百斤食用物资,和杀死三十只变异兽的报酬相同。

可是听郭长海的口气,药在这里很稀松平常的样子,没人会高价悬赏吧?

郭长海急着走,见辛星还傻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欣啊,爸爸知道你心里堵得慌,也不批评你了。昨天晚上的事,我代你妈给你道个歉,她对大宝是关心则乱,你要体谅她。”

说罢停顿片刻,辛星没有丁点反应,神情愈发木讷,郭长海心想,这闺女真是废了。

......

《让黑茶他飘一会儿》作者:蒋淮琅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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