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没有火化,而是被我妈挂在房梁上。
她不知从哪里听来偏方,说是把至亲之人的血肉晾干磨成粉,兑上蜂蜜吃下去,就能根治哮喘。
我弟的哮喘已经严重的不能再拖了。
妈妈不知道,老师已经告诉我医院有办法治弟弟的病了,老师也愿意借钱给我们。
可在告诉她之前我就死了。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1
我家那边有个习俗。
没嫁人的女人,和夭折的孩子,都是不火化的,也不进祖坟。
直接找块地土葬。
曾有女孩未婚生女,后来出车祸死了,母女俩就是分开埋的。
还有人说曾在夜里看见过母女的鬼魂在找对方。
我死的时候十六岁,介于女人和孩子之间。
所以也没有火化。
说实话,也没下葬。
甚至没人知道,我已经死了。
我同学还来我家敲门,带着新发下来的课本,问我为啥没去上学。
是我弟开的门。
我弟今年十二岁,第一个本命年,刚读初一。
寒假过去,春天就来了,花粉多,他哮喘发作,只能休学在家。
电视声音很大。
压过了屋里其他动静。
我已经死了。
我的尸体一半躺在屋里凉席上。
另一半挂在梁上。
我同学看见了,哎了一声,「你家新做的腊肉啊。」
我弟很少和人打交道,并不回答她。
我同学又往屋里看,「冯桐在家吗,我有点事儿要问她。」
我弟挡住了门。
「我姐……她……睡了。」
是睡了。
同学走后,我弟关了门。
但很快又有人敲门。
「冯桐的快件,请签收。」
那是我死前用做兼职的钱买的。
一台料理机。
专门绞碎肉。
我妈说要给我包饺子,我怕她剁馅儿辛苦,才买的。
没想到她会拿这个来绞我的尸体。
她很辛苦。
我爸走得早,她一个人带大了我和弟弟。
为了让她不那么辛苦,我一直都在做兼职。
但这次开学前,她忽然跟我商量,要不休学一年,学费先用来给弟弟治病。
我弟的哮喘越来越严重了,不能再拖了。
我答应了,开学前就给老师打了电话。
打算一开学就去学校办理手续,休学的一年就近找个厂子赚点钱当治疗费。
老师问了情况,说现在科技发达,哮喘是能根治的。
并说可以借我钱。
我没有要钱,只想赶紧把哮喘可以根治的事情告诉我妈。
可我没来得及说,我就死了。
我也没想到,我妈所谓的给我弟弟治哮喘,不是去医院。
而是要用偏方。
把至亲之人的血肉晾干磨成粉,兑上蜂蜜吃下去。
绞肉机轰隆作响。
我弟忽然喊了一声,「妈!」
「我姐她眼睛动了……」
2
我妈摁停了料理机,一片寂静中她把耳朵凑近了我的嘴。
我能清晰看到她耳垂上的黑痣。
她是想听听我有没有呼吸。
好半天,她才挪开,湿答答的手盖到我脸上。
我眼前一片漆黑,是她把我的眼睛合上了。
我听见她冲我弟发脾气,「一惊一乍,怕什么,她是你姐,不会害你的。」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闻见浓重的血腥气。
我弟发出一阵怪声。
或许是吓得,他哮喘又发作了。
我听见我妈轻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没事,用了仙姑的偏方,就不用再遭罪了。」
仙姑的偏方。
我们村一直都流传着很多偏方。
什么治阑尾炎,喝点泻药就好了,胆道蛔虫,喝一瓶醋就痊愈,用童子尿洗冻疮能再也不冻伤,喝鸡血可治胎里弱。
还有喝符水治疯病的。
村口二柱子疯了很多年,家里穷没钱治,找了个婆子来喊魂儿,婆子又是用鸡血泼又是用鞭子抽的,最后还把二柱子关在猪圈,只让吃生米就符水,七八天就真的不疯了,慢慢地会好好说话,见了人也知道打招呼,还找了个媳妇儿,生了娃。
因为二柱子,那婆子也出了名。
现在提起她,都喊仙姑了。
我妈手里的偏方,就是从她手里买的,我的学费,还有我打暑假工的钱全都进了仙姑的口袋。
绞肉机又开始运作。
风扇也呼呼作响。
现在是九月,可天还是很热,处理得慢了,会有臭味。
而且,我弟的哮喘不能拖了。
可是我弟应该是太害怕了,他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用力打落了我妈给他的药碗,他又开始喊,「姐姐,姐姐睁眼了!」
我死了,身体都被劈成两半,但还是一直睁开眼。
我妈捂住了我弟的眼睛,又把我弟赶回房间。
半天后,她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她的手抖得厉害,按了半天才拨出去,很快,那头传来了仙姑的声音。
那头应该是在吃什么,一边吧唧嘴一边问,「是嫂子啊,咋的了,偏方好使不。你也不用太费劲,少切一点,拿来当药引子就行。」
我妈好像是在害怕,又好像终于闻到了我身上的臭味,一张嘴就吐了一地,声音也断断续续,「她……好像不愿意……」
「什么不愿意?」
「她瞪我呢。」
电话那头嘿了一声,「横死的一个小妮子,本来就天不收地不管的,能救家里的男丁是她的福气,她还敢耍脾气?嫂子,你把电话拿过去,我跟她说。」
我妈把电话放到我尸体边开了免提。
但仙姑好一会子都没说话,再张嘴却换了个语气,「嫂子,你看看那丫头眼珠子变色没?」不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而是颤抖着声音咽了口口水,「冤死的童女,得盖上眼睛,不然……不然会出大事。这一直闭不上眼就是前兆啊。」
3
我妈,一直是个很胆小的女人。
平时我放了学做完饭,还要去地里接她。
因为她一个人不敢走夜路。
偏偏我家的几亩地,都在偏僻的后山。
后山,就是埋那对横死的母女的地方。
分地的时候我爸还活着,他人比较老实,分到的田又荒又偏,但他老实,什么都没说。
「没事,闹鬼就没人敢来偷咱东西。」他还哄我妈。
后来他死了,留下我们娘仨。
我妈一个人又是去打工,又是种地,我偶尔去田里帮忙,也负责我弟的一日三餐。
就算这样努力,也只勉强交上我和我弟两个人的学费,生活费几乎没有。
我不止一次听见有人跟我妈商量,让我辍学嫁人算了,去了夫家不用这么辛苦,还能供养我弟。
「男人死了,就只能靠儿子,有儿子在,就还有盼头,姑娘还是早早出门,反正迟早是人家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说动了我妈,没几天就开始有媒婆来家里。
我不想结婚。
为了让我妈觉得我虽然是女孩,但也有用,我更努力地学习,也去后山帮她干农活。
我妈似乎对我去后山有些不满,但她也没说什么。
我爸死后,她变得更害怕后山的地,每次都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就回家。
有一天因为在路上遇见同学耽搁了时间,我就去晚了。
天已经黑了。
我打着灯去地里。
正是暑假,夏天很热,那天却阴风阵阵的,我妈的帽子在田埂上,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再往前走到了河道,河岸边站着个黑影,我拿着灯一照,好像看见了一片血红色的东西,像是件衣裳。
我想看清楚,就又往前走了两步。
走近了开始觉得不大对劲。
那不是衣裳,像是个人。
好像还是个女人,肩膀一耸一耸的,在对着芦苇荡哭呢。
我浑身发紧,灯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音,像是短路了,一闪一闪的。
女人慢慢转过脸来。
理智告诉我要跑,但我的脚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我已经看见了女人血肉模糊的半张脸。
「冯桐!」
平地惊雷,我妈在我后背拍了一巴掌,我终于能动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脸煞白,像是跑过来的,出了不少汗。
我再看芦苇荡,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那血肉模糊的侧脸……没记错的话,埋在后山的母女俩是被大货车碾死的,我当时放学路过,看见了她们支离破碎的身体,面骨应该都压碎了,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模样了。
我想那个后山闹鬼的传说是真的。
死去的母女变成了鬼,一个出来找另一个。
我不懂,为什么要分开埋。
妈妈见不到女儿,或者女儿见不到妈妈,肯定是要出来找对方的啊。
她们两个真可怜,活着的时候就被人欺负,死了连埋在哪里都不能做主。
我把在芦苇荡边看见女人的事情告诉我妈,她的脸更白了,不准我再多说一句,一路拽着我回家。
到家门口,她不让我进门,又让我等等,在大门口就高声把已经躺下的我弟喊起来,从灶底下铲了一铁锹草木灰,撒成一条细线拦在大门前。
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指挥我从线上跨过去。
这也是我们那的习俗:青灰拦门,入夜不出。
半夜回来的人容易碰见脏东西,跨一道草木灰能挡煞。
青灰拦门,只有人能进来,附身的鬼会被拦在外边。
但那天晚上我还是发起高烧。
我妈请了仙姑来我家,我烧得迷迷糊糊并没看见她具体是怎么驱邪的,只听见她在骂骂咧咧。
我妈问她,「是被后山的东西缠上了吗?」
仙姑啐了一口,「是她的死鬼爹。」
我不喜欢她骂我爸。
而且我也没看见他。
但第二天我确实退了烧,我妈没让我再干活,让我好好休息一天,那是很难得的休息日,我出去找了同学玩。
哦,就是我死后来给我送课本的同学——张鑫。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平时在学校里,只有她肯和我说话。
前两天我和她闹了别扭,她一直要朝我解释呢。
我想我一直不去上学,她可能觉得我在生气,还会来我家找我的。
第二天,她果然又来了,这回,她还带了个男同学。
班长徐硕。
4
张鑫和徐硕一边敲门,一边仰着头看门廊下挂着的我的肉,张鑫说那是腊肉。
但徐硕皱着眉摇头,说夏天可不是做腊肉的季节。
而且,看着不太像猪肉。
这次是我妈开的门。
门只开了一条缝。
张鑫和徐硕有意无意往屋里看,想找我的踪迹。
我妈敷衍说我病了在休息,然后就要关门。
徐硕立即上前一步抵住门,「阿姨,是这样,我们已经知道冯桐休学的事情了,也知道弟弟需要医药费治病,大家都想出份力,班里组织了捐款。」他说着从书包里掏出张银行卡,还有一个打印的单子。
「就是,需要冯桐签个字。」
我妈舔了舔嘴唇,她没看银行卡,只盯着徐硕的脸,徐硕似乎被我妈带血丝的眼睛吓到了,猛地后退两步,银行卡啪嗒掉在地上,张鑫不明所以,矮身去捡。
张鑫蹲下后,从她的角度,好像能看到躺着的我的手臂。
因为她立即冲着门缝喊,「冯桐,你在家对吗?」
回应她的是极重的关门声。
我妈抵着门,没好气道:「不需要捐款,都走,冯桐需要休息。」
门外徐硕和张鑫又说了一堆好话,都没能让我妈再开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终于没有动静了。
我妈似乎终于意识到,我的尸体不能再这样大剌剌放在屋里,她用凉席把我破碎的身体卷起来,往里屋推。
我弟正在里屋睡觉。
他昨晚第一次喝冲泡的尸粉,加了好几勺蜂蜜,但应该还是味道不好,他喝了半碗就吐了。
然后一直睡到现在。
我妈把我放到平时用来腌菜的坛子里,又把盖子盖好,上头搁着大蒜,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弟一直没动静。
我妈洗了手,去喊我弟起来喝第二碗。
我有些好奇,这个偏方真的能治好哮喘吗?
而且我弟身上最严重的病,可不是哮喘。
我妈推搡着我弟,终于把他喊醒,我弟却尖叫着把碗打落,指着坛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姐!姐睁眼!我姐睁眼!」
我妈的脸也变了颜色,她两腮都跟着颤抖,像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也发出尖叫,一边安抚我弟,一边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但我弟受了刺激后根本就摁不住,脑袋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与此同时,他的哮喘跟着发作,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哐当」一声。
桌子上的野蜂蜜被震倒了,屋子多了甜腻的滋味。
我妈抖着手拨电话,我以为她是要打给村里诊所,谁知道她却冲着电话那头说,「仙姑,眼珠……变色了。」
5
仙姑在村子里一直很有名望,她救过很多人。
包括我爸。
我爸还活着的时候,有一回出门喝酒撞见脏东西,在家上蹿下跳,是仙姑上门收的惊。当时我虽然小,却也记得。
那时候,我妈就开始很相信她了。
除了给活人收惊,仙姑还能帮死人。
也就是看阴宅。
谁家迁坟,谁家死了人要选埋尸地,都找她。
所以那对母女分开埋,也是她的主意。
仙姑进屋是戴着口罩的,哪怕是这样,她也差点呕出来,毕竟我已经死了四天了,我妈在坛子里放了不少冰块,也不能阻止我的迅速腐坏。
仙姑看了看我的尸体,又翻了翻磨好的肉酱,已经半干半湿,被我妈用纸一点点分好了,一个疗程的量。
已经是傍晚,天马上就要黑了。
仙姑烧了黄符纸,沏成水,又割破手指滴了两滴血,让我妈喂给我弟。
随后又实在忍受不住似的开了窗。
一股子恶臭立即飘出窗去。
好在我们这个山村,家家户户都离得远,不然很快就会有人寻味前来。
仙姑又用红绳绑着黄符纸蒙住了我的眼。
我听见我妈问,「非要埋吗?桐桐是个乖孩子,在家里也没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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