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终有时》吴轻语、贺云寻
大禹,长寿宫
“太后娘娘,臣女想通了,决定放下对贺世子的情愫,答应和亲北狄。”
吴轻语一松口,烦恼了半个月的太后喜笑颜开。
“轻语不愧是将门之后,知恩图报又识大体,也不枉费哀家收养照顾你十年,这一个月,你就安心待嫁,绣好嫁衣。”
吴轻语乖巧垂头,没有说话。
北狄点名了要她和亲,她等了半月,贺云寻却带着其他女人骑马打猎,游湖看灯,不肯跟她提亲。
她别无选择。
太后亲自把吴轻语扶了起来,并嘱咐。
“不过和亲之事,你切记先瞒着贺世子,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整个大禹都知道你是他捧在手心的娇娇。”
“若是知道你远嫁和亲,他一定要和哀家闹了。”
“娘娘放心,臣女明白。”
吴轻语苦涩垂眸,就算贺云寻知道,应该也不会闹,他捧在手心宠的早就另有其人了。
不久,吴轻语回到长寿宫偏殿。
十年前,吴家满门战死沙场,太后念及她是将门孤女,年纪又小,就把她养在身边。
太后喜欢贺云寻这个外孙,贺云寻经常在皇宫调皮捣蛋,唯独对她好,整天黏在她身边妹妹长妹妹短。
吴轻语随意看一圈偏殿,满屋子都是贺云寻送的东西。
梳妆台的螺子黛,拔步床旁的琉璃灯,就连茜纱窗的剪纸都是他非拉着她一起剪的……
她虽然是孤女,这十年被贺云寻如珠如宝疼着。
整个京城都说,她是天底下最被竹马疼爱的青梅。
长开后,她被夸为‘京城第一美人’,贺云寻也更加霸道,就连别的男子多看她一眼都不行。
吴轻语当时打趣:“你把他们都赶跑了,我还怎么嫁人?”
贺云寻当场写下一份婚书,上面不仅盖上了他的私印,还有官印。
“如果你非要嫁,那也应该嫁我,其他人根本配不上你。”
他是护国候世子,又是太后的外孙,身份自然尊贵。
吴轻语曾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真的会嫁给贺云寻。
可现在……
吴轻语走到书桌前,看着桌上今早被弄坏的婚书,这时,偏殿的门忽然被推开。
贺云寻冷着脸冲到她面前。
曾经总是温柔笑望着她的桃花眼,如今满是怒意。
“今早卿卿来看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故意打碎了茶盏!她和你都是孤女,你为什么非要针对她?”
吴轻语把涌上的苦涩强行压下,望向贺云寻:“世子哥哥,你为什么又不问对错强行护着白卿卿?”
白卿卿,是三个月前贺云寻从江南带回来,一个被灭门的孤女。
也是他如今捧在心尖上的女人。
早上,白卿卿故意来炫耀贺云寻的好,还故意打翻茶盏弄湿了贺云寻写给自己的婚书,自己怎么能不生气?
贺云寻漫不经心的轻掀眼皮,嗤笑了声。
“这还用问吗?上个月你因为卿卿摔了你最爱的玉簪把她推进湖,上上个月你怪卿卿摸脏了你的七彩琉璃裙故意划伤了她的手!”
“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揪着这些小事不放?更何况你这偏殿的东西哪个不是我送你的?”
“不管卿卿这回又弄坏了什么,都有我担着。我赔个一模一样的给你!”
一字一句,狠狠扎在吴轻语的心上。
这三个月来,他已经不止一次误会她欺负白卿卿。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从他的娇娇变成了不可理喻的骄横小姐。
心酸了又疼,渐渐地归于平静。
算了,反正只剩最后一个月相处了,他对她怎样也都无所谓了。
吴轻语把湿坏的婚书,递到他面前:“你说的对,弄坏的是你的东西,我确实不应该发难。”
“这婚书也是你写的,那我现在也还给你罢。”
反正以后,她永远都不需要了。
贺云寻看见湿透的是婚书,变了脸。
半响,贺云寻动了动嘴,却是低声说:“卿卿也不是故意的……”
吴轻语心头一刺,实在不想听他如何维护白卿卿。
她转身走向里间:“我累了,恕不接待。”
大概是吴轻语的态度实在冷淡,第二天一早,贺云寻就来找吴轻语道歉。
贺云寻像从前一样哄她。
“轻语,昨天的话是我说重了,是我不对。温泉山庄的桃花开了,我们陪你去散心,你别生气了,好吗?”
“我知道婚书对你很重要,我已经重写了一份从去官府盖印,等盖好了就带回来给你。”
他道完歉,也不顾吴轻语的沉默,直接把人带上了马车。
很快,两人到了温泉山庄。
山庄上方的天空冒着湿热的雾气,走进盛开的桃花林,宛如人间仙境。
京城不少权贵也来赏花,见到吴轻语两人,纷纷议论。
“贺世子又带吴小姐来赏花了,他们两个这些年一直呆在一起,好像没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吴小姐今年也及笄了,我们很快就能喝到你两的喜酒了吧?”
“那肯定!贺世子曾陪吴小姐去月老庙挂了琉璃许愿灯,许愿永结同心,他们可是两情相悦。”
如果换做从前听到这些,吴轻语一定羞涩到都不敢看贺云寻一眼。
而现在,她只觉得心涩难忍。
如云似锦的桃花美景,她越来越看不下去。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赶来:“世子!白姑娘忽然心疾发作,人已经痛晕过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话落,那个说要陪吴轻语的男人,立马朝外跑。
临走前,贺云寻只撂下一句:“等我回来。”
但吴轻语知道,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毕竟,这三个月来,他只要一陪在她身边,白卿卿总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他叫走。
一开始,她还不满发过脾气。
但后果,却换来贺云寻对她的训斥,说她不够大度,不能容下白卿卿。
她委屈,难过,还曾半夜躲在被子里哭,但是第二天他却又来哄好自己。
会主动跟她认错道歉,她也总以为,他们之前的情意会长长久久,不能因为一点委屈就生气。
但世事难料。
二十九天后,她就要去和亲了。
以后,贺云寻更在意谁,都不重要了。
吴轻语没心思再看桃花,回了皇宫。
恰巧,太后派人送来红色丝绸嫁衣,让她绣好穿着去和亲。
吴轻语是将门之后,骨子里流淌着舞刀弄枪,从小就不擅女工。
小时候学绣花被针扎了几次后,贺云寻就不舍得让她继续,说以后她的衣服,他会安排绣娘都包了。
但现在,不会就要慢慢学,到了北狄,可再没有出色的绣娘给她绣衣裳。
一连三天,吴轻语都呆在屋里绣嫁衣。
这天,吴轻语就要绣完嫁衣凤凰的最后一片羽毛时,手又被绣花针刺中。
血珠瞬间滚出。
下一瞬,手腕却忽得被人拽住,她一抬头就对上贺云寻怒意勃然眼:“三天不见,你竟然躲在屋里绣嫁衣?你要嫁给谁!”
吴轻语答应太后不告诉贺云寻和亲的事,只好努力装作平静撒谎。
“霜降快出嫁了,她是我从吴家带过来的丫鬟,陪了我十多年,所以我给她绣件嫁衣。”
闻言,贺云寻松了口气,这才放开她的手。
“丫鬟出嫁赏银两就好,干嘛学卿卿装贤惠,她的女红太后娘娘都夸好,你绣的鸳鸯像鸭子,谁会喜欢?”
“你如果非要赏丫鬟嫁衣,我安排尚衣局给你做。”
吴轻语心头又一痛,只能低头装作捻丝线,掩住眸中的湿气。
“不用了,学门手艺也挺好。”
贺云寻仍散漫的笑着,没听出她的异常。
“女工算什么手艺,有我护着,你一辈子都不需要做这种下人的活计。”
吴轻语顿住,把泪水倒逼了回去。
抬起头用玩笑的语调问:“可你前几天还为了白卿卿凶我,人心易变,我怎么相信你会永远护着我?”
话落,贺云寻却沉下脸:“你自己做的不对,还说我欺负你?行,那你以后别跟着我了。”
他甩袖气走。
吴轻语凝着他的背影,缓缓喃喃:“不用生气的,我们已经,没有以后了……”
她和亲后,他想要怎么宠白卿卿都可以。
……
接下里的日子,吴轻语更忙了。
和亲倒计时,很快只剩十八天。
太后愧疚逼她远嫁,给她添了很多嫁妆,还给了一个会北狄语的侍卫,让她跟着学。
她忙着整理嫁妆,忙着学北狄语,日子过得倒也快。
这天,她照常跟着侍卫学习,凑近看侍卫嘴里的舌头发音。
身后倏地传来怒呵:“吴轻语,你在干什么!”
吴轻语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贺云寻拽进怀里:“你凑那么近做什么?还有,你身边怎么会有男侍卫?”
吴轻语不想节外生枝,又撒谎:“太后娘娘安排的人,教我学东西。”
贺云寻噎住。
他是晚辈,纵然皇帝和太后宠爱他,但他也不能和太后叫板。
但他越看越觉得这个侍卫碍眼,就把吴轻语拉走:“你之前不是说想骑马兜风?昨天我得了一匹漂亮的白马,送给你!”
“走,我们去马场。”
吴轻语本想拒绝,但话还没开口,贺云寻就凶巴巴黑脸。
“叫你和我去骑马你不乐意,难道还想跟这个侍卫待在一起?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吴轻语听懂了,他是不准她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
这种占有欲,从前吴轻语可以理解。
但是现在她和谁在一起,贺云寻又以什么身份来干涉?
吴轻语心口堵得慌,甩开了贺云寻的手:“你忘了吗,是你之前说的,让我以后别再跟着你。”
贺云寻一僵,半响才低声道歉:“我那是气话,你也当真?”
吴轻语闭眼沉默,不想让贺云寻看到她眼里快压不住的湿意。
她很想问,他既然这么在意她和其他人在一起,这半个月来为什么不跟她提亲?
如今自己和亲已成定局,他有什么资格吃醋?
只是,这些话就算现在说出来也没了意义。
之后去马场的一路上,两人都没在说话。
抵达马场,吴轻语一下马车,就远远地看到白卿卿走了过来。
贺云寻的注意力也被转移,莫名着急的从自己身边离开:“你要是真不想骑马就待在这里看,不准回去。”
说完,贺云寻就匆匆上马,生气般骑走。
不远处的白卿卿笑着朝吴轻语走来,压低声音挑衅:“吴小姐,从小被世子殿下宝贝宠着,很得意吧?”
“不过可惜了,他现在在意的人是我。”
吴轻语只静静站着,看都没看白卿卿一眼。
白卿卿被忽视刺激到,嫉恨挑衅:“等着瞧!我会让世子彻底厌恶你!”
说完,白卿卿忽然拉着吴轻语朝栅栏外倒去。
“啊——吴姐姐,不要!”
伴随着尖叫,一匹烈马突然失控朝她们冲来。
“卿卿!”
烈马的马蹄冲吴轻语重重踏下!
而她却眼睁睁看着贺云寻纵马奔来,着急去接白卿卿。
眼见马蹄就要踩中吴轻语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侍卫冲来救走她。
情况太急,吴轻语的手臂被栅栏上的木刺撕裂出一道半个手臂长的口子,疼得她满头冷汗。
她还没缓过神,贺云寻就盛怒训斥:“吴轻语,你疯了吗?”
依偎在他怀里的白卿卿哭的梨花带雨:“是我的错,世子哥哥你从小围在吴姐姐身边,她肯定是见不得你宠着我,我就不该出现……”
贺云寻立马心疼:“你是受害者,错的不是你,是某个被宠坏的人。”
说着,他还睨了一眼吴轻语。
这一记冷眼,刺的吴轻语的心口比撕裂的手臂还要痛百倍。
酸楚就要溢出眼眶,她转身要走。
刚跨出一步,就被贺云寻呵住:“都不道歉,你这就要走?”
吴轻语顿住,她没有回头,握紧衣袖挤出平静一句:“我要回去包扎伤口。”
话落,贺云寻才发现吴轻语的红色衣袖在滴血,脸色微微一变。
吴轻语不再停留,转身上了马车。
回到长寿宫偏殿,霜降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的给吴轻语上药:“小姐,贺世子从前连你摔一跤都心痛许久,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吴轻语闭眼忍着疼,她也想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手臂的刺痛终于叫她彻底接受一件事——
她和贺云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继续沉溺,只会让她越来越痛。
第二天。
吴轻语一早醒来,就吩咐人收拾偏殿,把贺云寻这些年赠送的东西都整理出来。
等出发和亲前一晚,她就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他。
连同这十年的情意,也一并还了。
手臂受伤,吴轻语一边养伤,一边跟着侍卫继续学习北狄语。
这些天,贺云寻也都没来找吴轻语。
她也没刻意去想。
等吴轻语的伤彻底养好,出发和亲倒计时,只剩十天。
北狄是蛮荒苦寒,没有教化之地,吴轻语带着人出宫,亲自准备需要的书籍、棉衣和炭火。
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吴轻语从书铺出来,看到大街上挂满了一排排写着‘锦绣良缘’起的灯笼,才发现今天是姻缘节。
花灯如海,热闹如昼。
此情此景,等去了北狄,她就再也看不到了。
吴轻语走在街道上,看着四周成双成对的人,记忆自己就跑了出来。
这十年来,就在这条街,贺云寻每次都给她买无数东西。
兔子花灯,糖人,草蜻蜓,彩球……
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一道甜腻熟悉的撒娇:“世子哥哥!我想要前面那个彩球!”
吴轻语望去,远远地看见贺云寻陪着白卿卿。
又是买大彩球,又是买狐狸面具的,他自己也身上挂满了兔子花灯和各种形状的糖人,好似恨不得把整条街的东西都买给白卿卿。
吴轻语静静看着,第一次没有跟上去。
她说过,她要慢慢不再继续沉溺贺云寻的好。
她转身离开,一个人逛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月老庙。
庙内的百年桃树上,挂满了祈求结缘的琉璃许愿灯。
吴轻语望着树上最大最亮的琉璃许愿灯,想起当初贺云寻曾许下的愿望:“贺云寻求月老赐缘,只盼能娶吴轻语为妻,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但现在,她要和亲北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嫁给贺云寻。
这灯留着也没用了。
吴轻语顺着梯子爬上百年桃树,取下琉璃许愿灯,刚要下去,就听身后传来惊呼。
“轻语,你把许愿灯取下来干什么?”
吴轻语回头,对上贺云寻惊慌的眼。
下一瞬,她手一松,琉璃许愿灯就这么直直落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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