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乌小姐卷入神奇世界
本书作者: 居尼尔斯
本书简介: 偶然获得神力,乌岚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神奇人生。起初,她以为神力只是一把钥匙,助她穿梭世界。没想到,神力是一柄权杖,她需要慎重使用它。*故事奇幻架空,不值得考据。
稚川君的帖子(1-3)
1、
江陵上三峡,水流湍急、险滩较多,又兼船资不菲,普通百姓很少走水路,多是士族文人,为赏三峡奇景乘舟出行。吴舟子是驾舟好手,虽须眉渐白,行船却稳当得很,今日载的这趟船客,都是僧道,不多不少,刚好十人,九僧一道,独一道,是个女道。
行船之前,吴舟子给那女道打眼色,示意她往船头坐,女道没懂吴舟子的好意,只冲他笑了笑,仍往船中去坐,转瞬便被九僧包围住了。
吴舟子默默叹了口气,决计不再理会他人命数,自顾棹舟前行。
岁星之乱后,陛下无心政事,迷信黄玄真,一心修建蓬莱宫,痴迷寻仙求道。由此,举国上下,道流激增,道观大兴,僧道之争也愈演愈烈,不仅僧人道士,连贩夫走卒也时常为二者口辩,吴舟子驾舟日久,听惯了。今日这船,僧人谈天,捧佛踩道,语出狂妄,目的不是争佛道高下,分明只为找那女道不痛快。
女道年纪不大,样貌颇为秀丽,僧人们出口逐渐淫秽,她始终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船过一险滩,颠簸不稳,忽听那女道说:“师父,您挤到我了。”
“哦?小僧哪里挤到仙姑了?”僧人甲道。
女道不说话,往旁边移了移,又被僧人乙堵住。
“仙姑挤到我了。”僧人乙故意学舌道。
众僧哄笑。
女道面上未见恼色,冷冷道了句:“师父过界了。”
女道说罢,两岸猿声骤响。三峡景色,素以猿啼闻名,往日多是一声接一声,不如今日这般整齐,把船上诸客都惊住了。
猿啼之后,江中突生大雾,吴舟子暗叫不好,江流湍急,若辨不清方向,恐有触礁之险。他一边把住船桨,一边回身交代船客坐好,就在这时,九个僧人突地腾空而起,有妖风袭进舱内,要将他们卷出去。
僧人们迭声惊叫,拼命想抓住船身,却已抓握不及,只听扑通几声水响,九人依次落入江中。
吴舟子再去看船舱,女道还稳稳端坐于舱内,只是大雾越来越深重,没多久,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雾中,似有一阵奇异花香,具体是哪一种花,吴舟子闻不真切,整个人颤颤巍巍,差点要往江里倒。
须臾,大雾稍霁,吴舟子定睛再看舱内,已失女道踪影。江中,九个僧人还在扑腾求救。
巴蜀多奇事,常有地仙飞升传闻,吴舟子顾不上管那几个僧人,慌忙丢下船桨,跪地叩拜,大喊:“恭送仙姑飞升!”
2、
脚踩实地,乌岚第一时间观察四周,刚才大雾突起,有人在雾中指引她下船,等雾散开,她已经站在一处水汽蒸腾的峡岸上,几分钟前乘坐的小船消失无踪,那几个举止轻浮的和尚也不见了。
引乌岚下船的人就在眼前,个子不高,一袭洁净白布衣,隔着四五步距离,正俯首向她行礼,“小的狌狌,尊驾新到稚川,稚川君特派我来迎接。”
“那阵雾……”
“是狌狌使的雾障,以防凡人见了受惊吓。”狌狌站直身体,他一口成年男子的声音,却长着一张珠圆玉润的小孩脸,身高也和十岁男孩差不多。
“你不是凡人?”乌岚问。
“狌狌原是异兽,在稚川府修行,才修成人形不久。”
乌岚点点头,烛龙封印解除后,她不像先前那样,能一眼看穿生物的原形。所幸她体内的应龙神脉还在,能对各类生物产生威慑。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传闻中的神仙福地,乌岚禁不住四下张望,他们此时所站峡岸处于一块绝壁下方,前后只有湍急的江流,乌岚好奇道:“稚川府在哪里?”
狌狌遥指山顶,“回尊驾的话,在那。”
他指的是峭壁巉岩,乌岚一时未防,被兜头的日光晃了眼,赶紧转回头。“那些和尚,是你扔下船的?”
狌狌摇头, “稚川府府制严明,不得轻易在外界使用法力,尤其是用来对付凡流。”
乌岚静思片刻,对推和尚下水的“肇事凶手”已有猜测。封印解除之后,乌岚经常体会到“身不由己”的感觉,在这个世界,应龙只发挥一小部分神力,对普通人就是巨大的灾难。
“劳烦狌狌小师父,先送我回去一趟。现在是冬天,江流这么急,船夫一个人肯定救不了。”
“尊驾要回去救他们?”
“对。”
“可那几个淫僧,对尊驾语出不敬——”
“是有人冒犯了我,不至于就要他们九个人一起丧命。”乌岚道,“有劳小师父尽快,我怕来不及。”
狌狌先是愣了愣,大概已经看明白乌岚的决心,点点头,两根手指往嘴里一递,吹出个声音尖锐的口哨,哨声刚过,山上立即有猿声响应,哨声几转后,狌狌道:“尊驾放心,九僧俱已得救。”
“已经得救了?”乌岚不敢置信道,“怎么救的?”
“既是尊驾要求,山水之间,自有奇侠相助。”
见乌岚脸上还有疑色,狌狌再次伏身作礼,“狌狌绝不敢欺瞒尊驾。”
少年低垂着脑袋,头顶是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令乌岚想起浮空山上的老朋友。山猱们也用口哨呼朋唤友,只不过它们还没修炼到位,浑身上下充满兽类的灵动和野性,并不像眼前这个男孩,举手投足完全看不出是兽类,如果不是他自己交代,乌岚还以为他出自书香门第。
愣神间,绝壁滑下来一只竹篮,由四根藤编的草绳分别系着四端,竹篮下到地面,狌狌当先打开竹篮上的小门,姿态恭敬地对乌岚做了个“请”的手势。
眼下发生的状况很新奇,乌岚抬头往上看,只看到高高的山壁,尽管心怀疑问,秉持着“入乡随俗”的原则,她还是果断踏进竹篮。
进到竹篮,狌狌动作细致地关好小门,又朝绝壁上方吹了个口哨。紧接着,有一股匀速的力将竹篮往上拉,体验像搭乘观光电梯,上升途中,竹篮渐渐穿过浮云,视野变高,乌岚看见这个朝代的三峡风貌,山川险阻,渺无人烟,有一种不被打扰的静美。再看江中,那九个僧人确实回到了先前那艘船上,齐齐跪在船首磕头。
到山顶,两个身穿灰衣的大汉将竹篮放下,见到乌岚,他们连忙向后退开距离,躬身行礼。即使弓着身子,不难看出他们身形极高,目测超过两米五,二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着兽类长毛,分明不是人类,所以他们有非人力所及的臂力,能把她和狌狌一起拉上绝壁,稳当极了。
察觉到乌岚的目光在大汉身上停留,狌狌道:“他们是山獠,兽人的杂交,跟随稚川君修行。”
“稚川府到底多大?能收容这么多修行者。”乌岚边走边问道。
“尊驾很快便会知晓。”
狌狌没夸大,自山顶往西南方向走了约莫十分钟,穿过一段落叶林,稚川府赫然出现在眼前。
原来稚川府并不是府宅,而是一座城邑。
城邑坐落在群山环抱的一小方平原上,方方正正的一座城,高近五米的城楼上刻着两个篆字,乌岚看不懂篆书,但看笔画,她猜这两个字就是“稚川”。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乌岚只在南海郡活动,所到之处多是山海野外,除了南海郡草市,乌岚第一次走进人口这样密集的地方。
稚川城墙高大,道路规划整齐,从城内建筑的颜色到行人服色,充满着令人感官愉悦的协调性。不同的是,建筑物的取色偏厚重,是冷色调,路人服饰是鲜艳素净的暖色,很少串色、拼接色。
这位稚川君,一定有色彩强迫症。乌岚心中想道。
狌狌将乌岚领到城内一处客店门口,却并不和她一起进店。告别前,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兰花形状的白玉,递到乌岚面前。
小小一块玉,散发出馥郁的白兰花香,乌岚没急着接,道:“小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回尊驾的话,此乃稚川通币,城内店肆,凭此物,可易百物。”狌狌道,“山神祭礼还有三日,仙君担心尊驾无处消遣,特赠玉质白兰花,方便行事。”
“小师父能不能先带我去见稚川君?”
“稚川君并未交代此事。”
“他老人家没交代,我可以先去拜见嘛,礼数。”
“尊驾有所不知,”狌狌低眉顺目道,“稚川君是仙君,素来形于物外,行踪神秘。若仙君不愿主动现身,我们这些随他修行的弟子,是断然见不到他的。”
“我去他府上等?”
“稚川君并无府第。”
“你们如果有急t事找他呢?”
“稚川城的急事,自有专人处理,从不劳烦仙君。”
乌岚语噎,狌狌仍然双手捧玉,捧得又稳又高,她不忍心再让他举着,只好将白玉接过来。
3、
作别狌狌,乌岚独自进入客店,向老板出示白兰花后,他和店伙飞快对了个眼色。随后,身穿灰衣的店伙将乌岚引到二楼,到东边最里面的房间,他替她打开门,随即躬身告退。
乌岚伸手拦住店伙,接着掏出白兰花,问:“你认识这个东西?”
店伙伏低身子,道:“认识,此乃稚川君信物。”
“你认识稚川君的信物,能否带我去见他?”
“小的可没这个本事,能带客人去找仙君。”店伙恭谨道。
“你没见过稚川君?”
“小的不曾见过。”
“既然你没见过稚川君,怎么知道这是他的信物?”
“客人有所不知,玉器乃稚川禁物,除了稚川君,各色修行者均不得使用。客人这块玉,质地上乘,又有白兰花香,白兰花香是稚川君专用香。由此,这玉只能是稚川君的信物。”
即使被乌岚堵着,店伙的谈吐却一点也不显得慌乱,她刚刚出手拦他,他并没像异兽或草木精魅那样闪避,他是通过乌岚手上所持信物确认她的身份,估计是个人类。“你也是稚川修行的弟子?”乌岚又问。
“是。”
“稚川本地人?”
“稚川是仙君洞府,没有本地人一说,城内修行者,都是外来。”店伙道,“小的从徐州来。”
“稚川有多少人口?”
“稚川人口,每日都有变化,具体多少数,小的说不上来。客人若想知道,可问上公。”
“上公是谁?”
“客人想必是初入稚川,对稚川府制有所不知,稚川与凡界不同,不设里坊,没有里长坊正,只一位上公。”店伙道,“上公由众推为长,修行之余,负责处理城内事务。”
乌岚急于想找到本地的话事人,心知贵客身份能给她带来问询的便利,紧接着道:“请问上公在哪?”
“上公平日在翠霞亭处理公务,这个时辰,已经散值了。”店伙道,“客人若要找上公,明日请早。”
目送店伙离开,乌岚进屋关上了门。
客店格局方正,总共两层楼,一楼食店,二楼客店,东西两侧客房一一排开。房内陈设简陋,只一张睡榻,两把椅子。东面是窗,向着街道,西侧挂了一幅画,画着一个修身玉立的簪花男子,粉色长衫,格外风流。虽然画上没有任何文字说明此人是谁,看画下供着的香案,不难猜到他就是稚川仙君。
这位仙君居然年轻,且貌美——至少画像上是。
打开窗,一眼能看到稚川城外围苍黑色的山景,此时天色已渐昏瞑,街面寂静得诡异,乌岚在榻上端坐,闭目凝神,打算换个视角。
片刻后,应龙带乌岚飞出客店,上升到一个可以俯瞰完整稚川城的角度,她慢了下来。
半空看稚川,乌岚很惊奇。
稚川城并非四通八达、笔直纵横的结构,它更像一个大型迷宫,街与街之间有通路,也有死路,弯弯曲曲,时断时连,只有四面城墙,笔直如棋盘,城墙上建有雉堞,却并无守兵。
应龙在稚川上空盘旋环绕,乌岚的思维渐渐飘远了。
蒲岛之变距今,已经一个多月。
起初,乌岚在现代反复尝试使用玉枕、古剑,又去李勰之前住的别墅寻找线索,始终没能触发时空穿梭。直到魏女士提醒她,要和体内异蜂心血建立联系,乌岚又试了很多次,终于在一周前取得成功。
异蜂创造的穿梭路径,体验类似人在入睡前的意识模糊状态。将睡未睡之际,一股神秘力量带着乌岚穿过重重灰雾,自南海来到了唐朝。
即使是在意识懵然的状态,乌岚也立即猜到,这股神秘力量来自应龙。正如如魏女士所说,解开封印后的应龙,神力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次,乌岚更切身地感知到,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形体不再受原身所限,能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风,有时候又像空气——以一种超越乌岚认知的方式,也因此,她终于理解为什么人类创造出神游这个概念,她现在完全可以寄神于无形,形散神不散。因为格外珍惜这样的机会,她不再执着于寻求科学解释,而是对旅途满怀期待,以及敬畏。
重回唐朝世界,乌岚第一时间寻找故人,遗憾的是,南海郡所有她熟悉的人和生物,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找不到一点痕迹,浮空山真正变成了一座空山。就在乌岚一筹莫展之际,一只白鹤从天而降,衔着一封请帖,帖主稚川君邀请她参加本月十五的山神祭礼。乌岚没听说过稚川君,向白鹤请教他是谁。
“稚川君是仙君,在蜀地十分有名。”白鹤道。
“我不认识稚川君,为什么他会邀请我?”
“尊驾在南海降世已久,稚川君早想结交。”
“多谢稚川君好意,只是我还有别的急事要处理,恐怕……”
“尊驾欲行之事,欲见之人,或许能在稚川得见眉目。”
“你知道我想见什么人?”乌岚疑道。
白鹤修长的脖子先是弯了弯,做出个点头的姿势,旋即摇身一变,化作一位身穿白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直把乌岚看得目瞪口呆。
白鹤少年衣袂翩翩,道:“白鹤贸然前来,尊驾心怀疑虑很正常。稚川君托白鹤带话,若想解上古之谜,不妨走这一趟。”
乌岚脑中正回想稚川行的始末,视角忽然大幅度向西南方疾速移动。
应龙似乎在追逐什么。
底下群山环绕,应龙飞行速度极快,穿过一段又一段云层,乌岚隐约看到一点红色光影,在黑云里蹿动。
事发突然,乌岚不敢分散应龙的注意力,由她带着自己前往未知之地。
稚川君的帖子(4-5)
4、
杨家店二楼客房。
乌岚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一阵沉闷的痛感从大脑蔓延至胸口,伴有长时间耳鸣。
刚刚过去的几分钟,于乌岚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感官体验,应龙在高空的飞行速度太快,与其他生物撞击的力道太强,令她目眩神迷,像坐翻转过山车,混沌又动荡,她想吐。
“你我神力不相上下,硬拼只会两败俱伤。”房内一道声音突响。
客房开着窗,窗边站着一个穿红衣的男人。乌岚根本没注意到他是怎么进来的,想起在高空中的战斗体验,应龙在这个世界居然会有对手,瞬时进入战备状态。
“好久不见,乌小姐。”
这一声熟悉的称呼使乌岚不自觉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强行按捺住久别重逢的激动,疑道:“你是?”
“乌小姐的老朋友。”
“应龙刚才追的是你?”
红衣男人自顾拉了窗边的椅子落座,坐姿散漫,毫无半点皇家世子的丰仪。乌岚控制不住心跳频率,但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肢体动作,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
“六岁的时候,乌小姐收养过一只流浪狗,那狗个子很小,很凶,闻不了其他狗的气味,还咬人。”男人道,“你妈妈觉得它太麻烦,瞒着你把它送给了别人。”
他的声音是李勰,样貌是李勰,但是李勰不会这么清楚乌岚小时候的事——连她本人都忘记的往事。想到这点,乌岚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不着痕迹地坐回榻上。
“六岁的乌小姐非常伤心,三天没理母亲,晚上一个人抱着狗窝哭。”
“您想说什么?”
“即便狗已经被人类驯化成家宠,基因里的领地意识不会变。应龙和烛龙原身都是异兽,他们之间的纷争,本质也是领地战。只不过,应龙和烛龙这种级别的上古神兽,打架不会像普通动物那样……”略作停顿后,他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道:“乌小姐刚才已经体验过了。”
一段沉默。
确认他是烛龙,乌岚开门见山道:“你来稚川做什么?”
“乌小姐不如直接问我,和李勰是什么关系,我一定知无不言。”
乌岚心里一激灵,这个男人怎么好像听得见她的心声。
“你和应龙相伴相生,人格早就统一,不存在分裂,所以你能轻松掌控应龙。李勰状况和你不同,他驾驭不了烛龙,这具身体,烛龙占主导,李勰的人格,约等于零。——顺便提醒一下,乌小姐要是对李勰还存有……爱情方面的幻想,”说到这里,他脸上浮起个嘲弄的笑容,“我认识的乌小姐,不至于这么愚蠢。”
“你杀了李勰?”
烛龙面部逆光,神情晦暗不明,道:“如果我说是,乌小姐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替他报仇。”乌岚毫不犹豫地说。
烛龙发出轻蔑的笑声。
“你笑什么?”
“有应龙神脉的乌小姐,果然和以前大不t一样。”烛龙闲闲道,“想找我报仇,有件事你需要提前弄清楚,对这个世界的三维生物来说,上古神龙是高维存在。他们打斗,在万里高空,引发的后果可能是风雨雷电,但在地面,哪怕海里,只会是山崩海啸,死伤无数。”
乌岚想了想,“所以呢?”
“所以对你这样一个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人类来说,回去现代,才能安心当一个和平主义者。”
“假如我不想回去呢?”
烛龙静默片刻,忽而发出一声哂笑。“那么乌小姐的意思是,你打算留在这?”
乌岚本想接着探问李勰的消息,烛龙让她感到未知的危险,她只好模棱两可道:“我有我要做的事。”
“你要做的事在稚川?”
“还不是因为蒲岛、南海郡……都被你毁了。”
“好大的罪名,”烛龙淡淡道,“可是我对毁一座小岛、小县城,实在没什么兴趣。”
“所以你为什么来稚川?”
“十天前,有位做作的城主给我送来一封请帖,邀请我参加本地山神祭礼。”
“他请你你就来?还是你有什么别的目的?”
“抱歉,没时间陪乌小姐闲聊。”烛龙冷淡道,“如果你执意留在这,我们之间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话说完,烛龙转瞬化作一道红雾,光速飞向了窗外。乌岚追去窗边,连他一点影子都没再看见。
凄冷的夜风吹进室内,乌岚脑子里醒转了一个念头,虽然接受过现代教育,李勰还是古人,而这位烛龙,和应龙一样,吸纳了百分之百的现代意识,根本不是李勰。蒲岛之变后,烛龙比她在这个世界多待了一个月,他对她了解得一清二楚,而她对他这一个月的经历却一无所知……
她坚信李勰还活着,或许就像烛龙说的,那具身体里存在着两个人格。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找到他。
5、
稚川城四方城墙高近五米,巨石砌成,墙面平滑完整,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地方。暮鼓过后,城门关闭,城内的人出不去,外城的人也绝对进不来。
攀爬稚川城墙,对人类而言,无异于登天,但对飞鸟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窃脂原身是鸮,上古神兽,她刚结束巡城,以鸮形立身于北城墙的墙头。巴蜀地寒,鸮性喜火,等待复命之际,窃脂冷得瑟瑟发抖,由衷盼望神君快快回来。再迟,她就要忘记那些名目了。
神君甫一现身,窃脂立刻向他回报巡城结果:“城中活口共计六百九十二人,丁男六百一十,丁女八十二,其余非人、人兽杂交者,二百余口。”
“余口?”
“还有一些草木精灵,修的是人形,算在人口里。”
“稚川君呢?”
“尚未寻到他的踪迹。”窃脂道,“或是由于窃脂神力太低微,找不到他的藏身之所。”
“他能用一己之力支撑这座城,一定不是小角色,不可能这么轻易藏身。”
烛龙神君不问话,窃脂便静静陪立一旁。
半个月前,窃脂在蒙山被捕获,烛龙以其庞大龙形摄住她。自那以后,她被带离蒙山,起先,她以为自己是烛龙的灵宠,神君道:“没打算把你当灵宠,我要你做我的斥候。”
窃脂是只鸮,不懂斥候是什么意思,烛龙将她带到人间,寻了个将死未死的世家女子,教窃脂以神入侵,占了那女子的身体,学人事。
遇到神君以前,窃脂从未听说过寄生人体之事,便连她的先祖也不清楚。烛龙神君却深谙其道,一步一步教她以神形幻化出人类模样。
寄生人体的过程,窃脂顺便继承了寄主的学识。她知道了斥候的意思,斥,度也。候,视也,望也,人类行军时的兵种。她理解词意,却不理解神君想做什么。
神君让她做斥候,是要打仗?和谁打仗?
从前,窃脂只在祖辈传说里听过烛龙,她知道烛龙睁眼闭眼就是日升日落,烛龙的真身与天地同长,他若要打仗,天地将毁于一旦。
窃脂问神君,是不是想要毁天灭地。
神君笑了。
窃脂脑中已有人类想法,只觉得这位郎君端的是风流俊俏,笑得实在赏心悦目。可一想到他要把天地捅出窟窿,这张脸忽地叫她感到害怕。
“放心,天地没了,你会活着。”神君这样回答她。
“天地没了,我还能活着吗?”窃脂很怀疑。
“当然,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只纯白猫头鹰,难得。”
窃脂不懂神君说的“难得”,但看他神情,似对她寄予了厚望。窃脂十分受用,决定好好做他的斥候。
稚川城北城墙上,夜黑风高,神君忽然说:“你受伤了。”
“在城里和人打了一架。”
“人类打伤的你?”
“他有神器!”窃脂不服气地说。
“什么神器?”
“一把筝。”
“带我去找他。”
打伤窃脂的人,是稚川城上公,因他的住处有稚川城志,记录了城内户口数、各修行者来历等。入夜后,窃脂小心避开耳目,潜进他的住宅查看城志,不料竟被他察觉,弹起一把筝对付她。
窃脂轻敌,以为小小人类,根本伤不了她。她不管那筝响,坚决执行神君安排的任务,找到城志、名册,暗暗记下当中关键数目。
办完差事,窃脂耳朵疼,一摸,摸到血迹,她去前厅找到弹筝的人,本想以法力教训他,法力居然失灵,她便以人类手脚和那人对招,打不过,只好逃跑。
输给人类是丢脸的事,窃脂怕神君责怪,因而没有照实禀报。没想到筝声是持续伤害,她的耳朵一直流血不止,神君还是发现了。
“神君此去,可是要给我报仇?”窃脂问。
神君看了她一眼,“找时间,给你换个聪明的脑子。”
“我这个脑子不聪明吗?”
“你是上古神兽,区区一把筝,怎么限制得住你。”神君道,“那个上公不简单,你不该放过。”
说话间,上公府已至。
这是城中最大的府宅,虽是一进院落,进深大,院中有假山、流水,山水之间遍植各色花朵。
夜深露重,花香扑鼻。
神君以人形跳进院中,窃脂跟了过去。
前厅点着灯,弹筝的男人居中而坐,正是那杜上公。此时,他旁边多了一位小娘子。
因是始祖神龙,神君周身总是环绕着神力,神君告诉窃脂,那叫势能,除非他有意收敛势能,否则,寻常异兽近身,轻易就会受伤,窃脂平日都不敢离他太近。此时,窃脂能明显感到神君全身戒备,势能正在蓄积,这是准备要打架。
两方相见,杜上公连忙起身作礼,“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杜上公人称上公,年纪看着不大,他以鲜花冠发,花已枯败,穿一袭浅粉衣裳,衣带松散,形容很是纨绔。有过前不久的打斗,窃脂不敢小瞧此人,弹筝时,他对窃脂下的都是杀招,没留一分余地。
神君盯着厅中小娘子看了片刻,随即迈步进厅,向窃脂道:“进来。”
杜上公微笑迎客,道:“还没请教二位如何称呼?”
窃脂道:“神君名讳,你一个凡人,少打听为妙。”
杜上公笑容不变,道:“两位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窃脂道:“我方才来这里,你弹筝伤了我。”
杜上公闻言,面上浮起几分茫然。“娘子说的,可是半炷香前?”
窃脂冷哼一声。
杜上公笑得愈发温和,“娘子有所不知,稚川城一向是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方,府上突然来了刺客,杜某一时惊惶,仓促间,只好请出稚川君的神筝应对。”
“筝在哪里?”神君道。
“神筝是稚川君的法器,平日不敢随意取出来招摇。”杜上公道,“已经收起来了。”
“府上出现刺客,你第一反应是找法器对付,你知道我这个护卫不是凡人。”神君道。
“稚川城内修士,上至神兽精灵,下到凡流小民,杜某都来往过,是以能看出几位皆非凡人。”杜上公道,“不过夜闯民宅,遭了主人驱赶,无论仙凡,都是主人占理吧。”
“我的护卫有错,并未伤人,你用法器对付她,是蓄意伤害,两者性质不同。”神君道,“这事你做不了主,让稚川君来处理。”
“山神祭礼在即,届时,稚川君定会出现,神君若要找他讨说法,还请耐心等待几日。”
“我护卫的伤等不了三天。”
神君气场强大,杜上公却突然转向旁边娘子,道:“神君若信得过我,我可以立即安排城中名医代为医治。治伤是小事,几位贵客法力通天,若要在稚川斗法,还请考虑城中数以千计的百姓。”
“这些话,为什么对着我说?”乌岚纳罕道。
“乌娘子也是稚川君请来的贵客,说给谁听,都一样。”
“哦,原来杜上公说的斗法,还包括我?”
杜上公一时没接话,微笑仍挂在脸上。片刻后,他叹了口气t,道:“若是杜某说错话,还请乌娘子见谅。稚川君现下不在城内,我一介凡人,不清楚两位来历,有些胡作非为了。”
“上公一介凡人,却说我要和他们斗法,要我为稚川城数以千计的百姓考虑。”乌岚道,“你不是胡作非为,你很清楚我的来历。”
杜上公微微色变。
神君脸色也有了变化。
只有窃脂,听他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想,她确实需要一个聪明的脑子。
当是时,上公府蓦地刮来一阵阴风,厅中烛火随风而灭,旋即,一道白雾蹿至天际。
烛龙神君动作最快,当先化作龙形,追逐白雾而去,一抹速度极快的青色幻影紧随其后。
窃脂神力不及前二者,只能在万仞以下飞行,等她追过去,半空已不见他们的踪影。
稚川君的帖子(5-7)
5、
在高空追了半晌,上公府突现的白光已经彻底消融于黑夜之中。
这时,乌岚注意到烛龙有意放慢了速度等她。应龙和他距离相近时,乌岚会感到一股明确的斥力,像两块磁石之间同性相斥的斥力,她猜这是因为烛龙应龙太过庞大,互相挤压彼此存在的空间所致。
“那道白光是稚川君?”乌岚问。
“或许只是个烟雾弹。”烛龙道,“你怎么会在上公府?”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想见稚川君?”
“我先问。”
乌岚默了默,“你走之后,有人请我去上公府。”
烛龙不语。
“到你回答了。”乌岚提醒道。
“我没说我会回答。”
“……”
乌岚从没真正看见过应龙的形态,她只感到自己的视角能随应龙飞行移动。刚才追逐烛龙的途中,她看到一点氤氲的红色,像雾、又像发光的云。她知道应龙和烛龙都是更高维度、无法被人类肉眼准确识别的存在,远看烛龙在云雾中腾飞的情形,像某种时隐时现的大气生物,确实符合古人对龙的想象。
“乌小姐能意识到稚川君有意引你入局,不傻。”烛龙道,“你的做法还可以更明智。”
“哦?烛龙神君要教我做事?”
“一个建议而已。”
“你的建议无非是要我回现代。”乌岚直接点破道。“你和稚川君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怎么感觉他好像怕你。”
“怕,不会主动挑衅。”烛龙道,“城里有宵禁,杜上公却入夜邀你上门,可见是提前知道我会发难,想用应龙来牵制。”
乌岚默默消化他给来的信息,道:“稚川君是什么来历?竟敢挑衅烛龙神君?”
烛龙沉默了片刻。“有必要提醒乌小姐,我不是你的老搭档,别这么天真,以为能套我的话。”
乌岚心下一哂,沉声道:“我的老搭档在哪?”
“不妨当他死了。”
“你真杀了他?”应龙响应乌岚的情绪,能量正在急速汇聚。
“别激动,没准他是自杀。”
“你胡说。”
烛龙不接话,忽然加速向前飞行。应龙追上去,有种要和他打生死架的势头。
乌岚不相信李勰会自杀,眼下他情况不明,烛龙来稚川的动机也不清楚,那位神秘的稚川君、杜上公都是未知数。山神祭礼没剩几天,这时候贸然开战,后果无法预料,思及至此,乌岚极力制住应龙,放弃追击。
等她返回上公府,打算再找杜上公问问城内情形,府中已然灯火全灭,非常直接的“送客”之道,乌岚只好转回杨家店。
7、
府上骤然生变,杜上公很是处变不惊。
确认三位来客俱已离去,杜上公喊来躲避在外的仆役,仆役们都是水獭修出的人形,对高阶神兽避之不及。他命仆役留下收拾,独自走回静室。
杜上公,本名杜宗景,过了年尾,足岁才二十五。
近些年时局不稳,听家中父老劝诫,杜宗景未曾深入朝堂。入稚川前,他只在太常寺领了个协律郎的闲职,醉心音律,替太常寺从民间搜谱子。
三年前,杜宗景同几个好友一起,自鄂渚上三峡游览,在江中弹琴唱和时,突遇大雾弥漫,撑船的老舟人摇身一变,化作一只白鹤,独独将杜宗景一人,引入稚川仙境。
初时,杜宗景只当是梦一场,亲族好友中不少人钻研老庄之道,唯他独好琴乐,彼时,他不相信仙道之事。来稚川后,发觉世间不但真有神仙,竟比他过去听闻的还要神奇,后来仙君问他要不要回家,他选择了留下。
短短三年,杜宗景在人才济济的稚川城出了名,还被推为上公。上公一职,以朝官来比,权势堪比宰相,稚川又是仙君洞府,上公地位,更在宰相之上。从前,杜宗景以为自己无心权术,喜欢当协律郎。如今手握重权,他更喜欢当上公。
稚川城一向推崇简朴,上公的静室,与城中其他修行者的没什么不同,西墙挂着稚川仙君的挂画,挂画下垫着苇席。
不同的是,今夜,墙上挂画里多了一道祥瑞。
即使室内无灯,甫一进门,杜宗景就注意到这处异样,一边关门,一边低声道:“仙使来多久了?”
随杜宗景话音落下,挂画里多出的那只白鹤自画中飞出,变成个窈窕少女。
少女头戴红色花冠,着轻薄纱衣,服色红白相间,更衬得一张脸生动俏丽,略整衣冠后,少女皱着脸说:“你那前厅好吓人。”
静室简陋,除了一张睡榻,便只有地上苇席,杜宗景左右四顾,正愁不知如何招待这位仙使,就见她当先撩起衣摆,径自坐在了榻上。杜宗景暗想,她虽是仙使,本性还是飞禽,不必和她计较礼数。
“白鹤另有公干,托我来找你商量祭礼细项,原以为是个闲差,”仙使道,“没想到,差点撞进一桩险象。”
“祭礼事宜,月前我已上陈过文书,文书由司礼官撰写,同往常一样,仙君并未过问。”杜宗景道。
“你都说月前,月前谁知道城里会来这么多上神。”仙使道,“况且,今日你还得罪了其中一位。”
我得罪的可不止一位,杜宗景心道。“可是要再添什么事项?我明日去找司礼官商议。”
“司礼官我去找,你还是留心安抚这几位贵客吧。”仙使道,“你可知他们几位什么来头?”
杜宗景摇头,“总不能比仙君来头还大?”
仙使闻言,一脸愁容,道:“你是肉人,看不出仙凡之分。我告诉你,除了那护卫是只鸮,法力较低外,其余二位,莫测高深。”
“纵使他们再高深,我也相信仙君,定能守住稚川。”
“你这人,对仙君倒是很有信心。”仙使道,“可你怎会擅作主张把那乌娘子请来?所幸她待你还算有礼,万一她邪性大发,你这上公府,怕是不够她一招施展。”
杜宗景正作思量,忽听一道声音随风传入静室:“专心做你分内事,那几位贵客的事,就不要多打听了。”
说话者自窗口进来,到室内化出人形,纯白衣裳,以白色鲜花冠发,和榻上女仙使相同的脸,截然不同的严肃神情,正是女仙使口中的白鹤。
稚川城总共两位鹤仙,俱是上古神兽,仙君最信任的左膀右臂,非重大事宜,一般不轻易出动,稚川城内,除了二仙使,没有其他生灵知晓仙君踪迹。杜宗景因职责所在,与二仙使接触较频繁,在他看来,上古神兽虽然能够千变万化,化出各种模样,说不上二仙使是默契还是别扭,爱漂亮的他们挑了同一张脸作常用人形。幸好他们一雌一雄,一动一静,又兼一只是丹顶,一只白头,杜宗景平素还能靠肉眼辨认。
白鹤一出现,丹顶鹤霎时神情大变,“我的分内事,我自会做得平整,你少管我。”
二仙使年纪相当,白鹤却时常端着长者架子,故作严厉道:“你打听那两位上神,涉及仙君筹谋,该我管。”
丹顶鹤双眼遽然一亮,“涉及仙君什么筹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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