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袈裟》喜山、弗妄
作者:杳山杏
简介:
【逍遥宫魔女喜山×少林高冷圣僧弗妄】
【古代言情+精品小说+江湖+仙侠+1V1+HE+佛子文学+疯批】
喜山老早就盯上这和尚了。
放眼整个华山之巅,就他能和自己战上一场,长久呆在逍遥宫,喜山只听说掌管少林的弗妄功法高深,因几次围剿逍遥宫也没见到少林的僧人,今日倒是喜山第一次见到他。
只见此人一袭白色僧衣,外披一件红色的袈裟,比喜山想象中要年轻得多,气度出尘,俊朗不凡,眉宇间一股高僧的悲悯,只论体态,甚至称得上是少年了。
喜山把头贴向他胸口的这一息内,弗妄已经完全排尽体内的摄魂香气,拨弄着佛珠抬起手,“施主失礼了。”
版权信息
第1章 华山巅
“喜山仙子?”
“喜山仙子在华山顶!”
“快,快,别让她跑了!”
江湖得而诛之的魔教首领,竟敢在华山论剑之时公然现身,显然是没把各位武林高手放在眼里。
各大门派的精英们夜间惊醒,纷纷推开房门,往少林厢房处赶去,人群越聚越多。
只见厢房漆黑一团,最先跑到的人,仗着人多势众,作势就要往厢房里冲,势必要拿下擅闯华山顶的妖女。
他们感觉到了一阵阻力。
“往后退,厢房有迷香。”
那股浓厚的内力在空中显现出实体,从厢房处横着画了一条线,推着这群人往外走,将他们推出十几尺的距离。
厢房有迷香,几乎是听到这句话,人们才慢慢反应过来,那股萦绕鼻腔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几个人离得近,又被那股力往外一推,立刻坐到了地上,四肢无力地瘫软下来。
还有余力的,这时抬起头往声音的方向去看,看到厢房外的长廊隐没在阴影当中,一挺拔的白色人影正坐在廊柱边。
弗妄禅师。
弗妄禅师隐没在阴影当中,众人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坐得笔直,如松如柏。
奇怪的是,他没有穿白日里那件袈裟。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弗妄禅师继续说,“以此为界,别再上前,刚刚被我点到的都已摄入迷香,很快就会发作,派一位同门搀扶回房。”
平日里显赫一方的诸位高手,听到他的话,无人反驳出声,下意识照做。
门派的长老和掌门们来得较晚,离了些距离,不至于吸入迷香,又听清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立刻顺着弗妄禅师的话吩咐下去。
他们稳住局面后,绕开厢房,屏息往弗妄处走,慢慢发现,弗妄一直坐在原地没有动。
几位掌门以弗妄为中心围了一圈,站定,弗妄开口,“我因摄入迷香无法动弹,请诸位过来,烦请找出魔女下落。”
一个掌门说:“喜山仙子?”
弗妄回答:“嗯。”
掌门又问:“她一人前来?”
弗妄又答:“是。”
掌门说:“禅师可知为何?”
另一掌门抢在弗妄之前开口:“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
弗妄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华山论剑持续三天,这是第二天的夜里。子夜时分,他在厢房打坐,突然闻到一股迷香,看到一名极尽美艳的女子。那女子一身青衣,坐在他身侧,时近时远,贴着他的身体,似嗔似笑地撩拨着他。
弗妄禅师自小在庙宇中长大,从不亲近女色,赫然拒绝,却发现自己无法排出所中迷香。
他是佛门百年来最具天赋的弟子,平常的迷药根本无法控制他片刻,他立刻察觉这女人非同一般。结合江湖传闻,弗妄认出了她的身份。
华山论剑前一夜,催促青城派动身的华山弟子前来回报,青城山疑似被魔教屠戮满门。没曾想魔教教主喜山仙子不仅没逃,还现身华山顶,真正是无法无天,无所顾忌。
弗妄动用内力,短暂突破了迷香,一掌劈在了喜山仙子身上。
她笑着消失在房间当中,武林高手这才慢慢赶来。
“青城山一事,肯定是她们逍遥宫做的!”方才插话的掌门说道。
弗妄没有回答,被插话的掌门思考片刻,又问,“禅师已经和喜山仙子打过照面,可知她是否是为之前青城山一事前来?”
“贫僧不能确定。”
“无论是不是为青城山一事前来,就凭她杀了青城山满门,还敢擅闯我们武林各派比武大会,都当杀一儆百!”
想起青城山惨状,沉默变得更长了,只有武当掌门摸着大胡子,嗓门洪亮地说道:“既然喜山仙子敢来,那我们自当是要抓的,不然诸位脸面往哪里搁?不过青城山一事,不是说好明日论剑后,开会讨论分辨的吗?”
第2章 逍遥宫
喜山原本是一座山的名字。
那山常年雾气弥漫,气温比外界要低,周遭一直没有村落。误入此间的猎户传出过一些秘闻,说喜山上盛产毒蛇,甚至盘踞着一只巨蟒,百年来一直人迹罕至。
后来,不知哪一天,一个青色的人影独身前往,一年以后,附近的村民突然发现喜山上的雾气向下散去,围聚在半山腰上,而山顶竟然有座宫殿。
那段时间,大片大片毒蛇从喜山往外迁徙,靠山吃山的老一辈见了,哆嗦着叫后辈关紧房门,不知道过了多久,毒蛇散尽了,更没人敢去山上了。
而喜山仙子就在那座山上开山建宗,名为逍遥宫。
逍遥宫常年有雾,极为阴湿,山上又有阵法,无人敢闯,只有被逼着走投无路的人才敢去往山里,多少年来,能躲过毒蛇、闯过阵法的人少得可怜。
而九死一生、学成归来的,当以黑链罗刹最为出名,据说是被人负心,心灰意冷,前往逍遥宫求死的。
没想到死没死成,反而得到喜山仙子传承,从此出入江湖,杀尽负心汉。
杀人的手段针对男性,且极为残忍,尸体摆在焚烧的大煮锅外围一圈,就像是某种仪式。
真正打响逍遥宫名头的,是这样一件事:某名门正派的传人被杀,师长前往逍遥宫讨说法。
黑链罗刹现于世人眼前,一袭黑衣飘动,和门派的长老缠斗得难分难舍。
很多人都在当场,听到黑链罗刹的质问在空中盘旋,“你竟觉得他无辜,是不是你也做过这等负心害人之事?”
两人缠斗许久,正派人士这边人多,黑链罗刹体力不支,折返上山。
终于教武林这帮人第一次看到了逍遥宫底下的场景,才知道那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巨蟒已然被喜山仙子驯服,盘踞在大雾之中,守着那宫殿的地基,睁着一双碧绿的眼睛。
讨公道的人吓破了胆,当然无功而返,而很快,就有人发现他和他的弟子一样暴毙在家中。
逍遥宫就这样以魔教的身份出现在武林眼中。
但因为逍遥宫人神出鬼没,且被杀的长老后来确实被人发现曾抛弃糟糠之妻,是以,逍遥宫虽然因为滥杀而引起众怒,但对于是否无辜的讨论一直未有定论,所以还没有到被武林高手围攻讨伐的地步。
然而就在此次华山比武召开之际,前去邀请青城派的教众回报,青城派一派惨遭灭门,尸体沿着大煮锅摆放成一圈,这才有了华山掌门主持会议,讨论讨伐魔教一事一说。
武当掌门话音刚落,昆仑掌门应声答到:“这事板上钉钉,除了她们,还有谁行事如此乖张?昨日的讨论,明明就只有你一个人反对,又拿不出任何证据,这会儿还在这转移话题,我看你和那魔女的关系非同一般!”
武当的陈方知捏着自己的胡子,气得发抖:“莫要血口喷人!你说我没有证据,你们就有证据了?”
他说着朝昆仑掌门走了两步,走路间地动山摇,眼见着催动了功法,眼神都变了。
昆仑掌门也不见退让,原地变了个姿势,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只听得——
“你们正派人士,就这样污蔑清白的么?我可看不上这样的糟老头子。”
第3章 现真身
月光清肃,这一刻的华山之巅静默无声。
叱咤武林的一众高手围聚在少林厢房外,面朝长廊,俱是屏住呼吸,紧紧绷直了身体。
这么多武林高手在场,却无人知道弗妄禅师身侧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女人一袭青衣,绸缎般的长发随风飘动,说话间巧笑嫣然,一颦一笑真如传言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喜山仙子。
几位掌门互相使了个颜色,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不定,他们派了门下弟子地毯式搜索,没想到这人竟藏都没藏,直接出现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难怪逍遥宫问世以来的百年间,几次有武林人士上前围剿,无一不是无功而返。这人真是深不可测。
他们先是忌惮,随即也想起了弗妄说的话,他击中了喜山。
不知那一击伤口在哪,可光凭这女人的神态,完全看不出任何受伤的样子,如果有,也仅仅是面色苍白。
“她在强撑!刚刚弗妄禅师击中她了,要是真没事,刚才怎么会藏起来?”
“而且我们有这么多人,就不信她能全身而退。”
昆仑掌门刚刚已经摆好了攻击的架势,这会儿转过身体面对喜山,一脸凝实的杀意。
青衣的女人垂手绞弄着僧衣的下摆,头靠在弗妄的肩膀上,散漫而随意地平视着前方。
弗妄吸入的迷香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此前击中喜山已经是突破了极限,现在真正动弹不得。
众人眼睁睁看着千娇百媚的女人斜靠在僧人的身上,一手在僧人的肩头轻轻划圈,另一只手从僧衣间抬起,握着一串佛珠,就着月光细细观看。
昆仑掌门运气在拳,看到她轻慢的神态,愈发怒不可遏,凭借战场上用命磨练出来的本能,立刻发觉这就是最好的出击时刻,也不多说,将内力凝聚在手心,带着浩然的真气挥拳向前。
喜山垂下眼来,直视了他一眼。
只一眼,青衣底下的白练翩然起舞,轰地撞上了推出的真气,白练停在空中,众人先是闻到一股不知名的香气,随后不知道谁先注意到的,发现昆仑掌门呆立原地,已经很久没有动了。
昆仑的弟子咬紧牙关,悍然上前,终于看清了自家掌门的脸——
鲜血从眼底溢了出来,不知道流了多久,满脸的殷红。
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高手,没有立刻惊呼出来,但腿上的动作还是露了破绽:脚步缓慢而僵硬,举起来的手一直在颤,只想着快点把掌门带回去医治。
喜山靠在弗妄肩头,带着笑意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无人再上前,武当掌门满脸凝重,沉声问:“青城山一事可是你做的?”
喜山嗤笑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哪怕我们都折损在这里,也不会放过你这妖女,绝对不会让你祸乱人间!”
喜山转动眼睛,视线在说话的武当掌门身上扫了一眼,然后看向主持论剑比武的华山掌门,随后收回。
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就凭你们?”
第4章 出重围1
几位掌门对视一眼,很快就确认了眼神。只一击就能击退陈方知,他们在场每一个人单对单,绝不是她的对手。
但此地是华山的主场,他们人多势众,几乎是武林最高的战力集结,协力抗敌,结果真不好说。
众人收回目光,全力催动着功法,这群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一方霸主,很清楚这样的局面往往第一击就奠定了结果,丝毫不敢怠慢。
一息之间,月夜愈发凝郁起来,隐隐有了乌云密布的架势,就连地面也发出轻微的轰鸣,风雨欲来。
站在前面的弟子,有的根基不稳,被凝实的气场推得连连倒退,抱着廊柱才稳住身形,大气都不敢出。
喜山此前收回白练,轻轻呼气,吹了吹自己的指尖。
同一时间,夺命的必杀技从七个不同的方向向她袭来,以她为中心,七条白练向外伸开,猛的一拽,显赫一方的武林顶尖高手踉跄一下,被不可抗的巨力扯动,变动了阵型,自死向生。
七人虽然没有像昆仑掌门那样当场丧失战斗能力,但是内力骤然返回,一定程度伤及静脉,都需要时间平复体内暴戾的气息。
局面瞬间明朗,喜山站起来,手撑在弗妄肩头,眉眼弯弯地笑笑。
“还要试试吗?”
一片死寂。
就连调息都不敢出声,生怕被她瞧见了破绽,当场击杀。
喜山拍了拍手,盯上了弗妄这串佛珠一样,又拿起来戴在了自己手上。
弗妄身上有两串,长的挂在胸前,短的手里拿着,常年挂在右手虎口,此刻喜山拿的是短的那一串。
在她的手上缠了三圈,刚刚能够戴上。
她眯着眼睛,像预备了很多次那样,退后一步,准备立即从原地消失。
然而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喜山面色突地一变,不知何时,弗妄已经能够动了。
随即,他转过身来,再次朝喜山推出一掌,喜山作势要躲,然而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就在此刻突然发紧,她挣脱不开,生生受了一击。
在喜山默认了自己就是灭门青城派的凶手以后,弗妄每一次出手都是穷尽全力,哪怕喜山调制的毒药专门克制他的功法,他也强行突破了这一障碍,势要把这滥杀无辜的妖女留在华山之巅。
喜山接下他的攻击,边打边往后退,因为连续的内力冲撞,唇边溢出一口血,看起来愈发的妖冶了。
传闻中,逍遥宫的魔女和男人欢好以后会挖出他们的心脏,生生吃掉,若是那时抬起头,一定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鲜血从唇边溢出,长发飘散,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里似乎有爱,有欲,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弗妄定要将她留在这里。
然而她边打边退,迟迟看不见破绽,不知过了多久,竟把弗妄引到了山顶上。
这一路上土地翻飞,树木震动后轰然倾倒,她扛下越来越多攻击,嘴唇的血也愈发鲜艳,从下巴流到了锁骨上,好像一道蜿蜒的烛泪。
只见她纵身一跃,突然坠入悬崖,弗妄收回手,立掌在胸前。
远远的,一声鹤鸣传来,接住了下落的女人。
她在仙鹤的背上撑着身体,满脸苍白,几次倾倒,摇摇欲坠,看起来孱弱极了。
她牢牢盯着弗妄的方向。
同时各派掌门也陆续赶到,一阵有惊有怒的嘈杂之中,弗妄渐渐看出了她的唇形。
她说:“你等着。”
第5章 出重围2
江湖上,很少有人御鹤飞行,因为它们的体型纤细,承重不佳。
哪怕这只仙鹤在逍遥宫精心养育了百年,把喜山带到山底也已摇摇欲坠,险些落入水中。
它跌跌撞撞地落到池边,勉强站稳,跪下来把喜山放平,随后起身。
站起的瞬间,颀长的仙鹤立即踉跄了一下,溅起大片的水花,它调整过后终于站稳,低头啄着水里的草,叼出来放在喜山面前。
喜山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又从水草里拿出可以入药的根茎。
她撑着胳膊,起身,一手握着药材,另一只手在空中静静抬起,对着月光翻转过手腕。
只见这个姿势保持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突然,腕上青色的镯子动了。
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变得更宽、更细,其中一串抬起头,晃动脑袋,竟吐出了蛇的信子。
逍遥宫底的巨蟒原是一对母子蛇,子蛇庞然盘踞在山底,母蛇却是比寻常的蛇小上许多。
这对母子蛇被喜山驯服以后,每天都需给母蛇喂养一滴指间血,是以它衔尾缠绕在喜山手腕,乍看上去,就像一个青色的镯子。
它活了上百年,可以号令天下的野兽,这会儿从喜山的手腕上起身,发出喑哑的“嘶”声。
随着这声音落下,暗处传来一阵窸窣,随后爬出了一只只廊柱般粗细的巨蟒。
它们聚在一起,像有灵智一般,协作着将喜山驮在背上,带她隐进黑暗当中。
喜山一路向前,偶尔伸出手对着临近的草丛抓上一把,很快就有了不少草药。
医毒本是一家,她擅长用毒,疗伤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和用毒一样,这些年来也罕有用得到的时刻。
她服下药后,靠坐在蛇身上,接过它衔着的火石,点燃了某物。
那东西并无烟气,只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顺着风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这是逍遥宫通讯用的熏香。
她躺在蛇背昏昏欲睡,随着时间过去,华山的的追兵也已点亮树林的大半,眼见着就要迫近了。
天色将近拂晓时,喜山耳边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那人一袭黑衣,面色冷艳至极,利落下马,跪在了喜山面前,朝着喜山单手扶膝行礼,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出鞘的剑。
喜山转过身,青衣上血迹斑斑,头发也披散,现出一张惨白的脸。
见此情景,来人朝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姑姑,你受伤了!”
“叫我什么?”
“教主……”她的眼里似有幽怨,只重复着说:“你受伤了。”
没等喜山回答,她便接着自顾自往下说:“一百年了,费了这么多心血喂养幽荧,为了保住他华山的名望,不惜帮着掩盖青城山一事……”
喜山唤她的名字,试图平复她的情绪:“黑链。”
然而黑链越来越激动,一双眼睛血红欲滴,咬牙切齿:“你许久不管武林诸事,为了他上了华山之巅,甚至还受了伤!姑姑,多少年没人敢伤过你一根指头了——”
“他徐鹤一复活之后要是负你,我定要他不得好死!!”
第5章 忆前尘
徐鹤一这个名字,曾经在整个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位有史以来唯一登上云梯的华山弟子,从上届的师祖处得到真传,一度将华山剑法发扬光大,令华山派成为武林最繁荣的门派,并一手创造了华山历史上最为鼎盛的时代。
所有人都以为在他的带领下,华山派会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光耀千年,却没想到这样一个天才,才刚刚显露出他的雄心壮志,就过早陨落了。
后来的人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当年徐鹤一究竟是为什么突然离开华山,去往西域,最后竟一己之力悍然撕破西域皇室的严防死守,自己也身负重伤,直至被围困在宫殿深处,再也没有出来。
喜山猝然回想起当年。
她少年叛逆,翻出宫殿来到街道上,乔装打扮,藏在商旅的队伍里一路去往江南,见到了人间百态。
彼时战火纷飞,流民遍地,武林儿女劫富济贫,挨家挨户送去救济。
年轻气盛的她,立志改变这个世界,也学得武功,仰慕于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徐鹤一,和他做了同门。
初见徐鹤一时,喜山刚刚豆蔻年华,那是她人生最美好的五年。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他们朝夕相处,一起练剑,一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一起看遍江南百景。
然而战争越来越紧迫,她不知道这五年间父皇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直到被找到,她才明白,她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她必要去西域和亲,成为那个强盛的国家年轻的二皇子的妻子。
在去往和亲的路上,喜山拼尽全力,留下了只有徐鹤一能看懂的信号。
却没想到徐鹤一不仅看懂了,还只身前来救她,一己之力对抗着一个盛极一时的国家,冲破精锐部队的包围,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剑那么快,内力如此之雄厚,却不想西域的国师擅长用巫蛊之术,触碰她的那一刻,就是徐鹤一的死期。
如果不救她,徐鹤一本可以全身而退,给他的坊间传说增加更加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许他会带领华山称霸武林,成为显赫一方的势力,真正和一个国家抗衡。
但他选择了带喜山走,抓着她的手,托举她走出宫殿深处,将毒吸入皮肤,吸入肺中,越来越深,越来越重,直至死在喜山面前。
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喜山出神了好一会,直到听到耳边的声音才回过神,视线缓慢清晰起来。
她也逐渐看清了眼前的场景,看到廊柱,屏风,黑链,王座。极尽奢侈的大殿当中,她正坐在中央王座之上,斜斜靠着椅背。
逍遥宫。
黑链的马脚程极快,日行千里,一路狂奔,已经将她带回。
见她没有回答,黑链抿唇,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我们都回来了青环还没回来,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弟子说今天早些时候,收到了青环的来信,果然……”
喜山从她手里接过信件。
逍遥宫的密语,转换过来的意思是:“青环未能将人带回,路遇少林僧人拦截,不敌,请宫主恕罪。弟子正密切跟踪少林的踪迹,是否要埋伏,请宫主明示。”
黑链说:“少林弟子何时这么厉害了,连青环都不敌?”
喜山的面前浮现出一张慈悲肃穆的脸。
她撑着脑袋思考了一下,随后放下手,翩跹的手指在空中留下青色的弧度,柔若无骨。
“把青环叫回来,我自己去。”
第7章 君入瓮1
弗妄动用内力一再驱散毒气,迫在眉睫,不惜以反噬为代价突破极限,为的就是当场击杀喜山。
青城山一息之间惨遭灭门,整个山庄血流成河,前去送信的弟子当场吓出癔症,至今没有恢复理智。
去往华山论剑的路上,弗妄带着弟子绕了远路,亲眼看到了青城山上的惨状。
祭祀用的铁锅重重翻到在地,残余着尚未完全清理的血块,尸骸遍地,虽已掩埋了大半,仍能看到血迹浸到泥里,把土都浇红了。
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修行修心,少有动怒,他只觉得一片悲恸。万物皆有因果,无论这个“因”到底是什么,以他的“道”,都不允许这样的魔物存活世间,继续滥杀无辜。
此事不是没有疑点,无人目睹魔教的痕迹,可能是模仿作案,但魔教中人行事向来跋扈,喜山独自一人来到华山之巅,万般挑衅,甚至默认。
就连弗妄也动了杀心。
他站在华山顶峰眺望喜山远去的背影,陷入反噬久久不能动弹,等到终于驱散体内剧毒,立刻遣门内弟子动身,他知道她逃不远。
好巧不巧,正遇上魔教的魔女快马赶路,马背上托着一名昏迷的少年。
弗妄出手,对方完全招架不住,然而魔教中人几乎一般狡猾,青烟之后只看到一具青环海蛇的尸体。
此番当然是救人要紧。
那少年有少林弟子见过,竟是青城山少帮主。
这一发现再次验证了魔教和此事的牵扯,弗妄不知道魔女要拘着这少年去往何处,又要进行怎样的凌辱虐待。
只见少年从惊惧的噩梦中醒来,踉跄着跪在弗妄面前,痛哭流涕:
“圣僧…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报仇……”
弟子觉空回答:“施主放心,我们正在追踪魔女的踪迹……”
少年抬起眉眼稚嫩的脸,欲绝的悲痛中生出一丝迷茫:“…魔女?”
觉空还当他不信:“我们在华山之巅发现了魔女的踪迹,方丈已经将她击伤,这会正下山搜索她的踪迹,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抓到她的!”
少林弟子都是一愣,觉空反问:“怎么会?”
“都是男人?难道一个女子都没有?你是不是记错了?”
少年低下头,陷入回忆当中,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阵惊恐,大叫着抱住头。
弗妄出手制止了弟子的追问,任由少年抱头痛哭。
他想到论剑当场,陈方知几次三番反对旁人的定论,认为此事有所蹊跷,这人似乎早就知道点什么。
陈方知为什么没有直说?
弗妄随即传唤弟子:“觉远,拿纸来,我要给武当传信。”
说完,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摆手:“不,不用传信了。”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远山,穿过曲折盘绕的江河,极目远眺之间,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我们直接去一趟武当山。”
第8章 君入瓮2
弟子回传,武当派已从华山上下来,没有追逐魔女踪迹,而是遣返回航,走的水路,逆流而下,难觅踪迹。
弗妄确信,陈方知肯定知道些什么,却又碍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这才未在比武大会上明说。
思忖过后,弗妄带着弟子驾船,把青城派那名叫做“连城”的少年暂时安顿在舱房。
一来,少林恪守清规戒律,不是一个适宜养伤之地,让知晓内情的武当派保护连城是个更好的选择;二来,陈方知既然未在比武大会上明说,肯定是忌惮什么,传书也未必问得出内情,不如见上一面。
自皇家平定战乱以后,百姓休养生息,进入了国富民强的和平时代。
没了外敌以后,几个帮派不仅没有清闲下来,反而接二连三爆发了内乱,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愈发紧张。
华山自其天赋卓绝的师祖早逝以后,继任皆是平庸之辈,反倒是青城派的剑法发扬光大,几次在问剑时胜过华山,武当掌门心直口快,提出论剑的场地不再囿于华山,让其他的门派轮流主持,也好领略不同风光,本是好意,却引起更大的分歧,最终不欢而散。
又逢峨眉派弟子遭昆仑弟子负心背叛,讨要公道不成,堕入逍遥宫,逍遥宫人逼上昆仑,连杀数名昆仑派弟子,江湖人尽皆知,昆仑自觉丢脸,找峨眉派讨要说法,却被峨眉派弟子丢下山,结下梁子。
是以各大帮派之间多有龃龉,各怀心思也未可知。
弗妄正思忖着,突然听到弟子的脚步声,看见觉空进来了。
这名弟子面露古怪之色,向弗妄行了一礼后,磕磕巴巴地说:“……行船途中,见一姑娘在水中求救,我们打捞上来,这才发现,是,是……”
“喜山仙子。”
喜山仙子。
她穿的还是论剑那晚的青衣,胸口处大片大片的血迹,如同一朵朵腊梅绽放,却没能让她的面容更为艳丽一些。
只见她脸色惨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无,满身是水,无力地瘫倒在甲板之上,水藻般的长发散开,在甲板上留下一圈清亮的水渍。
少林弟子律己清修,将她打捞上来以后,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俱是低垂着头默念心经,非礼勿视。
只修为高一些的内门弟子神色如常,犹豫着问弗妄:“方丈,这逍遥宫的魔女,我们要抓起来吗……可,可她……”
可她气若游丝,被击落山崖虽然未死,但也几次三番撞上礁石,泡在水里奄奄一息了。
弗妄低头行了一礼,从指尖处伸出一条透明的白色弦线,缠绕住那人手腕,把着脉。
此前在山上,他下手确实很重,霸道的罡气在她的体内乱窜,几乎伤及肺腑,如果不立即治疗,可能会死。
弗妄沉声道:“先安顿下来,找件干净的衣物,备着姜汤和炭火。”
第9章 君入瓮3
哪怕炭火和姜汤都备好了,和尚们还是犯了难,他们这群苦修的僧人,哪里会有女子的衣服,只有僧衣罢了。
再说喜山仙子受伤过重,奄奄一息,好半天也不见醒,一半的身子烤干了,另一半还湿着,没人敢上前照顾。
“……她可是逍遥宫魔女!”
“就算是逍遥宫的魔女,既然已经救了,就要救到底。”
“那你去。”
“可…那、那是女子。”
此行论剑,少林弟子由方丈领着,遣了许多小沙弥来华山开开眼界,没成想现在竟然为了这种事情吵个不停,觉空只觉得他们丢了少林的脸面,不就是翻个身子。
他念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一边深吸气,走到了女人旁边。
还没等他靠近,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真的好香啊,香气正中央,女人侧身而卧,长长的睫毛如同振翅的蝴蝶,在吹弹可破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微动的影子。觉空脸红了。
他吞了口口水,伸出的手悬停在空中,突然在余光中看到方丈正看着自己。
觉空立刻放下手来,全身僵硬地立在原地,猛地低头狂念心经。
“你们先出去。”方丈说道。
觉空立刻转身出门,心跳不止,漫无边际地想着:逍遥宫魔女媚骨天成,也只有方丈能做到这样视若无物,还将她击伤了吧。
这样一想,还是少林更厉害。
弗妄静坐厢房的长椅之上,落手于膝,伸手朝上,弹指间内力如弦线缠绕喜山的手腕,用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翻转过来。
随后,弗妄又抖动手腕,输入了一些真气进去,烤干了她身上的衣服,以及未干的长发。
连续的真气渡了过去,他开始引导之前狂暴的内力,让它们在喜山体内自成周天运转,逐渐平复消散。
床上的女人突然支起身体,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然后倒回床铺,急促地起伏着胸口。
房间安静极了,只听得到江水拍打船舱的声音。
弗妄说:“施主已经醒了。”
话音落下,又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喜山这才幽幽睁眼。
她还是那身青衣,胸口的血迹看起来异常刺眼,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地说:“……为什么不杀了我?”
弗妄没有回答,只说:“青城山一事,为何要隐瞒?”
喜山抬眼看他,仍旧是那袭青衣,却流露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柔弱气质。
见她久久不答,弗妄收回内力,不再为她调息。
喜山立即以手支撑,在床沿处大吐一口鲜血,整个人几欲晕倒,就要撞上床板之上。
弗妄伸手,以内力支撑扶住了喜山,他也因此站了起来:“贫僧找到了青城派的遗孤,得知灭门一事的主谋另有其人,施主为何又要在论剑大会上认下?”
因那口吐出的血,喜山雪白的脸色得了一抹艳红,她抬头时异常妖冶:“我何时承认过了?”
弗妄还当开口,却见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语气急促起来,似是发狠:“是你们早有偏见,将罪名安在我们逍遥宫头上!”
弗妄停顿片刻,沉声回答:“此前在华山之巅,施主虽然没有承认,但各门派都在向你问询,是你先出手伤人。”
她睁着眼睛,一双明艳、炫目到几乎是摄人的眼睛,径直望向弗妄的心底。
“你且再回想一番,那时我若不出手会是什么下场,在你心中,只有我手无寸铁、引颈就戮,才算真正无辜。那么,就算我此刻告诉你真相,你怎会信?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问我?”
第10章 叩佛心1
弗妄不得不回想起当时在华山之巅上发生的事情。
她藏身在暗处,如入无人之境,直到被他逼退以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各派掌门见到她后忌惮异常——如果她不出手,确实会被人当场诛杀。
但她也并非完全无辜不是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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