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应帝王》作者:常文钟 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3-29分类:小说浏览:21评论:0

应帝王

作者:常文钟

文案

其实作者一直致力于写小甜文来的,真的。文案如下:

乔秉居嫁过两次,第一次婚姻十年,日子过得不是太好,丈夫苛待,婆家欺负,后来解婚,她带着两个孩子回京城,没有文牒,孩子黑户,却是被算计利用阴差阳错贰嫁了国朝唯一的亲王爵,摄政端亲王。

两年高门婚姻,亲王与她同榻而眠却从不曾与她有更多接触,但是亲王给了她曾经十年婚姻也不曾得到过的好,她不敢对亲王动心,她忍不住对亲王动心,可是当她克服十年失败婚姻带来的恐惧,一步步陷进亲王的温柔里时,亲王抽身而去。

乔秉居做了一个梦,梦醒不见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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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雷:一方有过十年婚姻,养两个男娃娃。

每天中午十二点发出,啥时候能看取决于审核。短篇,十来万字。作者常文钟。

内容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女扮男装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品衡,乔秉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南园遗梦,不见旧人

立意:救赎

1、第一章

重阳的整日风雨仓惶不防把大义五年秋一脚踹进深冷,一夜之间满城萧瑟。

九月初十有六部会榷,天光未亮,身形瘦削的青年踩着积水准备出门上衙,重威严寂的四爪龙玄袍与冷风挟落的黄叶擦肩而过,鬼魅身影破开朦雾来在青年面前,声音浸满宿夜寒凉:“钦使吊死在了下芜舟的官船上。”

挂在廊檐的风灯摇晃不定,一豆惨淡明亮下,青年抬眼望向前方黢黑苍穹,风雨重重,浓雾弥迷,五年的深秋来了。

***

“问辅国好。”

“辅国好。”

“辅国……”

下元吉门往位于崇仁殿后面摄政诸臣的中枢阁去,往来诸衙司乌沙纷纷拾礼问好,玄袍青年温和从容无不颔首回应,至中枢阁理事正堂外,青年被着着宫服的瘦态青年宦官唤住脚步。

“辅国。”太后宫宦首申无方作揖拾礼,声音并不似寻常太监尖亮。青年回头看一眼,见是申无方,推门进屋:“何事?”

此处乃天下文心所在,申无方自觉残躯下贱,入即亵渎,止步门外说:“昨夜天气骤变,今晨陛下微恙,盼辅国公务结束能去探望。”

“陛下在长宁宫?”青年从靠墙的多宝架上拿艾条点熏,每逢雨雪阴天摄政诸臣当班的中枢阁就潮湿不堪,工部被人称小丞相的元拾朝攥在手中,两边不对付,中枢阁的修缮也是一拖再拖。

申无方端着内宫人规矩,佝肩弓腰立在门外:“回辅国知,昨夜风雨大,陛下晚膳后宿在长宁宫陪母亲。”

“知道了,”青年说:“会榷罢就去。”

六部会榷是高皇帝时期所定,六部每月初十坐一起开个茶话会,把日常公务时诸部衙司所间闹出的矛盾龃龉拿出来聊一聊,该检讨的检讨该,学习的学习,都是同为家国君父,又都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因公务闹不愉快。

自德皇帝中期宦官干政始,会榷主持落入奸佞之手,六部不屑与之为伍者纷纷缺会,宦官借机杀人排除异己大力打击文官集团,会榷形同虚设,直到先帝登基,正式拜代相国元在为相国,并戮力斩杀大太监吴玉堂肃清宦害,会榷才得以重新启开。

时隔不过十余载,会榷终究只是从宦官手里转到丞相府,至本朝,会榷彻底沦为各部官员借以攀附相府的好机会,到西直廨参与真正会榷的人则成了各部随意打发来走过场的无名小卒。

主持会榷之人依照高皇帝时所定规矩推来,本朝正是摄政端亲王,摄政身份尊贵得叫人畏惧,前来参加的会榷官员寻常连皇帝处理政务的崇仁殿台阶都没资格上去,在端亲王面前更是惶恐。

万幸端亲王是位温和亲善之人,几年时间相处下来,众人如今倒是常常在会榷上与亲王辩论一二文经,浅聊几许琐事。亲王是个连生气斥责都温温和和的好人,哪位同僚有难处时甚至还能得亲王私下解囊相助。

摄政端亲王人品贵重治国持正,虽年轻,在天下底层士人心中份量却然很足。

巡盐钦使遇害的官方奏报今日内难以抵达,京城表面太平繁华依旧,会榷上暂无时政热事可论,颇快结束,众散,摄政亲王单独留下一位名唤乔思明的户部小贴士。

这是位内向讷言端庄持正的青年,着着干净整洁的低阶青袍,乌沙戴得端正不苟,会榷时习惯坐在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不接别人话自己也不说话,此刻被单独留下,站在那里忐忑不安,额鬓很快见了细汗。

亲王温和从容,坐在上首微微笑笑说:“乔贴士的《九都论》孤看了,有几处不解,想趁此机会请贴士指点一二。”

原来是文章事,那不怕问,乔思明舒口气儿,整个人放松下来,不觉逾礼地往前行两步至亲王近前,低着头,没有半句场面客套话,开门见山:“请辅国垂问。”

端王说:“你在文中说‘乾元伐武景泰兴’,众家言论多是诛乾元穷兵黩武而颂景泰力挽狂澜,你观点与众相反,不知依据从何得来?”

乔思明说:“臣有幸翻阅大量前国遗卷,景泰之兴得益乾元伐武的观点,印证于景泰前期许多朝廷政令,佐证于后期许多文章著作,

比如景泰三年,景泰帝为解决地方军队尾大不掉的弊端颁布军改,中央调派到各地方军的班底,皆是边军撤回的当年随乾元皇帝南征北战的骁勇,若非这些人充当守卫,地方军对景泰朝廷与百姓的毒害非十载辛苦而不得改,时任直弼阁大学士的张合程在其致仕后所著书中也有提及……”

乔思明的言论条理清晰,与亲王沟通起来时分顺畅,待把几个学问疑惑解答清楚,时辰也快到午膳,别过口讷于言而思维敏捷的乔思明,亲王独自行来太后居所长宁宫。

来后才知太后胞弟元拾朝今日也在,那肤白体肥的青年男人坐在特意为他定制的宽大交椅里招手,笑得腻人:“云谏别来无恙!那什么破会榷怎才结束,都等你好久啦!”

亲王温和从容,微笑算作回应,进来几步向年仅十岁的少年天子穆和风以及玉座上的年轻太后行礼:“臣问陛下安,问太后安。”

“朕安,小皇叔免礼,赐座。”小皇帝坐在太后身边,容貌虽稚嫩,一板一眼已显天家威严。

亲王谢恩入座,受茶,赞好,太后温婉说:“近日天气骤变,连陛下都微恙,殿下操劳,当保重身体。”

彼时申无方用托盘端上来几些补品,亲王谢恩,寒暄间,宫婢引进来一位发髻挽起的年轻妇人。太后招人至身边,热络介绍说:“这就是我那刚从外面接回来的表妹,我姑母乔家的女儿。”

亲王心中捋捋关系,乔弼达的女儿,那不就是元在的亲生幺女,元拾朝和太后同父同母的妹妹么,亲王温和微笑,点头示礼说:“原来是乔家千金。”

乔弼达和夫人元氏所生二子数年前意外离世,本就有意过继女儿的元在为表歉意把嫡幺女过继给妹妹和妹夫,后来这位顶着乔姓的元姑娘嫁给了前任副相秦步青的独子,并因秦步青辞官而随秦氏归其老家定居,似乎是今年春吧,秦步青涉贪腐被叛斩首,其家眷流放六千里,这位乔千金与夫和离,带着孩子回到娘家。

“妾乔氏问殿下躬安。”多年村野生活改变的似乎仅仅只是女子当年稚嫩的容貌,元千金乔女郎身上的清贵气质并未磋磨在催人老的岁月中,反而更加成熟沉稳。

“孤安,免礼。”亲王应答着,无意间发现方才还是话唠德行的元拾朝似吃了哑巴药般,嘟起嘴坐在那里一声不发。

这兄妹俩,有点意思。

太后难得和母家之人团聚,亲王探望过小皇帝后不做停留告辞出宫,正如来时一人,去时也一人,谁让亲王摄政位高至此,自是寒寂皆得受。

***

巡盐钦使自缢身亡的消息终是在两日后传回京城,上下一片哗然,各部主官三缄其口,六科给事纷纷沉默,只剩以巡察御史黄梦敏为首的部分督察院官员不断上书,主张巡盐钦使是为他杀,请朝廷查清真相厉惩真凶。

至于朝外,则有成立百代之久的获嘉书院百余师生四处奔走应和黄梦敏等人,请求朝廷为书院同门伸张冤屈。

寻常看来书院师生本不该参与政事,尤其是百年书院获嘉书院。只是此番亲王任命南下巡盐的钦使年仅三十五,出身获嘉书院,先帝朝三年进士科出身,是书院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刘萌之爱徒。

此人离京前将一家老小托付给亲王,便是准备有去无回。

如今天下,权在亲王,钱在丞相,盐茶铁金银矿几乎都在以老丞相元在与其子元拾朝为首的元氏手中,来日欲还清明政治于天子,亲王必要先扳倒丞相。

以元在为首的丞相党历经三朝,根基深厚,岂是能轻易撼动,如今国库入不敷出,户部账目糊弄孩童,朝廷敢派亲信南下巡盐,外面就有人敢让天子钦使有来无回。

何其嚣张!

巡盐钦使尸身运回京城后,亲王拿着半本钦使察觉异常时拼命送回来的巡查纪要,素服简冠在钦使灵堂孤坐整整两个昼夜。

第三日早,天光未亮,手下来报大理寺拿获嘉书院百余师生下地字牢狱,消息传出,满京士儒骇然,聚于燕华门抗议,左近还有士儒书生不断入京要为获嘉学子鸣不平。

看着手无寸铁忠心赤胆的学生入狱,京城百姓无不斥责朝廷,大理寺地字狱有进无出有出无命,朝廷此举这是断人活路,摄政辅国呢?辅国呢?为何辅国不出来营救这些人?!

自古以来有压迫处就有反抗,学生抗议,衙差抓捕,投狱人越来越多,京城各衙登时热闹起来。亲王得救人,未赴而朝议直奔大理寺而来,接驾之人是大理寺少卿下属大理寺丞莫玉修。

“今日有朝议,获嘉师生在皇直街上冲撞老丞相驾,言语侮辱又起冲突,不得已暂收获嘉师生至此,”莫玉修在前面引路,吃力推开精铁浇筑的厚重地狱门先一步顺阶而下,身影和声音顿时没进漆黑无尽的幽冥道上,话语在空旷信长中几重回荡,带上了监牢特有的幽怨呜咽:

“中间小丞相来过一趟,下官不敢阻拦,诸师生吃了些苦头,待会见到他们,望殿下能替下官劝一句,后十里的乱坟岗,不能再多冤死鬼了。”

又几步行到关押之地,莫玉修亲自打开重锁厚门,抱手退站到一旁。亲王借墙上微弱火光看向刑狱官,问:“这些话为何不是你自己去说?”

莫玉修笑了一下,隐约几分自嘲,“因下官曾在元尚书手下当差,是故他们视我为元党,百口莫辩。”

亲王笑了一下,温和坦然,“你不是么?”

新近听说还在和元拾朝的亲妹妹接触。

“辅国莫再拿下官打趣了,”莫玉修抱拳拾礼,一揖作到膝盖前,恭敬虔诚:“获嘉诸公性命系于辅国之身,万望辅国相救!”

以亲王对莫玉修的了解,寺丞的胸怀与认知不足以支撑他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是莫玉修父亲莫京城教的?不大像,莫京城此人做派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怎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般带着明显立场色彩的话来。

“莫寺丞,”亲王站在通往地狱的牢门口,低声呢喃,似是在说给莫玉修知,又似是在说给其他人听:“我亦不过人间一漂萍,能救得了谁。”

声落,亲王孤身入地狱。

莫玉修抬头去看,那如芝如兰的身影从容坦荡,又透着几分尘世之外的清寂无争,莫玉修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因为就是这样一位忠心赤诚殚精竭虑的小皇叔,天下与朝廷注定辜负他。

****

见到获嘉夫子刘盟之是在个面积不足两方的独间,年过半百的老人已受过刑罚,此刻竭力靠在墙边,满身血污中努力维持着读书人该有的体面,只是那两方膝骨处的空荡骇人至甚,亲王紧忙将一粒绿豆大小的药粒隔着栅墙送进老先生口中。

“刘先生,”亲王回身整冠理衣,展袖揖礼,一礼至膝,“晚辈穆品衡,先生受我一拜。”

一粒药丸才入腹,刘盟之尚未从剜骨之痛中舒缓,小心吐纳气息微弱,本想放松语气,奈何说话颤抖不住,“今日受,受辅国之尊,一拜,刘盟之,死,死而无憾矣。”

礼罢,亲王从广袖中拿出奏书一封,缓声说:“这是黄梦敏御史呈中参本,被孤扣下,先生可知,您和黄御史都是被人利用。”

“老夫知道,”刘盟之轻轻叹息,胸腔中翻涌之血意渐渐平息,他偏偏头,转目看过来,带了勉强笑意,“多年乌云蔽日,若非有辅国如,如朗月高悬,天下士人早已,迷身黑暗,辅国皎月照前路,我等文人既受恩,当报辅国。”

巡盐钦使之死是在老元贼病愈出山时刀插元党的绝好机会!亲王手握天下兵权,少帝锋芒渐露,元贼春秋已高权柄下移,小元贼嚣张跋扈不知收敛,以三师为首的忠君正统觉得此正是拔除元贼的好机会,没人肯放过。

“先生……”亲王捏着奏书,指节泛白。可是,可是百余活人性命加身,要亲王如何一力承担?“获嘉书院,不该卷进来。”

刘萌之无力地抬抬手,不知想做什么,最后又搁下去,他侧头仰望栅外亲王,虚弱说:“我等文人,既承先贤衣钵,就,就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此为道所在,死得其所!”

数个时辰后,亲王逐个别过狱中获嘉书院师生,踽踽行出地狱。

今日是个阴天,满腔赤诚相信自己的钦使今日出殡,崇仁殿上还在朝议,辅国不在,老丞相登朝,三师党定是躲在少帝身后闭口不敢言,小侄儿不知要被那帮满口仁义道德满腹阴险算计的朱袍乌沙逼迫成什么样子。

避明光的秋风冷得直往骨头缝里钻刺,亲王从阴湿地狱来到寒凉世间,仰头漫天阴云无有天日,出门看见莫玉修,以及乔氏女。

乔氏女和莫玉修站在马车前说话,她先看见摄政亲王自大理寺偏门出来,莫玉修顺着乔氏女视线转身,登时眉心一松,忙撇下乔氏女而迈步迎接过来拾礼,“辅国。”

“莫寺丞。”亲王颔首算作回礼,视线避开乔氏所在方向。

“下官送辅国。”莫玉修伸手作请。亲王抬手,五指并拢掌心朝外,温和而无有商量余地:“寺丞留步。”

离开大理寺,亲王独自行在熙攘长街,不时与人撞肩而过,腔里一团从大理寺地狱里带出来的浊息愈发难捱,走着走着竟发起头昏恶心来。

“先生留步。”五六岁小童拦住去路,拉住亲王衣袖转身往前走,奶声奶气的:“先生也不传代步,如此慢吞吞穿街过市,待您行到地方,黄花菜都凉啦!”

亲王用力按按不停发涨的额角,也不怪责,温和回问小童,“你是谁家娃娃?”

“先生不管这个,”小童目标坚定,拨开人群往前钻,行出十几步远指着人群后的一辆寻常马车,“那是我家车,娘亲说要捎先生一程,那我就必须捎先生一程。”

亲王放下了疑虑,那是方才在大理寺外见过的乔家马车,这小童,竟然是乔氏之子。到马车前,亲王从路边买来串糖葫芦送给小童,在奶声奶气的道谢声中撑着膝盖蹲下身与小童平视,“你与我同乘?”

“是呀,娘亲让我捎先生一程,我去第一桥东买栗子,自然同行。”缺颗门牙的小童用力啃着冰糖葫芦的香甜糖衣,口水淌出嘴角。

亲王耐心给小孩擦去口水,抄着腋下将其抱上马车自己随后登上,马车缓缓前行,小孩坐在亲王身边晃着两只小脚认真啃糖葫芦,时而甜得眯起眼,时而酸得皱起眉,亲王看见了马车主人在车里留的便笺。

便笺上也没说什么,亲王看完顺手收进怀中。

“先生作何叹气?”天真稚嫩的小童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过来。

亲王拇指擦去小童沾在嘴角的糖渣,揽揽小童温和说:“先生也好久没有吃过栗子了,过会儿你买栗子,可否能分先生一颗?”

“可以呀,”小童用力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拽出两串钱,开开心心说:“娘亲多给有一串钱,买两袋栗子,先生也有一袋。”

收起钱,小童继续啃着糖葫芦,说:“我娘亲总说说,人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作者有话要说:

疫情之下,闲赋在家,焦困重重,由是更文,望客官不吝赐教

感谢世上还有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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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为满心相信自己的士子守灵两日夜,今晨又至大理寺地狱走一遭,亲王绕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般折腾,告别小童从车上下来,亲王在少走的宫门外停步,至路边面摊要了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宫城门外准百姓商贩摆面摊是为解决朝中大臣当差裹腹问题,高皇帝时留下的旧例,只是如今的阳春面已不是多年以前父亲和兄长带自己出来时吃的那个味道了,唯胜在热气腾腾不仅裹腹还能暖肺腑。

“老板,会账。”一碗面下肚,亲王热乎乎放下竹筷,温声唤面摊主人。

“得嘞,”四十来岁的摊主擦着手过来,“只一碗阳春面,收您一两银。”

一两银……亲王掏着荷包问:“一碗阳春面,是不是有些贵?”

“贵?”摊主拽拽衣裳上下打量亲王,见亲王衣着质地虽好却并不华贵,正巧这京城里最不缺宗亲贵人,不由轻慢许多,“在这大内进出的人,您舍不得这区区一两银子?”

亲王从荷包里翻翻捡捡找出一两碎银,抱起自己没吃完的大半袋糖炒栗子说:“以前不是十文钱一碗么,还是外加荷包蛋的。”

摊主短促笑了下,话语带上几分“你真没见过世面”的腔调,“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啦!自打咱们从十二爷手里擎过这点物业,嘿,那面价最低就是阳春面,我瞅您不像是这宫里常来常往的官爷爷,恕小人多句嘴,您是来京的宗亲?”

深秋之后各地偶有入京拜天子的皇室宗亲,大部分则是进京来管朝廷要钱花的,这种贵人虽和皇族沾亲带故,有的甚至还姓穆,但他实际上连个寻常的五品京官都比不上。

比如去年冬天,亲王一位堂叔府上被户部和内务司恶意扣住份粮炭钱等例银,一家老小食不果腹,怎么办呢?最后还是求告到丞相府,给小丞相送足够好处,元氏这才从手指头缝里漏下点米粮,施舍野狗一样打发了德皇帝堂弟弟。

人人都知道皇族在这京城其实不算什么,京城里真正说话管用的是元氏。

亲王问:“十二爷是?”

摊主朝天一抱拳,自豪说:“正是老丞相膝下,元十二爷!”

亲王说:“老丞相不是只有小丞相一颗独苗?”

“十二爷是拜在老丞相膝下的干儿子,我们小丞相的干兄弟!你听说过京城最大的茶商吧?……”摊主挺直了胸脯,吧啦吧啦又说一堆拉关系贴金子的话,亲王抱着没吃完的糖炒栗子起身朝宫门去。

摊主觉着这略显落拓的青年长的挺好看,就是行为有些奇怪,而且他走到宫门,只是手中亮出个什么牌子,门洞前的戍为禁军齐刷刷跪地两排,将人恭迎进去。

摊主瞅着桌角的一两碎银,忽从心里升起股没法形容的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但那俊秀得有些雌雄莫辨的男子又分明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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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文武小朝议,议的正是巡盐钦使身死官船之事,一方大臣主张钦使死于他杀,朝廷当着有司立案追查以维护天子绝对威严,一方反对立案并咬定以黄梦敏为首的一干人是在借此排除异己打击他人。

大殿上吵的那是不可开交,凶狠时甚至险些动起手来,少年天子借喝茶之机重重摔碎茶盏,有如坊间闹市的大殿这才安静下来。

“朝议耗神,朕看相国也已疲惫,不如暂停两刻休息。”少年天子放下此话,在一片犹犹豫豫稀稀拉拉的恭送声中起身离开。

才出侧门,少年天子强装的沉静在一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冷风吹红少年清澈的双眸,他攥紧自己已有薄茧的双手一路疾走,却在啪一声拍上后面角殿木门后蹲到地上捂脸抽泣起来。

母亲逼他定亲外姓权臣,外公逼他压制摄政诸辅,舅舅逼他缩减皇室财政,小皇叔逼他反抗相党,满朝大臣还要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况里逼他做一个圣贤明君,甚至是外头那些意气用事不知利害关系的愚蠢书生,追着自以为的忠孝名节,像个炮仗般被人一点就着,还以为燃烧自己就能在漆黑中为后世人照亮前路,那其实不过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所有人都在逼他,逼他听话,逼他顺从,逼他做一朝天子不该做的错事,可是他反抗不了,朝廷军权在摄政辅国的小皇叔手里,天下财权在人臣之首的亲外公手里,他穆和风这个皇帝当的可真是个笑话,笑话!

是个天大的笑话!!

“陛下。”温和从容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让人听了就会毫无保留地选择信任,少年天子抬头毫不犹豫扑过来,一把扑进这个把他抱在怀里抱大的亲人的怀中。

亲王回来了,少年哭得更加厉害,捂着眼睛不再去想那些理不清的一切,仿佛只要有这方单薄又可靠的肩怀在,他就永远可以是长不大的孩子,“小叔,小叔,他们为何要这样逼我,您为何也要这样逼我,小叔父,为何要逼我……”

十岁的孩子身条尚未开始抽长,脸上奶膘仍在,分明是还在父母亲长膝下嬉闹玩耍的年纪,穿上朱袍龙衣后瘦弱的小肩膀就要挑起国朝的日月和江山,挑起万民与社稷,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陛下……”单膝跪地的亲王拥少年入怀抱,任他伏在自己肩膀上哭出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气性,亲王抚拍着侄子不停抽噎起伏的后背,温柔说:“君惧恐,臣之错,君不安,臣之过,让陛下觉得为难,是臣的过错。陛下,对不起。”

少年天子听去道歉更加用力抱紧小叔父,用力抱紧这位他随着年岁增长渐渐开始忌惮的小叔父,抱紧他在这世间唯一可以依靠和信赖的小叔父,满腔委屈酸楚倾泻而出,不用顾忌所谓君王威仪。

哭泣片刻后,少年感觉到小叔父的手在自己背上一下下顺着拍着,雄厚有力的安全感和抚慰顺着小叔父纤瘦的手从后背注入身体,他渐渐没有那么怕了。

哭够了,气顺了,拿冰帕子敷敷眼睛的红肿,少年天子认真整理自己衣冠,重新牵住亲王并不算宽大厚实的手,重新豪气干云:“小皇叔,继续朝议,我们理袍端带登大殿!”

摄政亲王没忍住轻轻勾起嘴角,少年天子也没人住,噗嗤笑出声来,叔侄二人相视而笑,携手重新朝大殿去。

这回有亲王立身在大殿,那一袭四爪龙袍重威严寂,不言不语就足够与对面须发尽白的老丞相气场抗衡,任下面众多牛鬼蛇神使出百般武艺互相勾心斗角,少年天子皆无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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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听来,派出钦使南下巡盐,似乎是辅国的错误决定。”琴声悠悠的老茶居独间里,女子为对面男子呈上刚点好的茶,疑惑不解:“钦使身死引起如今获嘉师生下狱,满京书生抗议,大理寺若判那百余人有罪,朝廷不就当真把辅国推到了风口浪尖?”

男子品茶赞好,闻言摇了下头,“当初鼓动陛下点使巡盐,乃是三位帝师的功劳,他们希望承载自己毕生希望的少年,可以成为像文武宣景般名垂青史的贤君明主,殊不知到头来为他们私心承担一切后果的,只有辅国一个人。”

女子收整茶桌的手微微一顿,低声问:“寺丞以后,也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么?”

当之无愧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天下文士一辈辈前仆后继之志,却然数万万儒生中难出一位。

坐在对面认真品茶的男子正是大理寺丞莫玉修,闻乔秉居问他笑着再摇头,说:“像辅国那般的人物,天下只殿下一位就够了,我虽不才勉强当得上句饱读诗书,可终究做不到一边被人小心提防着,还要一边把心捧出来给那些人看,我非辅国,自叹弗如啊。”

乔秉居握着茶刀,忘记了原本是要将它放回盒子,说:“钦使遇害巡盐受阻,以三师为首的忠君派责怪辅国决定错误,辅国这算是为陛下担责,而今获嘉师生入狱受刑天下士儒也要责怪辅国,辅国这又是要为谁担责?”

“还是为天下读书人。”莫玉修咽下苦茶,回味渐甘中闭上眼睛,似在试图从这小小一方茶意中求索漫漫长路:“亲王就是这样一个人,被这世间恶意刺得伤痕累累,却还要咬着牙去为那些人那些事挡下刀枪剑雨,他是我此生最为敬重的人之一。”

莫玉修睁开眼坦诚看过来,在或许会成为自己第二任妻的人面前面前强调着自己对亲王的观点:“若有朝一日我落大难,需要找人托付家小照看坟茔,我只有找他才会放心。”

获嘉师生被捕入狱,甚至还要被追重罪,天下读书人是何反应?他们会反抗,不顾死活地反抗。相党会如何?他们会镇压,不顾死活地镇压。两方相斗,一方对另一方绝对碾压式地疯狂打压,若天下读书人意气折于此,那谁将把十年二十年后的国朝江山一肩挑?

这件事,相党表面看似是准备以此为借口大开杀戒,杀鸡儆猴,深思来似乎就是要折了天下的未来脊梁。

乔秉居情绪微沉重,继续问:“获嘉百余师生,会获罪从重么?”这件事如今闹的不小,还是老丞相久病痊愈后登朝的第一件事,以那位往日的行事作风来看,事情恐怕难以简单收场。

莫玉修沉默片刻,“获嘉师生控诉老丞相及元氏十大罪状,与三师党的督察院黄御史在朝堂上的诉求遥相呼应,两方呈夹击之态对元党形成攻势,小丞相的意思要那些人有进无出,他们恐怕难有活路,除非……”

“除非什么?”为同门诉冤屈拦老丞相驾就要落罪从重甚至可能被处以极刑,这对获嘉师生来说何其残忍!对被强行卷进来的辅国来说何其不公!

莫玉修也为此替亲王感到难办,喃喃说:“除非辅国挂印放权,从此不再与相党与元氏为敌。”说罢,吃口茶,莫玉修好奇问:“为何忽然对辅国之事生出兴致,可是遇见何事?”

“无他,”乔秉居微微笑着否认,“只是听了你的分析觉得辅国甚是可怜,听我哥说辅国是个好人。”

莫玉修叹息说:“是啊,他是个好人,万幸他生在帝王家,可惜他生在帝王家。”

二人聊的许多都是关于朝事,很是捂严了不给第三人知道去,吃完茶莫玉修送乔秉居回家,天色尚算早,乔秉居打算找每天都会按时放衙回家的哥哥乔思明闲扯扯诗书文章,没想到家里来了位客。

元拾朝。

“先来见过你表兄。”微胖的乔母坐在堂上,慈眉善目有如书文中描述的慈悲菩萨相。

乔秉居稳步入堂,先向母亲蹲膝问好,又向下首肤白体胖的男子欠身示礼:“表哥安。”

“安也。”元拾朝用帕子擦脸上汗水,难得没有笑得五官挤在一处,甚至脸色微沉:“不日前得来一方好砚台,今次抽空特意给姑父送来,也给你带了礼物,去看看吧”

“多谢表哥。”乔秉居再蹲膝称谢,转身就要走。

“我……”元拾朝似乎还想说什么,乔母笑吟吟接过话而对女儿说:“得之在此等你颇久,晚饭一起用嘛,多个人多几分热闹,晚些时候你哥也过来,你此刻急着离开,不正是要去寻他?”

说着看向元拾朝,顽笑着解释说:“你也知道你阮妹妹,整日介一门心思钻书里,看见那些书书本本比看见爹娘都亲。”

乔秉居象征性地低低头表示惭愧,心中忧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元拾朝听罢姑母之言脸色终于稍微缓解,冷着声音对乔秉居说:“听说你在给隋让找先生,我挑了几位过来,都是靠得住信得过的,过会儿饭罢你带隋让过去挑挑。”

虽说心中始终憎恨当年生父做主将她嫁去秦家,乔秉居和亲哥哥间却谈不上憎恨,最多只是疏离些:“不麻烦表哥,那些琐碎事,我自己能处理。”

元拾朝说:“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处理什么,你是打听得到夫子的真正品行,还是找得到送孩子入学的门路?你知道京师中哪位先生教得好?还是你知道送孩子去哪家书院念书最合适?”

乔秉居口齿相驳:“你说的那些我或许是打听不到做不到,但我有自己的哥哥在,很不用表哥来操心。”

“你!”元拾朝语塞了,京师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丞相元拾朝,被人驳得接不上话了。

瞧着亲兄妹二人争执成这样,乔夫人才不紧不慢出来打圆场,说了几些缓解调节的话,恰在此时,乔思明放衙回来了,因着乔弼达约了同僚出去吃酒宴不在家,乔思明过来母亲这里吃饭,也算是陪妹妹,只是乔夫人不待见小孩,所以没让乔秉居跟前的隋让与岁长兄弟俩过来。

为免和元拾朝再单独碰见,饭后乔思明特意亲自送妹妹回院子,没想到元拾朝会追过来。

“得之表哥,”乔思明挡在妹妹前面,拱手说:“目下天色已晚,不知表哥还有何事?”

元拾朝体肥,没人扶着时要靠撑手拐才能站稳,此刻他两只手都按在手拐上,微微前倾身体缓解腿脚上的压力,说:“我有几句话要和单独阮阮说。”

“……”乔思明欲言,乔秉居轻轻扯了扯他后背衣料,轻轻摇了摇头。

好吧,乔思明侧过头来低低说:“我先过去陪俩孩子,你有事就喊哥。”

“嗯,”乔秉居应说:“谢谢哥。”

乔思明点头,迈步与对面的元拾朝擦肩而过。妹妹那句低低的“谢谢哥”传进乔思明耳朵,也飘进了元拾朝耳朵,刺心得慌。

待乔思明彻底离开,入秋的夜风呼呼往衣袍里,元拾朝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说:“爹病了,想你回去看看。”

乔秉居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低着头说:“既如此,回头我和我哥登门去探望舅父。”

元拾朝忍着高傲,尽量耐下心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不要总抓着不放,以后日子还长,最不济,两个孩子难不成要不再和相府往来?”

乔秉居始终微微低着头,语速语调皆平稳:“我姓乔不姓元,隋让和岁长不姓秦甚至也不姓乔,我们母子三人权且靠我哥怜悯才得以在乔家落脚,以后我会离开乔家,更不会去攀扯相府,表哥放心就是。”

妹妹的不冷不热终于激怒本就缺乏耐心的元拾朝,他捣着手拐烦躁地在原地转半个圈,又伸出食指隔空指过来,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最终化做沉沉一声长叹:“母亲总不曾对不起你吧,你改明日回去看望看望她老人家可好?”

原来元拾朝是在觉得自己因当年被强行过继乔家和被强行嫁给秦家而在与元家置气,乔秉居懒得有半字解释,欠身示了礼迈步就走,擦肩而过时被元拾朝一把抓住胳膊,“你给我站住!”

乔秉居停下脚步,不反抗也不出声。元拾朝被妹妹不言不语的无声反抗回击得束手无策,愤怒渐渐化作无力,他松开了手。

眼看着小妹就要走,元拾朝不抱希望说:“过些日子哥过生辰,在外头办宴,你带着孩子来吧。”

“行,”他听见乔秉居这样的回答,“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住的小小院子,进了屋,看见乔思明抱着睡着的老二坐在桌边,小老大端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写字。

“娘!”隋让扭过头来,笑用方言说:“舅舅说,两日后带我们出去玩。”

“是嘛,去哪里玩呀?”乔秉居应着孩子边轻手轻脚走过来,看眼睡在乔思明怀里的小老二,低声说:“给他放床上睡吧。”

见娘要和舅舅说话,隋让没有回答娘的问题,而是低下头去继续写字。乔思明摇摇头,气声说:“放下就醒,挺老大个小子了,这么粘人。”

“我抱吧,”乔秉居把小儿子接过来抱着,说:“他就是小时候吓的,大夫说约莫再大一些就自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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