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白眼狼》作者:摩卡滋味
文案
十里八村著名二流子曹富贵,下黑手从老孙家拖油瓶的手上抢了个玉扳指。从此,报应来了。
他夜夜噩梦,梦里是个狠辣的男人,干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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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村里人愕然听说,曹富贵收留了因为偷吃粮食、放火烧家,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老孙家拖油瓶。
啧啧!白眼狼也敢养,这是嫌命太长了。
几十年后,华国首富的家属偶尔被记者拍到,上了电视。
看着富贵无边、儒雅英俊的中年男子,村里老一辈惊得假牙都掉了——这不是二流子曹富贵吗?!
他们哪里知道曹大爷富贵日子背后的苦水,那是哗哗往肚里流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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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今天又没好好健身?先把补汤喝了,再罚五十个俯卧撑……”
含辛茹苦养大的白眼狼铁石心肠,黑心辣手,一把拉过腿软泪汪汪的曹富贵
内容标签: 年下 随身空间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曹富贵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富贵
1959年冬
十二月的天阴冷干涩,黄林村村头的几株老柳树枝梢光秃秃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破旧的风水庙前,一对高大的银杏树也只剩干枯的枝桠,白果子早让村民捡得精光,庙后几棵老柿子树,别说果子,连叶子都光了。
王柳枝揣着碗筷,夹着眼皮撩了一眼干瘪的树梢,连叹气都懒得叹了,她按了按自己饿得火烧火燎的肚皮,闷着头往村西的大食堂赶,怀里揣了五块薄薄的,两指头宽的番薯干。
自家男人干了一上午的地头活,一个正当年、挑大梁干重活的农家汉子,肚里又没油水,一顿吃个一斤粮也才勉强算饱,就大食堂里如今的定量份额,一人一餐才四两粗粮,顶什么用?就连她家那个重活不沾,轻活不干的大侄子都嫌不够吃。
呸呸呸!怎么念叨起家里这尊瘟神来了。
王柳枝暗自啐了一口,提起步子往前迈,就见前头几个半大小子叫嚷着“开饭了,开饭了!”台风卷似的呼啸过去,冲入当食堂的那排屋子,跑在最前边的不正是她家那位身娇体弱的小白脸大侄子——曹富贵?
“啧啧!富贵翻年都有十六了吧?这小模样倒是俊的,书不读了,你婆婆还不让他出工?”李映秀紧跟在王柳枝身后,她腿短身矮,步子却迈得快,粗筒的裤子楞是能被她扭出花来。
王柳枝干笑一声,含糊道:“呵呵,富贵身子弱,前两天还发热头晕的,她奶说再养养,不然他这细胳膊细腿的,上工也就只能当个半劳力,还怕累伤了身体。”
她家这大侄子从小失了父母,被他奶娇惯,祖辈八代的十足贫农窝里偏偏养出个细皮嫩肉、懒筋抽骨的娇少爷来,真是不知道怎么说。
早两年婆婆还出钱供着他到乡里的私塾去念书,还没念半年,让政府送去了新成立的小学校,好歹混了个高小文凭,打死都不肯再上初中,借着身体弱的名头也不上工,就跟在一帮混混屁股后头瞎晃荡,好吃懒做,偷鸡撵狗的,倒成了十里八乡都出名的二流子。
“哼!他要是身子弱,还能带人翻墙偷了我家的大芦花?”
周晓岚匆匆路过她俩,听到王柳枝这句口不应心的话,猛地一拧头,忿忿骂道。她梳了两条麻花辫子,头发却有些枯黄干涩,脸上也是干瘦发黄,这么一横声,原本挺精细的五官也显得格外严厉。
“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你这话我可不敢替我们家富贵认下,又没见着他偷,也没见到半根鸡毛,你家这丢了只鸡都怪到他头上,赶明儿走丢个人,是不是还要报公安把富贵给捉去啊?”
王柳枝眼一横,说话也硬气,不管是不是富贵干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屎盘子扣他老曹家脑门上。
“不是他还能有谁?我家大黄见了这二流子就哑声,他和那帮混混前两日在村头晃,满嘴油光,看到我眼发虚,不是吃了我家大芦花还能是……”周晓岚恨声不已,实在是没实据,要不然早告了治保主任严伯,把人捆了上公社评理去。
话音没落,咣咣咣!一阵锣声惊起,几个女人都停下口,转头往食堂那头看去。
大食堂门口生产队长石河生冷着张胡子拉茬的方脸,一边敲锣一边喊:“注意了,注意了!明天开始大食堂暂停,各家吃完饭去小队部把剩下的口粮分分,各自回家开伙。今天就是最后一餐啊!”
大伙一惊,纷纷急慌慌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队长,好好的食堂咋不办了?我家锅都砸了支援国家炼钢铁,口粮都交食堂,现在你倒说不办食堂了,这,这让我们一家怎么自己做吃的啊?”
“队长,口粮还有多少剩?怎么分啊!”
“哎哎,让让,让让,队,队长,这就不,不办,办大……”
“割舌头,你就别瞎凑热闹了!你还欠队里账呢!分什么口粮……”
“都别吵!”石队长牛眼一瞪,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一声大吼:“吵X娘啊!先暂时停办,有余粮了再办。上头政策都说,要灵活机,机那啥!都赶紧的,吃了去分粮分柴草,各自回屋做饭。没锅就去买,去借,几家拼拼!老孙子,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人群哄一下散开,有急性的撒开腿冲进食堂,盛了自己的饭食就往小队部跑,想看看自己还能分上多少粮。
王柳枝心一沉,脚步也加紧了,她倒是不急着去抢着分粮,反正队会计施忠国这个账房先生算盘拨得滴落响,少不了队员的粮,也不会让你多拿一根草,去早去晚也没差什么。
看来这大食堂是办不下去了。
其实,这事也早有征兆,从去年年尾大食堂开办一直吃到今年年中,那叫一个胡吃海塞的,反正都是吃集体的,吃少一口都是亏自己。主席都说“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不忙不闲时半干半稀。”这倒好,忙不忙的都往死里撑着吃干的,寅吃卯粮,能不吃亏空?
今年双抢时节,大食堂里也没做多少干饭,还兑了多半番薯、碎玉米,弄上几片肉糊弄,这要不是粮不够了,能这样?
王柳枝走进食堂,目光四扫,一下子就看见了混身汗湿,卷着裤腿一脚泥的自家男人曹庆贤。
“庆贤,庆贤!这里!”王柳枝边喊着招手,看男人走了过来,连忙走到饭桶前排队打饭。
桶里也就剩个底,半稀半干的粥里大半是烂黄或是有些发黑的番薯块。
王柳枝忙把自已的大海碗递上,让云海娘给添满。粥里的料爱沉底,上边的清汤光水,下边厚实顶饱。
“婶儿,你这手稳当,底里再捞两记,也给我再添点呗?”曹富贵从自家二叔身后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冲着云海娘说。
他眉眼长得俊俏,薄唇挺鼻,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就算身上衣服又破又旧,补丁摞补丁的,可看起来就不像庄稼人。再看看旁边他叔曹庆贤,阔口细眼大鼻头,曹富贵和他比起来,当叔的像是长工,做侄子的倒像是个戏文里的白面书生,就是长得没半分像老曹家的种。
云海娘白了他一眼,虽然看不惯他那惫懒好享用的性子,但那小嘴甜的,脸又俊,实在板不下脸来说他。
大勺子重重在桶底里搅了几下,捞起几勺给曹家两个没吃过的添满,又刮了点粥底给曹富贵,她没好气地说:“手稳不稳的,明朝也不用给你们分了,自家都吃自个的去!”
曹富贵笑着应了,捧了他那碗粥底子,抬头和自家婶子招呼声,自顾自的就到一边桌上吃开了,根本没看王柳枝那张愁云密布的脸。至于说分粮不分粮的,也和他没关系,他又不上工,没工分赚,那点口粮交到食堂里,还不够他这大半年吃的多,哪里还有得剩?
一口气把丁点粥底子吞了,曹富贵摸摸瘪瘪的肚子,里头就是个水饱,晃一晃都能咣当咣当作响。
他过年就十六了,正是半大拔身子的岁数。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老子是老早躺地下了,这些年要不是奶奶精打细算把他拉拔大,哪里能活得这么逍遥快活,尤其这大半年吃大食堂的,那是肚儿饱圆,个子蹭蹭长。
可惜好景没能长啊!
曹富贵斜眯着眼往四周觑,想瞧瞧谁碗里还有得多,能不能顺点嘴,没成想周围坐的村民都跟防狼似的,几口把自己的粥饭吞了,迈腿就走。
“哼!稀罕。”
曹富贵悻悻转头,悄悄伸指头,把自己碗沿流出的一点粥水不动声色地刮起,飞快地抿入嘴里,他可是体面人,怎么能和栓子他们似的舔碗?
吃净了碗里的粥,曹富贵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捧起自己的碗筷往外走,两三天没回屋头了,再不回去,奶奶要拧耳朵了。
黄林村坐落在山坳里,一条丫字形的碎金溪穿村而过,老曹家祖辈据说也是名人雅士,带着族人仆从逃到山窝里避难,一避就是几百载。老曹家在村里也算是大族,人丁兴旺,虽说沧海桑田,大家族也渐渐败落成贫农,如今是新社会了,这赤贫几代成了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走到哪儿都挺得直脊梁。
人多自然势就众,姓曹的在生产队里嗓子都能比旁人粗几分,没看连小队支书都是曹家三大爷曹伟岩么。
队支书曹伟岩和老曹家没出五服,论起亲来还是同一支的嫡脉,这年头不敢讲究这些,但多少也会顾着些老曹家的人,要不然像曹富贵这种游手好闲的小子还能这么快活?
曹富贵家在碎金溪丫字叉的南坳,曹支书家就在溪中段的南边,走溪南是能近点,可万一碰到三大爷,那拧着眉头苦大仇深的唠叨劲……曹富贵打了个寒战,宁愿多走点路,从溪北边走,再绕过“丫”字叉上的木桥倒走几步回家。
肚子里没货,身上也就没力,曹富贵悠哉悠哉晃荡,踩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绕溪北走,没走几步就见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黄土狗趴在道边,他眼睛顿时一亮,脚下加快几步,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啧啧!这不是老周家的大黄么,几天不见倒是又瘦了点,哎呀,再瘦下去这啃骨头都唆不出味了。
“曹富贵,你做啥?”周晓岚气喘吁吁地从后头跑过来,瞪着他严正喝道。
“我能做啥?这不是和大黄亲近亲近么,看这饿得多可怜。”曹富贵悄悄咽下口水,悻悻扯出笑来。
大黄警惕地呜咽一声,麻溜地缩到主人身后去了。
“不劳你费心!”周晓岚瞪大眼,一个字都没信。
“哧,好心当作~驴那个肝肺呀~”曹富贵斜眼睃了一下大黄,遗憾地开腔亮嗓,那叫一个字正腔圆,情深感沛。顶着背后像麦芒似的目光,摇摇头,晃悠晃悠往家回。
第2章 抢
曹富贵正踢踏着破鞋子从青石板阶往村东头走,冷不丁的从路边半人高,长满青苔的碎石墙后蹿出个人来,冲着他招呼:“富贵,富贵!瞎看啥,这儿呢!”
曹富贵被他吓得一惊,心扑腾扑腾一阵乱跳,定睛一看,特么这标准的贼眉鼠眼外加大鼻涕泡子,不是六旦这老孙子还能是谁?他没好气地一瞪眼,忙四下一打量,幸好周晓岚已经拉着她家大黄脚步匆匆地走远了。
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溜到六旦身边,小声骂道:“你嬷嬷个腿!风声正紧呢,知不知道?周晓岚这几天盯我盯得眼珠都要长钩子了,让她看到你又要闹一通。”
六旦一眯眼,缩了脖子嘿嘿一阵笑,满不在乎地拿油亮发黑的袖子一蹭鼻涕,嗡声嗡气地说:“一个小娘你怕她作甚?那晚上阿拉捉鸡又没和她照着面,她能说个屁?有本事把阿爷我的卵子咬了去?!嘿嘿嘿……”
“我艹,你倒是有本事,有本事你去严杀头面前喊两句?”曹富贵很是鄙夷。
黄林村的治保主任严和平当年是游击队出身,可惜后来伤了腿没能跟着主力部队正式参军,解放后回乡当了大队的治保主任。他眼里容不得一粒砂子,最恨小偷小摸和不务正业不劳动的懒汉二流子,用他的话来说:“这种废物点心枪毙都嫌浪费子弹,统统该杀头!”
六旦畏缩地一缩头,提心吊胆地左右看看,生怕严杀头从哪旮旯蹦出来,要逮了他去杀头,看得曹富贵嘎嘎直笑。
“去去!你就不怕严杀头?”六旦气哼哼地歪歪嘴,四下一打量,拉着曹富贵到矮石墙后头蹲下,又警惕地张望片刻,确定四下无人。
“作甚?神经兮兮的。”曹富贵被他也弄得有点紧张。
六旦没说话,一手摸上他的肚子。
“摸你阿爷啊!”曹富贵被他这黑油泥裹似的爪子摸上来,汗毛都竖了起来。家里穷归穷,他奶可是个爱干净的,就算是补丁摞补丁的补衣服穿出去,也要给他归整得干干净净,齐齐整整,楞是比旁人家多一分体面。
“嘿嘿嘿!就你精贵,跟地主老财家少爷似的。”六旦一撇嘴,眨巴眨巴小眼,悄声问道,“饿不饿?”
曹富贵正摒气听他说什么要紧话,一听这问的,翻了个大白眼:“你这不是废话?!”
最近这几个月大食堂定量越来越少,整天半饥不饱的,肚子没半点油水,能不饿得眼发绿?上一回一起偷了老周家那只大芦花鸡,也就分到了一只鸡腿外加只鸡屁股,稍稍润了肠。
六旦把头凑得更近了,哼哼叽叽地说:“……刀哥说了,干票大的,去公社里弄点粮。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曹富贵听他这话,顿时浑身打了个寒战。
弄点粮……这年景连队长都勒着喉咙喝稀的,公社里哪儿有粮?只有粮库里。这可不是干票大的,这是要干掉自己小命了。
“哎,说话呀,去不去?”六旦捅捅曹富贵,脸色有点难看。曹富贵这小子平时净爱瞎吹显摆,挣吃好强,装地主少爷的架势,一到干大事就拉稀,特么真废物。
“我,哎呀,这两天这饿的,身体虚啊!爬个墙都腿软,我就不给你们拖后腿了,帮我和刀哥说一声,我是真有心无力,去不了。”
曹富贵一边说一边哼唧,瞬间就虚入膏肓,弱柳扶风。扶着脑袋,晃晃悠悠,愁眉苦脸,哎哎叫唤着眨眼走远了,把还楞怔的六旦远远甩在身后。
“艹!这胆比耗子还小三分,呸!”六旦楞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
不敢干就不干,这小子屁股也干净不到哪儿去,谅他也不敢去告密。他悻悻站起身,一个人悄悄溜出了黄林村,打算再去找几个身强胆肥的跟着刀哥去拼一把。
曹富贵快步转过老孙家的墙角,盯着远处六旦骂骂咧咧走远,这才松口气,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孙子,这是要寻死啊!”
肚子饿,如今哪个不是饿得两眼发绿?城里人有户本定量粮,农村里的不就靠公社大队里存的口粮活?敢动这要害,啧啧!小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但惹官非的事偏要肥着胆子去试刀口,那真叫个不知死活了。
话虽是这么说,他不屑更不敢去动粮库的脑筋,可这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就跟台石磨似的磨着肠子痛!
曹富贵捂着肚子四下打量,想找出点什么旁人家没注意到的吃食来垫肚子,可这些日子紧巴的,哪家不是只差四条腿的椅子没啃了,哪里还有什么剩漏的。
他不死心地绕了一圈,见四下没人,舔着舌头,踮着脚就往老孙家后院张望,也不知他家的鸡在不在后院的窝里。
可惜后院里有人,虽然大人不在,却有几个屁孩吵作一团。
孙家的命根子孙留根拎着个五六岁大的瘦小孩子——曹富贵瞅着,那似乎是他后娘带来的拖油瓶,孙留根愤愤地大声叫唤,一边抢夺拖油瓶手上什么东西,旁边一个四五岁的脏女娃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边上一小块自留地里好像还有几个萝卜秧子没拔,露出几个青皮带白的蔫根茎来。
曹富贵吞了口唾沫,觉得得好好帮着老孙家管管孩子,大人都饿得半死不活了,这几个屁孩子还有力气打闹,简直岂有此理!还是饿得轻了。
老孙家后院的篱笆墙就是竹片插的,稀稀疏疏,也就半人高,曹富贵个子不算矮,长腿一迈,很轻松就翻进他家后院,猫着身子奔上前,冲着打闹的几个孩子低声喝道:“吵甚?抢什么呢,我看看。”
嘴里说着,他伸手就去夺两个孩子手里紧捏不放的东西。
能让几个小娃子抢成这样,八成是吃的。
孙留根不干了,眼睛瞪得溜圆,尖声叫道:“滚,你滚!这是我家的,二流子瘟生和拖油瓶都滚蛋!”另一只又黑又脏的手就往曹富贵脸上抓来。他是老孙家这一辈唯一的男孩,打出生家里就当块宝,只有他抢别人的东西,哪里有别人抢他的道理?
“嘿!小赤佬,还敢骂你爹了!拿来吧!”曹富贵嘴上占着老孙家的便宜,夹手就把那东西抢了过来。
手里硬梆梆,冰冷冷的一小圈,根本不是什么吃食,似乎是个石头,不对,是个玉石戒指。
“呸!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心里虽然失望,他还是不死心,举起那只白中透青的戒指对着日头一照,盈盈润润的光泽从戒指上透过,那玉料摸在手上滑腻得像是小娘们的嫩皮子,似乎,啧,挺不错么,应该是早年头大户人家用的。
转念一想,这东西虽然不能吃,可它能换成吃的呀!如今县城里当铺质库虽然是封了个干净,可好东西总还是有人收的,刀哥那头好像就有人收这些玩意,嘿嘿嘿,运气不错……
想到高兴处,曹富贵哪里还有兴致和这几个黑脸脏腚的娃纠缠,一手捏了戒指就塞进怀里,赶紧溜走去换点钱或是吃食,夜长梦多,万一孙家的大人回来了,让他们堵窝里可没他的好果子吃。
他正迈腿要溜,一个黑瘦的孩子扑了上来,猛地扑住他的一条腿,恶狠狠地瞪着他嘶声喊:“把扳指还我!这是我爹留给我的。”
“我的,我的!二流子你敢抢我的东西,我打死你!”孙留根也尖叫着扑了上来,两手拼命乱挠。
孙家的小丫头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连哭带嚎,院子里闹成一团。
曹富贵冷不丁的不及防,一下子被拖油瓶扑得一个踉跄,他心虚慌张又着恼,生怕这几个瘟孩子把孙家的大人给招来,急得一边用力抖腿,一边两手拼命揪着腿上挂着那娃脏成一络一络的头发,终于把这只麻烦的拖油瓶拽了下来,丢到一旁。
他松了一口气,随手把孙留根推开,转身就跑。没成想,已经被甩开的拖油瓶不要命似的又扑了上来,抱住他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口,顿时鲜血直流。
“嗷嗷——你特娘属狗的啊!”曹富贵疼得眼前一黑,一腿踹了出去,把那个轻飘飘的小身板给踹到一边,也顾不上旁的,捂着鲜血直流的手,飞快溜走。身后孙留根那糟心的娃满嘴污言秽语倾盆而出,和着孙家小女娃的嚎哭声,渐渐远去听不清了。
呸!晦气。
曹富贵摸摸怀里的戒指,还是扳指来着?还好端端地躺在他胸口,他一抹脑袋上惊出的汗,吁出口大气,总算没白见血啊!
这一番折腾下来,晌午在大食堂里吃的那点番薯粥早就化成一泡尿,撒完之后肚里再也不剩半点。曹富贵又惊又饿,本来想立时就去找人出手这玉扳指,肚里没食也走不动道了,还是先回屋去找点吃的填填再走。
虎口里一排血痕殷殷的细牙印,一抽一抽地疼,咬得真特么狠啊!曹富贵喃喃骂了声,把手袖在棉袄里,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家。
八岁的堂弟宝锋正坐在堂屋前的门槛上啃着什么,看到大哥回家马上警惕地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背后,撅嘴瞪眼。
“哎呦,蚂蝗爬你腿上了!”曹富贵也没搭理他,迈过门槛时,突然一顿,指着宝锋的腿惊叫。
“啊——”宝锋惊叫一声,低头看去,手里番薯干轻轻巧巧就被坏蛋大哥抽走塞自己嘴里吃掉了,他顿时醒悟过来,嘴巴抖了几下,一咧,哇哇放声大哭,“姆妈!大哥又抢我,我吃的!”
“啧!没气度啊!”曹富贵摇摇头,闪身进屋,正对上含怒带怨奔出来的他家二婶王柳枝。
“富贵,你别老欺负阿宝,他比你小这许多!”王柳枝把队里发还的口粮背回屋,可巧撞上家里这倒霉催的大侄子。
“我和他闹着玩呢,阿宝一点也不经逗。”曹富贵嘿嘿一笑,轻飘飘说了句。
王柳枝一口气给撅得不打一处来,自家这大侄子见着吃的吃啥没够,连娃娃嘴里的也不放过,偏偏婆婆还打小偏疼他,她还想再说几句,屋头婆婆已经发话了。
“富贵啊!你回来了?别闹你弟,快到阿奶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江南乡下称呼爷爷为“阿爷”,奶奶为“阿娘”,妈妈为“姆妈”,为了免读者误会,文里把奶奶写作“阿奶”。
第3章 碎玉
“阿奶,我回来了。哎呦,我家阿奶的手是越来越巧,这花样织得洋气。”
曹富贵笑嘻嘻地走近,亲热地蹲在奶奶身边,看她双手翻飞地用钩针织着纱线。
他家阿奶手巧,粗纱线能钩成一幅幅漂亮精致的镂空盖布、杯套、杯垫,公社里收购站肯出一毛钱一幅的高价收购,阿奶花上半天时间就能织两幅,要不是纱线也难弄到,倒真是个来钱的活计。
“你啊,人越大就是嘴越甜,整天还逗你弟。”
张氏白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活,从床头翻出个铁皮小盒打开,里头是五六块油纸包的奶饼干,每块都厚厚实实、方方正正,足有半个手掌大小,上头撒着细密的砂糖粒。她拿出一块,想想,狠狠心又拿了一块,给宝贝大孙子递了过去。
曹富贵一声欢呼,满脸惊喜地接过:“阿奶,饼干还有啊!你可真能藏。”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饼干往嘴里塞去,狠狠咬下大半块,连嚼都来不及嚼,囫囵吞了下去。
他家小叔曹庆良在部队里当兵,前年立功当了小干部,如今一个月有五十几块钱的工资,他在部队里也没什么大花用,大半都给阿奶寄回来,又常寄些不常见的好东西,比如大枣干、奶饼干什么的。他阿奶舍不得吃,就喂他们两个孙子了。
阿奶藏吃食的本事是顶尖的,明明每次都眼见着吃完了,过几天她又能变出来,曹富贵每次馋得慌了,就蹭到奶跟前顺毛溜须,总能混到点好吃的。
张氏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慢点吃,别噎着。”
她的大孙子实是投错了人家,这般人品样貌,又有条富贵舌头,偏生投在老曹家这样贫寒的屋里。
曹富贵正要把余下的半块塞嘴里,听到奶奶的话忙又抬起头来,边舔嘴边的饼干渣子,边将手里剩的半块不由分说塞进了阿奶的嘴:“阿奶疼我,我也疼阿奶。阿奶,阿拉一起吃!”
张氏脸上的皱纹挤成了花,眉开眼笑,只得咽下大孙子孝敬的半块饼干,说:“哎哎,乖宝,你自己吃,别给奶了,你这年纪正长身子,可别亏损了,像你爹年纪轻轻的身子就虚……”
想起自家早年亡故的大儿子,她神情也黯淡下来。老大要不是在胎里亏损,后头又没好好调理,也不会长得那样弱质,淋了场雨就得了风寒早早过世。
好在还有贴心的富贵。
“阿奶,你真好,以后我有钱了,一定好好孝敬你,我们天天吃大米白面外加鲞烤肉!”
曹富贵舔净了嘴边和手指上最后一点饼干渣,摸摸舒坦许多的肚子,笑得开心。
“你少在外闹腾就是孝敬了。”张氏横了他一眼,又摸出块饼干递上,“去,哄哄你弟弟他们,甜甜嘴。”
她虽然最喜欢大孙子,对其他的孙子孙女也不算太差,一碗水就算端不怎么平,也不能全洒了。这些好东西是自家小儿子孝敬她的,老人嘴里抠省下来的吃食,她给谁都说得过去。
曹富贵顺手接过,作势往自己的嘴里放,阿奶顺手撩起针线箩里一只还没缝好的鞋底子,轻轻拍上他的爪子。
“哎呦——”
“怎么了,这是?”张氏一惊,忙望过来,曹富贵捂着手捏着饼干,飞快跑了出去,一边叫唤:“没事,不小心让狗咬了口。”
跑到天井,宝锋那傻弟弟还蹲在门边抽抽噎噎地哭,爹妈要上工,也没那么多时间管他,看到坏心眼的大哥出来,他忽地站起身,气呼呼地瞪着哥哥,也不说话,眼中放射出抢食的阶级仇恨。
“哟,还生气啊?那这饼干我就自己吃了——”曹富贵捏起饼干逗他。
“我要吃!”宝锋看见香喷喷的奶饼干眼都绿了,连忙冲上来,当哥的却高高举着不让他够到。
曹富贵眼角瞟到院角灰扑扑的一团,就喊了声,“苗儿,出来,这饼干你俩一人一半。”
六岁的曹苗悄悄从墙角蹑出来,怯生生地接过大哥给的半块饼干,低着头迅速啃光,就像是一只存食的松鼠。
宝锋一看急了,赶紧也抢过大哥手上另一半饼干,狼吞虎咽地吃完。
“英子呢?”曹富贵舔了舔嘴问,肚子虽然还没饱,可这块饼干是奶让给俩小的,他虽然爱占人便宜,对自家人倒还没坑到那份上。
“姐去打柴草了,妈说明朝要自家烧饭了,柴草不够用。”宝锋边舔手指,边含糊地回答。
“行,我走了……咦?”
曹富贵一脚已经迈出门槛,从怀里掏出那枚已经让他捂得有点微热的扳指,美滋滋地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吓了一跳。白中透绿,油亮可爱的扳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条纹路,黑红黑红的,仿佛是不小心被打碎了,又在血里浸了遭,又像是熬了几夜的眼珠子,布满血丝,看上去瘆得慌。
“嗷——这可咋弄?!”
曹富贵慌了,忙伸手去擦,这样的卖相送给别人都嫌吓人,怎么还卖得了价?手刚蹭到扳指上,他就疼得呲牙咧嘴,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被老孙家那拖油瓶狠咬了一口,伤口还在渗血呢!
看到手上的伤口,曹富贵惊醒了,忙换只手使劲蹭扳指,这上头血痕不会就是自己的血给污的吧?!艹,那拖油瓶叫什么来着,可坑死阿爷了!
拖油瓶大概是姓乔,还是焦来着?他那寡妇娘刘翠芬带着他,改嫁给黄林村老孙家孙光宗就是前几年的事。孙光宗是个鳏夫,前头那个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撒手去了,他家里又穷,还有个刻薄的老娘和傻子弟弟,也只能娶上个带拖油瓶的。
曹富贵没怎么和刘翠芬照过面,印象里就是个干瘦的婆娘,见人都露出三分讨好的笑,不怎么说话,连她婆婆指着她骂半天也蹦不出个屁来。倒是没想到她带的这只拖油瓶这么狠,下嘴见血都快见骨了!
他用力地搓着那扳指,手痛心又疼,倒是不敢上老孙家理论,说到底这东西还是从人家手上抢来的。孙家是外来的小姓户,孙光宗那酒罐子暴脾气,只会窝里横,哪里敢跟他曹姓的男丁闹,回头说不准就回屋打老婆和拖油瓶,那打起来真是往死里打。
曹富贵悻悻地骂了句,就当是积阴德,便宜那小崽子了。
东西出了岔,就不容易出手。
他瞅来瞅去还是不死心,索性打了盆水,回自己屋头再搓弄搓弄,说不定玉扳指没裂,就是血污着了,洗洗就干净了呢?
老曹家如今住的院子,一排正屋,东西两厢,天井里还有口水井,大大小小连灶间、耳房加厅堂足有十二间屋,住了爷奶、二叔二婶和他屋里三个孩子,再加上曹富贵八个人,倒是挺宽敞。
这屋子本来是村里曹姓大户的别院,打土豪分田地时,曹富贵他爷爷精穷的三兄弟是农干积极分子,当时政府分派二爷爷家三口和他家八九口一起住进了这好屋。二爷爷早早过世,他的两个儿子成婚分家,富贵爷爷出了笔钱给他俩在村里另起屋子,这院子就只剩下他们一家子了。
曹富贵那屋子在二楼,顺着阴暗逼窄的楼梯上去,一间大屋都是他一个人住,朝南挑了两扇木窗,明亮的光线透入黑洞洞的屋子,照亮一屋老旧结实的木板墙,不像楼下那样连白日里都透不进多少光。
这屋头原本是他父母住的,后来爹死娘改嫁,阿奶心疼他,就让他自己住一间。二楼的屋头春秋舒服,夜晚凉快,就是雨天容易漏水,夏日白天大太阳在屋顶瓦片直晒,屋里热气蒸腾,能活活把人烤个半熟。
曹富贵不是个在屋里待得住的人,自打高小毕业,更是三天两头不着家的,住二楼大屋和爷奶的屋子隔了楼梯间,清净,也省得天天看二婶那张气不顺的苦瓜脸。
走进自己屋里,曹富贵马上把那污了血的扳指丢到水盆里,拿了条老丝瓜瓤子拼命刷,左刷左刷没弄干净,倒是受了伤的手在水里一浸,已经收口止血的虎口又漂出血丝来,火辣辣的疼。他本来就不是耐得下性子的人,多刷几下已经上火,手下一重,“咔嚓”清脆一声响,那只扳指顺着几丝血痕裂缝彻底碎了,尖锐的碎片一下子扎入他虎口的伤处。
曹富贵“嗷”一声痛得跳起,心头一悸,似乎有什么碎渣子进了伤口,他连忙把那倒霉催的碎玉气咻咻地丢开,捂着自己的爪子看伤情。
还好,伤口倒还干净,也没一点碎渣,就是让碎玉又给拉了个弧形的口子,出血倒也不多,曹富贵疑惑地眨眨眼,悻悻地捞起沉到水盆底的罪魁祸首,这玩意已经碎成三段,几丝血痕牢固地浸在碎片上,这个样子鬼才会收哦!
曹富贵气恼地想顺手把碎玉丢了,想了想到底还是舍不得,气哼哼地找出块破布头,包裹包裹塞到自己的床铺下。说不准日后找人补补还有人要呢?阿奶的故事里也说起过什么金镶玉,补是能补的,就是不知道值不值当,金子可不便宜,现在他既没金子也找不着这种手艺人啊!
瞎琢磨了一会儿,手痛肚子也又开始叫唤,曹富贵扯了块布头胡乱把手上的伤一包扎,倒头就睡下,等着去大食堂吃晚饭,这一顿非得多吃点,明朝就得吃自家的了。
半梦半醒间,他“看到”阿奶睡在她的床上,双目紧闭,瘦得和骷髅似的,阿爷半躺在她身边,好像醒着。周围有几个人,都是骨瘦如柴,脸色腊黄,二叔手里捧了碗什么东西,似乎要喂阿奶,二婶木然的脸上突然有了丝表情,号哭着扯住了他的袖子,一把把身边瘦得不成人样,奄奄一息的宝锋拖了过来。
她好像在喊:“……这是你儿子,你亲生儿子啊!……眼睁睁要饿死……”
不知为什么“自己”好像是躲在院墙外远远地偷偷看着,也听不真切。
第4章 噩梦
阿奶怎么了,我,我呢?我去哪儿了?曹富贵心头惶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间,咣当一声,院门打开了,一个干瘦脱像的少年慌里慌张闯了进来,他身上背着个瘪瘪的粮袋,进门就嚎:“阿奶阿奶,有吃的了,你别死,有吃的了!”
“富贵,你,你这是打哪里弄来的粮……”他二叔惊骇地奔出来,抖着声问。
富贵?这,这是我?!
还没等那个“曹富贵”回话,嘈杂的人声向着老曹家涌来,一队带枪的民兵凶神恶煞地冲进院中。
“这里,就是这里!曹富贵这抢粮的坏分子果然回家了!”
“抓住他,把公家的粮收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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