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妄想症》作者:世味煮茶
文案:
(心冷而性情大变的受×前期冷酷后期温柔攻)
他冷酷,我倔强。
我们在缘分使然中相遇,在一厢情愿中发展。
五年前,我用全部的力气去追逐,头破血流、备受冷眼之后,换来的只有一句锥心刺骨的——“别恶心我”。
五年前,他癖我如蛇蝎,用尽一切的办法远离我、疏远我,最终换来我的放弃:“现在我消失了,你终于自由了。”
从一个家世显赫的少爷到拼搏自己独自生活,我终于还是学会在没有人爱的时候爱自己。
标签; HE 现代 前期微虐后期甜宠 性情大变受 现实纠结情
楔子 逃
无论多久都会记得这一天。2012年7月1日,晴天,诸事不宜。
在我当时已经过了的十八年的人生中,大多都是昏暗阴沉而且无趣的记忆,而这一天,是冗长生命之中,绝对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天,是毕业盛典,而中午12点35分43秒,我失去了最爱的祖母。而我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祖母的尸体还在太平间里未凉,我就出现在了毕业狂欢的聚会上。
「然而」酒吧,离我们高中最近步行街上。
我站在包厢门前,包厢里是一群人的鬼哭狼嚎,吼着不成调子的歌曲。
其实这一天本该是个节日的,我身上穿的红外套还是出门的时候保姆芳姨特意熨烫过的,鞋子也是新的,说是今日起便又是新的开始,从头到脚都要新到底。可是此刻我脸上却写着满满的丧气和颓然。
透过门缝,我看见一堆喝着啤酒欢笑的人,他们大多和我不熟,是隔壁几个班成绩不好平日只顾着玩的那群人,我眼睛死死盯着的,是坐在沙发角落里,一手支着靠背,下颌分明,眼神像没有月亮的夜晚悬在天上的启明星般的那个人。
他是我爱的人,我捧在心上整整高中三年的人——秦浪。
若是在昨天我还能很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的男朋友,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了。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就听见里头一个痞声痞气的人开口:“哟,秦浪,今儿怎么这么不high啊?难不成,是在想那个‘小少爷’不成!”
然后又有一人掐着嗓子:“不是吧,就那个天天不要脸缠着咱浪哥的,都毕业了还不让消停呢?”
“没办法,”一个男生故意捏着兰花指往前娘气兮兮地一点,“毕竟人家是这样子的货色嘛,你们说是不是哦?”
“就是!”很快有人起哄,大笑不止,冲着秦浪道,“不是哥们说你,你也算是水逆三年了,哎呦喂,就那家伙的黏腻劲儿,二班的班花都不服我就服他。趁毕业,你也算是解放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他好好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非就是那么不要脸呢,真这么缺男人不会自己个去gay吧里买啊?也就你能演得下去,换了我,我就吐了。”
酒杯一碰,随即一声怪叫:“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大老爷们啊!”
哄堂大笑。
这笑声刺耳得难受,里面的那群人不会知道,他们肆无忌惮的谈论对象就站在门外。
我看见他们用沾满污秽的手,在我对秦浪的一片清潭里随意地搅动、弄浑。
可我除了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以外,居然什么也不敢做。
终于,秦浪开口了。
他先把杯子放下,揉了揉眉间——我知道这是他不悦的信号,然后我听见,那个曾经帮过我、照顾过我,是我的光、我的水、我的午夜梦回的秦浪,冷冷地在我心上插了一刀。
他说:“别提他来恶心我。”
仿佛置身坟地,突然见到鬼火,我满身满心一个寒颤,那种感觉,和几个小时前,站在手术室门口,亲眼看着祖母被盖着白布,医生歉意地说他尽力了的感觉,一模一样。
其实在这种时候,聪明的人应该赶紧转身离去,这样还能给自己留点尊严和颜面。可惜我就是那个不聪明的人,我呆在原地,双脚都不知道怎么抬动,直到包厢的门被倏地打开。
一时间尴尬的冷静。
开门的正是秦浪,我慌乱和凄楚的眼神,撞上他冷漠而微怔的眸子。
包厢里的人先是安静,然后故意拉长调子或是吹口哨,就是看好戏的心态。我立刻就把头低了下去,像只乌龟,我很没有骨气,眼泪就掉了下来,好像更加落了他们的话柄。为了掩饰自己的泪水,我只能把头埋得很低很低,低得下巴几乎搁在了锁骨上。
“秦浪…”我还是忍不住开口,越说声音越轻,“…你是这样想的吗?”
秦浪看了我好几秒,我觉得头顶像火烧,然后他一言不发,从我身边擦过去,走了。这无疑就是判了我的死刑,他讨厌我,到连句话也不肯说的地步了。
大约是秦浪的离席让包厢里的人觉得很无趣,他们把扫兴的由头都算在我的头上,或许也有一点给秦浪出气的意思。
于是拉拉扯扯地,在我的惊呼之中,把我推进了厕所的隔间里,反锁起来。
我大慌:“你们,你们干什么?开门!开门!”
“干什么?让你看看什么叫爷们!”
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做过分,他们很习惯把“开玩笑”这三个字挂在嘴上,然后理所当然地去做伤害别人的事而全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乐在其中。
若是还在学校里,他们断然不敢对我做这种事,现在仗着要毕业了,从此也不会再见面了,法不责众,所以开始猖狂起来。
我用力拍着门呼救,拍得手心疼,可是只听到那群人的嘲笑和言语上的羞辱,然后从隔间上骤然淋下一桶水,把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真心凉啊。
随后是一整鼓掌声,那群人吼叫着便跑走了。
叫了半个小时,我觉得累得慌,然后盘腿坐下,把脸埋在膝盖上。
说来有意思,这个时候,我反而难过得哭不出来了。失去亲人又失去了爱人,天底下还能有比我更倒霉的家伙么?
虽然是夏天,可酒吧里冷气很足,厕所阴冷潮湿,我一贯怕冷,便开始瑟瑟发抖。
在我的记忆里,上一次这么狼狈的时候,好像也是因为秦浪。
那个时候,已经是放寒假,他突然说要带我去一个有拦街福的地方玩,在我们还是情侣的时候,他一向冷淡,所以我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拦街福在郊区很远的地方,我们甚至还打了一辆车,开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到。
在拥挤的人群里,我关心的不是有多少糕点,有多少热闹,而是人群将我一次次往他身上撞。尽管他从始至终没有牵过我的手,我还是觉得很欢喜。
我买了狗不理包子,买了糖人,还买了羊肉串,像献宝一样给秦浪。以前我若是这么做,他是接都不会接的,最后都是我吃掉两人份的,可是那一刻,他居然收下了,而且很自然的地吃下去了。
惊喜来的太快,往往意味着不祥。
大约一个小时后,天有些黑了,他说去趟卫生间,让我原地等他,我乖顺地点点头,就看着他消失在人海尽头。我一直追着他的身影,往哪里拐记得牢牢的,生怕找不到他,或是他找不到我。
人潮熙熙攘攘,而后变得渐渐稀少,最后连小贩们也都准备收摊回家了。
我手里还拿着凉掉的肉串,乖得不得了在等,可是心里已经明白,他不会来找我了。
可我却仍旧站在那里,一直等到最后一盏灯被熄灭。
等夜风顺着我松散的围巾,恶意地舔着我的脖子,让我脸颊凉得发疼,我才终于叹了一口气往回走。郊区是没有公交和车的,惨的是我的手机在秦浪那里,身边还没有一分钱,只能一步一步走回去。
泥泞的路,坑坑洼洼,走一步绊一跤,跑起来更是处处陷阱。好在我穿得多,摔疼了也没破皮,只是我走了不少冤枉路,最后差点累晕过去,好在遇到了好心人,捎了我一段顺风车,让我在城里下车。
城里的路我很熟,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我回到家里。
芳姨开门看见我的时候,被我的惨状吓得说不出话来。
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赶紧打电话给秦浪报平安。我听见电话那头,秦浪的声音像是刚从睡梦中苏醒,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你真烦,丢也丢不掉。”
他不会知道我在电话这头是怎么伤心的。
平心而论,我虽然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可脾气也并不是包子,我只是在秦浪面前不要脸了。
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对情侣,会像我们这样,处成了仇敌一般?我爱秦浪,从前也一直都笃信他心里有我的,可是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让我原先的坚持变得崩溃和瓦解。
虽然是我主动追求的他,虽然我明里暗里做了一些或许让人讨厌的事情与手脚,虽然我多多少少威逼利诱了一下,这是我鼓起勇气做的最勇敢的事情,但是他终究还是接受我了。
班主任曾给父亲打过小报告,说我同差生厮混在一起,怕是带坏了我。我不知道班主任和父亲在办公室里约见秦浪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只是后来秦浪见到我的时候用一种很鄙夷的态度说:“小少爷,别再跟着我犯贱了行么?”
这三年里,我一直都把秦浪的种种不好归咎到自己身上,归咎到身份的差距,归咎到父亲的过分,归咎到班主任的多事,然后再把他的种种好处像话梅一样在嘴里反复嚼反复嚼。
直到今日才知道,从来都是我在妄想,他始终都是这样,是我自欺欺人。
好在,我还知道醒过来。
卫生间一直都没人进来,我也一直都没法出去。等到我冷得开始绝望的时候,我想,等到酒吧打烊,清洁工打扫的时候,总会发现我的。
有趣的是,我比我设想中被救出去得早。
“着火了!!!”
起先是一声惊呼,然后是大喊大叫男男女女的哭喊,最后是浓烟滚滚冒进来,再蠢的人也知道这是着火了。即便生活再怎么绝望,我此刻还没想那么快去见祖母,祖母也只怕没想那么快看到我,于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又开始呼救和拍打门扉。
“咳咳……咳咳…救命……”
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往往会暴露最真实的反应,可笑我在这个时候,还期盼着秦浪会像电影里那样,破开大门,逆着火光和烟雾,英雄般出现在我面前,救我于水火之中。
我甚至还想好了,当他出现的时候我要怎么跟他撒娇,怎么跟他哭诉自己的委屈以及怎么紧紧抱着他……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要失望。
最后在我被呛得泪眼迷离的时候,救我出去的不是任何别的人,而是真正舍己为人而不求回报的好人——消防员。
那个消防员大抵是个新兵,他见我一被救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还以为我是吓傻了,拽了一条毯子给我披上,用湿纸巾擦我脸上黑灰的污渍,安慰道:“没事了,想哭便哭出来吧。”
我裹紧毯子,只是咬了咬唇。
消防员又说:“一会儿麻烦你留下做个笔录,听说是有人纵火,我先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困在里面。”一转头,他又冲进了火里。
周围一片哭喊或是哀嚎的声音,车马、人群、窃窃私语、警笛、尖叫、争吵、水声。
此刻我哪里还有心情去做什么笔录,我只想离这场闹剧远远的,于是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感觉腰上一疼,好像是刚才跑出来的时候,被烧伤了一小块。
这疼痛,直达大脑,是一整天的遭遇下来后,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再次睁开眼睛,是躺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芳姨在床头照顾我,一看见我醒来,连忙问道:“啊呀,少爷醒了,渴不渴?有没有不舒服的啊?老爷太太有些忙,等空了就会来医院看你的。”说完站起来给父亲和母亲打电话报平安。
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我的鼻子,滴答滴答的药水顺着胶管流进身体里,一切都在告示着生命的脆弱和坚强,矛盾而存在。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只有一个保姆在我身边,以前奶奶还会心疼我,现在好了,连奶奶都不在了。
我听见芳姨谦卑地对着电话那头回话,动了动左手,一把扯掉了针头,掀开被子走下去。
芳姨惊呼一声:“啊呀,现在可不能下床的呀!”
赤脚走到芳姨身后,就着她拿手机的手一掰,夺下电话,放在自己的耳边。
沉默了三四秒,我才嘶哑着嗓子开口:“父亲,我想求你一件事……”
逃,我要做一个逃兵。
三十六计还知道走为上计,做一个逃兵没有什么可耻的,我的人已经已经死在火里了。
我知道父亲一定会答应我,只是他也对我的决定颇有些意外,他说,“那等你出院……”
“我希望越快越好。”
因为呛了烟和着凉,在床上躺了三四日我才终于能出发。
腰上那个烫伤留了一个月牙形的疤痕,医生说替我安排祛疤手术,我想了想就拒绝了。一来这会耽误我的时间,二来……留着也好,人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若是连疤痕都没了,那少不得还会重蹈覆辙。
从医院出发,连家门都没踏进,我是直接去的机场。
在机场登机的时候,我掏出了手机,在键盘上摩挲了一下,还是依着心里记得牢牢的那个号码,十二个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反反复复折腾到广播里发出催促我的讯息,我才终于发了一条短信。
「现在我消失了,你终于自在了。」
叮咚一声,短信发送成功。不过三秒之后,手机就剧烈震动起来,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我抖了一下,险些扔出去。
习惯性一滑,接通了,然后是一声压抑着风雨般的咆哮:“林羡,你究竟又要玩什么把戏?!你人在——”
嘟的一下,我把电话挂断了。这是我头一次挂断他的电话,没想到,原来我还是做得到的,尽管心脏拼命跳动。
手机又是一震,来电显示还是他,我咬咬牙,把卡拆出来,用力一折,咯嘣断成两半,掉在地上,不动了。
想了一想,又在膝盖上一顶,把手机也折断了。这手机里有太多过去的痕迹,一个一个删除,就像一刀一刀割肉,所以还是一劳永逸的好。
手一松,把东西往机场的垃圾箱上一放,磕碰的清脆声响,好像一颗玻璃心碎裂的声音。
我忽然松懈下来,麻木地拿起行礼往检票口走去。飞机停落在外面,它是一双翅膀,安插在每个折翼的少年身上。
再痛也要忍着,我告诉自己。因为忍不下去也无用,没有人心疼的难过,低廉地不如乞讨者的硬币。
当飞翔来临的时候,少年意识到自己在将自己从扎根的土壤上连根拔起,那种疼痛深入骨。
然后,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LC
第1章 终将回来
“各位乘客您好,感谢您乘坐本航班,本次航班将在北京时间11点20分降落……”
当空乘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的时候,我摘下眼罩看向窗外,刚睡醒,阳光真够刺眼。
两个小时前我还在东京和同事喝清酒,吃着玉子烧,现在却已经到故乡,才发现原来日本和中国这么近。
可这么近的距离,我用了足足五年才回来。
揉了揉眼睛,因为昨晚和藤野君闹得很不愉快,所以一夜无眠。不过不该怪他,毕竟在气氛暧昧、灯暖被温,最适合接吻的时候,被自己的恋人狠狠推开,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体验,无异于在蛋糕里吃出一只蟑螂。
何况这个体验,他忍了将近两年,现在才分手,也实在是难为他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我打开手机,一连上信号叮咚叮咚响个没完,都是藤野君的信息。一条条翻阅下去,无非都是他积压了这么久的愤懑和不悦,夹杂着中文英文和日文的唾骂,直到最后一条,他才显得有点无奈。
“次木君,你在我身边,可目光究竟在看谁呢?”次木是我在日本时用的名字,从林羡两个字里拆出来的。
心脏像被刺了一下,我原以为我已经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轻易就被看穿了。可惜这个答案,时隔这么久,我依然无法告诉他。
出了机场,新公司派了人来接,是个很正经的女生,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高跟鞋哒哒走到我面前,礼貌而客气地伸出一只手:“林先生您好,我叫但雅,您在中国期间我都会是您的私人助理,接送车已经在外面停车场,您是想先去公司交接还是先回住处休息?”
讲话也像机关枪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呢,可以说第一印象满分。我相信有这样的助理在,我初上任应该会省去不少麻烦。
握了握她的手:“去公司吧。”
一路上我一直看着窗外,五年没回来,童城的变化真大,如果现在把我丢在路上,可能真的会迷路。
但雅的话不多,是问什么说什么的那型,车行到一半的时候,我问道:“近期的行程规划表,你发我看一下。”
但雅直接就能倒背如流,细碎到时间、地点、人物都记得分毫不差,显然是做了足足的准备,其他倒也没什么重要的,无非是维护一下之前的客户,唯有一个新客户她重点提了提:“极点公司下周会在我司签合作协议,委托我们各平台重点推广他们预备新上架的软件。”
“客户资料呢?”
“已经收集完毕,稍后发您邮箱。”
“好。”
新公司的交接很顺利,虽然日本的媒体社内部运作流程和国内不太相同,可是变形不变本,倒也不难打理,和与我分配到同一组的下属打了个招呼,便去办理入职手续。
在复印室里,接到了厉星辰的电话,他比我早两年回国。
“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日本妞儿把你给勾得五迷三道的,乐不思蜀了。”他一直就喜欢开我玩笑。
“哪有,出去久了总是该回来的。”把纸拿出复印机,复印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启动声,顺便腾一只手打水。
“是放下了才回来,还是放不下所以回来?”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我所有过去的人。
我僵了一下,然后才干笑两声:“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你猜那家伙在不在童城?”他冷不丁打断我。手一松,水杯掉落,急忙抢救,可刚复印出来的表格算是废了,我拿着湿淋淋的纸抖了抖,然后丢到垃圾箱里。
虽然竹马竹马,可是厉星辰和我的性子不一样,他以前咋咋呼呼的,遇事喜欢迎难而上,越是怕什么越是上赶着,而我不一样,青春期的时候可能还会疯狂一把,现在已经没有少年勇了。
从前厉星辰与我两家虽然世交,可惜并不要好,还是到了日本之后,异国他乡反而培养出一点友谊来。厉星辰是医学世家,自然也在日本学有所成,托他的福,我这五年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没有花过治病钱。
“星辰,这与我无关。”冷冷回他。
见我这么说,厉星辰岔开了话题,约我过两日聚聚便挂了。最后我是匆匆填了表格,先溜回家了。
公司安排的住处靠近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内,十八楼面南。这是我提的要求,一定要日照时间和面积最大的,消防设施要完备,其他差些都无妨。
这些年我很怕独处暗处,因为当年的那段记忆太深刻,黑暗的厕所,紧闭的门,还有火灾,一切都那么真实,以至于我变得过分渴求阳光和安全。
带的行李很少,不过半个小时就收拾完毕,于是我又闲着没事地把很干净的家里上上下下清洗了一遍,最后还是觉得不痛快。
厉星辰的那通电话让我开始烦躁了,我觉得胸腹像吞了一块炭火一般。往事就是这样的,它们如火把如火山,又如蚂蟥如蝙蝠,钻进你的皮肉里,吸吮你的血液,直到你手脚冰凉。
于是抓起钥匙和钱包往兜里一塞,我连外套也懒得批就出门拦了一辆的士,直奔一个地方而去。
师傅一听到目的地的名字还有点老大不乐意,嘟囔了两句晦气,我面无表情地丢了两张百元钞下去,他就猛踩一脚油门。
在车上,我接到了一个很意外的电话,是父亲打来的。
这五年我们极少通话,尤其在我努力让自己经济独立之后,算起来,上一通电话好像是一年多以前了。
父亲的声音苍老而有威严:“你的礼数学得是越来越好了,回来也不知道提前说的么?”
一年不见,他开口的第一句不是问候不是关心不是兴奋不是喜悦,而是指责。
然而并不奇怪,换句话说,他要是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容我只怕会吓得把手机丢出去。我轻笑了一下,道:“我只听说过不回家被责骂的,没想到在父亲这里,是反过来了。”
大约我这样不顺从的语气让他一下子很难适应,毕竟在内在外叱咤风云惯了一辈子的人,容不得任何一个人对他有丝毫的不服,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你这是和我说话的态度吗?在国外都学了什么脾性?”
“脾性……”我轻声说道,“我还觉的是和父亲您学的。”
在听见电话那头有点浓重的呼吸声,我在他准备发怒之前,赶紧先噎了回去:“我先去给奶奶扫墓,迟些回去。”
五年来头一次回家,我也好,父亲也好,想必谁也不想弄得气氛不好,何况他也是个知道孝道的人,我说给奶奶扫墓,他就无话可说了。
从接受公司的调派到现在,我始终在想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回来?”
莫名无解。
揉了揉眉头,正觉得有点困,嘎的一下刹车,到了。LC
第2章 林苑深深
德鹤陵园是童城最贵的墓地,有句话戏称,这里葬着的人住的地价比不少活人住得房子还贵。
我很满意父亲为奶奶选的这个地方,坐拥山江海,看得到最纯粹的景色,安静并且怡人。
“奶奶,对不起,”我在墓前,摸了摸墓碑,看着奶奶的照片,喉咙哽了哽,“我回来了。”
当年医生宣布抢救无效的时候,我只敢太平间外面,都没有脸面进去看奶奶最后一眼。甚至就连哭我都不敢哭得太张扬,死死捂住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忙着后事。
后来离开国,到了异地独自生活十分不易,而且还有很多琐碎的事情。头七、起灵、火化、入殓、殡仪,甚至前四年的祭奠,我通通缺席。
想想我也真的是很没有良心,奶奶活着的时候最疼的人是我,我居然连哭坟也没有好好哭一次。
还是在到了日本的第二个年头的时候,坐在一个居酒屋里,看到一个弹吉他的小哥,唱起他家乡的歌谣,说是老人家唱来哄小孩睡觉的。听着听着,我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吓得居酒屋老板不停的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奶奶,你是不是怪我,所以这么多年,连梦都没有托一个?”我的声音一出口就散在风里,碎了,远了。
絮絮叨叨讲了一些,我把鲜花放在坟头,便离开了。
再回到林苑,很有别样的滋味。
林苑本是清末传下来的百年老宅,曾祖父一辈开始住进去的,后来翻修了好几次,中西结合,既有点园林的风味,有点欧式的建筑,并不显得突兀,只是我总嫌它太大了。
摁下门铃,开门的不是熟悉的芳姨,而是一个看起来年轻多了的中年妇女,她看了我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问道:“您就是林少爷吧?”
我点了点头,她忙笑着将门拉开,迎我进去。
“老爷和夫人在上面呢,我去和他们说。”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家里的摆设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古朴,我问道:“芳姨呢?”
“芳姨年纪大了,去年就回老家了,我是她侄媳妇,你就叫我兰姐就行。”
顺着楼梯上去,找到了自己的房间,门把手竟然有些锈,我拉开门进去,一股子霉味发出来。
“咳咳…”我被呛得咳嗽。
要不是住了真的多年我肯定认不得这是我的房间。
地上是厚厚一层灰,窗帘厚厚盖着,一点不透光,蜘蛛网还在角落里结着,说这里五年没人打扫我都信。
兰姐有些不好意思:“您回来太急,这儿平日不住人,老爷太太也没说要打扫就一直这么放着,要不您在楼下坐坐,我现在给您洗一洗?”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就让它废着吧。”
回到客厅,想在沙发上坐下来,只是还没等我踏实坐下,台阶上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抬头一看,父亲已经缓缓从楼上走下来了。
他的金边眼镜看起来厚了几分,手上拿的烟斗也时不时嘬一下,他直勾勾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桌边,先是在烟灰缸里敲了敲,抖出烟丝儿来,然后喝了一口普洱润润嗓子,才道:“回来了?”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父亲相处。
正这个时候,门吱吖一下开了,高跟鞋哒哒地踏进来,回头望过去,是母亲回来了。
见到我的时候,母亲先是顿了一下,显然她没有预料到我的出现,而父亲也并没有告诉她,所以她小小失态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正常,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下,只见她低头摆弄着自己刚做好的美甲,然后缓缓脱下真丝外衫,“放假了?”
我忍了忍想笑的冲动,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才一字一句说:“母亲,我两年前就毕业了。”
一句话就看得出,这个家的感情淡漠得不逊于五年前。她也不知是有没有在听,在桌边也坐下,对兰姐吩咐了一句:“开饭吧。”
然后便开始了一如既往尴尬的用餐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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