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被骗做了小叔子的兼祧妻--
她本该嫁的夫君早在战场死无全尸,是他代堂兄娶妻生子,以续香火。
然大婚已成,家乡亦在千里之外。
她只能认命。
十年间,她与他生了两儿一女,心底认他为夫君。
可十年间生下的两儿一女竟接连意外而死。
到最后,她才知道他百年后的墓旁只为他本家正妻留了位置!
而他心中,更是从未将她当做妻子!
最后她彻底绝望,发疯自焚身亡。
再次睁眼,她却回到了嫁入恭国府那年。
她看着梳妆镜里自己那张年轻红润的脸,眼里的震惊迟迟未退。
身后却猝然传来一道冷淡男声一-
“嫂嫂,该去跟母亲敬安了。”
一声'嫂嫂',让她猛然回神。
她回头看去,映入眼帘是那张曾经最熟悉的俊朗面庞。
她名义上的小叔子,实际上的夫君。
她看着他,难抑心中悲悖。
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突地轻笑一声:“傅砚霁,这声‘嫂嫂’你喊得不心亏吗?”
男人身形微顿,眸色闪过些许诧异。
她向来喊他‘夫君’,这还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什么意思?”傅砚霁眉头微蹙。
谢芷熙抬眼直视他,唇角笑意讥讽无比:“若是不心亏,你怎的不在床上喊我‘嫂嫂’?”
傅砚霁脸色一瞬冷沉,语气透着压抑的怒火:“我看你今日是失了智,脑子不清醒了。”
“不,我没有哪刻比现下更清醒!”
谢芷熙眼底通红,却异常清明。
她清楚记得前世他弃她伤她,说她不是他的妻;亦记得他在儿女死时,态度平静,枉为人父;更记得她恳求他彻查真凶,他却说她胡思乱想的漠然!
桩桩件件,刺骨锥心,永世难忘!
今生,她绝不要再走上旧路一步!
谢芷熙忽地起身,郑重跪地伏身行礼。
地砖坚硬冰冷,亦如谢芷熙坚定的决心。
她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夫君战亡,芷熙本就无缘留京,特自请休书一封,还请傅世子成全。”
此话一出。
傅砚霁的脸色倏地铁青,眉头冷蹙,冷冷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这样荒谬的话,也请嫂嫂别再提!”
警告过后,他甩手径直离去。
周遭一片寂静。
半响,才有婢女白着脸过来扶起谢芷熙:“夫人,快起来,地上凉。”
谢芷熙木然起身,望着傅砚霁离开的方向,眼里尽是荒凉。
默了半晌,她还是起身跟上去给老夫人敬安。
老夫人是她的婆婆,傅砚霁的大伯母。
行兼祧礼后,傅砚霁改口也喊老夫人为母亲。
抵达老夫人屋子。
她便在门口看见了傅砚霁。
他在等她。
想来是认定她一定会来。
谢芷熙意识到这点,手不甘的攥紧,却只能上前。
傅砚霁神情漠然的看她一眼,两人遂一同进门。
却见屋里还立着位陌生老人。
谢芷熙正疑惑,老夫人就担忧地拉住她的手道:“来来,芷熙,你前几日说恶心想吐,我特意请了郎中来给你把把脉瞧瞧。”
轰然一下。
谢芷熙脑中仿若有什么炸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忽地抓住傅砚霁的手问:“我们成亲至今有几月了?”
傅砚霁往后退了一步,跟她拉开了距离。
态度冷淡回:“三月有余。”
霎时。
谢芷熙脸色惨白。
三月有余,那不正是她刚有身孕之时?!
第2章
谢芷熙神态淡然:“婆婆,我是吃坏了肚子,已经请了大夫看过了。”
此话一出,老夫人明显失落。
送走大夫后,谢芷熙攥紧了手,她知道,自己怀孕的事绝不能让人知道。
不然,自己根本就走不了!
回房后。
趁着无人,谢芷熙忐忑地给自己把了脉,确认是喜脉的一瞬,只觉满心复杂。
半响,她摸着小腹,记起前世女儿可爱的模样,眼底忧伤而坚定。
“柔儿,你放心,娘亲会好好护着你的。”
前世,谢芷熙最幸福之事便是有了三个可爱至极的孩子,她曾想过就算傅砚霁不爱她,只要有孩子她也没有遗憾了。
可老天就连她这仅剩的一点希冀都要夺走。
同年以内。
女儿摔下假山没了命;大儿子接着落水溺亡;还有小儿子,竟是被马踩死!
如此蹊跷死法,叫她如何认?
只是不管她如何恳求,傅砚霁权当意外,不肯信她半分。
谢芷熙压下满心哀痛,给自己开了份安胎药,交给婢女去抓药。
接着,她又画了一枚玉佩。
——这是当年在大儿子落水的池塘边找到的,唯一关于真凶的罪证。
前世谢芷熙没能寻到真相,今生没了玉佩,她怕时间久了,连自己都忘了。
将其收好后不久,婢女前来请她去用晚膳。
膳厅里只有老夫人。
傅砚霁大部分时间都在忠国府,现在新婚他过来得勤,三日能来一回,后来生了儿子后,他便半月才会过来一次。
饭间,老夫人担忧嘱咐谢芷熙:“明日我们去忠国府赴定亲宴,你需得注意。”
谢芷熙愣住,心头一颤。
即便她跟傅砚霁已经成婚三月,可在忠国府,他还是未婚状态。
傅砚霁一子挑两门,所以要娶两位妻。
恭国府一位,忠国府一位。
谢芷熙是他恭国府中的妻,他在忠国府还要另娶一位妻……
谢芷熙抑制情绪,语气平静:“儿媳明白了。”
次日,忠国府。
定亲宴热闹非凡,所有人都汇聚在院中看女方晒嫁妆。
大红色的木箱抬到院中打开,金银头面在太阳下夺目亮眼。
礼生在旁高声大呼:“夏家嫁妆共四十八抬,价黄金千两!”
周遭宾客皆惊呼不已。
“不愧是尚书府大小姐,比恭国府那位强不止一点吧?”
“肯定啊,那不过是西北宛城来的土包子!”
窸窣的讨论声入耳。
谢芷熙站在屋檐下,神色隐在阴影里。
鲜少有人知,她娘家谢家乃是西北首富,入京来的嫁妆有一百二十八抬,价值数万两黄金。
前世,景王谋反,傅砚霁领兵被困宛城,瘟疫横行。
她便将全部嫁妆换做药材都送去给傅砚霁,可最后傅砚霁活了下来,她的娘家人却全部陨难。
想到这些,谢芷熙心口又是一痛。
晒罢嫁妆,夏家大小姐夏芷凝从人群走出。
谢芷熙就见一旁的傅砚霁立即主动上前去迎。
即便傅砚霁还是那一贯冷淡的神色,看起来跟对自己没什么区别。
但谢芷熙知道,他从不会待她如此主动。
只因夏芷凝才是他傅砚霁心中真正的唯一的妻。
这时,礼生开始报男方聘礼——
“傅家聘礼六十四箱!价黄金万两!”
聘礼与当初给谢芷熙的并无大差。
除了……
礼生随即着重喊——
“另有傅世子亲狩的大雁一对!”
旁人纷纷赞叹:“三书六礼鸿雁为信,一生一世一双人!足见傅世子对夏姑娘用情至深!”
字字句句煎熬谢芷熙的心。
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得真好。
如今重新审视这些,谢芷熙才明白前世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定亲宴的最后。
是夏芷凝前来敬茶。
“嫂嫂,喝茶。”夏芷凝朝她腼腆笑着。
前世,谢芷熙跟夏芷凝基本上各居各府,鲜少碰面。
但谢芷熙也记得她温和友善,知书达理。
前世这个时候,谢芷熙为傅砚霁定亲一事伤心至极,夏芷凝敬茶时,没忍住孕吐当场作呕。
傅砚霁认定她是故意为之,直到娶夏芷凝前,都不再见她。
回神,今生的谢芷熙淡然伸手去接夏芷凝的敬茶。
可谁料,她手才刚碰到杯沿,夏芷凝就松了手!
第3章
眼见滚烫的茶水就要翻倒在夏芷凝手上,谢芷熙手便迅速往前一伸。
茶杯掉地,谢芷熙手上通红一片。
分明伤的是她,哭得惊慌失措却是夏芷凝:“嫂嫂!没事吧?是我手误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谢芷熙还没开口。
傅砚霁已经挡在夏芷凝面前,沉眸定定看过来:“芷凝不是故意的,还请嫂嫂莫责怪于她。”
被滚水烫自没有被火烧痛,却也钻心。
谢芷熙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对面的夏芷凝。
前世十年,如今她才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女人。
所有人都注视着谢芷熙,此时她怕是拧一下眉,都要落上一个小肚鸡肠的名声。
于是,谢芷熙一边伸手展示手上的红处,一边温声道:“只是烫伤罢了,夏姑娘肯定不是故意的。”
这下,众人诡异的视线看向了夏芷凝。
夏芷凝眼泪一顿,只得柔柔欠身:“多傅嫂嫂大度。”
回到恭国府。
谢芷熙自己在屋里上药时,傅砚霁推门而入,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她。
“用这药涂抹,明日应当就会无碍。”
谢芷熙愣了一下,才接过:“多傅世子。”
这称呼让傅砚霁不觉眸色微沉。
室内安静下来,平日都是谢芷熙主动找话题,现在她沉默了,傅砚霁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相处。
于是只能起身到书桌翻书。
忽然,他看见了谢芷熙夹在书本中的玉佩画像。
傅砚霁登时眉头一皱:“你怎么有这个?”
“你见过?”谢芷熙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前世,傅砚霁是在女儿死后才第一次见这玉佩……
可紧接着。
她听见傅砚霁回答:“这是我送给芷凝的。”
霎那间,如雷轰顶!
谢芷熙手中的药瓶直接掉落在地!
满耳的嗡鸣中,她想起傅砚霁前世的话:“仅仅一块玉佩,或许是哪位过路人掉的,你何必执拗不放?”
那般理所应当,那般轻飘飘!
难怪他不肯彻查,难怪他劝她放下,难怪他无动于衷!
原来根本就是在包庇夏芷凝!
谢芷熙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指甲陷进肉里,她死死盯着傅砚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滚。”
傅砚霁一怔,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我让你滚!滚出去!”
谢芷熙情绪激动,当场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狠狠砸了过去。
茶杯砸在傅砚霁的身上。
傅砚霁脸色瞬间冰冷:“你疯了是吗?”
“傅世子若是看不惯,那便驱我出府便是了!”
谢芷熙语气异常强硬。
那架势让傅砚霁脸色难看至极。
他盯着谢芷熙片刻,甩下一句“不可理喻”后,大步离开。
手背烫伤还在泛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谢芷熙死死攥紧桌布。
她想起女儿去世前还在甜甜同自己撒娇:“娘亲,柔儿最乖了,柔儿是大姐姐!”
又想起,女儿的尸首被泡得面目全非!
心口痛得好似要裂开。
翌日早晨。
谢芷熙刚到膳厅,老夫人张口便是问责:“你昨夜将砚霁赶出了府?可有此事?”
“……是。”谢芷熙一怔。
老夫人神色发冷:“你做得什么傻事!嫁入府已有三月,肚子本就迟迟未有动静,如今砚霁跟夏芷凝已经定亲,日后定然分身乏术,你不趁着这个机会与他多亲近,我们恭国府还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有后嗣?”
一字一句,如冰似铁。
戳进谢芷熙的心头。
往日温情被瞬间撕去伪装,在老夫人眼里,她谢芷熙只是用来延续香火的工具!
谢芷熙喉间似被堵塞,一字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冷冷撂下筷子。
“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下午我会喊砚霁过来一趟,你务必要留他过夜。”
……
谢芷熙回房时,腿都跪麻了。
看见傅砚霁坐在屋里,扶着谢芷熙的婢女识趣地退出房间,关上门。
屋里只剩两人,气氛沉默僵持。
默了许久。
却见傅砚霁冷着脸将一块玉佩递过来。
“若你昨日是为这玉佩动怒,我同样送你一块,只是花纹不相似罢了。”
谢芷熙怔愣一瞬。
……原来他以为她在因玉佩争宠。
谢芷熙心底升起嘲意,冷冷开口:“我不需要。”
傅砚霁拧起眉头,还想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小厮的声音——
“世子,夏姑娘在忠国公府寻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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