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盛门》作者:且醉风华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1-16分类:小说浏览:25评论:0

《盛门》

作者:且醉风华

文案:

这是一个士族为盛的时代,

也是一个山河不安的时代,

作为眼见着将要从《百家谱》里跌出去成庶族的陶氏后人,

陶云蔚自北向南一路行来,基于深刻的体会做出了一个让全家目瞪口呆的决定,

“吾妹非高等士族不嫁。”她狠狠捏着手中谱牒,牙痒痒地如是说道。

阅读指南:

1、 本文灵感来源于史,然为架空,请勿考据。

2、 文中地名大部分为直接沿用古时称谓,但地理位置并非一一对应,请勿较真,如有疑惑可参考指南第一条。

3、 文中士族等级称谓取自史料,但提及诸姓与史上名门无关,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4、 本文剧情以陶氏一门为主展开,亲情线+感情线并行,慎入。

5、 为了大家的阅读体验也为了作者的写作体验,所以角色栏就不具体写女婿们的名字了,问就是陆、李、崔(不愧是忍不住剧透的我……)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婚恋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云蔚,陶曦月,陶新荷 ┃ 配角:陶家仨女婿 ┃ 其它:见文中

一句话简介:士婚

立意:生在世俗里,不做世俗人

第1章 南迁

陶家历经了漫漫大半年的艰辛路途,终于有惊无险地顺利抵达了金陵,待看到自家位于丹阳县新昌里的这处宅子时,陶从瑞喉头一哽,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

陶云蔚其实也有点儿激动,但在她这个感情充沛的老父亲面前却委实不敢“共沉沦”,于是只深吸了一口气,便镇定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阿爹的肩,安慰之事一贯非她所长,所以她照旧转眸看了眼二妹陶曦月。

多年姐妹自有默契,陶曦月几乎是在接收到她眼神的同时就已经从后排走了上来,伸手轻搀父臂,温声劝慰道:“阿爹,今天可是个好日子,阿娘还在天上瞧着呢,您千万哭不得。”

陶爹一听见亡妻芳灵在上,果然强忍了涕泪,会心笑道:“嗯嗯,二娘说得对,今后我们家就要在这里重新开始过日子了,走,咱们先进去把家里头安置下来再说。”说完高高兴兴地推门就一脚跨了进去。

五兄妹正要跟上,结果门开的瞬间,集体傻了眼。

“你们是什么人?”门里门外的人异口同声地冲着对方问道。

陶云蔚最先反应过来:“我们是这家的主人。”

院子里正围坐在一桌吃饭的老少大小面面相觑,有人还越过陶云蔚直朝门外装了行囊箱笼的骡车张望,最后其中一中年汉子放下碗筷,神色戒备地往前走了两步,毫不犹豫地说道:“这宅子是我们家两年前从原来的主人手里头买的,你们是北边来的吧?呐,往西边走,那里还有空屋子给你们住。”

陶云蔚闻言皱了皱眉。

陶曦月低声与她道:“怎么会这样,外公不是说在这里留了人守宅子么?”

陶云蔚淡声道:“自然是那守宅人守不住了,所以冒主之名把宅子卖给了这家商户,但至于买受人是否知情便只有他们才知了。”

小妹陶新荷在旁边听悄悄,不禁讶然道:“长姐你怎知道这是家商户?”

陶云蔚就示意她们去看那中年汉子脚上的鞋。

一着黑一着白,这是商市中侩卖人的专有服色,南北虽然分朝对立,但毕竟源出同宗,在很多风俗惯例上是大同小异的。

陶新荷崇拜道:“长姐你真厉害。”随即又不免有些纳闷,“商户之家连咱们的产业也敢侵占,他们不怕挨板子么?”

陶氏出身士族,虽为末流,但终究与庶族是有天地之别,更遑论对方还是在庶族中又居下位的商贾。若按照常规,这家人少说也要把这两年白住了屋子的钱给赔上,至于挨不挨板子蹲不蹲大牢还得看他们姓陶的心情,小妹新荷自来是个天真的,说这话时全按常理走,奈何,现今这情况在陶云蔚看来还真难走常理一途。

原因无他,无非是形势比人差。

三姐妹在这里说话的时候,那头她们父亲和长兄已经和对方理论过一个回合了,无非是陶家父子有礼有节地先解释了一下宅子的归属问题:这原本是陶氏兄妹的外家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后因为时局问题才长久难以顾及,想来也是当年留在此处的守宅人背弃约定擅自做了处置,这才有了今天两家相冲的误会。然而对方却不管他们怎么说,始终坚持三不原则:不知道、不相信、不归还。并表示陶家人非要宅子也可以,拿两万钱来买回去便是。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声,陶云蔚回头看去,只见自家小弟陶伯珪正红着脸在暗戳戳地勒裤腰带,她眉毛一挑,伸手熟门熟路地从陶新荷袖子里掏出了半包肉脯丢过去,然后不顾自己妹弟在身后展开了争夺大战,径自迈步朝院中众人走去。

或是她走来的气势实在太难让人忽略,原本还在掰扯的双方不由相继住口朝她望来。

陶云蔚看也没看那商户一家人,秀眉微蹙间满脸不耐地对着自己兄长说道:“我瞧着这南边的人好像不太喜欢讲理,兄长不是还要去陆府拜会么?我看不如托了陆家叔伯出面请官府断个分明好了,咱们又不是没有凭证,费事同贱户在这里纠缠。”

陶氏父子乍见她一副目无下尘的张狂模样,瞬间都有点懵,好在陶伯璋反应快,转息便接了话茬,且做出先礼不得而只能后兵的样子沉沉点了下头:“那好吧,就是初来乍到便要麻烦陆家长辈,有些过意不去。”

陶云蔚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伸手扶了还没回过神的陶爹就要往外走。

那商户一家早在陶云蔚说出陆家二字时就已变了颜色,此时见状不觉纷纷慌忙离座,那中年汉子更是出口唤住了陶伯璋:“你们……你们说的是哪个陆家?”

陶伯璋虽然能打配合,但主动说大话却不擅长,眼见他下意识地要眨眼语塞,陶云蔚又及时地抢先开了口,反问道:“还能有哪个陆家?”

那汉子沉默了,片刻后,他默默朝巴巴望着自己的家人们看了一眼,随即全家人便默契十足地分头行动起来,连桌上的食具都不要了,不消片刻就把主屋给腾了出来。

中年汉子一改先前的凌人之态,赔着笑同陶爹表示了歉意,表示自己也是被那守宅人给坑了,又好声好气地同他们打商量,说一时半刻东西也搬不完,能不能先都挪到边上的厢房去,这两天自己家遣人过来抬时还可以帮着他们安置新居。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陶爹原本也是个好性子,自然也不愿为难人家,只是家里做主的……唔,他习惯性地看了眼自家长女。

陶云蔚点了点头,于是陶爹便笑呵呵地应了。

陶伯璋则拿了一吊钱出来给对方:“此事你们也多有为难之处,这些先收下,明日若能来人相帮我会另再结算劳苦费。”

那汉子先是一愣,随即难以置信似地多看了他两眼,伸手时又朝陶云蔚打望过去,见她脸上并无什么反对的表情,这才踏实地把钱接了过来,口中又称了两次谢,当即就张罗着要去多找几个人来帮手。

常言道,置人易,奉祖难。陶云蔚倒是一点不担心他们住的地方今天能不能完全收拾出来,但祭堂的拾整却是无论如何耽搁不得的,而这种事又不能假手于人,所以只能由她亲自领着三个小的忙活。

这家商户之前并没有在宅中置祭堂,想来往日应也是行的“堂前祭”,陶家人便参照本家旧例选了西边的那间屋子,将原本堆放在里头的杂物都清了出去,连洒水带除尘一共来回搞了三遍,陶云蔚这才层层打开随身包裹,珍而重之地把谱牒拿了出来。

陶爹见状大惊:“这这这……这怎么会在咱们家?”

谱牒,乃记述宗族世系之书。总的来说分有三类:一是以家族中杰出人物的传记为合书,二是以血缘脉络为树记录族众之名,至于最后一种则是天下世族的总谱,此类一般为官家拟定,当然民间也有些人欲以此途研习各家源史,只是小打小闹者居多,并无成者。

陶云蔚手里捧着的谱牒就是第二种。

“离开之前去五叔祖那里偷的。”她淡定地回答。

陶新荷紧跟举手:“还有我!”说着边朝陶伯珪丢了个“赶紧有难同当”的眼神。

陶伯珪眼珠子转了转,按兵未动。

陶爹一脸无语。

陶曦月不动声色地移步到了他身旁,做好了随时搀扶安慰的准备。

陶伯璋在翻看了几页后已不由愕然地脱口而出:“绵绵,你把始祖谱偷出来了?”

陶爹倒吸了一口气。

陶云蔚从容颔首:“南方侨姓士族不止我们一家,若无始谱在手,遇到才疏学浅、孤陋寡闻的还能糊弄,倘遇到陆氏那样的膏粱盛门,岂不是惹人打脸?”

陶爹觉得有些不对:“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咱们只抄录一本我们这支的,等过来好立个祭堂做些牌位供上,南边的人也不会晓得我们陶氏宗房之分,我们则原也不必去和那些大族走得太近,搪塞一番便也过了。”

“我原是这么想的。”陶云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我不这么说怎么哄你决心离开?

陶父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软和没什么主见,以前五兄妹的娘亲还在世时家里大小事基本都是陶娘子拿主意,这夫妻两个恩恩爱爱了一辈子,谁知五年前陶娘子忽然得了急症没两天就去了,陶父瞬间就跟没了主心骨一样,长子伯璋虽然责无旁贷地担负起了一家重任,但其性温和宽厚,实乃“好好郎君”一枚,遇家中困事难有挥刀斩魄的决断,于是不知不觉长女云蔚就站了出来,这几年小到宅中内务,大到举家南迁,皆是由她建议决定。

要说陶家为什么好好地放弃北边产业到南边来,其实和其他南迁家族的原因差不多,都是因为觉得北方的环境不够安定,不利于自家生存,但陶云蔚这一房和陶氏其他族人的不同之处又在于:只有他们真正下了这个决心并且付诸了实行。

而关于这一切的因由,则是源起于那本叫做《百家谱》的书。

第2章 谱牒

现如今的北朝、南朝国号分别为昭、齐,但其实在百年前只有“昭”一朝,二者源出同宗,皇姓皆为“李”氏。当年永隆帝御驾亲征关外,结果兵败失踪,消息传回邺城,满朝文武都还来不及多表几天悲痛就迫于夷族入侵的压力紧赶慢赶地扶持了新君上位,这位新君就是永隆帝的侄子。然而新君登基不足一年,永隆帝居然在忠臣良将的护卫下历经千辛万苦回了都,于是接下来的事就朝着那点子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方向奔发而去。

这场皇室连带朝堂明争暗斗最后的结果就是:永隆帝再次在忠心耿耿的臣子护卫下离开了都城,但这一次他是带着妻儿和准备东山另起的人才和物资走的,之后经历艰难苦战,南下一路至金陵城,立都建元,重登帝位。起初为了表示正统,南朝的国号也被定为“昭”,后来太子继位便将国号改为“齐”,理由是为表皇帝“盼南北齐昌”。这大有深意的五个字一出,生生对比的北朝那位正忙着和北方夷族议和的君主落了下乘。

于是之后数年间就是大量胡人入关定居北朝,带来的新奇玩意虽然多,但冲突却更多,其中不乏有和各个高门士族的矛盾。陶云蔚以前对此还并没有多大感觉,毕竟自她记事起街上就早已是随处可见那些高鼻深目的胡人,直到那一回,陶氏现任宗长,也就是她五叔祖把陶爹叫了过去,说有朝中的胡族新贵想要与陶氏联姻。

她家三姐妹,年龄合适的就只有她和曦月,曦月长得像父亲,是个秀丽美人,她则像母亲多些,轮廓、气质都更为硬朗。族中长辈觉得两姐妹各有优点,哪知这话才一传过去,对方就直接回复两个都要,还说什么善治家的给老子,美貌的给儿子。当时连一向性格柔和忍让的陶爹都给气得瞪了眼儿。

陶云蔚是事后才从长兄的口中知道这件事的,其实对方如果只要她们其中一个,她作为长女,不管是为了家族还是妹妹,去也就去了。可这样的要求怎么能行?尤其是那些北夷人还流行着烝母报嫂的婚俗,原本历来是为他们汉人士族所讥的,怎不见那所谓的胡族新贵去找那些高门甲族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呢?

这摆明了是既想要借和关中士族联姻抬高自家虏姓世族在中原的身份地位,又不想腆着脸去求那不可能的人家,所以才“勉为其难”地打上了他们这种居于末流的丁姓士族的主意!

偏偏听那位五叔祖劝她爹的意思,还真打算顺着对方这么干。

陶云蔚当时是相当震惊的,不仅仅是惊讶于陶家丧失风骨的程度,更惊讶于宗房的贪婪愚蠢。

就算是她们姐妹两个顺从家族认了命,可这样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夫家,谁能担保陶家给了人就一定能得到好处?陶氏或许是为了聘财已可不顾廉耻了,但宗房想得再好,难不成对方还能像聘娶一等高门之女那样付予百万钱么?

再者说以宗房现在的态度还有她父兄的性格来看,这些好处能落到多少在他们自家头上都未可知,何况底下还有三个妹弟,她陶云蔚不怕牺牲,但绝不想牺牲地这么没有价值。

她便是在那一刻萌生了个想法:既然陆氏等大族都可以放弃基业南迁,我们为何不能?

一念既起便如野草疯长,她当即在家里提出了这个建议,说服自家人倒并没有什么难度,毕竟举族南迁的早已不止个例,但当陶爹把这个建议转给了宗房之后,却遭到了一致反对,原因也很简单:陶氏没有那个底子去折腾。

陶云蔚自然看得出来他们心中的顾虑和恐惧,但要依她的想法,在北朝这种虏姓日渐位高权重的环境下,对他们这样的末流士族又能有什么尊重和机会可言?与其如此,不如试试往南边去,至少南朝民间环境安定得多,而且这么多年来南迁的家族不知凡几,可见这并不是个坏决定。

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她偶然看见了那本官方编撰的谱牒——《百家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他们陶氏已然是末流中的末流了,自来士族之所以为士族,除了对祖上三世所出官员的品阶有要求之外,更多的其实还要看今朝。

而他们陶氏一族已经连续好几代不曾出过四品以上的官员了,世人称颂的名士更是完全挂零,加上短短二十年间经历过两次可谓动荡的分宗,时到如今已是岌岌可危,陶云蔚觉得那位编写此书的官方人士也许就在等着他们“士婚非类,自取灭亡”了,仿佛随时能大笔一挥把陶姓逐出总谱。

“阿爹,”陶云蔚平静而耐心地解释道,“咱们陶氏一族这些年是怎样的光景您是比我们这些晚辈更清楚的,女儿冷眼瞧着,若照五叔祖他们那样经营下去,恐怕下次官家修谱的时候咱们连丁姓都排不进去了,我们既已决定举家迁离重新开始,又何必再将一身荣辱遥寄于旁人身上?难道上回的事还不够让我们心寒的么?再说今后南北间又会是怎样的情状都未可知,这一路南行的艰辛你们也都知道,若非假托宗房之名,那马氏一族是绝不会碍于情面带上我们这家累赘的,如今咱家既要在南朝安身立命,何不学南皇重起一个‘陶氏宗房’呢?旁的不说,您总要为咱们五兄妹的前景考虑考虑。”

士族最重来历,他们这个小家总不过区区六口,若无宗房照拂正名,就算是他们敲锣打鼓剖心掏肺地说自己是汝南陶氏的后人,又有谁会信?日子久了,光杆士人又与庶人何异?到时子女们可就真谈不上什么前途了。

陶伯璋也维护自己大妹:“阿爹,绵绵也是为了我们家好,现如今南北民间消息几近隔绝,说不准我们当日与宗房一别便是永诀了。”

陶爹虽然心里头还有点过不去偷盗始谱这个坎儿,但其中利害却是明白的,要论理智果断,他们家还真无人能出云蔚之右,再想起之前族里逼着他将两个女儿同嫁夷族父子的事,多少有些怨言,他一向舍不得跟孩子们发脾气,再者事情不做也做了,纠结过去也无益,于是也就点了点头,只端正地告诫道:“以后再有这么大的事不许瞒我。”

五兄妹口中应是,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告诉了您这破绽百出的还能有戏?

待把老父亲哄好之后,一家人便在刚刚安置好的祭堂内行了个简单的供谱仪式,新任宗子自然是陶爹,汝南陶氏。

行礼的时候三姐妹跪在后头,陶曦月看了眼近在身前的长姐陶云蔚,发现她的背挺得笔直。

立宗事毕后,陶家三姐妹就去了灶房开始准备在南朝安家后的第一顿晚饭。

满头大汗的陶伯珪钻了个空蹭蹭跑进来:“长姐,阿兄说这灶上的食材你随便用,还有那些粮面,他都已跟那家人买下来了。”

陶云蔚刚刚打开陶瓮发现了里头的腌鱼,闻言一顿,开口便问:“花了多少钱?”

陶伯珪被问住,于是转头又跑了出去,片刻后再进门张口便回道:“就给了一匹薄绢,还让那人立了个承认宅子是咱们家的字据。”

陶云蔚有些意外:“看来这南边的鱼肉倒真是不贵。”

陶伯珪一听,眼睛立刻就亮了:“长姐,晚上有鱼吃么?”

正坐在旁边小矮凳上洗菜的陶新荷抬手就朝他飞了一把水:“没义气的家伙吃什么鱼?滚。”

陶伯珪眼疾身快地跳步闪开,边躲边嚷道:“你懂什么,我要是当时站出来那才叫给长姐找麻烦呢!”

“狡辩,”陶新荷讽道,“你就是个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陶伯珪辩道,“三姐你也不想想,长姐再能干,偷宗谱这种事家里没个男孩子出头能行得通么?阿爹心里可明白着呢,我当时不站出来,只是好配合阿兄和二姐给他找梯子下罢了。”说完退了几步凑到边上正在和面的陶曦月身边,“二姐你快帮我说句公道话,三姐自己傻傻的就算了,还老想拉低我的智慧。”

陶新荷原本听他前半段话的时候已经被说服了,谁料冷不丁又听见人家说她傻,顿时没好气地又连吐了三个“滚”字:“臭小狗你知不知道长幼尊卑?”

陶伯珪是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父母怕养不活,所以就给取了小名叫苟儿,陶新荷每次打嘴仗被气急了就会喊他臭小狗,他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地反而像是有种颇为得意的胜利感。

陶曦月早就看习惯了这两人吵吵闹闹的场面,不由摇头笑笑,边继续和着手里的面,边转过头去问陶云蔚:“长姐,你说官家会承认咱们这一宗么?”

她这话一出,那头的陶新荷和陶伯珪也不约而同停下来,望向了正对着腌鱼一脸若有所思的陶云蔚。

陶云蔚语气平静地说道:“哪有那么简单,立始祖祭堂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咱们家还得融入到南边士族里去才行,只要有话语权的家族肯支持,想来官家自然也不会同我们过不去。等安顿下来了,我和你先去看望一下马老安人。”

陶家是随马氏一族来的金陵,要想在南边建立士族关系,毫无疑问这是十分有必要的盟友。

陶伯珪在一旁听着,忽而想到什么,于是脱口问道:“今日我们家扯了陆氏的虎皮吓唬人,是不是也要尽早先去拜会下才好?”

第3章 安身

自来士族共分为六等,一等为膏粱,二等华腴,三等甲姓,四等乙姓——此四等统称为高门甲族,放眼南北总共不过十姓,这之中又以膏粱、华腴两类最为贵盛。

之后是五等丙姓,这一类是中等士族,与陶家搭伴而行的马氏一族便是此类。

而最后一种就是陶氏所在的丁姓,也是数量最多的一类,是为低等士族。

陶伯珪说的陆氏便是之前陶云蔚挂在嘴边用来威吓那陈姓商户的膏粱士族,因其本是发源于青州淮阳郡的北方大族,故通称为“淮阳陆氏”。陆氏家族的历史可谓十分风光,自先祖发家至今共诞生了三“公”,每朝都有重臣出世,而且还出了三位皇后——包括南朝当今的这位,族中培养出的大家、名士更是不胜枚举,是以世人们公认其为士族之首。

当年大昭皇权分立,因陆氏站在了永隆帝这边,所以陆家也就成了最早南迁的家族之一,如今南朝的丞相亦是出自陆氏。

像陆家这样的高门盛族,头顶上的光环早已深刻在世人心中,就算是北朝官家也不敢轻易将其从《百家谱》中削去,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文字上做些“厚此薄彼”的功夫罢了。

正因淮阳陆氏的存在感如此之强,故而当陶伯珪听自己长姐说要为陶家融入南边士族做些准备,立刻就想到了这难以忽视的一方雄族。

陶云蔚却没有什么积极的意思:“去是要去的,不过还是要先看看马家那边的安排。”

陶曦月给弟妹们解释道:“咱们家现在的情况,交际分寸极重要,不好让人觉得过河拆桥,急于攀附高枝。”

陶伯珪虽只有十二岁,但头脑向来灵光,听姐姐们这么一说,转瞬也就回过味儿来,点点头道:“我晓得了,咱们现下得多以马氏为先。”

陶云蔚笑了一笑,说道:“你去跟阿兄说,宅子里的事让他先别忙了。趁还有时间,你们两个先垫垫肚子,去把地收了才是要紧。”

陶家为了这次南迁把在北边仅有的薄产都草草给卖了,连带随行的仆从也只带了一户家生子,其他雇佣的全都散了,如今新家落户,少不得许多事都得重新来过。好在外公家除了这座宅子,据说还有两块位置不错的田地,倘也能顺利收回来,倒是能减轻不少负担。

原本这收地的事并不用急在一时,但有鉴于今日全家险些流落街头的经历,陶云蔚实在不大放心。

兄长陶伯璋那边得了她的话,亦是深以为然,连东西都没顾得上吃,便招呼了小弟拿着一应准备好的文书去了官衙。

陶氏兄弟这一去便是许久,直到傍晚华灯初上时才回了家,刚进门,陶伯璋脸上略显凝重的表情就立刻引起了陶云蔚的注意。

不待她相问,陶伯璋便已开了口:“那两块地的事有些麻烦。”

众人闻言不由一惊。

“这事说来颇为复杂,是同崔家有关系。”陶伯璋想到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语气难掩担虑,“我们去官府登记落户时,从主簿口中得知咱们家在落凤山那两块地倒是不曾易主,只不过……位置有些不巧。”

按照官府的说法,眼下陶家这两块地的问题与另一个世家大族崔氏有相当大的关系。

崔氏乃建安崔氏,是十门高等大姓中唯一的一个南方本土士族,也是二等华腴盛门。陶家的地位于东郊的落凤山南坡脚下,十分凑巧的是,和崔家的田产间只隔着一户窦姓族人的五亩祭田。

这原本应当算是件好事,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大族产业在旁,自家也多少能得到些便利。但谁知前年那窦家宗房的败家子却背着族里长辈把祭田给卖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传说窦家卖祭田的事和崔家有关,过了没多久,崔家就请了朝廷允准,以自家田产为界,封山占泽,将所圈之处全纳入了崔家园林扩建的范围之内。

这样一来,无论是窦家卖出的那五亩祭田,还是陶家那两块刚好插边的地,都被断了东流而来的金沙河这条天然水源,而后崔家还以经营私产为由改了上游河道,也就是说下游这两家如果要浇灌田地,就必须得绕过半座山去取水。

因为这样,现在陶家的地已经基本处于了荒芜状态,陶伯璋之所以能收地收得这么顺利,也多是因为那里根本没有佃户耕种的缘故。

“我猜那个守宅人定是见了这个情况才决定卖了我们家的宅子跑路的。”小弟陶伯珪忿忿说道,“那买了窦家祭田的地主姓霍,他们现在会让人每天赶车去取水,若是那些佃户要用他们拉来的水那每年便需多交半成的租子,否则就只能自己翻山去,但阿兄说那山林里不太平。我们去落凤山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霍家的管事,他还问我们家需不需要他们帮着拉水,但会比他们的佃户贵上一些,或者可以考虑把地也卖给他们。”

陶伯璋接过话,只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今日我去的时候,发觉山林中有豪侠出没。”

他此话一出,父亲陶从瑞当即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道:“怎么金陵也有这等煞星?那崔家也不管管么?就这么由得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横行无忌?”

对于“豪侠”这两个字,若说陶爹是心中忧惧更深,那陶云蔚就只有满心厌恶。

豪侠剪径。若说从前还只是听过些零星的传闻,那么如今她在经历过南行的这一路后已经是深有体会了,他们自称是心有大志的侠士,却不过是一群仗勇使气、粗鲁凶暴只求不劳而获之徒,而这些人,往往有不少都受养于豪强地主。

若非这些豪侠间会互通声气,各势力群体行事多少会彼此顾及,而马家又利用些人脉做了疏通,恐怕他们很难平安走到现在。

这也是为什么南迁者通常都会尽量结伴上路的原因。

“这样看来,占河改道,应当是崔家为了撇清传言做出的反击。不过那姓霍的……却倒是一副气定神闲、正中下怀的模样。”陶云蔚皱眉道。

陶曦月忖了忖,说道:“建安崔氏怎么说也是高门望族,这霍家名声不大,做的事却大胆,恐怕是有什么倚仗。”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为什么崔氏明明没有拿到什么好处,还被人兜头泼了盆脏水,却只选择了这种看似憋屈的方式来划清界限,陶云蔚以前在北边的时候便听说过南方民风多燥劲果决,按说崔氏的态度不该只是仅止于此,尤其是在发现自己截断了水源对霍家来说却反成了敛财的助力之后。

只是若果真如此,那陶家就算得上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无论是崔还是霍,肯定都不可能白白让步,陶云蔚也不可能在尚未摸清楚这几个高门士族间的关系前,就贸然支持父兄去接触他们任何一方。

一家人讨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先按照原计划去陆家那里点个卯,反正站山站水都不如站士族之首来得稳妥,最好是能请得陆氏宗主出面稍作调和,旁的闲事他们也不想管,只想安安稳稳地把那两块地利用起来,过好自家的日子。

因怕夜长梦多,所以次日一早陶从瑞便与儿女们出发去了宁远县,打算先到马家去通个气,大家都是初来乍到,最好是能两边家长一起上陆家去投拜帖,也算有个照应。

陶家没有主母,所以长女云蔚便一如既往承担起了这份责任,带着两个妹妹去了内宅探望马老安人,恰好正遇上马家的女眷们也在屋里头请安叙话。

马老安人笑眯眯地让陶氏姐妹坐到了自己孙女旁边,又让大侍女送了温酪过去,自己眼瞧着陶云蔚饮下一口,才笑着说道:“大娘今日来得正巧,昨天我家九郎因担心我们水土不服,所以特意去金陵城中请大夫开了张适合女子用的调理方子,待会我让人抄一份给你带回去。”

陶云蔚回笑着道了谢。

一旁忽有人语带玩笑地道:“要不说咱们家九郎是个难得的呢,也只有他这般细心周到的才能想得到这些,我们这些做媳妇、女儿的,这回可都输了给他了,往后也不晓得谁有这福气得到这样的女婿——你说是不是啊,五嫂?”

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马老安人的七儿媳,而她口中所称的“五嫂”便是那位马九郎的母亲。

照理说这样当着外人——尤其是在室女的面调侃自家未婚的男性晚辈是并不妥当的,然而马老安人并未有阻止之意,反而似颇为满意的样子。

陶家三姐妹也就陪着含蓄地笑了笑。

谁知那位五娘子却不打算替儿子受这个马屁,闻言甚至连正眼都没望过去,只敷衍地弯了下唇角,说道:“哪里谈什么福气不福气的,若是门当户对,自有与他相宜之人匹配。”

她这话一出,就连马老安人脸上的神色都滞了一滞。

陶云蔚不动声色地与陶曦月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回过了头。

第4章 怠慢

南迁这一路上陶、马两家结伴而行,可以说是朝夕相处,不管愿不愿意,双方对彼此都已算得上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譬如马家人看得明白马老安人对陶云蔚的喜欢,陶云蔚呢,也看得明白马家五娘子对陶家的不喜欢。

鲁郡马氏虽是五等丙姓,听上去只是和身处士族末流的陶家差了一等,但士族阶级之间只一等便已有鸿沟之距,无论是士林地位还是家族积淀,都不可相提并论。何况这位五娘子的娘家还是中等士族中居上层者,平日里与出身稍逊她一筹的妯娌们都难以亲近相处,更遑论陶家这样半路贴上来求照应的低等士族?

她眼里的冷淡和敷衍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陶云蔚虽然想和马家搞好关系,但还不至于自弃风骨,便也只是停留于表面点头示好的态度,所以先前马老安人提起马九郎这个孙子,七娘子又顺着多捧了两句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打算参与,免得让人家多想。

然而现在看来,有些事并不是她不主动,别人就不会多想的。

于是她笑了一笑,从容开口转了话题:“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我昨日恰好听人说起丹阳建初寺的素斋味道不错,老安人若是那天没有什么事,不如带大家一道来逛逛?也好让我们姐妹尽尽地主之谊。”

马老安人闻言,随即面露笑意:“大娘还记得我初一、十五茹素,真是有心了。”

陶云蔚佯作羞涩道:“是老安人虔诚,才度了我这俗人。”言罢又似想起什么来,“啊,对了,听说建初寺里的签很灵,不少高门世家的女眷也会去那里求。”

原本一脸如常淡漠的马五娘子不由目光微动。

马老安人却盯着陶云蔚看了看,问道:“大娘打算求什么签?”

陶云蔚微笑道:“初来落户,还是求个家宅平安心中才踏实。”

马老安人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后经由这一话题,马家女眷们便又讨论起了下月初八的浴佛节,商量着要去金陵城看浴佛仪式,直到前面来人通报,说陶家老爷那边要回去了,陶云蔚姐妹三个才起身告了辞。

陶家人离开后,马老安人便打发走了自家晚辈,只独留了五儿媳于氏说话。

马老安人闭着眼睛捻了几转佛珠,才淡淡说道:“陶家大娘那番话可如你的意了?”

于氏一怔,忙起身低头礼道:“儿媳不明白阿娘的意思。”

马老安人叹了口气,说道:“你可想清楚了,现下陶家正是需要依附我们家的时候,等到大家都真正在这南朝安了身,像陶云蔚这样的女子,可就不一定轮得到我们家九郎了。”

于氏原本还有些畏于婆母的训斥,然而听到对方如此说,顿时忍不住有些忿忿:“阿娘也未免太过看得起那陶家大娘了,他们家不过是区区丁姓末流,连个入得了眼的经历都拿不出来。您瞧她先前说的,让我们去丹阳让她来尽地主之谊,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陶家有多大的门面,可谁不知陶氏那点家底?阿娘只见她女代母职持家有道,可儿媳瞧着,却觉得她是心比天高,毫无自知之明。南北就算人情风俗有所不同,但像陶家这样的,也还不至于能浑水摸到高门士族里头去吧!”

马老安人看了她一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想给九郎娶个高门出身的妻子?”见于氏默认,不由皱眉道,“‘低娶媳,高嫁女’,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你只看见陶氏家底薄,却怎么不睁开眼睛瞧瞧我们自家?今时不同往日,从北至南,渡江而来,这可不是寻常郊游,而是拔根迁徙!要再造根基,起码是十年起步,可儿郎们的前程眼下在何处都暂且看不清楚,你说,那些高等士族看得上九郎什么?图他长得好,还是父母能替他遮掩丑事?”

于氏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倏变,忙压低了声音阻道:“阿娘,您怎么……”

马老安人淡淡道:“我这么说是想要提醒你,高门女虽好,但若夫家没那个本事相匹配,便是日日得小心谨慎。陶家门第是低,但低有低的好处,陶家大娘虽是个性格要强的,但这样的人也是最重大局,她既重视家族,便不会做有损于家族的事,这样的人最讲理,也最容易讲理,你可明白?”

于氏沉默了良久,终难掩犹豫地道:“可是,那陶云蔚的相貌也实在普通了些,若定要如此,不如他们家的二娘……”

“不行。”马老安人斩钉截铁地道,“她家二娘容貌太过出众,我们这样的人家恐怕得了反倒是祸患。”

不待于氏再说,她已又续道:“何况,陶家若是有那个心,陶二娘便是他们结交南方高门最好的资本,我们家与其自己得了人成日里忐忑,倒不如借着这层关系沾一沾光,将来何愁九郎得不到提携?你的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些。”

婆母将话说到这个程度,显然是早就经过了考量,于氏一时找不出话来辩驳,打心里也觉得对方确实是为自己儿子好,可她心气高,又向来把这么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一想到他将来的妻子是陶云蔚这么个家世拿不出手,相貌也平平无奇的人,她就觉得心里怎么也迈不过去那道坎。

“阿娘说得是,那就先这么看看吧。”于氏说道,“反正现在也不是什么谈婚论嫁的好时机,若是等之后投了陆家,大家安安稳稳扎下根来,陶家人还没有生出别的花花心思,那到时也才不负阿娘的苦心。”

马老安人知她到底不甘心,但也不好过多插手孙儿的婚事,只好默许她去了。

而此时的陶家姐妹正坐在回程的马车里说笑。

“长姐,”小妹陶新荷懒懒歪着头往陶云蔚身上一靠,总算是问出了已在心里憋了大半天的问题,“那个建初寺真有那么灵么?那我们要不赶紧先去求一求吧,也不必定要等到十五那天和马家人一起啊,咱们的事比较急嘛,先让菩萨保佑我们家能顺顺利利过了这道坎儿再说。”

陶云蔚听得一笑,伸手在她那张小圆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小实心眼儿。”又笑道,“那寺庙灵不灵我哪里知道,不过随意一说罢了。”

陶新荷眨眨眼睛,支起身“咦”了一声。

坐在对面的陶曦月微笑着摇了摇头,温声解释道:“阿姐这么说,不过是想给于五娘子找点盼头,也顺带转移开老安人的视线而已。”

陶新荷认真地琢磨着。

“好了,就你那直肠子,想了也是白想。”陶云蔚道,“你只要知道,阿姐不想与马家的人起冲突,也不愿被人扯进家务事里,所以只好让她们自己去解决了,管谁东风西风,都与我们无关。”

......

《盛门》作者:且醉风华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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