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星ABO》作者:秋绘
文案
谢临君x江路。
从小打到大的两个人,时隔一年重遇后一切都天翻地覆。
三观不正,三观不正,两个字面意思的神经病谈恋爱,不喜慎入,谢谢。
剧情狗血,先出场的那对副cp(顾余归x叶渡林)是唯二的两个正常人。
主受,HE。
主副cp都是AO恋,私设颇多,借鉴日本ABO漫画中常见的命定之番的梗。
第1章 立春。
正值初春,延绵的雨落了一场又一场,靠外那一面的窗户上布满了细密的雨痕,风中还透着点儿凉意,和雨水勾出一场缱绻的梦境。
那些个十五六岁的学生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地上生理课——之前的生理课都被生物老师含糊其辞带了过去——此时个个儿都涨红了脸。女孩儿不好意思地埋下头或用书本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老师;男孩儿则用手捧着脸,不时发出一两声哄笑。
又是一声杀驴似的的笑声,女老师板书的手一顿,叹了口气后取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转身望着笑声来源的那一处,轻声问:“有什么好笑的吗?”
角落里那个瘦得跟个猴儿似的的少年翘着二郎腿,眉眼间都憋着坏劲儿,他挤眉弄眼地望向自己的同桌,用膝盖撞了撞他:“江路,老师问你话呢,笑什么啊?”
江路的表情空了一瞬,随即乐起来,抬指着黑板上的几个字笑道:“男性omega?”
“对对,男性omega。”猴儿又乐了起来,“我家附近就有个男的,怀孕了挺个大肚子,走路姿势可搞笑了,我给你学学啊……一个男的怀孕了,光这事儿就乐死我了。”
“男性omega和女性alpha一样,是一种稀有性别,但是我希望各位同学都能学会尊重……”老师有些急了,一着急起来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哎没事儿,我给大家学学啊!”猴儿说着就站了起来,一手撑着后腰,一边用力将肚子挺出来,一摇一晃地走到了走廊上。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讲台上的老师长叹口气,还未开口,门口突然出现了个身影,前几排的同学看见了后立刻安静下来,还侧着身子拍了拍身边的人示意他们安静。
只有坐在教室角落里的猴儿和江路没看见,一个继续学着别人走路,一个趴在桌子上笑得满脸通红。
“哎我说严驰飞,学得挺像啊?”班主任但老师从门口走进来,指着后头的俩人扯着嗓子就开始骂,“我请个老师来给你们上生理课,你们俩给我表演情景喜剧来了?下周小测验,我们就考这个生理知识,严驰飞、江路,你们俩考不上九十分这学你们也别上了,不是爱表演么?上街卖艺去啊?”
但老师走进来的那一瞬俩人就安静下来了,严驰飞还因着坐得太慌乱,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去了,还是旁边的江路帮着搀了一把。
“你们可真行,”但老师叹了口气,又抬头看着台上的女老师,“张老师您继续,这群孩子就是皮,不凶点儿压不住……您继续上课,我在这儿压着,看谁还敢闹。”
张老师点点头,拿起书本继续念起了上面的内容。那声音温和又带了丝沙哑,被三月初春的风卷起,落到了教室里每一个人的耳边。
江路捂了下嘴,低头在书上画起了小人儿。
这老师上课也太没意思了,说话温声细气不快不慢,像在唱催眠曲似的,听得人直犯困。
江路打了个哈欠,抬手拭去眼眶中蓄起的泪时察觉到了什么,似乎有人一直盯着他,视线如火灼一般从眼尾扫到嘴角,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顺着那目光望过去,却又寻不到源头。
江路望了会儿,发现那周围他认识的人只有一个谢临君。
不太可能,谢临君得是吃多饱没事儿干才盯着他看啊?
他是这学期才转学到这个班级的,人脸都还没认清。除了一转来就和他打成一团的严驰飞,在这个班上他唯一认识的人就是谢临君。
想起谢临君,江路忍不住啧了一声,在书上认真用力地写下SB,写完以后合上书页,趴在桌上睡起了觉。眼皮还没合上又想起班主任正在台上盯着呢,连忙抬起头,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但老师瞪了江路两眼才将视线移开了。
窗外的雨势逐渐加大,压过了台上张老师部分的声音,雨水拍打在树干上,润了干枯的树皮,也给嫩绿的芽渡上了层湿漉漉的外衣。
“一般青少年在十七周岁左右分化……”
江路撑着脸,看着台上的老师嘴巴一张一合,他努力从雨声中听着张老师的声音。
“所以两周后学校会组织人给大家进行一次第二性征检查,检查完毕后会根据性别分班……”
又是一长串突兀却有节奏的雨声。
江路的手指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着,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下课铃响了许久他才回过神,这是最后一节课,放学了。
旁边的严驰飞早就没了影儿,连课桌里的书都落了半截悬吊在外面。江路帮他塞回去后收拾起自己的书包,慢条斯理地出了门后望见了站在走廊上的人。
谢临君。
“我妈妈说让你今晚去我家吃饭。”谢临君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没有一点儿起伏,苍白得就像在朗诵一份白皮书,“吃完饭再和你一起去看你妈妈。”
江路往后退了一步,烦躁地啧了一声,算是应了他的话。
谢临君也不在意,独自往前走着,出了教学楼,将书包背到身前来,撑起伞走入雨中,蓝白色的校服被雨冲洗出别样的颜色似的,他越走越远,仿佛要融进雨幕中。
江路没带伞。他站在屋檐下,伸出手试了试,觉得这大小的雨自个儿能撑住,干脆走进了雨中,自认为潇洒地甩了甩刘海,大步跟在了谢临君的后头。
一路拐了七八个弯,原本蓬松的头发也被雨水打湿透了,刘海被雨水凝成一簇一簇地黏在额头上,江路干脆往上一抹,弄了个挺牛逼的大背头。
谢临君一直走在前头,和他不近不远的距离,眼见着又要拐过一个弯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脚步,随后转过身,紧皱着眉望着江路,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你没带伞?”
“没带啊。”江路被他吓一跳。
谢临君看了他一会儿,大步走到他身前,把自己的伞塞进了他手里:“拿着。”
“咱俩谁身体比较差你心里是不是没点儿数?”江路把伞塞回他手里,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两眼往前走了过去。
江家搬家前和谢家是挨着的,俩小孩儿算是一块儿长大,虽然脾气不对付,也不爱凑一起玩儿,但彼此的事总能从父母口中听到一两句。
比如谢临君一换季就感冒,感冒三个月,赶上下一个换季继续感冒,四舍五入就是一年。
这也太惨了。
江路啧啧两声,快步朝着前方跑了过去。
许是下午那阵儿刚上了生理课,莫名其妙地对周遭的一切都十分敏感。江路跑到路口,等红绿灯那点儿时间随便往旁边瞥了眼,便瞥见了身旁的男人,小腹微微隆起,被罩在宽大的卫衣下,要是不细看压根儿看不太出来。
男人身材娇小,比江路这个高一的学生都要矮了一头,身上的衣服宽松得不得了,衬得他更是瘦弱。江路忍不住往旁站了站,不想把雨水蹭到他身上。
他大概是注意到了江路的目光,整个人的脸色都白了几分,往后退了两步,试图将自己藏进人群中,目光闪躲着什么,仿佛江路是什么吃人血肉的妖怪。
“别盯着别人看。”谢临君跟上来,将伞遮在江路脑袋上,皱着眉和他说了一句,“不礼貌。”
江路这才回过神,歉意地一笑后移开了目光,等着绿灯亮起后走出谢临君的伞下,快步走向了马路的另一端。
余光瞥见了那个男人朝着另一个方向逃窜般仓皇离去,江路记得自己到之前路口前,他分明就在等绿灯了,显然是要往这边来的,却因着自己的视线而改变了路线?
“他是怀孕了吗?”江路喃语。
“嗯。”谢临君说,“男性omega都比较敏感,特别是受孕后,一般不会外出。你上课的时候都在听什么?”
“我一般都坐在高高的骨灰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江路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走。
“……”谢临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攥紧了伞柄,重新拾起他与江路间不近不远的行走距离,只是这一次换了先后顺序。
他们一路走到谢家门口那小院子里,一抬头,那他们年纪还大的白玉兰树上,开满了花。
第2章 雨季。
春季雨水看似温和,实则冰凉入骨。从校门口一路淋着回到谢家小院里,江路浑身上下都湿了个透,衣物湿漉漉地黏在身上不大舒服,偶尔呼出一口气儿都感觉不是那么热乎了。
谢临君的妈妈冉秋妤正坐在屋里沙发上择菜,正对着窗户,不经意间便瞥见了小步朝这边跑来的江路,连忙起身开了门,拿起门口的伞撑开,快步迎了过去。
“哎,倒霉孩子,没带伞不会打车呀?”冉秋妤一边骂一边将伞塞到江路手中,自己大半肩膀都露在了外头。
江路一边想你们谢家人怎么都这个德行一边将伞推回去一些:“谢谢阿姨,我……”
这边话还没说完,谢临君便进了院子,见着在雨中站着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后步履匆匆地从两人身旁走过,进了屋,跟赶火灾现场似的匆忙。
“他脾气从小就这样……”冉秋妤像是在给江路解释什么,语气忽然低沉下来,被雨声盖住些许,说到一半又停住了,她抬头望了眼江路,笑道,“一年没见啊,就长这么高了,来来来先进屋吧。”
江路今年十五,正是窜个子的年纪,一年多以前刚好和冉秋妤平视,今年再见了面,就比她高出了不少。
他点点头,和冉秋妤一同进了屋,屋内的摆设都是他熟悉的样子,家具上没有一点儿灰尘,窗帘拉开一半,使得家中另一边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下,一丝不苟又刻板的家具摆放让人无端起了股窒息般的压力。
谢临君不在大厅,估摸着是上二楼换衣服去了,江路扯了扯身上湿透的衣物,有点儿不舒服。
“哎我让临君给你找套衣服,你去客房洗个澡换上吧。”冉秋妤说着,递给了他一张毛巾,“先擦擦头发。”
“谢谢阿姨。”江路接过来,规规矩矩地搭在脑袋上,从发顶一点一点擦到发丝。冉秋妤点点头,朝着楼上走去。
身上衣服是湿的,江路也不好坐下,干脆就站在原地等着冉秋妤下楼。
人在熟悉的地方最能回忆起过往,俗称的触景生情。
江路家以前也住在这样的小院儿里,家中老人留下的旧房子,近几年划进了拆迁圈儿,搬走的人家多得是,江路家便是其中一员。
当年这样的地方多得是,一院两户,院中中了棵高耸的白玉兰,两栋房子像热恋的情人一样挨在一起,相邻那一面的窗户一打开,想碰到对方的窗户,不过一臂之距。
夏天院子里那颗白玉兰枝繁叶茂,大人都爱在树下乘凉,彼时江路的奶奶还在世,最爱使唤江路的父亲江朝搬出一把躺椅到树下,摇着蒲扇,慢吞吞地说着话。
秋天白玉兰的叶落了满院,只剩几片固执的,还挂在枝头,风一吹仍旧坚挺地挂在那儿,偶尔一抬头才发现,那几片叶子早已打着旋儿不知落向了何处。两家人常常聚在一块儿谈天说地,等着那瑟瑟秋风吹来,再邀请彼此到家中做客。
冬天的雪压了枝条,处处白皑皑一片,只有树干尖儿上那一处露了被雪水沾湿的黑色树枝。两家人便爱聚在一块儿吃火锅,到了过年的时候更是开了那扇一臂之距的窗户,大笑着祝贺彼此。
再后来的那一年春天,白玉兰开了满枝的时候,谢家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谢家父亲欣喜之余,竟然不知道给他起什么名字,唤着小名半月有余也没琢磨出来;等到白玉兰落了满院,树上发出翠绿新叶时,江家的孩子也出生了,同样是个男孩儿。
两家人一商量,起好了名字,一个叫谢临君,一个叫江路。
春风江上路,不觉到君家。
长辈原本是指着俩小孩儿能在一块儿好好长大,就像他们的父母长辈间似的,不分你我般的关系好,结果这俩小孩儿从小就不对付,见面就开始打架。
稍不留神,谢临君就能抡起凳子把江路打到房梁顶上挂着去,江路每次去谢临君家做客就跟经历了一次双零分的期末考似的,腰酸背痛,偶尔脸上还会挂点儿彩。
发展到后来,俩小孩儿在小院子里遇上了,谢临君就指着江路吼:“滚!”
江路也是个有脾气的:“滚就滚!”
有时候两个小孩儿都说不出来为什么打起来了,俩人一个学校,偶尔在路上遇到了,对视一眼,谢临君能从书包里抽出跟铁尺来,江路拔腿就跑。
江路至今也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管是胳膊还是腿都比他瘦上一圈儿,看着也文文弱弱的谢临君力气怎么就那么大,不管如何他都打不过他。
再后来长大了也就不打架了,但俩人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谈不上陌生,他们比谁都知根知底,又谈不上熟悉,绑起来丢一块儿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搭上十句话。
简而言之是个很奇怪的关系。
“衣服。”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江路的回想,他回过神,瞧见谢临君手上拿着衣服裤子,举着胳膊正要递给他。
“谢谢。”江路接过来,用手拎着,上楼后轻车熟路找到了客房的位置。
温热的水滑过冰冷的躯体时他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等洗完澡规规矩矩吹干头发再出来后,饭菜的香气已经从门缝飘了进来,江路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门。
谢临君坐在大厅的木椅上看着书,余光瞥见江路从楼上下来后手指不住捻着书页角,眉头也越皱越紧。
江路就没指望谢临君能搭理他,他望着大厅里熟悉又陌生的家具摆放,又抬手摸了摸桌子上一块儿掉漆的地方,想,这还是我小时候用小刀刮掉的。
屋外的雨势渐渐加大,有几片白玉兰的花瓣被雨珠打落,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院子里。
一顿饭吃得勉强和谐,冉秋妤一直问东问西,江路便时不时要停下手上的动作来回答问题,好容易吃完了,江路要帮忙收拾碗筷,冉秋妤不让,他只好坐在原地,和谢临君一起陷入窒息的沉默。
“今天上课的时候,”谢临君说完这句停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不是你笑的,你为什么要承认?”
江路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生理课上时,明明是严驰飞笑出了声,他却大大方方地认了下来。
“没什么啊,我就他一个朋友,帮他背个锅又不是什么大事。”江路耸耸肩,不肯看谢临君轮廓较深的眉眼,低下头自己抠手玩儿。
谢临君望着他的发旋儿,手动了动,又放回远处,连带着到了舌尖的话也咽了回去,半晌才道:“你别老和那些小混混一块儿玩。”
“……你们好学生也不爱带我玩儿啊。”江路低着头慢条斯理道,“再说了,也不关你事。”
谢临君像是还要说什么,到了没把话说明白,江路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就像六月的雨一样不讲道理。
等了会儿,冉秋妤收拾完厨房,走出来冲着江路笑笑:“眼瞧着雨又大了,要不然今晚先别去看你妈妈了?就住在这儿,明天和临君一块儿上学去,明天阿姨再陪你去医院看望你妈妈。”
江路看见她的眼眶有些发红,怔了会儿,恍然笑了起来,像有一双手从一张面具上硬生生撕扯开了嘴角,他语调平稳道:“好的,我知道了,阿姨。”
第3章 隐瞒。
当晚江路便住在了谢临君家的客房。床单被罩都是新换上的,盖上后有股阳光曝晒过的味道,仿佛要将屋外的春雨隔绝在外一般虚幻的温和感袭来,江路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雨水恰巧停在前一刻,推开窗便能感受到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空气中的水汽沾上发丝,像是平白渡上层寒霜。
江路拿了前一夜冉秋妤给的洗漱用品收拾好自己,再将洗完烘干的校服换上了,将谢临君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自己背上书包,轻声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白玉兰被雨水打落了一地,他匆匆瞥上两眼便快步离去,未曾注意到身后二楼处拉开的窗帘缝中的目光,如同饿狼瞧见了食物一般贪婪渴望,在阴暗的房间里压抑着,随时都会迸发而出。
他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今天下午放学后便去医院看望妈妈,结果放学铃声刚响,谢临君就瞬移似的到了他的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桌角,缓缓道:“跟我回家。”
江路收拾书包的手一顿,那句为什么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总不能是谢临君非要和他一起的,大概又是阿姨想着要和他一起去。这么想着,他才和谢临君一同出了校门。
“哟,一夜不见你就和好学生为伍了?”严驰飞从后头扑过来,单手勾着他的肩故意高声问道,“真行啊,你跟着他玩儿去了,明天记得把作业给我抄抄啊,反正好学生写作业不动脑子,打印机似的刷刷就写完了嘛。”
江路看见谢临君的步伐顿了顿,随后加快速度朝前走去,他叹了口气:“你干嘛老和他过不去?”
“谁让他上次说我写作业动脑子也是白动的,”严驰飞翻了个白眼,显然还记得上次的事且耿耿于怀,“你到底为什么和他裹一块儿去了?”
“家里长辈认识,我去他家吃顿饭而已。”江路说,“别说得我和他关系特别好一样。”
“反正他们那些好学生和我们都不是一路人。”严驰飞耸耸肩,和江路走到路口分了道。
拐过弯,江路看见谢临君还站在不远处,像是在等着他似的,等他走进了之后又重新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去。
江路想起严驰飞说的那句话,不管他们和好学生是不是一路人,反正他和谢临君肯定不是一路人,毕竟在这一刹那他感觉谢临君就跟个神经病似的,一举一动都特别难以理解。
那时的江路未曾想到,更难以理解的还在后头。那天进了家门后冉秋妤并不在家,谢临君把他带到书房里,两个人关上门写了一下午作业。
江路看不懂题,便时不时往谢临君那边看一眼,抄了个七七八八。等冉秋妤回来,天已经黑透了,自然不会再带江路去医院探望妈妈,吃完饭休息一会儿,谢临君回房间去看书,江路也不好再呆在客厅里发愣,便回了客房中。
接下来的日子便如同复制黏贴一样重复着,被谢临君带回谢家,然后等着晚归的冉秋妤说上一声“不好意思啊路路,明天再带你去见你妈妈好不好?”,江路也不能说不好,他望着冉秋妤那张疲惫的脸,本能般地点头说了好。
偶尔江路也会想,自己也不是不能去医院看望妈妈,又不是不识路,结果每天放学还没收拾完书包,谢临君就瞬移到了他的桌前,逼着他和自己一起回家。
连着一整个星期下来,江路和谢临君关系很好这一件事已经成了大家眼里默认的事儿,就连严驰飞都时常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而江路已经快被谢临君烦死了。
他从小成绩就不好,最近这几天还天天被谢临君带到书房去写作业,写作业就算了还不让抄,非得让他一道题一道题地算。
“你他妈就是想要我的命。”江路望着书桌上铺满的试卷,试图用平稳地语调和谢临君讲道理,“我做不完。”
“做不完也要做。”谢临君说,“还考不考大学了?”
“关你屁事。”江路翻了个白眼。
谢临君拿起一支笔轻轻放在旁边的卷子上,抬眼扫了眼江路,后者回想起了小时候被打的恐惧似的,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了书桌边。
两个人写起作业,书房里便只剩下了笔落在纸面上时的沙沙声,江路在题目下写了个解后翻到下一题,写了个解后又翻到下一题,五分钟的时间就翻完了所有的试卷。
谢临君瞥他一眼,把那些试卷拿过来叠好,重新递给了江路,江路叹了口气,接过来重新写了。
日子步入诡异又平稳的节奏,江路心知冉秋妤和谢临君瞒着他什么,要是没什么事儿,谢临君绝对不会和颜悦色地带着他做试卷,冉秋妤也不会一天又一天地故意晚归。
说不定就是他妈妈出事儿了,病危了?死了?他不愿意往深处想,把事物都剖开流下一地血色,难过的只有江路他自己。
“你想阿姨么?”谢临君突然问他。
那天天空灰暗得像是在天空晕开了一层墨,一场大雨即将从天而降,江路收拾着书包,抽空抬头看了谢临君一眼,没搭他的话。
两个人前后出了校门,站在路边把伞撑开了挡住已落下的细雨时,江路才轻声说:“想。”
谢临君拿着伞的手僵了许久,直到江路撑好伞独自朝着谢家小院去了,他才追了上去。
进了屋,冉秋妤果然如预料之中一样没有回来,江路也习惯了这样,他把书包背进书房,拿出今天发的两张卷子铺好,等着谢临君过来写作业,方便他抄上一两句。
江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谢临君进来,便翘起二郎腿哼着小调,等谢临君进来了,才将放在指间转着的笔放下了。
“去医院吧。”谢临君就站在门口,逆光而立,五官掩在阴影中,声音听不出悲喜,“江路……我们去医院。”
江路抬起头,直视着谢临君的眼睛,看得谢临君心慌无比。
两个人一同出的门,就谢临君转身去锁门的那一瞬,江路突然跑出了院子,天空骤降大雨,雨滴打在屋檐雨棚上,如夏蝉般苍白又恼人的声响。
“江路!”谢临君大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顶着雨跑出来,抓住了想要逃跑的人。
江路身上的衣物逐渐被雨水打湿,他仰起脸,抬手捏了捏谢临君的脸,轻声说:“别装了,不用你陪我去,我自己认识路。别他妈装了,我妈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你给我个准话吧。”
雨声太大了,压过了江路声音里压抑着的情绪,早在一个星期以前看见冉秋妤红着眼眶从厨房出来,告诉他今晚不能去见他妈妈的时候,江路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所有人都把他当小孩儿,就连和他同岁的谢临君都有权知道所有的事,只有他像个任人摆布的娃娃,被唤去这边,被叫到这边,一头雾水却又必须行动。
太他妈操蛋了。
江路看见谢临君站在院子里,和他一样顶着雨,**兮兮地任由身上衣物湿透大半,良久后才开口道:“阿姨一个星期以前病症加重,抢救过来后今天才准许家属探望了,我妈让我带你去。”
谢临君是个好学生,因此说起正事时总是条条事例都说得清晰,江路一一核对上时间,病危那天就是冉秋妤要谢临君接他过来那天。
“万一她救不过来了呢?”江路颤着声音问,“这么多天,你们凭什么瞒着我?”
谢临君没能搭上话,他紧抿着唇像是在思索着对策,眼珠子不安地转动着,试图在江路脸上找到一个焦点。
第4章 苦心。
两个人回到屋子里换了衣服,吹干头发再出门时,江路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轻飘飘一句“走吧”便转身往前走去,仿佛刚才在雨中颤着声儿的人不是他,更像是谢临君的幻觉。
屋外的雨还在下,打落了一院子的白玉兰花瓣,江路打着伞从树下走过,到了马路边拦车时,锁门的谢临君才追赶上来。
家里的锁是老式的那种,锁眼儿生了锈,费好大劲才锁上。谢临君沉默地站在江路不远处,抬手拦下一辆车,和江路一块儿坐了进去。
江路的坐姿很不好,一挨着靠背就跟被抽了脊梁骨似的瘫在了位置上,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挨打,此时也是这样,他靠在后座的靠背上,脑袋向后仰起,下颚线紧绷着,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几下,他张开嘴说了句什么,声音被淹没在雨声和汽车驶过路面的轰隆声里,没有一点儿存在过的痕迹。
医院距离远,途径好几个红绿灯,又堵了会儿车,再下车时那场骤降的大雨已经落了尾声,打开车门便能感受到潮湿的空气,江路深吸一口气,进了医院。
熟悉的病房走廊映入眼中,病人们坐在床上和亲人说着什么,时而露出亲切开心的笑容,江路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继续迈步向前走着。
谢临君就在他的身后,保持着那份距离,视线却始终紧跟在江路的身上,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执着。
推开病房的门,背对着门口坐着的冉秋妤转过身来,望见门口站着的两个少年愣了愣,随后歉意地一笑,压低声音道:“路路来了。”
“阿姨好。”江路笑了笑,走进病房内。
谢临君轻轻关上门,再回头时江路已经走到了病床旁,垂着头看着自己已经睡着的母亲,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帘,他看不见他的眼神,却无端感受到一股寒冷,从骨子里钻出来,附骨之疽一般恼人。
“她现在睡着了,”冉秋妤说,“路路先坐会儿吧,晚上我在这儿守着,你和临君回家睡,明天还要上学……”
“我在这儿守吧。”江路坐下来,脑袋也顺着这个动作微微抬起,谢临君看见他莫名勾起的嘴角皱了皱眉,走到病床旁,还未开口便听见江路继续道,“太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说哪儿的话呢。”冉秋妤蹙眉笑了笑。
“还是我在这儿守吧,反正我成绩也不好,少上一天课也没事儿。”江路说,“谢临君刚才淋雨了,阿姨你带他回去喝点儿姜汤吧。”
谢临君一愣:“我没事。”
冉秋妤闻言,视线立刻落到了谢临君身上,担忧地说:“好端端的怎么淋雨了?哎你说这事儿……这样吧,路路,你在这儿陪护也行,我也请了一个护工,我刚让他出去吃饭了,估计等会儿就回来。那边有陪护家人睡的床,你晚上别太辛苦。”
“好的,”江路看着冉秋妤站起来,视线一点一点挪到谢临君脸上,他冲他挑挑眉,“再见,阿姨再见。”
“再见啊,有事就打电话给我。”冉秋妤说完,提起包拉着谢临君走了。病房的门合上前谢临君的手动了动,抬起拉住了门框,又一愣,缓缓松开,跟着母亲往前走去。
等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江路才将笑得有些僵的嘴角耷拉了下来,他沉默地坐在那里,病房不算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身形照得分外瘦弱,他坐了很久,直到走廊再响起脚步声时他才将视线落到了病床上沉睡的人的脸上。
那张脸不像记忆中那样美丽了,总是张扬笑着的嘴角也不再上扬,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不同。
江路看着洁白的床单,许久才喃语道:“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快死了,是真的吗?他们都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能挺过来吗?”江路伸手抚在被子上,似乎是想握住妈妈的手,又缓缓将手放回了自己的膝盖上,他长吸一口气,“还是说你也要离开我了?”
病床上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他,耳边只有医用仪器不时发出的记录声,护工不一会儿便推门走了进来,是个三十多岁的阿姨,江路起身和她问好,她笑呵呵地说:“是她的儿子吧?她经常提起你呢,偶尔睡着了会喊路路,你是叫江路?”
“嗯。”江路也笑了起来。
“这样啊。”他说。
……
谢临君被冉秋妤带回了家中,她踏进院子里便踩到了一片沾了泥水的花瓣险些滑了一跤,却不管不顾地扑到门前,拿出钥匙打开门,冲进厨房煮起了姜汤。
谢临君跟在她身后进的房门,他缓缓打开了大厅的灯,再往里看,冉秋妤从冰箱里取出姜,洗净后切好,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她回过头,冲着谢临君笑了一下。
那笑容被灯光照得扭曲极了,谢临君坐回沙发上,不再往里看。
不一会儿两大碗姜汤端了上来,轻轻放在了谢临君的面前。瓷碗与玻璃茶几不经意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谢临君皱皱眉,并未开口。
“你什么表情?”冉秋妤坐在沙发上,忽然没了往日温和的气质,换了个人似的,面目狰狞地指着谢临君骂道,“你从小身体就不好,一淋雨就感冒,这次我听说你淋雨了就从医院赶回来,你林阿姨都不管不顾了,还把路路丢在那里,就为了给你煮姜汤,你嫌多了?!”
谢临君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捧起碗喝了起来,他从小喝了太多姜汤和冲剂,本能地反感这种味道,可却不得不喝下去。
而冉秋妤的怒气被点燃后似乎不那么容易被消减下去,她的声音愈发尖锐,仿佛要穿破耳膜:“你感冒了怎么办?你想让我怎么办?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明白妈妈的苦心?妈妈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啊……你怎么不明白?”
谢临君置若罔闻般地喝下了一整碗,又要伸出手去,端起下一碗的时候,冉秋妤才安静了下来。直到谢临君将两碗姜汤都喝得一滴不剩之后她才满意地扬起嘴角,起身走到谢临君的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哑声道:“你明白吧,我都是为你好。”
“是。”谢临君的视线落在了楼梯的扶手上,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爬,落到了拐角处露出的客房房门的一角后,他才继续道,“我当然明白您的苦心。”
......
《煞星ABO》作者:秋绘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点击观看
继续浏览有关 bl 的文章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