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巢
作者:溺子戏
文案:
姜辞和江逾明成亲三年,终究和离。
可谁知刚说好和离,姜辞便重生了。
一觉醒来,姜辞满身酸痛,看着榻边睡颜安然的新郎官,头顶一万只乌鸦飞过:这婚还离不掉了?!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跑路,前世温文尔雅,冷静自持的江逾明忽然揽过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发:“夫人,想去哪?”
姜辞没办法,只能跟江逾明摊牌,连坑带骗,添油加醋,划底线标出两人已经和离的事实。
谁知江逾明答应得也很爽快,只提了一个条件:“刚刚成亲,不宜和离,一年之后再议。”
姜辞犹豫再三觉得在理,毕竟三年都忍了,也不差这一年。
可谁知,一年之后,彻底离不掉了……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重生 古代历史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辞,江逾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婚还离不掉了?!
立意:行道迟迟。
第1章 巳时七刻
春寒料峭,日色微冷。
院中枯梅落薄雪,陈地残雪败梅香。
修远侯府西院,婢女云霜用手盖着药碗,步子飞快地踏过雪地里的青石板路,匆匆推门而入。
皑皑雪色的寒凉瞬间被满屋的热气冲散,屋里烧着地龙,鹤炉顶上青烟袅袅,凉风被重重帷帐挡在外头,闷了一室药香。云霜看夫人醒了,忙把药碗放下,扶夫人起来:“夫人怎不再睡会儿?您昨日淋了雪,都晕倒了。”
姜辞按着额角,脸色惨白,素日里明丽的丹凤眼落了灰,像是雾染琉璃,眼皮上一点红,也因病气,绽得恹恹,她忍着头疼,气息虚弱:“什么时辰了?”
云霜轻声答话:“回夫人,巳时七刻了。”
她这一觉竟睡了满日。
“夫人快喝药吧,再放该凉了……”云霜语气里藏着担忧,看夫人无精打采的模样很是自责,昨日出门时还好好的,怎的一回来却成了这副模样?
淮安伯府的张管家到底跟夫人说什么了!
云霜憋了满腹的话,却没一句敢问出口,夫人脸色太白了。
姜辞端过药碗,腕骨胜瓷白,驱寒补气的汤药苦口,可姜辞皱眉喝完后,竟没像往日一般问她要蜜饯,还了碗,又重新躺下了。
“……夫人好生歇息,晚膳时奴婢再叫您。”云霜见姜辞合上眼睛,忧心忡忡地替她掖好被角,确保不会进风,没敢多话,悄声告退。
“吱呀”一声,屋内重回寂静,檐上积雪簌簌,闷然无声……
不知多久,姜辞在被褥里悄悄睁开眼,太冷了,昨日淋在肩头的雪好像一直没化——
“能嫁给江世子,是您的福分,可如今三年已过,您还不知足?”
“您不过六品修撰之女,如何配得上江世子?”
“您与世子的婚事,不过是修远侯为了报答顾老将军的恩情,夫人还真以为自己得了世子青眼不成?”
“伯爷既然派奴才来见您,便是在给夫人机会,还望夫人莫要不识抬举,您自己不打紧,可您的父兄呢?令尊怕是不想再去荆州了吧……”
……
春寒二月,刺骨料峭,姜辞如何不懂自己配不上江逾明?
和江逾明定亲时,姜辞还是左都御史府上的小姐,官媒娘子上门时眉眼的喜色藏不都藏住,三句不离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喜结连理……定亲的消息一出,奉京城盛赞一片,四处皆是美谈。
可世事无常终有定,人生有定却无常,两人定亲后不久,朝局大变,户部尚书常敬庐因毒刺案抄斩,姜父姜夷如身受牵连,被贬荆州——
那一年,奉京河畔的细柳飘了满河,扁舟远行,一走便是三载春秋。
再回奉京,姜父婉拒圣上调配,在翰林谋了个闲职,修书撰文,两袖清风,官虽小,闲哉。
可也正因如此,在原本门当户对的关系里,姜家一下就不够看了。
时年,姜辞和江逾明定亲已过三年,当初天偶佳成的两人,再谈起婚事,都是万分尴尬。毕竟谁都没想过姜辞还能回来。
就连姜辞自己回奉京前也早有预想,若是侯府退亲,她不会拒绝。
然而谁都没料到的是,修远侯府厚道至此,姜家归京三日,府中便收到了聘礼,修远侯更是修书直言,不问故尘,只谈前路。
姜辞对修远侯很是感激,对江逾明尤甚,待字闺中时,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才能做好江逾明的夫人,如何才能不辜负江家恩情。
怀揣着这份欢喜和感激,姜辞嫁进了侯府,她原以为江逾明是和她一般的满心期待,却不知他早已心有所属……
姜辞轻轻合上眼,眼底空蒙,昨日那场大雪好像飘了进来,让她忍不住寒颤,然而,比那场大雪更冷的,是江逾明的梦中呓语——
姜辞归京后,听了不少风流韵事,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要数端午佳节,长安灯会,江郎英雄救美,佳人以身相许。
奉京城一众茶楼背着姜辞,唱的都是江郎千里送林娘的话本,百姓茶余饭后,谈的全是江逾明和林娘如何般配的闲话……
更巧的是,这林娘不是旁人,正是淮安伯嫡女林婉仪,也是,她的表姐。
当时的姜辞被聘礼冲昏了头,根本无暇去想,在她离京的这三年,表姐都做了什么,满心满眼惦记的都是如何做人们口中与江逾明般配的妻子。
姜辞自认要强,从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到的,为争一口气,她一改往前随性洒脱的性子,拿起了从未碰过的针线,像奉京闺阁小姐一般,把自己磨得温婉有仪、娴静端庄。
嫁进侯府后,更是事事亲历亲为,力求做到尽善尽美,生怕让人挑出一点错处,也正因如此,奉京城少了江逾明和林婉仪的闲话,人们再谈起姜辞,都忍不住说一句世子夫人贤淑。
姜辞的性子随了外祖,像是云中燕,不烈但随性,可因为心里有了江逾明,好似变了个人,她不再是云中燕,她给自己拴了块锁,做高墙里的莺……
其实做莺也没什么,时间长了也能生出乐趣,可直到去月,江逾明一句酒醉呓语,彻底打破了姜辞这些年来的自欺欺人——他唤的是林婉仪的小名。
想到此处,姜辞自嘲一笑,年少时读过多少话本,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何凄凄?只恨她当时年少不屑一顾,如今落到自己身上,才真真体会了一回何为一厢情愿。
姜辞心中悲戚,翻过身去,不愿再想。
这一觉昏昏沉沉,直到傍晚,瓷盏轻磕的声响让姜辞梦回。窗边单薄的黄昏漫了进来,她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云霜正拿着一盅汤,苦着脸,想倒进花盆里。
那是盆兰花,日子到时开得极好,只是近来被云霜用各种汤药滋养,还不知能不能活过春寒。
“你再浇,它就要死了。”
云霜不防,吓了一跳,手一抖,补汤洒了大半,她慌张用抹布擦过:“夫人怎醒了?”
“我睡了一日,也该醒了。”姜辞撑着床榻起身,问道,“是什么东西?”
云霜不高兴:“林姨娘让人送来的补汤。”
姜辞一顿,隔了半晌:“……送便送了,她也是一片好心。”
云霜撅起嘴,嘟囔着:“她才没安好心,她同那林婉仪一样,都是蛇蝎心肠的毒妇!”
若是平日,姜辞早已开口训斥,可今日她却一句话没说。
这林氏是修远侯的妾室,又是淮安伯的庶妹,细数起来,还是林婉仪的姑母,为侯爷生有一儿一女,很得宠幸。
侯夫人病逝多年,林氏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扶正,但碍于江逾明世子地位稳固,修远侯又重视正室,只能把主意打到姜辞身上。
就在云霜满腹牢骚时,林氏来了,柳禾色的裙摆跨过门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闻世子夫人病了,姨娘特来探望。”
林氏一双笑眼,下巴一颗小痣,长相艳丽,进门后,自顾自坐下,道:“外头下人一直拦着不让进,说世子夫人在休息……目下申时已过,夫人怎可能还在休息,诓我不是?”
一句话,还怪起姜辞来了。
云霜有心争辩,却只敢在心里嘀咕。
姜辞靠在榻上,气色比早上好些了,随口客气:“院里下人不懂事,姨娘莫怪。”
林氏唇边啖着笑:“听闻夫人昨日淋了雪,病了,现下身子可好些?”
“劳林姨娘挂心,好多了。”
“姨娘亲手熬了补汤,夫人可要记得喝,女子最是不能受寒,着了凉……诶呀,不说了,不说了。”林姨娘夸张地摆手,像是才察觉说错了话。
姜辞扫了她一眼,并未言语,她还能看不出林氏的心思?无非是想说她进府三年,一直未有所出。
林氏笑过两声,转开话头,又拿云霜的脸色说话:“云霜姑娘不会还记着吧,说来也怨我管教不严,教院里下人多嘴,还被云霜姑娘听了去,夫人莫气,待会儿姨娘便把人撵出府去。”
哪有人说了闲话,还自己提的?这林氏明摆就是知道了昨日的事,特地来气夫人的!云霜张嘴想骂,却又不敢,只能拿眼瞪她。
姜辞眼眸微垂,并未接话,心里有了大概,她中馈管得好,能让人议论的不过是子嗣,不过是夫君的心。
林氏殷切开口:“人懒净胡说,婉仪是许了人家的,怎可能跟世子不清不楚,什么游湖、划船都胡诌,夫人可莫要当真!”
她若不提,姜辞或许还想不到这事,可如今她故意提起林婉仪,怎么看怎么像是欲盖弥彰。
可那又如何?姜辞也希望是胡诌,可张管家的话尚在眼前,江逾明是为了恩情才娶她,梦中呓语更是真真切切,要她如何不当真?
姜辞移开目光:“姨娘放心,我并未往心里去。”
“那便好……若是那话惹世子和夫人生了嫌隙,姨娘罪过可就大了……”林氏抚着心口叹气,“世子也真是,夫人都病了,都不知回府看看……”
“世子公务繁忙,没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阳奉阴违,推扯了不知几回,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才勉强停下。
林氏的婢女月儿进门行礼,恭敬道:“沅叔让奴婢给夫人通传,说世子邀了林小姐到府上做客。”
林氏心下雀跃,只差站起来合掌相迎,但她忍住了,睨了姜辞一眼,才问:“世子现下到哪了?”
“车驾已到府门外。”
林氏压着嘴角的笑意,暗示道:“世子近来一直在外办差,好不容易归家,当去迎一下的。”
姜辞的眸光颤得都乱了,硬着声:“姜辞病体,惊忧冲撞贵人,便不起身相迎了。”
林氏倒是很想让姜辞去,如今她一副病容,谁看了都不喜,站在婉仪身侧,可不就是云泥之别?到那时,世子自会知道,谁才是配得上他的良人。
这般想着,林氏又扫了姜辞一眼,心里愈发觉得她不配,端了会儿居高临下的架子,得意洋洋地走了。
云霜在林氏身后呸了一口,又怪起世子来,夫人这么喜欢世子,世子真对不起夫人一片真心。
夜色沉昏,月色被愁云遮得一点不剩。
睡了一日,姜辞再无半点困意,可她依旧早早上了榻,似乎只有在榻上,外头那些冷寒,才不能侵染她分毫。
姜辞躺在拔步床上,榻上两床被褥,一床是她的,一床是江逾明的。
江逾明是温文尔雅、冷静端方的性子,又守规矩,在榻上若是无事,他们向来互不打扰,被褥也只有床事时才会乱作一团。
江逾明不知是几时回来的。
床帐的动静让姜辞睫毛轻颤。
江逾明察觉了,伸手蹭她的脸,发现有些烫:“身子可好些?”
姜辞佯做被吵醒,蹙眉欲答,下一秒,却在空气里闻到了陌生的云杏香,这是世家小姐才会用的香膏,丫鬟们议论过,说是京中有一纨绔子,为追求林婉仪,一掷千金地买断了奉京的云杏香……
姜辞心下一沉,躲开他的手,闭着眼:“不沐浴吗?”
“……太晚了。”
江逾明爱洁,姜辞是知道的,平日就算再晚也会沐浴,可目下,他一身香味浓郁却不洗去,究竟是太晚,还是不舍?
姜辞鼻尖发酸,有些不愿他睡在榻上,可不愿,又能如何?她没再吭声,缩进角落里,无声地告诉江逾明,她要睡了。
夜半三刻,天气骤然冷了下来,许是又下雪了。
石阶前,雪簌簌地落,明明声音不大,姜辞却觉得聒噪异常。
夜至深,鼻尖的香气还未散去,屋外已是狂风作响,像是要把人的心弦吹断,连穗子都泛起涟漪,姜辞默了半刻,深吸一口气,颤声喊江逾明的名字。
漫长的一阵寂静后,江逾明才低声应:“怎么了?”
姜辞张了张口,声音轻得破碎:“我们和离吧。”
夜骤静下来,残风卷杏,沉了许久,久到姜辞以为江逾明那是在梦中呓语。
忽然,
“你想好了?”
“是。”姜辞闭眼。
江逾明在夜里翻了个身:“明日,我让长笺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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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欺欺人
夜色清清凉凉地流进来,在帷帐下打旋,秋禾色的穗子在春雪里搅动,姜辞背过身,雪色浅薄中,背影清瘦是她。
话说出口的一刻,姜辞便后悔了,可她的后悔,远不及江逾明没有犹豫的答应,来得遍体生寒。姜辞心中悲戚,忽然不知三年的夫妻情分到底算什么……
果然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吗?
飘雪呜咽,寒风不止,姜辞在这样的夜里半梦半醒,又见那许久未见的三月——
泾水桥边的杨花全谢了,白色花瓣飘入河中,像是溢彩的流光,那年姜辞十四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她向来不守规矩,逃课逃学也是常事。
那日,她同兄长姜溯一道逃学去梨园看戏,不知怎的,竟被夫子发现了……
那夫子是个老顽固,发现后,吹胡瞪眼地气极,跑到姜府把他们数落了一通,姜父这才知兄妹俩都干过什么好事,掸着大袖,当即说要亲自到书院收拾这俩混球。
姜辞和姜溯收到消息,马不停蹄地往书院赶。
可赶到书院时,姜父已到前门,二人无法,只得摸去侧门,准备翻墙而入。
翻墙这事,姜辞轻车熟路,利落得很,姜溯扎着马步俯身让她踩,姜辞扶着兄长的肩,一攀一撑,动作轻巧,一下便翻进院里。
平稳落地后,姜辞面上的窃喜还没来得及收,一抬头,正好和路过的江逾明对上了视线——江逾明握着书卷,手臂微曲露出一截腕骨,玉白宽衫,如松颀长的身形下,是他清俊端和的面容,长身玉立的模样像是净潭边的柏,深邃而有力,他好像很静,又好像处变不惊,就连对着个从天而降的姑娘,也只是静默打量。
然而,就这么一抬头功夫,姜辞没再移开眼,方才在梨园听的戏文,好像一下照进了现实,杏花微雨初相见,只恨与君未早识,她无师自通地开了窍,明白了话本里说的春心萌动是何意……
直到身后一声闷响,姜溯进来了,姜辞才勉强回神,忍着怦然心跳,对江逾明掬了一礼,灰溜溜跑走。
因着夫子在侧,姜父不好糊弄,罚站抄书样样不落,训人的话一个时辰不带重复,可那日被逼着跟夫子认错的小姐难得没了脾气。
再后来,大大咧咧的姜小姐有了心事,知道了什么叫少女怀春……
夜色浓稠,不知更时几何。
姜辞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梦到这事了,待字闺中的时日,她基本日日都能梦到那个场景——那时的心是热的,每日每日被这个梦浇得滚烫,以致后来,竟是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其他……
姜辞辗转反侧地魇着,春三月的飘雨从檐下落到颈边,到后来,染湿鬓发。
滚烫的呼吸黏了上来,让姜辞忍不住扬起下巴,她在那迅速升温的热度里,双唇微启,只可惜呼出的喘息也是热的。
不多时,姜辞的汗也下来了,十指相抵的力道让被褥间的腰身拱起一个弯月,可刚露出那么点缝隙,却又被另一股力道揽入怀中。
粘腻的气息勾缠,迷离的不只是眼色,姜辞喘不过气,忍不住向上缩,下一秒,又被那人搂了回来,红潮渐渐爬上耳侧,清冷的声音在那一刻滚烫异常,温柔而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睑上:“去哪……”
声音是冷的,但话却是热的。
姜辞受不住,挣扎着要醒,可一动,却被箍得更紧了,连呼吸都被含入口中。
芙蓉帐暖,春宵意浓,姜辞半梦半醒间,好似听见了喜鹊莺啼,紧接着,一丝凉意滚进被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蹙眉,反复。
在几声鸟鸣后的天光里,醒了过来。
因为醒得不真切,姜辞心跳很快,胸口起伏不断,目光往下,有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姜辞有些头疼,可稍稍一动,身子也跟着疼,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密密麻麻传遍全身……姜辞不是初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挣开那手,刚准备回头质问,可下一秒,那个一口答应她和离的人,黏糊糊地蹭了上来,气息缱绻,似是还没睡醒。
温热的呼吸猫须一般,轻轻叹在她颈侧,惹得她半边身子发麻。姜辞羞赧,转头控诉,可刚想张口,却被目之所及逼得噤了声——
江逾明看起来有些不同,原本沉静成熟的面容上沾染了几分青涩;不喜艳色的他,罕见的一身正红亵衣,因为动作扯开的衣领露出小片胸膛,肉眼可见的坚实有力……姜辞在这片温热里渐渐睁大眼睛,江逾明左侧腰间的那道疤不见了!
姜辞惊疑地移开目光,只见周围一片喜色,透过床幔能看到窗牖上大红的喜字,挂着喜福的桂圆红枣还没来得及收拾,梳妆台前,是她亲手绣的盖头,上头一对鸳鸯栩栩如生……
这是大婚?!
姜辞挣扎着坐起来,抬手掀开床幔,震惊得失了言语。
许是她动作太大,江逾明被吵醒了,跟着她坐起来,沉声:“怎么了?”
姜辞心神微荡,和江逾明对视半刻,移开目光,遮掩道:“……方才,做噩梦了。”
他的眸光太静。
江逾明没怀疑,“嗯”了一声,下榻,到屏风后换好衣裳,才叫云霜进来服侍。
云霜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都不敢看新姑爷,面上一阵欢喜,见夫人坐在榻上皱眉,体贴地低声问:“夫人身子可还好?”
随着这句话,江逾明回头看了姜辞一眼,不知为何,竟让姜辞觉得有几分尴尬。
江逾明在床事上,和平时完全是两个人,白日的他温文尔雅,冷静自持,可到了夜里,所有的自持仿佛全都丢盔弃甲一般,他甚至不愿从后面来,喜欢面对面亲她的眼睛……
姜辞回忆至此,忙劝自己打住,往事不堪回首,越想越伤,忍着酸痛下榻。
姜辞整个腰都是软的,走到屏风后更衣。
金莲并蒂的嫁衣挂在衣桁上,明艳的颜色落进眼底,让姜辞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嫁衣是荆州名绣,云娘的关门作,在整个大梁都算不可多得的珍品,当初姜辞穿着它出嫁时,奉京女子无不羡慕,可如今再看到这嫁衣,她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这嫁衣不仅明晃晃地昭示着她重生的事实,甚至还在提醒姜辞,他们昨日说好的和离,不作数了。
姜辞心下多了几分恼意,以致对上江逾明的目光时,都没拿正眼看他。
-
江逾明的娘亲早逝,侯府并无主母。
姜辞是正室进门,所以今日奉茶,只见到了修远侯和堂妹江素卿,还有一些姨亲。
修远侯江进亦,知非之年,精神健硕,不笑时,面上一派威严,葵青色的银竹云袍,剑眉星目,长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着,既庄重又大气,这会儿见儿子和儿媳进来,随手搁了茶杯,眼角笑出几道皱纹。
江进亦少时从军,在姜辞外祖手底下做过提督,受过提拔,两家定亲,便是侯爷的主意。
过往阴私,姜辞不明,但大抵便是张管家所说的报恩,她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聘礼单子是侯爷亲自盯着人拟的。
当初姜家逢难,人人避之不及,昔日好友如烟散去,唯有侯爷不顾声名,替姜父多方打听,后来姜家离京,也是侯爷派人相送,想来也是报恩的缘故。
报恩在前,聘礼在后,这桩亲事,从头到尾,都不是江逾明本心,事情昭昭如此,从前她怎就不明白?
姜辞摇头自嘲,看来重生也不尽是坏事,至少她清醒了许多。
按大梁礼制,成亲后的第一日,该是新妇敬茶。
姜辞虽对江逾明心有抵触,但也不是十四五岁的毛头姑娘,明事理、知轻重,贸然闹事,让人笑话不说,还会惹长辈忧心。
她对侯爷,还是敬重的。
江进亦看着他们磕头敬茶,笑里带着满意,待他们起身,才说:“成亲后,便好好过日子,磕磕绊绊、平平顺顺的,都是好事,但你们要记住,夫妻相处,最讲究的还是一个诚字……”
两人听完长辈训话,接回茶杯,道一声省得,便算礼成。
江进亦看他们眉眼间颇有几分举案齐眉的意思,不再多言,嘱咐江逾明:“一会儿去祠堂,给你娘磕个头。”
江逾明默然颔首。
江进亦又看姜辞,先是赏下一套金玉头面,才面容和蔼地对她说:“往后跟逾明好好的,他若待你不好,你告诉爹,爹替你做主。”
金玉头面,算是重礼,厅中两侧的姨亲和丫鬟们静默着心照不宣,估摸出了这位世子夫人的份量——虽是六品修撰出身,但侯爷很看重,而得夫家重视,是一个女人无上的尊荣。
若是前世,姜辞定会因这赏赐松一口气,因为这时,江逾明和林婉仪的流言太盛,奉京城不少人等着看姜辞的笑话,而奉茶礼,便是最简单让他们闭嘴的方法。
可如今,她敛眉低首的看不清神色,只端庄道:“省得了。”
两人敬完茶,往祠堂去。
穿过月洞门,迎面来了个面色稚气的小姑娘,藕荷色的襦裙腰间别着个红花香囊,个子小巧,走起路来鬓边珠花轻晃。
似是没想到会撞见江逾明,她惊慌地顿了一步,退身行礼,但不知故意的还是什么,没向姜辞行礼。
姜辞认得她,这是林氏的女儿,江逾明的二妹妹,江娴,刚过十三岁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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