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凭栏江月》作者:一个米饼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1-10分类:小说浏览:24评论:0

《凭栏江月》作者:一个米饼/卤蛋叉三

文案:

“先婚后爱/小倌受X王爷攻”

一张俊脸抹了红妆,玉袖宽袍敞着衣襟。

施施几步,半扭着腰身从楼上走了下来,行个侧拜之礼,唤声:“爷。”

单单一个字,绕指千回媚而不娇,瘙得人心尖犯痒。

初来乍到的闲散王爷敲着香檀扇骨,上下打量,问身后鸨妈:“就是他?”

鸨妈擦擦额头细汗,忙心虚道:“正是咱们南馆的头牌,堇哥儿,他性子温顺,为人乖巧,是咱们这儿最听话最善良的小倌。”

闲散王爷对上堇哥儿:“知道我来做什么?”

“是。”

“那便收拾行李,随我回京,做我王妃,保你今生富贵。”""

第1章 南馆

花柳巷子,朝歌暮弦,傍晚余霞散去,天色未暗,红烛灯笼逐一亮起,照也照不真切,朦胧暗淡。

清乐坊尽头连着南北斜街,一里不到,散步去,贯耳吆喝。

“来咯,水饭荔枝膏各一碗。”夜摊刚出,陈二摆上桌椅板凳,第一份生意就来了,“今儿个挺早?”他将两个灰瓷碗放在桌上,又拎了壶糙沫子茶。

这桌客人吃法新奇,无滋无味的白水饭配上各味草果熬制成的荔枝膏,搀伴着来上两口,甜香适中,懒懒答话:“今儿个有客。”

陈二:“呦,是位生人吧?也敢点咱们堇哥儿?”

堇哥儿斜乜道:“赖你们个个嘴碎,扰我生意兴隆。”

陈二正要说话,堇哥儿吃完便走,桌上留了一枚铜钱,带着蒸香花露,搀着茉莉柑橘,不浓不淡。

闻是好闻,人也艳丽,就是性子......也难有生意。

临安城内勾栏红院数百上十,清乐坊这家稍有不同,匾上空白一片,门旁犄角旮旯不显眼得立了块木牌,上面写着南馆。

繁华盛世不禁娼妓,青楼女子才学兼备,品学好的大多登记在册,虽说也是入册的营生,但三教九流占了个下九流,上不得台面,比无可比,只比这些在南馆里卖弄风骚的男人强上一些。

堇哥儿溜着食儿走回南馆,厅里寥寥几人,还没上客,正想回房点妆,只听一声尖叫从二楼天字间传了出来,他几步迈上楼去,惊得龟公忙喊奴才:“快去叫三娘。”

先说堇哥儿,堇哥儿在临安花柳巷子里小有名气,曾是南馆的金字招牌,虽如今也没人比得过他,但一年不如一年。前些年人小,嘴甜听话端茶倒水,讨得无数客人欢心,自束发后至今五年,越发不顾及,厉害起来敢抽客人嘴巴,死不道歉,伶牙利嘴,也不知是走了哪门子狗屎运,到底没碰上个有权势的,全是挨几鞭子赔锭银子了事。

余三娘绾着随云鬓簪了朵牡丹花,正对着铜镜贴面妆,细柳梅枝斟酌难定,一听这事儿黛眉蹙起,拿了件鸡毛掸子摇身走出。

三娘二十**,寡妇一个,丈夫给她留下家酒楼,生意清淡,难以糊口,思来想去便做起了人口买卖。南馆楼外八角亭台,楼内回廊木柱通顶天窗,从上往下正中央,对着一丈莲花大鼓足有三又三米,上面摆着丝竹管弦,是个艺台。妓馆都是如此,无论男女得有一技之长才能卖得出去,三娘提裙走着,天字间已经动起手来。

“堇哥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真不想活了?敢在爷爷头上撒泼?”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立刻道:“你是谁爷爷?我爷爷可早死了,在柳店村后山歪脖子树底下埋着,李公子想去没人敢拦,用不用安排下人给你挖坑填土再点上三炷高香超度超度?”

“我看你是真活腻了!”李思达肥头大耳,壮硕黝黑,如若不是穿戴金玉绸缎,说他是个土匪强盗也不无人信,但偏偏李思达来头不小,临安太守李成茂,正是他爹。

“我腻不腻李公子说了不算。”堇哥儿看似一副傲骨,不畏强权,扶起地上的小倌就要出门。

岂有此理?花钱嫖娼话没说两句半就要将人带走?放到天王老子那也说不过去,李思达气得不轻,挥手让家丁堵门口拦着,拉住方才惊叫的小倌道:“一个出来卖的,还立起贞节牌坊了?”

小倌唯唯诺诺,哀哀出声:“李爷,咱家清倌不卖身……”

堇哥儿道:“何止咱家清倌,临安城哪家清倌卖身了?李公子怕不是借太守之子身份就要胡作非为吧?”

“堇哥儿。”李思达道:“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瞧你有点本事每月能让大家乐呵乐呵,李爷爷今儿个就做了你!什么清倌红倌,只要爷花了钱,都他娘得给我脱裤子趴好了!”说着话将小倌拽到怀里,上下其手要扒人衣服,小倌泪流满面,无力挣脱,恍惚间只听“啪啪”两声脆响,李思达满脸肥油,顷刻肿大一圈。

房中一时无人出声,李思达反应过来暴跳如雷: “他娘的贱货!敢打你爷爷?”

“都说我爷爷早死了,李公子耳聋?”堇哥儿两巴掌甩得手腕生疼,李思达推开小倌,抬腿便踹在堇哥儿腹部,这一脚力气不小,生生将人踹到门口,疼得他半天没站起来。

李思达肿着脸揪起堇哥儿,瞧他嘴角呕血,又狠狠抽了巴掌:“这才几年?也真敢把自己当个清白人了?”

“呸!”堇哥儿含着血沫的吐沫星子,喷在李思达脸上:“李大人出了名的两袖清风,生了你这么个吃喝嫖赌的儿子,早八辈子倒了血霉。”

李思达后槽牙磨得咯咯做响,气急反笑:“我让你嘴贱皮痒,来人!”

“来了来了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呦!谁惹着李公子动气了。”余三娘尖着嗓子柔中带媚,瞥了眼瘫倒在地的小倌,进门忙忙笑道:“李公子别动气,您身份高贵,不能因为一个小倌气个好歹,不值当不值当。”说着要去将两人分开。

李思达虽其貌不扬,也算权贵公子,何时受过这档子气,让他放手自然不行:“三娘可是要准备白事儿了。”

“这,李公子何出此言。”余三娘惊骇。

“何处此言?”李思达将堇哥儿扔到下人跟前,厉声道:“给我往死里打!”

家丁得了命令下手没个轻重,余三娘忙拿鸡毛掸子挡着,她一介女流身娇体柔,被猛地推到一旁,堇哥儿要挣扎起身,余三娘瞪他一眼,急道:“李公子且慢,今儿个您先抽几鞭子出出恶气,留他几天,十二那日傅老先生大寿,邀了他去,在这节骨眼上您弄出人命来,太守大人难做啊。”

傅老先生大寿这事儿李思达知道,太子太师回乡养老,独爱些淫词艳曲,每年大寿都要请些妓子戏子前去热闹,如若真跟老人家八十大寿前夕见了血,确实不大好办。

李思达示意家丁停下拳脚,踩到堇哥儿胸前:“留你两日狗命,给傅老爷子祝完寿,再送你上路。”又道:“余三娘。”

三娘忙站起来拍拍裙土,福礼道:“奴家在。”

“人先放你这儿,若是有差池,你这皮条生意也别想做了。”说着安排家丁留下看守,甩开衣袖走出去。

余三娘送了几步,又招呼龟公拿来几坛好酒对看守说:“小哥辛苦,先吃点酒菜解解乏。”

家丁犹豫不决。

余三娘又从荷包拿出几粒碎银:“咱们敞着门,您在下面看着,还能跑了不成?我得教训教训,您瞧着别脏了眼睛。”

家丁唠叨两句,惦着银子下楼,待人走后,余三娘抽出鸡毛掸子指着地上爬起来的堇哥儿气道:“才消停两天,又给我闯祸!我是养了个祖宗不成!”

堇哥儿接过唯诺小倌递来的手帕擦擦嘴角:“李思达三番五次对岑灵动手动脚,你不管我不管谁管他。”

余三娘掐腰:“就偏你多事。”又看向叫岑灵的小倌,厉声道:“你也来了一年,这是个什么地方还没弄不清楚?”

岑灵红着眼低头:“知道。”

三娘道:“我且先跟你说清楚,日后记住自己在什么地方,贞节牌坊都给我收拾利落了,摸个手亲个嘴儿别一惊一乍,吓着客人。”

岑灵道:“我.....我知道了。”

堇哥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三娘一敲桌子,吓得他又站了起来,牵动腹部,疼得“唉哟”两声。

“逞能。”余三娘翻了记白眼:“疼死活该,李思达是谁?你也敢那么跟他说话?我若不来,今儿个你就去找你那个死爹去吧!”

“我若下去第一件事便告诉他,当年温柔可人的三姑娘让我做尽伺候男人的龌龊勾当,估摸他转世投胎一百次也不会考虑娶你。”堇哥儿忍着嘴角伤口端起一杯茶吹吹热气。

“你!”余三娘气得站起来,抬手便要打他,堇哥儿绕着桌子跑,嘴上道:“你可别碰到我,我全身都疼,你再打几下,待会王员外过来,我当场厥过去, 可别吓着客人。”

三娘头脑发晕,仍下鸡毛掸子摔门便走:“披头散发的丑样子!接什么客,滚回屋去。”

难得的生意就此黄了,堇哥儿对着屋内铜镜左右瞧瞧,正要回房,岑灵忙上前道谢,堇哥儿摆摆手:“无妨,也帮不了你一辈子。”

“是我懦弱。”岑灵垂泪。

“可不是嘛。”堇哥儿没安慰他:“做了这行当,就真把自己当女人了?委身卖艺本就够让人看不起,自己再不活出点样子,活该被人作践死。”

“风堇兄说得是,可是李思达他……”

“啧。”堇哥儿朝门外走去,没理李思达那茬:“都说了,别叫我大名。”

第2章 出逃

月上中天,清乐坊由南至北热闹非凡,南馆的妓台上舞着几名细柳纤腰的小倌,绫罗春衫下隐约透着粉滴香蕊,台下满座,除了伺候人的都是男子,与普通青楼没什么不同。

王员外兴致缺缺地拿起酒杯,将十年女儿红一饮而尽。

余三娘低三下四地给他扇风,又把身披翠玉长袍的小倌拉过来道:“这个是昕哥儿,也是咱们楼里数一数二的,王员外您且消消气,让他陪陪您。”

王员外瞥了眼昕哥儿,见余三娘并未吹嘘,心下缓和不少,昕哥儿帮王员外倒酒,员外问:“堇哥儿真的病了?”

昕哥儿等余三娘走远,凑近一些,夸张道:“哪是什么生病,是把客人打了,您不是本地人吧,这堇哥儿啊,可粗鲁着呢,幸好您没见着,若您摸他一下,他便骂人,您亲他一下,他便打人,可凶了呢。”说着还眼泪婆娑,像被打得是他本人。

“可我听说,这人长得美艳,也有些本领。”王员外慕名而来,多少不信昕哥儿的话。

昕哥儿撇嘴,小声道:“雕虫小技而已,没什么稀奇。”

南馆后院花木层叠,曲径幽深。别看是妓院,本朝却十分推崇色艺双绝,有名气的头牌起居处甚是精致宽雅,三四厅堂,花墙隔扇。堇哥儿占尖儿,住得自然是南馆最好的房子,床廊上挂着帷幕幔帐,此时撂下来,挡住里面的人。

李思达没忘要人命这事儿,回府又派几名家丁守在门口,看得严严实实,余三娘挨个递了碎银子,带着岑灵推门进去。

屋内空无一人,余三娘穿过屏风撩起来床帐,定睛一瞧,气得双手掐腰。

堇哥儿此时嘴角红肿睡得正香,余三娘还顾四处,没找到合手的东西,脱掉左脚上的鸳鸯戏水绣花鞋就是“啪啪”两下,打得他陡然惊醒。

“睡睡!我让你睡!脑袋都别裤腰上了还睡得着?你当李思达是说着玩吗!”

堇哥儿睡眼稀松,抻着嘴角“嘶嘶”叫疼:“这不是来救命了吗?”

余三娘瞧他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表情一变:“徐风堇,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堇哥儿掀开被褥,从床底下拿出一本书,书面上写着《黑山寡妇传》,是前街刘秀才落榜后回来写的小说,不但说书的常在茶楼讲,临安城内少说了人手一本,堇哥儿把书揣到怀里,穿鞋下地,又说:“李思达欺人太甚,我看不惯嘴快了而已。”

“放屁!”余三娘知他甚多,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面上又愤又哀,从怀里掏出一张契据拍在桌上:“要走便走,何必冒险做出这等事情。”

堇哥儿让岑灵脱衣服,嘴上说:“年前我就还清了我爹欠你的银子,只是你这些年虽待我不好,但也不薄,拖拖拉拉到现在,赶上傅老爷寿宴档口你自然不会痛快让我走,还要谢谢李思达是个土匪,动辄便要杀人,你看得我活的不好,却见不得我死。”

余三娘怒道:“你到是清楚,那怎么不为我想想,你一走谁去挡你的缺,李思达来找麻烦又要怎么办?”

堇哥儿不客气道:“余三娘是何等厉害角色,你自有你的办法,我年年月月为你想,从十五想到二十,再想下去我都进棺材了,小前儿不懂事,如今大了,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为你想,谁为我想。”

余三娘道:“你从南馆出去能做什么?不过是糟人白眼。”

堇哥儿道:“别人怎么看,管我屁事,不过三言两语,谁若骂我,我便骂谁,谁敢打我,我便还回去,谁想要我的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说完话,也和岑灵换好了衣裳,他两人身影相仿,堇哥儿稍高一些,弯弯腰与他持平,又直起来对他说:“我走后便不会再回来,你若不想待,就自己学激灵点,多赚银子尽早还给她。”

岑灵道:“让风堇兄费心了。”

堇哥儿蹙眉,想想也罢:“算了,叫且叫吧,反正这就走了。”

临安城夜里热闹,红妆艳抹,纸醉金迷,一入风尘**年,命该如此,怨天尤人也没机会重新投胎。

余三娘把包袱递给堇哥儿:“里面有五十两银子,活不下去就回来找我。”

堇哥儿道:“就算饿死,也绝不回来。”

“我……”余三娘抬眸,心里觉得对不住他,可见他那张脸又郁结,堇哥儿女相,越发像他娘亲。

春娥不似一般乡下姑娘含蓄清雅,美得肆意张扬如珠玉剔透,玲珑脱俗,但红颜薄命,生下徐风堇不久便去了,徐士圆一蹶不振,酗酒成性,还被骗去赌坊欠下百两银子,余三娘又恨又爱,帮他还钱,照顾他起居,可直到徐士圆死的那日,嘴里心里依旧是他的娇妻春娥,三娘含恨嫁人,回乡省亲,碰巧徐老爷子去世,那年徐风堇七八岁,在瓦砾堆里与野狗抢食,被她带来了临安城。

好又怎么算得上好,日子过不下去,还不是让他声色侍人,是私心,也是泄愤。以前他要走余三娘不让,如今激怒李思达,豁出命要走,也不能拦着了。

“你日后打算去哪?”余三娘问。

徐风堇道:“去京城。”

“京城?”

“自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比临安繁华的,当是京城。”

“你……去京城可有出路,想好做什么了吗。”余三娘对他感情甚是复杂,竟还有些不放心。

徐风堇背上包袱,像是对华灯鎏彩摩肩接踵的繁华京都向往万分:“早就想好了。”他如赴京赶考的秀才,心怀远大抱负,是要脱胎换骨,做出一番事业。

余三娘哀叹,自个儿为上一辈的纠葛,耽误了这孩子的前半生,补不回来,自此一别也愿他好,又问:“是要做什么。”

他道:“找我恩公,做他小厮。”

“什么?”余三娘没听清。

徐风堇抬腿便走,重复道:“去京城找我恩公,做他小厮。”

余三娘心中歉意烟消云散,脱掉右脚荷叶沾露的绣花鞋狠狠砸了过去,尖声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我养你喂你栽培你让你压了多少红倌头牌!你居然想去当人小厮?!你别给我回来,我丢不起人!”

“自然不回来!打死我也不会再踏入清乐坊一步。”清亮嗓音遥遥传来,在青石板玉雕栏的红烛巷子里绵绵长长,久久未散。

第3章 赵郁

临安夜闭城门,离城外五里有家客栈,方便来往人群歇脚打尖。

袁掌柜忙到半夜,收起算盘才要休息,听到有人下楼,抬头看去,忙出了榆木帐桌,上前问道:“这位爷还没睡下?”

来人圆领长衫,霜白轻绸,绸面印有鸾鹤祥云,淡金锁边,手持一把檀香木扇,腰间一枚羊脂膏玉,色泽莹润,浑体通透,细细瞧,上面还刻了字,是个郁字。

袁掌柜见多识广,早年去过西域走商,单一身行头便知客人非富即贵,再加上这玉这字,心里十拿九稳。

袁掌柜擦擦额角细汗,伛偻道:“小店怠慢,若哪里不周,爷尽管吩咐。”

“无从怠慢。”此话一出,如玉石落入磐泉,起手敲着空岩。

袁掌柜见他走到厅内桌前,忙放下几把收档的凳子,又招呼躲在木柱后打盹的小二起来烧水倒茶,叮嘱要最好的茶叶,小二从未见过抠搜老板如此大方,小声问:“这是哪位大人不成?”

“大人?”袁掌柜拱手向天:“若没猜错,那可是位王爷。”

“王爷?”小二自觉声大,忙忙捂嘴,指缝漏字:“王爷怎么会住咱们这里?”

袁掌柜道:“我怎知道?不过瞧那刻字,当是七王爷赵郁,若真是他,想必是来临安玩乐,倒也不稀奇,只是......”轰走小二,袁掌柜琢磨起来。

传闻赵郁赋闲在京,整日斗鸡遛鸟弄草修花,不仅如此,还行坐不端,常常纵酒享乐,流连于烟花之地,本以为如太守之子李思达那般模样,却不成想,如此霞姿月韵,气质端贵。果然是凤子龙孙,便是孟浪一些,也与常人不同。

袁掌柜端来一壶上等松萝,放到桌上,赵郁趁他倒茶的空档问道:“几更了天。”

袁掌柜答:“三更了。”

赵郁问:“掌柜是忙着送往迎来,清点盘账还没睡下?”

袁掌柜道:“正是。”

赵郁端起青花茶碗品了一口:“生意倒是不错。”

袁掌柜摆手:“哪里哪里,能糊口度日罢了。”

赵郁又问:“听闻临安城热闹非凡,可有什么好玩去处?”

果真是来玩乐。

“这……”袁掌柜想想赵郁为人,忙道:“明儿一早您能去木兰巷喝茶听书,那边有个花鸟市,多是奇花异草,还有外邦抓来的金丝雀鸟,色泽奇特,世间少有,到了晌午您能去长庆楼喝酒,玉和楼吃饭,仙酿素肉是他们那一绝,这到了晚上……九曲街清乐坊,莺莺燕燕遍地都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随您喜欢。”

赵郁点头:“听来不错。”

袁掌柜见他满意,心道:外表再是器宇不凡,内里也腐朽败坏。见没什么吩咐,便回房休息。

掌柜的才走,楼梯上便传来“咚咚”响声,不一会儿蓝布短衫的奴才跑到赵郁跟前,喘着说:“爷,您起来怎么不叫我跟着。”

赵郁起身上楼:“你睡得像猪,踹一脚还能到地上继续睡,是怪我下脚轻了?”

程乔忙道:“是奴才的错,奴才明儿个就改姓猪。”

赵郁把玩手中折扇:“别光嘴上说,连户籍一同改了。”

“啊……”程乔还真是嘴上一说,这若是改了户籍叫“猪乔”回府不得让人笑掉大牙?他忙转移话茬:“爷,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又在想陛下让您成亲的事儿?”

“有什么可想。”赵郁推门进屋,程乔上前帮着倒水,清水温热,没放茶叶。

“可您不想,咱们回京就要被逼婚了,陛下让您半月内必须回京,如今六王爷远在边外,贵妃又在青州礼佛,赶上他们都不在京里,冯老賊再在陛下面前多说几句,说您二十又三,连个正妃都不娶,荒唐至极。”

“无妨。”赵郁把折扇放在桌上,取下腰间玉佩,示意程乔帮他宽衣,程乔不再多言将霜白长袍小心放进行李,又拿出一套绀青祥纹放在床边。

第二日一早,赵郁便带着程乔去了木兰巷。

临安秀美,白墙灰瓦翼角翚飞,程乔拿着袁掌柜画得简易图纸,跟赵郁走了条清雅小路,正直夏初,细柳扶风,鸟叫蝉鸣。

前几日落了雨,墙角青苔翠欲鲜亮,本是瞎走,谁想这条小路竟别有洞天,墙面刻着壁画,先是《黄莺呼春》接《百鸟朝凰》画完林鸟又是《梅兰竹菊》对《富贵牡丹》,再往前有了人物,婀娜多姿,仪态万千。当今圣上是位绘作大家,民间也多以书画见长,城内有不少这样的巷子,开始只有一人作画,大家瞧着新鲜征兆效仿,渐渐成了一景画廊,就取名玉堂画坊。

画得大多直白,也有个别隐晦,有好有坏,参差不齐,程乔跟着瞅也瞅不明白,他认字不多,指着一副图问:“爷,这两人做什么呢?名字叫初遇图,可这二位都七老八十了,再怎么初遇也晚了吧。”

赵郁执扇点墙面,看着译文道:“这是幅忆初遇图。”

画上正是一对老夫老妻,十几岁在山间相遇,一见情深,结为连理,恩爱百年,年迈时忆起初遇,便在院中竹林,防起那年的模样,丈夫拱手问理,妻子含羞低眸,碰巧墙角竖着几根竹子,也算应景。

程乔刚要开口细问,就见那几根竹子莫名地晃动起来,他赶忙挡在赵郁身前:“王爷小心!”

赵郁站在深巷抬头,只见灰土瓦上扒着一双手,“哗啦啦”几声三四根竹杆倏然倒地,墙头先是攀上一条腿,紧接着又冒出颗人头。

此时晨阳高悬,青街长巷迸入金光,赵郁看着那人,宛如檐瓦生花,那人也在看他,似如琼枝落雪。

“你是什么人!”程乔吼道。

“你管我是什么人。”徐风堇挪开目光,侧耳听听身后动静,他这些年的好运像是被挥霍一空,昨晚前脚刚出了清乐坊,后脚就撞见肿着脸外出鬼混的李思达,趁着夜黑风高蹲在犄角旮旯躲了一宿,一大早又被翻出来,被追着跑到玉堂坊,却忘了这边处处都是死胡同,徐风堇从墙头上顺着没倒得竹竿爬下来,刚要跑,就见一道身影从眼前窜过。

程乔急吼吼地骂人莽撞又忙问道:“爷,没撞到您吧。”

赵郁说:“无事。”

徐风堇心道:无事个屁。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放在手里颠颠,猛地砸向那道飞奔的身影,待人踉跄几步,又捡起地上的竹竿,对着人头顶一通乱打,颇有余三娘拿着鸡毛掸子揍他的架势,那人被打得耳鸣目眩倒地不起,徐风堇又上前补了几脚,从他手中揪出一块玉佩。

赵郁低头瞧瞧,那块玉佩正是自己的。

徐风堇拎着玉佩溜达过来,问赵郁:“这是您的?”

赵郁说:“正是。”

徐风堇道:“不错,看着挺值钱。”

“大胆!”程乔道:“这可是御……这可是无价之宝!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徐风堇惊骇:“这么值钱啊?那我帮你们抢回来,你们是不是要谢我?”

赵郁道:“这是自然。”

“打算怎么谢?”徐风堇没等他开口,又道:“这玉佩如此珍贵最少也得给我黄金千两吧?”

黄金千两?!简直是狮子大开口!程乔气得当场就要骂街,徐风堇哂道:“但我为人实在,没事就喜欢助人为乐,就算您给我黄金千两,我也抵死不收。”说着把程乔挤到一旁,靠近赵郁,将玉佩递到他手上,好心道:“您穿得也太招摇了,金线繁纹的,玉堂坊的破画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就差脑门上贴着“我是外地来的有钱人快来抢我”,八成一早就被盯上了,多亏了是我机灵敏锐,身手不凡,才帮您抢回了无价之宝,这要是没我,后果可不堪设想……”

“当然,我不要钱也不邀功。”徐风堇盯着赵郁莞尔笑道:“但我帮了爷,爷是不是也得帮帮我呀?”

第4章 机会

李思达带人找过来时,程乔正拿着图纸对赵郁说:“再过一条街就是木兰巷了,爷,辰时都快过了,再看下去,早摊该撤了。”

“袁掌柜还说了哪几个地方?”赵郁不为所动,边看画边问。

程乔答:“晌午说是长庆楼玉和楼,夜里是九曲街和清乐坊。”

赵郁道:“早饭也晚了,先去逛逛花鸟市。”说着抬脚要走,李思达气势汹汹地过来问:“见着个穿青白短褂的男人没?”

“青白短褂?”程乔眨眨眼:“没束发?别了支木簪?”

李思达:“就是他!”

“那是个男人?”程乔瞠目结舌:“我还当是位爱翻墙的姑娘。”

李思达道:“别废话,人跑哪去了?”

程乔指了指墙头:“刚刚翻过来,又立马翻回去了。”

“他娘的!”李思达咬牙切齿:“命人把城门给我封上,许进不许出!我就不信他一个小倌能上天遁地,今儿个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弄死了!”

目送李思达来去匆匆,赵郁让程乔找准路,去花鸟市闲逛一个时辰,近了晌午便去玉和楼尝了仙酿素肉,完事又去长庆楼要了壶琼浆听书,醒木落在案上,“啪”得一声,说得正是刘秀才的《黑山寡妇传》。

程乔听得津津有味,精彩之处还拍手叫好,赵郁抿口酒,将杯子放在一旁没再动过,程乔伺候他多年见怪不怪,自家主子十分挑剔,晌午的素肉也仅尝了一口,就全赏他了。

傍晚又转去了九曲街,这条街在河上,蜿蜿蜒蜒绕城半圈,如回廊几曲,故此得名,满城花街大同小异,正想找家进去坐坐,就听路边两人窃窃私语,一个说:“九曲街沿河果然是阴气重,听说死过不少娼妓,刚我去了一家,那唱得悲悲切切,跟水鬼上身了一样。”

一个又说:“可不是嘛,这条街也就骗骗外地来的,要我说,还是去清乐坊,那多好啊,姑娘美小倌妙,听说南馆又来了个会做诗的,这要不是沦落风尘怕不是个状元料吧。”

程乔没细听,回头左右看看,心道:奇了怪,怎么总觉得有人跟着。才要问赵郁去哪,见赵王爷阖上折扇,敲着掌心:“去清乐坊逛逛。”

天色尚早,路过南北斜街时吃了碗不放糖的糯糖水才继续走,赵王爷就是来玩,玩得兢兢业业一个地方都不差。

程乔唉声叹气:“爷,要我看,您就随便娶个王妃算了,也省得冯老贼整天在陛下面前碎嘴。”

赵郁说:“这事儿讲究你情我愿,我随便,旁人的一辈子能随便?”

程乔听他说完就要哽咽:“咱们王爷就是心善。”

赵郁赞同地点点头,停在没挂牌的南馆门前,摇着扇子走进去。

京城也有许多这样的地方,见怪不怪,龟公有眼力,瞧赵郁一身贵气,亲自端茶递水,问喜欢什么样的,帮着挑几位出来陪着。

赵郁只点了壶茶,让程乔问话,程乔道:“你们这儿管事的老鸨呢?请出来,我们爷有事要问。”

余三娘人在三楼亭台,龟公赶忙去请,还没靠近,隐隐看到两个人影,三娘单手掐腰,破口大骂:“你不是打死也不回来吗!李思达城门都封了!我看这回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那可没准儿。”听声音,正是去而复返的堇哥儿,他道:“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着拿出余三娘给他的银子:“先开间上房,我今儿可是客人。”

余三娘当下又要脱鞋,一颠银子觉得轻了不少,打开数数,怒道:“你这一宿去哪鬼混了?怎么少了二十两!”

徐风堇道:“银子你不是给我了吗?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又问:“岑灵呢?”

余三娘道:“好着呢。”话没说完龟公便把人叫了下去,徐风堇自己挑了间上房,点桌饭菜,又对上菜的侍女说:“兰儿,帮我盯着一楼雅座的客人,若是走了,立刻来告诉我一声。”

兰儿受过他的恩,自然愿意帮忙。

......

《凭栏江月》作者:一个米饼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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