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
作者:三道
简介:
京都出了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流落民间后认祖归宗的皇子孟渔居然是只假冒伪劣的狸猫,真正的龙脉乃御前钦点的探花郎傅至景。
三年前,从乡下来的穷小子孟渔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摇身一变成为金尊玉贵的皇子,好不风光。
身份的转换未能改变他的腹中无墨和穷酸做派,京中达官显贵暗里对他嘲讽不断,唯与他有竹马之交的傅至景始终待他如初。
可如今,孟渔狼狈不堪地被锁在天牢里,他自认为的好友爱人却跪在太庙的蒲团上祭祖,受百姓敬仰。
人人都唾骂孟渔是鱼目混珠,死不足惜,他咽气的那夜下了场大雪,天地白茫茫,只有他认定的二哥来送他一程。
从此世间再无孟渔。
几年后,新帝微服出巡,在一个小渔村见到了故人。
简陋干净的小茅屋装点喜庆,二位身穿喜服的新人满面笑容迎客。
故人走上前来,眼瞳灿亮对他说:“这位大人,你也要讨喜糖吃吗?”
Tips:
1.古代同性可婚背景,1v1,傅至景x孟渔
2.狗血的狸猫换太子,后期会有巧取豪夺的情节
3.巨大阶级差,难有火葬场
*一切以正文为主
狗血、剧情、HE、非典型he、无火葬场
第1章
绿树浓荫夏日长,四处阵阵蝉鸣,路上行人热出满头大汗,街头小贩靠在竹椅上手执蒲扇卖力吆喝售卖避暑的凉茶,倏地一阵大雨哗啦啦落下,地面滋啦一声滚开,极尽的热意后迎来片刻的清凉。
德惠王府的莲花池开得正盛,一朵朵亭亭玉立,在突如其来的雨露里微娇羞地低了头,凉亭里架了一张青竹摇椅,王府的主人、衡国的皇九子孟渔正悠哉游哉地靠在摇椅上听雨赏荷。
雨声淋漓催人眠,他正是昏昏欲睡,梳着双螺髻身穿藕粉色裙衫的丫鬟端着个脸一般大的瓷碗迈着小碎步从长廊里走来。
“九殿下,你要的酥山做好了。”
何谓酥山?是衡国现下流行的一道冰冻奶制品,冬日挖了地窖存冰,待夏季取出将冰块凿碎成冰碴,在瓷碗堆成下满上尖的山脉形状,淋上熬成膏的牛乳和甜而不腻的蜂蜜,最顶端点缀可食用的茉莉花瓣,看起来如同延绵的冰山正在融化,故此得名。
孟渔顿时来了精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摇椅里起来换到石凳子上入座,接过调羹舀了一大勺冰乳,入口绵软甜腻,凉意一路从喉咙蔓延到全身,夏季的燥热顿时荡然无存。
他滋滋有味地吃着冰,想到早几年他还在乡镇时,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冰块,后来当了皇子被封了郡王,实难适应京都的纷华靡丽,闹出了不少笑话,如今两年多过去,在这个位子待久了,总算能够心安理得地享用美食。
除了酥山,还有一道蜜糖真雪颇为风靡,有诗言“雪韭霜菘酌岁除,也无牛乳也无酥”,孟渔赶了风潮,也尝过几回,不如酥山可口。
一口下肚,整个人都凉津津的,孟渔舒服得长叹一声,见比他还小三岁的丫鬟眼巴巴地瞧着,从石桌的茶具里抽出了个茶杯充当食碗,往里舀了好几勺冰乳递出去,“拿着吧。”
德惠王府出了名的不成体统,刚建府时,府内二十来个奴仆,大多数都和孟渔年岁相当,在乡间野惯了的孟渔成日和他们闹在一块,斗蛐蛐、打叶子戏、下水逮鲤鱼、上树摘果子,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
几位皇兄因此说他尊卑不分、治家无方,二哥调了个当差多年的管事进府帮他料理家事,硬生生地把规矩给立了起来,有管事盯着,现在孟渔已经颇有殿下的威严,但无人之时,乡野小子的作风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头。
小丫鬟记起管事的教导,“奴婢不敢。”
“我不告诉赵伯。”
孟渔这样说,小丫鬟咕噜地咽了口口水,正想接过,神出鬼没的赵管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瘩冒出来,把主仆两人都吓了一跳,小丫鬟生怕被责骂,一溜烟就跑走了。
孟渔努努嘴,塞了满腮的酥山,赵管家已经来到他跟前,说:“九殿下,傅大人已启程回京。”
孟渔冰乳还没咽下去就站了起来,惊喜地张了张眼,含糊地问:“不是说月末才回来吗?”
赵管家所说的傅大人是现任正五品吏部郎中、上一届科考的三甲探花郎傅至景,两个月前被委任为按察使,和户部侍郎西下追查各地财政亏空。
这是个难啃的苦差事,一来路途遥远,天气炎热,二来各地官员素来官官相护,通常钦差大臣刚到这个县,下个县就收到风转移家产,三来也怕官员向百姓搜刮待缴的税银,加重百姓的负担。
傅至景和户部侍郎想了个法子,从翰林院里择选了一批七品的编修一同带着上路,每到一个地方,若交不上亏空的官员一律革除官职,逮捕下狱,由编修顶替其官位——编修们为了前程,尽心尽力地收纳地方官的罪证,这就避免了地方官收刮民脂民膏,而地方官为了保住官位,只能想方设法地补上税银,连自个儿都快保不住了,也就没心思跟其他官员通风报信。
此番西下,虽多有阻碍,但效果显著,共收回白银七十万两,抓了四个罄竹难书的贪官。
这些事情孟渔都是从二哥口中听闻,不禁拍手称快,他没想到傅至景不仅事情办得漂亮,居然还提前近十日回京。
傅至景仅用两年时间就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升为正五品的吏部郎中,对一个无权无势的进士而言速度可谓飞快。
孟渔记得,前年傅至景升为六品吏部员外郎时,因他才学出众,又是天子门生,仕途一片明朗,不少官员有意结交,暗中给他送礼贺他升迁之喜,傅至景照单全收,收礼第三天都察院都御史上奏弹劾其愧对天恩私下受贿。
彼时正值西南大旱颗粒无收,傅至景转手将全部礼品换作银钱用于赈灾,在朝堂上言明是各位大人托他行事,这自然只是说辞,但他未将任何人供出来,一个官员都没得罪,反倒落得个好名声。
就算如此也到底是实打实的收了礼,衡帝小惩大诫,罚了他两个月俸禄,结果次月就将傅至景升为从五品官,转年升为正五品郎中。
素来清廉严苛的吏部尚书评价其“方正却不迂腐,圆滑而不谄媚”,连被调侃一把年纪学不会开窍的孤臣都如此赏识他,朝野里其余臣子自也对他的为人处世褒奖有加。
傅至景作为朝中新贵,名声大振,孟渔则与之相反。
衡朝的皇子各司其职,孟渔白得了个德惠郡王的头衔,被衡帝指派到礼部做些闲职,平日无所事事,只需偶尔到礼部点个人头,众人知他与傅至景交好,常明里暗里拿他二人做对比,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怎会如此天差地别?
这些话孟渔自小就听得耳朵起茧,早见怪不怪了。
如今傅至景又圆满地办成一件大事,若不出所料定升官有望。
孟渔真心为其高兴,转眼就等来了傅至景回京这日。
傅至景俸禄有限,工部拨给他的住宅简陋但清幽,与德惠王府隔了五条街,驱车慢行要走上半个多时辰。
孟渔到傅宅时,傅至景还在宫内向衡帝述职,宅内只有两个小厮,刚把屋里屋外清扫了一遍迎接主子回府,见着孟渔也不惊讶,恭恭敬敬地唤了声九殿下。
孟渔是傅宅的常客,看他们忙上忙下热出一头大汗,有心想帮忙,却知晓他们定会拿身份说事,想了想坐在门槛上同两人谈话。
九殿下自幼在民间长大,平易近人,两个小厮与其相处还算自在。
孟渔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枝头,宅里点了灯,屋里又闷又热,比不上德惠王府的凉屋,没多久他就燥热不已。
想以前在宜县时也没那么畏热,到底是由奢入俭难。
两个小厮被他打发去酒楼打包晚膳,估摸着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回来,傅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等得心急,时不时就跑到门口看一眼,一来一回跑了好几趟,后背更是湿了一大片。
孟渔气喘吁吁地回屋里坐下,无比想念前几日吃的酥山,扯着衣襟散热,恨不得能扒了干净到院中洗个冷水澡。
就在他坐立难安时,大门终于传来声响,他以为是小厮回来了,扯一嗓子,“把食盒端进来后你们就去歇息吧。”
没得到回应,他嘟噜一声,走出厢房来到会客的厅堂,顺着铺了青石板的院子往门口看,只见他翘首以盼之人浸在暮色里。
傅至景身着墨紫色印团花官袍,高挑颀长,身姿挺立如雪柏,神清骨秀,分明是文人雅相,偏生得一双寒星似的眼,多出了几分凌厉冷艳,叫不相识他的人望而生畏。
他舟车劳顿多日,方回京就马不停蹄进宫述职,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难免劳累,此时眉眼微压,唇缝紧抿,就算是在与他有多年交情的孟渔看来也有些拒人千里的疏离。
傅至景的官帽拿在手中,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冠因连日赶路而略显凌乱地散下两缕,见了孟渔也不觉得意外,瞧人不动,先微微地勾了勾手。
孟渔心砰砰跳着,三步作两步跑过去,猛地扑进了傅至景的怀里。
傅至景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闲着的左臂稳稳当当地横在他的腰后,轻笑声中少了几缕冷峭,“何时来的?”
孟渔嗅到对方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抬起头来见到傅至景略显倦怠的眉眼,边应着边依依不舍地撒开双手,“才到没多久。”
等了快三个时辰,到他嘴里跟一炷香似的。
孟渔接过傅至景手上的包袱,大抵是些未来得及清洗的衣物,沉甸甸的。
在院里说话不方便,两人进了屋,孟渔刚把包袱放在桌上,就见得浸透布料的一抹血迹,三两下解开布帛,见到了染血的袍子,惊愕地问:“怎么会有血,你哪里受伤了?”
说着上前绕着傅至景看。
傅至景淡淡道:“不是我的血。”
“那是……”
不必傅至景回答,孟渔心中已有答案,傅至景得了皇令,可先斩后奏。
他讷讷地住了嘴,不想再问,却被傅至景推到桌子旁,他的后腰抵住坚硬的桌沿,傅至景阴恻恻地望着他,“削了那贪官的脑袋时,溅了我一身血,又腥又臭。”
孟渔瞪圆了眼睛,像是被吓着了,引得傅至景将额头磕在他肩头无声闷笑,环在他腰上的双臂越收越紧,清浅的檀香和微酸的汗味从两具热腾腾的身躯里蓬蓬地散发出来搅和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孟渔与抬头的傅至景对视,不自觉地干咽一下,目光黏在了两瓣薄而润的唇上,缓缓地凑了上去,还没碰到,先听得门口动静,傅至景当机立断地与他拉开距离,等两个小厮拎着食盒抵达屋前,只孟渔还沉浸在意乱情迷里。
作者有话说
食用须知:
本文背景架空,故事纯属虚构,部分制度有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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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悉以上没有问题就请跟我开启新的故事吧!
第2章
和丰楼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菜肴丰富,色香味美,每每都叫孟渔大快朵颐,但也许是天气太热,又或者是在介怀方才傅至景太过于明显的躲避,他有点食不知味,连最喜欢的四喜丸子也只是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
跋山涉水多日的傅至景亦胃口不佳,命小厮把屏风后的浴桶打满水,又让他们今夜不必在宅里伺候,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
孟渔竖着耳朵听,咬着筷子瞄了傅至景一眼。
等傅宅只剩下他二人,傅至景绕到屏风后梳洗,不多时就传来水声。
孟渔彻底吃不下饭了,蹑手蹑脚地靠近声源处,挨着遮蔽的屏风,踌躇着不现身,就在他心猿意马时,手腕忽地被攥住,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人带衣地丢进了宽大的浴桶里,猛地呛了一大口水,从水里冒出湿漉漉的脑袋时,正见只着一条亵裤的傅至景似笑非笑地站在桶边看着狼狈的他。
孟渔气结,想从浴桶里爬出来,傅至景先一步摁住他的肩,捉弄似的微微将他往下压,他像一条扑腾的鱼,水溅了满地,筋疲力尽都没能挣脱,嗬嗬喘着气,等回过神时傅至景也已然近了桶内,将他双手反绞在背后,继而亲住了他。
孟渔被吻得窒息,想要推开对方,禁锢住他两手的掌却故意地向下施力让他不得不仰起双肩,形成一个迎合的姿势。
半晌,孟渔软趴趴地靠在同样湿漉漉的怀里,绞住他双臂的掌改而轻轻地拍揉他的背脊,傅至景附在他耳边说:“见到我回京,你不高兴?”
他的眼睛里进了水,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竭力去看傅至景的神情,没看清,摇摇头,“没有。”
这两个月他每日都在想傅至景,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怎么可能不开怀?
傅至景把黏在他脸颊的发往后拨,明知故问,“那方才为何不用膳?”
孟渔咕哝道:“天热。”
傅至景不知信了没有,不再追问,将人剥洗干净带到内室的卧榻上。
屋里燃着灯,孟渔羞红着脸闭上眼睛,傅至景抱住他时笑话他没长进。
他脸红得更厉害,连带着耳根跟颈脖都通红一片,很坦诚地攀住傅至景的肩,小声说:“我很想你。”
这才慢悠悠地重新睁开水润过的眼,仰慕与依赖一并地涌了出来。
傅至景脸上在笑,心底也在笑,想孟渔很小的时候就跟他在床上厮混,但似乎总是很害羞,不过胜在听话,没有人比得上的乖巧——他虽跟孟渔年岁相当,但在有意无意下孟渔被养成了木讷温驯的性格,每一样都按他的喜好雕琢,长成了最合他心意的模样。
从他记事的那一刻起,一个不可撼动的事实灌输进他脑子里:孟渔生是为他,死是为他,细致到每一根头发丝都是他的所属物。
既然是他的东西,他做些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不管是在宜县的孟渔,还是在京都的九殿下,是卑是尊,此等情形都不会改变。
夜深了,院里桶里打满的井水清凉微冷,而屋内热火朝天、大汗淋漓。
在仰面灼热的吐息里,孟渔记起方到京都时的寒冷,那是一个萧瑟的大雪天,他陪同傅至景上京赶考,在郊外时不幸路遇山贼。
傅至景出身商贾之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随行的除了他还有两个镖师,山贼人多势众,几人只得弃财逃亡,镖师更是为了善后与他们走丢,好在赴考的文书傅至景随身携带并未遗失。
恰逢隆冬大雪,两人身无分文,孟渔不得不典当了自己的玉环——他有个师父,名为张敬,是宜县的搬运工,当年在小巷子里捡到尚不足满岁的他时,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圆环玉石。
张敬将他抱回家抚养,因是在多孟姓的小渔村捡到他,故取名孟渔,一再嘱咐他不可弄丢此物,日后以作认亲之途,这些年来,孟渔贴身佩戴玉环,连梳洗都不曾摘下。
眼下为了活命,他忍痛进了当铺,再三同老板交代一定会赎回。
结果当天晚上他刚和傅至景在客栈里睡下就被护城卫破门而入带到了将军府。
他与傅至景分别被安排在不同的厢房里问话,孟渔见到了传闻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建威大将军刘震川。
年近五十的男人雄伟高大,手执玉环问他此物来源?
孟渔在宜县时见过最大的官是九品县令,刘震川两三句话就把他吓破胆,但不管刘将军如何威逼利诱,他的回答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是他的就是他的,天王老爷来了也是他的,断没有是非颠倒的道理。
在刘震川的一遍遍追问下,孟渔磕磕巴巴地将自己十九年来的经历如实告知,他来自何处,为何上京,姓甚名谁,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名为张敬的师父将他抚养成人。
刘将军拿来一幅画像,分明是张敬年轻时的模样,孟渔不明所以瞪大了眼去摸画,刚伸出手,手腕从短了一截的袖子里露出来,皮肉上俨然有一块陈年旧疤。
据张敬说,这是孟渔儿时贪玩不慎被火烫伤落下的,年岁太小,他没有记忆,张敬说什么他自然也就信什么。
话音未落,方才还一脸威严的刘震川竟然难掩情绪单膝跪下来握住他的双肩,激动得热泪盈眶,“对上了,都对上了。”
孟渔不知所措,紧接着,刘震川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巨石砸进湖面,在他心中震起惊涛骇浪。
众所周知,衡国有一丢失在外且至今生死未卜的皇嫡子。
十九年前,多年无所出的孝肃先皇后为衡帝诞下一子,排行第九。
先皇后出身武将之家,其父战死沙场,入太庙享高香,虎父无犬子,其弟刘震川十五岁上阵杀敌,东征西讨多年,是为建威大将军——刘家满门忠烈,一心为主,直至今日,刘震川的独子也仍驻扎在边境。
孝肃先皇后高龄产子,损了根基,而后多日缠绵病榻,似有油尽灯枯之象,远在西北的刘震川听闻长姐危在旦夕心急如焚,却恰逢匈奴来犯,战事在即不得回京。
九殿下六月龄时,衡帝前往太陵祭祖,离宫第二夜,东宫无故起火。
秋季天干物燥,火大而不灭,孝肃先皇后不幸葬身火海,而原该在宫内的九殿下竟无影无踪。
衡帝震怒,下旨彻查此事。
源头起于宫内火烛,该是宫人不慎打翻油灯,又巧当夜吹的是不得势的南风,火势一路蔓延难以控制,几乎整个寝宫都被大火吞没,宫人死伤无数,经排查后发现宫内少了一名侍卫。
多年来,衡帝四海找寻侍卫的下落,而这个侍卫正是刘震川给孟渔看的画像所画之人,是孟渔喊了十九年的师父张敬。
孟渔六神无主,觉得许是弄错了,他一个小乡镇出身的孤儿,怎可能是衡国的皇子?
可不仅有刘震川赠予长姐的信物玉环为证,年岁亦对得上,连侍卫也重现于世,更重要的是,孟渔手腕上有幼时被火灼烧过的疤痕,种种迹象都指向孟渔便是丢失的九殿下。
傅至景与孟渔被留在将军府。
翌日天一亮,刘震川马不停蹄地进宫向衡帝汇报此事。
衡帝治理有方,光庆殿密不透风,议事从未被宫内耳目传出,可这次刘震川前脚刚出大殿,后脚找回下落不明的九殿下一事就如风般蔓延,传进了每一个高官大臣的耳朵里。
皇脉不容混淆,衡帝亲派心腹日夜兼程赶往宜县调查,但张敬已不知所踪。
宜县偏僻闭塞,人口不到一千,一番查问,人人认识张敬的画像,都说他性格孤僻,多年未娶,捡了个小娃娃——娃娃秀气灵动,嘴甜可爱,长大成了孟渔。
孟渔陪好友傅至景上京赶考,路遇山贼,典当玉环,恰巧当铺隶属刘震川名下,舅甥这才得以相认。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到十日,整个京都都知晓衡帝找回流落民间的九殿下。
孟渔被赶鸭子上架,从宜县的破落户攀了门天大的贵亲,摇身一变成了衡国的九殿下。
认亲一事并不顺畅。
先是河东布政使上书,河东一带秋雨连绵突发降温,造成的霜冻导致鸡鸭鹅等千百牲畜死亡,百姓损失惨重,请奏天子赈灾以宽慰名心。
再是钦天监夜观天象,称有一异变星宿突起于京都西南方向,此乃不祥之兆,恐惹天灾。
而后在恭贺孟渔入谱的宫宴上,年仅十五岁的十二殿下不慎落水,险些溺亡……
一时之间,“灾星论”甚嚣尘上,人人皆道九殿下不利于大衡,衡帝虽下旨禁止民间谈议,架不住人言可畏。
那会儿孟渔还未弱冠,衡帝让他到国子监就读,亲派了大学士给他授课。
衡帝共十二子,除去早夭的几位,在孟渔之上有六位皇兄,个个才学出众,一表人才,到了孟渔这儿,门门功课拿末等,简直贻笑大方,朝野上下流言蜚语无止无休,孟渔饱受争议,苦不堪言。
若不是当时有傅至景无惧风尘之语陪伴左右,他不知要如何才能挨过去?
灯芯烧到了底,倏地灭了,窗外明月高悬,燥动的屋内也静了下来。
孟渔累极,倦怠地趴在卧榻上,黏黏糊糊地被重新抱到浴桶里清洗,再躺下来时,不畏热的狸猫撒娇般将脑袋埋进了傅至景的颈窝里,嘟囔着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交代一下背景。
孟渔不是真的皇九子,所以文中还是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哈。
第3章
暮色四起,京都的夜繁盛奢华,灯笼遍地,红灯糖葫芦似的一个个串起来,将路道照得亮如白昼。
和丰楼门庭若市,人头攒动,世家子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在一声声热情的“客官往里请”说笑着进楼觅食。
孟渔轻车熟路上了三楼的雅房,拐过平缓的台阶,在雕花木门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入。
入眼是一扇迎客的水墨山水画屏风,半透明的绢布后影影绰绰依稀可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孟渔绕过去,他的二哥蒋文峥穿一身稳重的青雀色锦袍,头戴青玉云纹冠,正静站在窗边欣赏夜色月下湖景。
二殿下德怡亲王蒋文峥玉质金相,怀才抱德,衡国子民称其“君子之气,散为青松栽”。
他的母妃原是衡帝宫中一个不得宠的妃嫔,在其不到十岁时就撒手人寰,是以交由继后马氏抚养。
马皇后母家尊贵,祖父是三朝元老,先皇老师,满城桃李,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惜马皇后多年来未能为衡帝孕育子嗣,因而这些年只有蒋文峥侍奉其左右。
虽是半路母子,倒也母慈子孝,这些年来,马家不留余力地扶持二殿下,而二殿下亦不负众望,于朝野中积攒了不容小觑的势力,如今正值而立之年,在外人看来蒋文峥是个不争不抢的温润君子,但孟渔知晓他的二哥有怎样远大的抱负。
“二哥。”孟渔唤着,走到窗边,将手中的布老虎递出去,“给嘉彦的。”
孟渔的几位兄长除了五哥外皆已婚配,嘉彦是他二哥与二皇嫂的独子,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两人婚成多年,蒋文峥身边始终只有这么一个妻子,并无侧妃与妾室。
半年前,二皇嫂诞下小世子,取名嘉彦。
布老虎有圆滚滚的肚子,孟渔一见到这玩意就想到了吃饱奶的小嘉彦,即刻买下送礼。
蒋文峥笑着接过在手中把玩了会,“有心了。你二皇嫂知晓你喜欢吃她做的莲藕桂花羹,今个儿特地让我带过来给你。”
孟渔眼睛发亮,走到食桌旁,果然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美食,冰鉴里还摆着满满的半融化的冰块,他自个儿动手磨成冰碎,又加了蜂蜜搅进莲藕桂花羹里,吃起来冰凉滑腻,顿时解了他一路过来的燥热。
他边吃边夸,含混道:“二皇嫂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你若是喜欢吃,改明儿到我府里吃个够。”
“我正好要去看看嘉彦,好几天不见,不知他是不是又长大了?”
婴幼儿一天一个模样,谈起儿子,蒋文峥越发温和,“是长胖了些。”
兄弟二人入座,围绕嘉彦说了些家常话,待孟渔吃了两碗凉羹,却迟迟不见今夜宴食的另一主角登场,频频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蒋文峥笑言,“吏部事务繁多,至景耽搁了些时辰,应当快到了。”
孟渔心思被看透,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我没问他。”
蒋文峥不拆穿他的口是心非,见他又想拿勺子,抬手拦了下,“美食虽好,但莲藕性寒,不可多贪。”
孟渔听话地放下了手,喝了口凉水润喉。
蒋文峥提起傅至景,就不得不讲两年多前的一桩往事。
那会儿孟渔认祖归宗不到三个月,冬去春来,迎来新一届的科举。
傅至景自幼天资过人,书法、文章、体貌、谈吐皆出类拔萃,是宜县私塾里老学究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是同窗好友们奉为楷模的卓越学子,十二岁过府县童试,成为方圆百里最年幼的生员,十七岁参加乡试,一举拿下经魁,此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连宜县的县令都亲自登门拜访,祝贺其中举。
傅家设宴款待乡亲,鞭炮响了一整天,街头看相的先生说傅至景有状元之貌,来日科考定当榜上有名。
孟渔时时刻刻记着这话。
二月末,春雨绵绵,三年一次的科举来临,考生如雨后春笋般汇聚在贡院门前。
依照大衡律例,科考共两天一夜,考生需执布政使例文、乡试文书、公据和路引证明身份,提前一天进入贡院候考。
傅至景在贡院里大展身手,孟渔在府里坐立难安,特地去了号称最为灵验的寺庙祭拜,求文曲星保佑傅至景高中,还求了签。
第一支的签文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话,孟渔觉得不可作数,添香油钱耍赖塞了回去。
第二支签文曰“开天辟地作良缘,日吉时良万物全。若得此签非小可,公行忠正帝王宣”。
乐呵呵的庙祝大赞乃上上好的好签,“此签万事求谋俱吉利也。”
无论是算命先生的预言还是签文注解,皆寓意着傅至景前程似锦,有万里之望。
揭榜那日,孟渔比傅至景还要激动,奋力挤到最前头去,一眼就在红榜上的前三甲看到了傅至景三个大字。
傅至景虽出身寒微,但天恩厚重,定不叫他明珠暗投。
殿试时已是九皇子的孟渔得了父皇恩准,躲在侧殿看大殿上的傅至景挥毫泼墨,对答如流,彼时他的二哥和五哥亦在,皆在端详新一批的进士。
二殿下蒋文峥待人接物仁厚不薄,孟渔与相识不久的二哥最为要好,挨着对方,问什么就答什么,把傅至景吹得天花乱坠,引得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蒋文峥意味不明地问他,“真有那么好?”
傅至景的好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但孟渔撞进兄长探究的视线里,心底猛地跳一下,悻悻地道:“他是我的好友,我自然觉着他哪哪都好。”
好友——这便是、也只能是孟渔和傅至景明面上的关系。
衡国民风开放,男子与男子亦可婚配,称之为结契,孟渔十七岁就与傅至景定情,也许更早,是以他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他会与傅至景拜高堂喝合卺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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