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赐金吾》作者:三改火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1-02分类:小说浏览:23评论:0

赐金吾

作者:三改火

HE、神仙爱情、强强、剧情

简介:

“这锦囊,与我那只是一对儿,佩了便是我的人,你接还是不接?”李鉴凑过去,鼻尖抵着孟汀的,“侯爷,若是不应,我便要明抢了。”

孟汀将书卷撤下,挑眉看他,失笑道:“那明抢吧。”

山川要征伐,人心要收拢,轻裘肥马要金千重。

孟汀连一个锦囊都不要。

就如此,寡言敛笑地等了他三五年。

——————————

是一个少年渡过大江又渡回来的故事。

反骨忠犬权臣攻X理智疯批帝王受

两个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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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章 楔子

上元夕,长安擎昼。

流光漫天心,捧踱料峭年岁,燎烧出好个烟火盛世。街头是笛里番腔弄鼓,万家骈行,游人若织。自有红妆观鹤阵灿灯,纨绔尾暗尘随马,浅映入画。

“端的是雍昌之年。”

孟汀拥着毳袍,低首添炭焙酒,回身朝望火楼阁窗外一眺,挑起眉尖。对坐的天子鬓已星星,怀着堆黑白花儿的小狸奴,垂眼似入寐。

“我大豫向年金吾不禁,上元不过添个盏灯罢了,再兼为八十万金吾禁军离休一日。”孟汀起身添酒,“陛下也见了,城头唯留了些将卒防走水。”

“如此疏城防,观火可觉有何不妥?”

“微臣不敢。”

年事愈高,疑虑总是愈重的。大豫夜夜不禁金吾,京华却设八十万金吾禁军,颇为讽刺。觉“有何不妥”之人,恐怕是天子官家罢。

与官家对坐煮酒的“微臣”孟汀是独嫡,父亲镇云中,战死。他袭了雍昌侯,整一个孤家寡人,叫天子疑心吞咽入腹。天下皆知孟观火弱冠未年既被委以八十万禁军,只道小侯爷丰神俊朗兼得文治武功。而孟汀眼见火红炉沸,心中了然——天子不过缺把应手的陆离长铗,好入囊中。

寒刀冷仞,烈火灼铸。马上是见血封喉,怀中就是顺意的长物。再盛的逆鳞锋芒,都要熬成铁锈包浆。

“寡人也愈发老态了,不如从前。”官家挡开他奉去的酒,“明年此时,也不知能否再煮酒相见。身边也无人,嘉王么,德高而才庸。端王正德冽利,却非我子嗣。安王......可惜。若得一子如观火者于膝下,身后也无憾。”

“此世非陛下不能升平。若无陛下,我等筚路蓝缕,不能启山林。回温之时,还应涵养,可得万世永年,臣下也遂了平生。”

“你的心意,寡人自知道。”官家抬抬狸奴的足爪,“观火以为,我若要立储君,谁人称心些?”

三句话,步步紧逼。

孟汀呷了口酒,指尖摩挲着杯底,斟酌如何接口。他并非如何温从之人,了却君王天下事,向来是招摇恣意的。然而伴君伴虎,一身世故又少不得,只得压着性,道:“陛下,从心从天命而已。”

话音刚落,外头本是鸦青的天色霎时沸红。

孟汀道声恕罪,起身一看,就见长安东南火光冲天,离阊阖门有些远近,确乎是祈年殿。此时香火不衰,走水也常有,自交与望火楼兵卒打点即可。他立观一瞬,却觉有异,刚要下楼查问,一小卒蹬蹬蹬上来,行礼道:“陛下,侯爷,崇国公府兵卒围烧祈年殿,似是反了!”

他们挺会挑日子。

官家庇护侄子李正德,李正德庇护崇国公府,想私运物什、藏匿军丁,也顺风顺水无人敢问。孟汀瞧着从容不迫撸猫的官家,默念百因必有果。毕竟太平世坐久了,总会有些人多心,有些人无所顾忌。

他扯了外袍与昆吾刀,咬住三冬苦寒末稍,翻身上马,点了阊阖门的兵卒,又道:“去朱雀门知会伯雎一声,叫他领余人至明堂与本侯拿反贼。汝等守门,待本侯归还,恭送陛下回宫。”

“不必。”

“陛下。”孟汀行礼,勒转青骓,就听他道:“寡人自有去处,差遣看一二人送寡人至终南玉溪暂避即可。这几日不宜留城中。”

街上游人已四散而走。孟汀道声明了,刚要催马去祈年殿,官家道:“观火,不必去了。”

喧哗嗥啸混在烟染中冲腾而来,祈年殿高顶火烧火燎,冲天明灭。西城的兵卒只道是走水,腿快了些,去了祈年殿就没能回来。

孟汀心头一动,回身望向官家:“微臣若不去,那走水祸患何人去救?”

“自会有人。寡人与卿,隔岸观火便是。”

收刀入鞘。

君心于此不难测,孟汀能猜出七八分。官家是想尽他们造次,再来场山雨一齐浇灭。走水是要救的,但官家不想让他去救,他也不必操甚心。

毕竟,他只是官家手中一把长铗。

正思忖间,怀里被塞了一团暖融融的软皮毛,他低头一看,是那只黑灰相杂的小狸花猫,蜷在他颈侧打起盹。孟汀俯身将狸奴拖抱住,懵了一刻,听官家打了个响亮喷嚏。

“有一事相托。还请观火至安王府,护安王出城。寡人已宣诏,封安王至江陵,好安度余年。”他道,“这狸奴,便说是寡人赠的。山长水远,留个念想。”

孟汀平生的耐心,都用来听官家一席话了。

要说这安王李鉴,确乎“可惜”。其母不过媵婢,诞子未三月,便被药杀,李鉴被寄于大相国寺,两年前才得封号。官家少时的聪慧俊秀传了他,病弱也传了他,十五六岁的年纪,积得满身病灶,怕是天妒意。

他们少有交集。孟汀只记得前年元夕时,他新近丧父,袭了侯爵,却无心寻人相伴以为乐,独身策马过了长街。乐景哀情,恰逢大病初愈的李鉴,二人在广济河旁数了一晚上河灯。

那人确乎是欲界难求的清明。

他辞了官家,一夹马肚,青骓生灭间飞出九丈开外,狂飙般扫得满尾尘埃,险些冲撞一个不明就里的卖花徒。安王府离朱雀长街的大相国寺不远,祈年殿的火也快烧到那处。若官家再唠上几句,他仅存的二子又要痛失其一。

远远地,就见胡伯雎催着人马过来,见他单骑逆去,隔着半条街就喊:“侯爷,过地儿了!”

“胡兄自去截反贼,我另有事,护安王去江陵。”两马一逢,孟汀勒紧缰绳,“若一会见着李正德,速来密报。看胡兄如此悠哉,莫不是等崇国公将京城烤一烤来分你尝尝味道?”

“恨不得他闹大点。”胡伯雎低声道,“侯爷想,今后城防难断,官家不就更倚仗于你了。当今纷乱,谁不想着往上走走,护自个周全安好?文官那一套,你......你咋抱了只胖猫?”

“江陵见信如面。”

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兵戎相见也当打闹儿戏。孟汀到底随父亲戍守过云中郡,见过关河冷落、西羌喋血,也算晓得干戈之苦。人皆是生于忧患,琦怀中浸久,早晚糜烂至不可自拔的地步。

即便此时,祈年殿一把火,也将朱雀长街脆若琉璃的欢闹燎得一干二净。

四处灯火业已熄尽。安王府没形没款地匿在深巷里,他只得挑了明火,将青骓系在弄口,提了刀进去。未走出几步,就见府门虚掩着,孟汀推门进去,也无家丁管事问信,好生奇怪。

主厅堂还有余火明着,他缓步绕过庭间东瀛舶来的枯山水,向那厢去,却觉身侧檐角有人,似在暗张弓弩。

他停步,道:“可是来取本侯性命的?”

机括相扣的细碎响动乍然消失。

孟汀嗤笑一声,踱到堂屋台阶下,中门便开了。

“何人?”

李鉴托着半坠烛火出来,身上黛青衫单薄落拓,裾摆下露出纤皙脚踝,拉扯着分明玲珑的骨节。他赤足向孟汀走几步,咳嗽一阵,嘶哑道:“侯爷,许久未见。”

孟汀莞尔行礼,低首间朝他的双足促然一瞥,再向上,是束进绅衿间的一握腰身。

“大概是府里上下一道偷忙去花市,单留我烤火了。”李鉴展展袍袖,“我见半里外火光渲天,可是......出什么祸事了?”

“崇国公府谋反,将祈年殿噼里啪啦折腾,此时应在破宫城。”孟汀将那狸奴从肩口拎下,塞进李鉴怀中,“这胖狸奴暖身子挺合适。对了,立冬时官家封殿下至江陵,本应当时启程,却又是千秋节耽搁了。臣此番送殿下出长安,至江陵,即刻便去。”

李鉴垂眼捏揉着猫耳,蹭着那狸奴的黑白花儿,只温软地应道:“也好。”

“臣去备车......”

“哈,何必麻烦,我能骑马。”

孟汀差点忘了,安王是病人,但不是废人。

李鉴跨了匹白蹄乌,背尺半短剑与一箧书卷,随孟汀打马出了忠华道,直奔朱雀长街。长街尽处宫城头满是明火执仗,好似将夜阑撕开鲜血淋漓的裂口。

“侯爷,我父皇如何?”

“他已出城了,自有神仙般去处,殿下先自顾罢。”

李鉴打了个寒噤。那花狸奴不安分地啜咬着衣襟,他将它往怀中紧了紧,低眉安抚着,座下白蹄乌却顿蹄嘶鸣。他一簇眉尖,就见孟汀刷地挥了横刀,勒马截在街口,不远处百十人马超来。

那些人左臂缚红底白纹三叉莲,是崇国公府的封旗。

若在平日,一场拼杀自然难免。孟汀提了刀,本想催李鉴先行出朱雀航,正摸索符节,指尖一滞。

——观火,不必去了。

六字,电光火石。

他叱驱一声,李鉴会意,自打马向朱雀门疾驰而去。孟汀回身,只听得后头为首之人喊道:“侯爷,同朝为官,好言相劝。此事与你无干,我等来寻安王殿下,陛下于宫中要见他一见。”

真当他孟汀是线偶人了。

那人金箔覆面,声色倒是熟悉,孟汀却辨不得是谁,附身于马踏出捞起弓箭,冷笑一声。那头领还未抬手拔护剑,孟汀拉满角弓,惊弦霹雳一颤,眼见芒箭正中对头面门,拍马回身就去逐李鉴。

金箔面大叫一声,仰侧滚鞍摔了个结结实实,一众人马乱作一团麻绩,一时半会过不来。

孟汀过了广济河,遣青骓缓步行,才觉虎口被弓镧勾划出血痕。他舐啜一口,腥得皱眉,抬首瞧见朱雀航高悬的灯笼,风至锵然。这一日元夕灯明火光平分长安,一半烧祈年殿与宫城去了,一半悬在城门望火楼。

李鉴应该到了。

他在城门处待了一阵,才见李鉴自大相国寺处拐来,依旧怀着箱箧与狸奴。孟汀只道他走错了街坊,将符节朝城头一晃,喊声:“放行!”

“观火......”

李鉴咳起来,说话带了气音,后边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孟汀借着灯火才见他右手紧握着短剑,血染了满袍满袖,暗沉到焰心里,白蹄乌也沾了赤色。

他伸手架住李鉴,压着人的脉搏,低声道:“殿下,我们先出城再说。”

这远比孟汀所想凶险得多。他猜官家布局,却不知他对安王用意如何,遣送江陵似是护子,半道截杀又令人难琢磨。他也无心揣度官家叫他千里走单骑的用意,与李鉴先至文安驿,好包扎伤口。

安王殿下身子骨弱,经不起波折,只合锦华里养着。城门前血袖持剑,也不知是被逼到了何种地步。

孟汀叫媵人灌了汤,在榻边坐下。李鉴抚着狸奴,道:“侯爷,你送我至江陵,城中八十万金吾禁军却无人管问,我真是罪过了。”

他咬字都轻而柔。

“副统领不也领军饷,难道没臣不得空了......殿下何必虚称,唤观火便可。”

“我唤观火,你可敢唤我名称?”李鉴一笑,脱开手,那狸奴在一旁安睡去了。他抬腰起身,与孟汀并肩坐了,道:“纷乱当朝,护我此去,归来有损无益。今后,又当如何打点?”

孟汀只当是哄他,挑眉尖答:“何须打点,替殿下的父皇守个天下金吾不禁,虽千万人亦往矣。”

端的是,金吾不禁。

烛火也昏黄,孟汀循着光看过去,那少年低头笑起来,伸手抹了眉间一点金红朱砂。他眼中却清明,好似映了元夕满京华的熠熠星火。

“殊不知侯爷这观火二字,到底是洞若观火,还是隔岸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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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十七年,崇宁国府反,为端王正德所镇压。安王大病未愈,迁封江陵,恰逢长江决口,雍昌侯遣平水患。

元嘉二十年,西羌再犯,云中大胜。端王正德遣使往东瀛,为寻长生方。风传江陵安王病薨。

元嘉二十一年,僖宗驾崩。

第2章 江陵第一

李鉴腕一沉,大团墨渍晕坠到笺上。

他咽口气,搁了笔,抑不住地咳喘起来,指尖压紧着案几,苍白中拧出三分血色。肩头的衾被抖落至地,寒透了骨,他回身去捞,拂袖见掀翻了骨盏,金沉茶水漫染袍袖,滚烫到臂前留疤处。

这下倒暖和。

“殿下,又如何了!”秦镜如抢进来,叫婢子替他收拾了,再将锦衾拥给他,“要不要我请子觅再看看?”

“不必劳烦子觅了。”李鉴提着口气,默了一瞬,“阿烨,你们二位与我从小便是同窗。我的身子骨,大家也晓得......”

“怕是要收骨江陵”这几字未忍出,他只呷了口残茶。

“阿烨不是打点荆军么,今日却得空?”

秦镜如一拱手,从袖中掏出封书信,递与李鉴。李鉴展开看了,只见是父皇笔迹,乏软许多,是召他回京,行上元宴。他早已料到如此,将信纸叠回,只随口道:“怕是父皇与哥哥们念我了。”

秦镜如只道是他年少又不谙世情,颇是恨铁不成钢:“殿下,这是密诏!今日才至的密诏!定有不平事,陛下他......”

他住了嘴,身后门被哐当撞开,许鹤山夺轩进来,将婢子撵出去,边摆手边扶腰顿足。李鉴叫声“子觅”,挽了袖子等他号脉,许鹤山上前来一把抓住他,力道大得不像山野间的无事神仙。

“你该活了。”他一字一句,“官家崩了。”

远处城头报更鼓,五声。

李鉴总觉得自己要比李执老儿早一步走,才对得起满身伏连病灶。也是,老儿若不用李正德从东瀛请回的长生方,再多耐两年也非难事。死了也好,天下万事万物,该动乱一番。

而如他李鉴这般,被风传埋骨在外的冷落末胄,他人也无暇顾及了。

“储君何人?”

“未宣召,长安九五尊位仍空着,内阁代为摄政。”

“是该回趟长安。”李鉴不自觉地摩挲着掌心,“又是岁末,故人当打点一番。”

秦镜如怎么看他都不像新近丧父的。

许鹤山告了辞,挑盏月灯,兀自出去。未行几步,听到秦镜如撩了卷帘出来,忿忿踏着枯枝:“你看咱家殿下,温吞水似的。那长安满是腌臢玩意,宫闱兄弟阋墙,他那身子骨本就耗不过,又无端王那般心计,好容易脱逃出来,还恋那阿鼻不成!此番去绝不久留。”

“我归山野这几年,小将军口舌功夫又见长嘛。”许鹤山冷然道,“可惜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君只见恶党明火执仗,不见安王养晦韬光,就莫要聒噪了。”

秦将军说不过学究,在暗处压着上翻的白眼,问道:“立秋时先生去长安,可有甚获闻?”

“见闻也无多,长安街巷八万,载道不过二人氏名。”

“啧,谁如此风光......”

“端王李正德风头正盛,先是遣使东瀛,又在先帝鞍前马后侍奉听命,怕此时已备着登基了。”

“是了。除他,哪得有另一人?”

“自然有。长安八十万金吾禁军,山河万里莫之有。毕竟是官家亲选的称手寒刃,朝堂上下皆让三分。雍昌侯孟汀孟观火,将军难道不知道?”

“这倒是情理之中。”秦镜如略一思忖,“殿下初至江陵,便是他护着来的。他于江陵平水患,一年便归长安,我当时正战南越,只在侯爷快走时打过几个照面。若是相熟,倒也好了。”

李鉴倚着敞窗,将二人所言听了个真切,还未品透许学究几句话中对牛弹琴的意味,许鹤山隔着枇杷树回首冲他问:“这雍昌侯,殿下可相熟?”

李鉴一愣,转而笑道:“相熟又如何。”

许鹤山摇摇月灯。

李鉴未再搭理,看着秦烨送客。辰宿山风乍涌,他睁眼,恰见一传书鸽撞进卷帘,旋着落到他肩头,足末卷着封书信,是寻常缟纸。他心道奇也怪哉,抬手去解了纸卷,铺展开来,只见筋骨跋扈的寥寥数言。

“已拾细梅蕊烹茶,欠对饮者。江陵识遥火,路远莫致,惟遗万思量。”

李鉴微松了眉头,掐着纸页边,小指在落款二字旁勾了勾,仿佛滚沸药石入喉,吞瘴雾都回甘。待那行字读到能脱口而出,他将信纸叠平,着了瑞脑烛火,烧尽成灰。

“殿下,又是何人?”秦镜如晃着月灯瞅过来,“这鸽子四年间也飞了百十趟,也不见你复一书。也不知何人要如此避嫌。”

李鉴默了几生灭。帘侧银勾脆响,他忽地展颜,回身拥来毳袍,缓低下眉眼。美人骨相,一笑更不得了,仲春温存与孟夏流火皆在弯眸间。而待收了笑意,却是三冬盛寒的孤肃,像不染泥尘的仙。

“一长安故人,”他指尖戳点着眉间砂,凄然一笑道,“已私定终身。”

妄念罢了。

江陵七省通衢,去长安依旧万里迢遥。人道是官家怜他病弱,赐离京华狼虎之地,而楚地荒莽,穷冬酷暑,李鉴几乎磨折去半条性命。说是封赐,不如说是衣锦流放。

他出世即丧母,少年时无名无分,于古刹孑孓礼佛。端王将温毒的盛寒草当作补药与他,他本就体虚,伏连疾再未好过。世人不曾与他半分情味,说他怀善,便是一派胡言。他恨不得夺了那天子之位,叫天下皆知抽筋剜骨是何滋味。

如此生平,不配思温柔乡。

*

翌日,李鉴、许学究与秦督军便三人成行,离了江陵。且不说横江渡河,单快马行驿,也耗去半月。沿途皆是缟素,人只道大行皇帝已择良辰入殓,却不知新皇何时登基,怕江山是要动摇三分。

直至终南二里外文安驿,许鹤山见李鉴咳得愈发凶,便去抓方子,放另两人暂歇。

李鉴瞧着他走远,于驿口门前坐定,与秦镜如拥着炉火烧酒,香气满溢了房舍。

“这酒好,殿下没口福了啊。”秦镜如咂咂嘴,“殿下,自我二人离京,可是多年未鉴一鉴这终南远山长了。啧,真香。”

“分明是兑水了。”李鉴笑一声,阖上眼。

秦镜如接着论村醴白酒与贡品的最大差别,讲得比四书五经还头头是道。有两个来饮马的中年客商在后头落了座,闲谈起来,大都是讲布帛菽粟又涨了税。李鉴向来耳聪,留了点心听着,忧起国库来。

其中一人忽低声道:“门口那可是秦太尉的二子,江陵秦烨秦督军?身旁那公子好生俊美。”

另一位叹道:“俊美二字少有人当得。听闻当年那安王少年红颜,也是惹得长安蛾眉红袖招的绝色。可惜封去江陵不久,病愈发重。前年听闻是病薨了。”

他们低估了秦督军和俊美公子的耳力。

秦镜如硬生生把酒盏沿掰出个口子,侧身直勾勾盯了李鉴一会,那意思极其分明:为什么只夸你好看?

李鉴笑而不答,驿头一阵铎铃漫响。一行人马闯来,惊得驿馆处人鸟一同四散,为首人是个膀阔腰圆的莽汉,腾地下了马,大喊一声:“金吾禁军查办!”

这人,李鉴和秦镜如都晓得,是镇长安的胡伯雎,金吾禁军的副统领。

秦镜如大大方方地上去行礼,李鉴与伯雎未曾见过一面,只装作轻裘布衣,遥遥唱了个喏。秦镜如一指他,道:“这是我一江湖中老友。”

伯雎瞅了这李先生几眼,心道好个美人。

两个武将打了几句蹩脚官腔,终于受不了了。胡伯雎先破功,道:“贤弟,近日私盐贩愈加猖獗,我那大统领鸟事也忒多,连我都给遣来查办了。每日一次,更定即走,谁吃得消!”

“我江陵呆惯了,偶尔才上京复军报一趟,倒也是记得长安金吾不禁,如今怎么改相了?”秦镜如看了李鉴的眼色,“难不成是因皇帝大行......”

“九五之尊空着呢,怕人造次。”伯雎道,“立新皇的诏书密而不宣,端王急得都快呕血了,也不知我那大统领等一干人臣抽了什么风,想反不成。话说前年听闻安王于你那处病薨,尸首尚未归陵,你此番怎不一道运将来?”

秦镜如:“......”

李鉴趁他们讲话,拥着火炉径自向马枥去,遥遥看见拎着药包吹北风的许学究。他加快步子,到了近前,许鹤山问:“是何人带人马?在与镜如说什么?”

“胡伯雎。”他沉沉地清嗓子,“他在问阿烨,什么时候把我运到长安埋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撂下秦督军,牵着马至驿路上。道旁草树新雪尚白头,打眼前飞掠过。马行疾,长安外城门已然在眼前,客商行人与官宦车马络绎不绝,李鉴与许鹤山皆是寻常风袍,少有人多施睐。

竟是四年未归了。

“有何打算?”许鹤山问着。二人过了朱雀航,见满街市都挑着红灯盏,正店酒家蒸雾腾腾,耍杂寻欢的也多有看客,那头满楼红袖招。

李鉴一时未答,停了步子,掏银两买了一对天青梅纹银镶容臭。许鹤山知他素好精致什物,瞧着他把玩,忽听小殿下道:“子觅可知晓,元嘉十七年上元节时,长安祈年殿那场大火?”

哪能不知。一场火,烧得崇国公党羽灰飞烟灭,将安王李鉴烧到了江陵。最终,还是烧出了个渔翁得利的李正德,假惺惺奉着大道之行,说那嘉王密谋篡位。嘉王是老实人,百口莫辩,第二天就一杯鸩酒撒手人寰了。

“再烧一次吧。”李鉴弯眸,“叫我那皇兄出来,咱一家人热闹热闹。”

第3章 长安第二

天色渐暗下来。

大相国寺香火日渐稀少,晨钟暮鼓却是照打,慈恩塔也照旧耸至云天。满城月色灯山燎到火候,三分是繁光,七分是绛烟。远山终南支棱筋骨,弥漫开满抔玄青。

这天下,唯有此处可称道。

孟汀提了罐酒,独支着腿,坐在九层浮屠的塔顶檐角处。长风撞来,他将落散的几点发丝别到耳后,只觉袍袖风满,耳边梵铃琳琅作响。身下是万丈软红,屋宇层瓦叠重,游者如堵,人声鼎沸。

他掀开纸封,听到身后有细碎的窸窣。

孟汀未动,从从容容地饮了一口,喉头暖了些。他挑了眉,悠然低首,任凭身后人三尺青锋刷地抵至颈侧。

酒还是远山长那坊香。

“不惧人一剑杀了你!”

“推我下去亦可。”孟汀慵倦地抬眼,“霁华郡主不入宫中,帮着您家端王殿下备上元大宴,来寻我何事?莫不是,觊觎我这罐终南远山长。”

霁华玄衫滚金边,薄纱斗笠不掩眸底戾愠,顺剑锋逼至雍昌侯薄弱血脉处。她压住剑柄,冷然道:“大行皇帝封立新皇的诏书,可是在侯爷这里?还请侯爷速将诏书归与端王殿下,好宣召于天下。否则,免不得他人猜忌侯爷觊觎李氏江山。”

“郡主怕是忘了内阁摄政。诏书已交由当朝首辅钱大人,这回该封存于礼部了,许是则良时宣召登基。再者,京城八十万金吾禁军听我号令,我若要谋逆,早就反了,何需此时。”

孟汀难得地说了句实诚话。

霁华愣了片刻。她低眼看着孟汀喝酒,手中劲道略松,将长剑缓缓从他颈侧撤下,道:“也是。”

也是,先帝不曾看错孟汀。当今唯余李正德为皇子,非他继位,更有何人。嘉王早被除去,京中最大的隐患已无。万里之遥的安王听闻是死了,可怜薄性命,也不配来争。

“待新皇登基后,我需去趟江陵。”孟汀忽地道,“若郡主得空,便代我与上头说一声。”

“何事?”

“收一故人枯骨,好归葬长安。”

听闻李鉴病薨的那年,西羌来犯,孟汀被遣往云中。他不信风言,往江陵的书信未曾断过,却无回应。待班师回朝,僖宗又崩了。他未见官家最后一面,就在三大殿外接了托诏——新皇即位前,不离长安半步,守金吾不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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