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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痕不欲
作者:芦苇芭蕉
简介:
春天来过,不欲留下痕迹。
一块奶油小方转到面前,
陈季棠犹豫片刻,
上面的红樱桃已被小舅舅捻到口里……
清末民初,人是骰盅里发疯的色子,
夙命降临,不知哪面该朝上。
第1章 .嫩枝新蕊 · 邀约
日头斜了,梧桐叶还嫩着,影子拉长,投在新粉的白墙上,风一吹,似人招手。
西班牙式的红屋顶使人眼前一亮,佟少俊拉下刹车,满心愤懑:这个尹芝,家里头明明颇不寻常,在学校却只字不提,防贼似的。
应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细棉短衫,绣花滚边窄脚裤,还是晚清打扮。佟少俊当她是家里的娘姨,直接道明来意:“我是尹芝的同学,姓佟,这里可是尹公馆?”
老妇人打量着眼前人,身量不高,大背头,一身薄呢格子西装,手握紫檀文明杖,迟疑道:“这位少爷,我家小姐上的是女校……” 哪能有一个男同学?
“哈……”佟少俊摘下墨晶眼镜,插进胸前口袋:“再看看,我是男是女?”
细看确实非男非女。
老妇人还在犹豫着,佟少俊已径自往门厅里去:“你年纪大了没眼力,叫尹芝出来,让她告诉你,我佟少俊是男是女。”
门厅里有两个高壮的家丁,上前两步拦路。
老妇人见她小小年纪,打扮古怪却颇有派头,又听闻她姓佟,不敢莽撞赶她出去,挥手屏退家丁,毕恭毕敬引她到小客厅,叫人上了茶后,亲自去搬救兵来。
佟少俊坐在黄色天鹅绒沙发上,拿起描金瓷杯灌下一大口玫瑰香茶,细数着羊毛地毯上的波斯菊。这客厅布置得别致俏皮,在她眼里尽是女儿家的无聊矫情。
穿着深色丝绒旗袍的妇人进来,板板身材,神情端肃。
佟少俊放下茶杯,仍翘腿坐着:“尹太太么?我是来找尹芝的。”
那妇人愣住了,细细端详眼前人,又转而笑道:“啊……佟二小姐,我不是尹太太,这里也没有尹太太,我是小姐的家庭教师,姓常。”
“哦……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怎么还叫我二小姐?”
常小姐讪笑,想起来报纸上的传闻,这二小姐喜欢别人叫她先生,改口道:“是我口误了,二先生,给您赔个不是!今日我家小姐身子不好,还在歇着。您有什么事就请对我说,定一字不落地转告小姐。”
“她好大的驾子!”佟少俊听她这么说,不乐意了,刚要发作,又一转念:“我饿了,你给我上些不甜的点心来!”
常小姐依言去了,她知道这位佟二小姐不好惹,整日不三不四,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入跳舞厅,弹子房,无法无天,发起怒来警察都敢打,偏偏家里宠得没了边,至今无人动得。
佟少俊等常小姐走开,拎起手杖,上了二楼。
几个下人见状去拦,又得了吩咐,不敢下力气,早被她一杖子挥开。常小姐取了糕点折返,见客厅没了人,楼上一团闹哄哄的,心道不好,立刻派人打了公董局旧上海法租界最高的市政组织和领导机构的内线。
佟少俊唤了几声,见没人应,作势要将每个房间都闯个遍。
“尹芝,你给我出来,谁准你说退学就退学了!”
她的一番叫嚷石沉大海,常小姐迎上来道:“二先生,我也说了,小姐正睡着呢,您偏不信。”
佟少俊如拳头打在了海绵上,正气恼着,忽然听到一扇紧闭的门后传来脚步声。
“少俊,是你呀。”
常小姐闻声变了脸色,冷声道:“小姐,医生说了你不能乱走,怎么又下床来了?”
尹芝低下声音:“我只与少俊隔着门说上两句话,好让她早点回去,不妨事的。”
佟少俊转头看着常小姐:“怎么了,你家小姐和我说话,还要你的首肯不成……怎么还不走,在这里听着像什么话?”
常小姐被她劈头盖脸一阵训斥,强咽一口气,带了众人退后了几步,不远不近地站着。
尹芝隔着门轻笑起来:“少俊,你不只在学校里霸道,在别人家里也凶得很。” 她语气温柔欢快,便是挖苦人,也如化雨春风。
“你怎么不开门?”
“常小姐说了,我病了……何况现也懒得换衣裳,被你见了又要笑……”
佟少俊准备了满腹的话来骂她,这会儿有点提不上劲:“你怎么不去学校了,该不会是因为怕我?她们都说是我仗着家里,把你逼得退了学……我佟少俊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明天就给我回学校说清楚。”
门后的人噗嗤一笑,不置可否。
佟少俊听见,又发起狠来:“臭丫头,笑什么,你在我衣领里放毛喇子毛毛虫,我还要十倍奉还你!”
尹芝笑够了:“少俊,那怕是不能够了……我以后不能去上学了……也不是因为你,你别过意不去,总之,在学校认识你们,是开心的事。”
什么意思?作弄她佟少俊,挺开心的?
“尹芝,等你病好了,乖乖来学校给我认错受罚,不然我就亲自上门押着你去。” 佟二小姐向来蛮不讲理的,一道门碍不着她什么。
噔噔噔,厚重的筒靴踏在楼梯上,常小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啊呀,您可是来了,我真是拦也拦不住,也不好让……”
她话未说完,已被来人打断在半空。
“你去吧。”
佟少俊回头,这人她认识,是陈家庶出的大公子,陈季棠。
奇怪的一张脸,白得发青,石膏塑像一样没血色,鼻子笔直傲慢,栗色的睫毛张合,如秋天起伏的麦浪,叫人看不清眼中底色。
按西洋模子刻出来的中式风雅,略带忧郁混血明星脸,小姐们顶喜欢的长相。佟少俊倒是瞧不出好来,只因他任公董局警务司长,两家父母又是世交,才打算略加收敛:“季棠兄,你怎么来了?”
陈季棠背着手,走到她面前:“佟小姐,真是巧,尹公馆的人报案,说是来了个登徒子,我来开开眼。”
佟少俊憨笑起来,眼风扫过常小姐和那个给她开门的老妈子:“哪个登徒子?我也要开开眼。”
陈季棠不打算与她在此处扯皮:“走吧,人家尹小姐在病中,你也别在这里闹腾了。” 他生得高大,边说着边捏住佟少俊的后衣领,往外提溜。
“慢着慢着……” 二先生武力不济,丈高的气焰,被人灭了干净:“尹芝,七天后,我家有舞会,班上的同学都会来,你也要来……不许不来。”
陈季棠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等了半晌没有回音,才道:“看吧,人家在病中,没功夫搭理你这个混世魔星,识相点就快走吧。”
第2章 .嫩枝新蕊· 班房
佟少俊的白汽车绝尘而去。陈季棠折返回二楼,常小姐得了他的示下,从腰间取下钥匙开了门,带着下人们退到楼下去了。
傍晚时分,霞光被高低起伏的屋脊裁得支离破碎。公馆区的树木尚不繁茂,扇扇紧闭的门窗后,纱帘轻动,不知藏了多少双无所事事的眼睛。因此,他每次来,尹芝都会站在阳台上,不论白天黑夜。
陈季棠脱下西装挂在椅背上,看着窈窕背影,饶有兴致。
地板上有家具移动的痕迹,大概每天入睡前,她都要拖些桌椅过去挡门。绿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束黄蔷薇,就着晨露剪的,含苞待放。
他捏碎了一个花苞,又揉住另一个,走过去,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尹小姐真是不让人省心,前几天闹绝食,今日又招惹了佟二小姐来寻你,小心闹过了火,把小命交待了。”
尹芝一侧身,花苞落到栏杆外,还未坠到地上,已被风吹散了。
“腿长在佟少俊身上,我拦不住她来找我。”
一晃眼,快一个月了,尹家瑞依旧杳无音信。陈季棠给自己点上烟,顺手拿起白贝母相框,相片上的男人被少女抱住手臂,身后湖光山色,应该是杭州。他环视一周,没找到烟缸,索性用相框接下不少烟灰。
“尹家瑞也真是够狠心的,娇滴滴的干女儿,说不管就不管了,送去百乐门,大都会,不知道多少人要替他疼呢。”
尹芝未搭腔,齐肩的头发随风扬起,巴掌大的小脸遮去一半,从陈季棠这里看过去,只余一双拧着的眉毛。
他把赤红的烟头按在尹家瑞的脸上:“你若是供出他的藏身之所,我抓到了人,不仅不计较你的罪名,还要派一笔抚恤金,东洋,南洋,香港都会替你安排,英格兰,美利坚也不是不可。这世道,真金白银抓在手上,平坦大路铺在脚下,不比一个杳无音信的杀人犯干爹管用得多?”
尹芝不动声色,半晌才转过头:“干爹那么精明的人,既是丢下我去逃命,又怎么会让我知道他的去处。你们每日里逼我吓我,不如定个罪名,送我去牢里关着。便是吃些苦头,也总有出狱的一天,好过这样没有盼头的日子。”
十七八的姑娘,心思深深浅浅,不好琢磨,说出来的话亦是难辨真假。
刚软禁的时候,要死要活不肯吃饭,最后找医生来,打了镇定剂,强喂了些糖水,才算了事。
现在恢复了体力,立马换了个姿态,平心静气地扮可怜,杏眼噙泪,羽睫低垂,嘴里依旧是油盐不进的说辞。若不是这案子已拖得太久了,他倒想看看这粉面桃腮,到底能演出几副面孔来。
陈季棠轻哼一声:“你当牢饭好吃?”
“没吃过,又怎么知道。”
她的话绵里藏针,终是让陈季棠有了火气。
他看看怀表快六点了,拎起西装道:“走吧,现在就带你去吃。”
小东门捕房隔了尹公馆大半个城,陈季棠舍近求远,只因那儿离十六铺码头近,鱼龙混杂的地界,捕房里自然也都是各路的狠角色。
陈季棠开了车门,伸出一只手来,舞会上请小姐们跳舞一样自然:“请吧。”
“这是哪里?”
“你不是要吃牢饭?带你来吃全上海最有滋味的牢饭!”
尹芝先前逞了嘴上的快意,没想到陈季棠当了真,有些后悔,人也僵在车里。
可转念一想,也不全是坏事。总算是离开了尹公馆,公董局派人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把她当个诱饵放在网中,动弹不得。巡捕房虽然听起来可怖,起码人来人往,有人的地方才有机会。
她略过陈季棠的手,自己下了车,不疾不徐,跟着他往里走,四下打量。
门房的人迎上来:“司长,这个辰光,您怎么来了。”
他声音洪亮,里面的人纷纷动作起来,推了一半的牌九,刚刚洗好的扑克,忙不迭往抽屉里撸,末了又整整衣服,站成笔直一排,一迭声道:“司长。”
门房眼尖,见他带了位姿容秀美的小姐来,巴结道:“司长,我开间会客室,请这位小姐在里面等,外面都是粗人,不要吓着她……” 他转头向着尹芝,满脸堆笑:“小姐要不要喝汽水,我让隔壁的洋货店送来。”
尹芝刚想谢绝,已有人替她说了。
“用不着你们怜香惜玉,这位小姐是来投案自首的……”
陈司长素来风趣和气,众人听着他的话,分不清是当真还是玩笑,已有脑子活络的华人巡捕接过了话茬:“司长勿怪我们眼拙,这位小姐看着就像正派人,又能犯什么事?”
“你们每日对着那么多犯人,真看不出来?”
他说完,见尹芝低头,专心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好像事不关己一般:“她是刺杀政府要员的同谋犯,不想惹麻烦就离远点。”
“我不是。” 尹芝否认。
巡捕们也不可置信,十几双眼睛在她身上划拉,因忌惮着陈季棠,不敢停留太久,心中恻恻,早没了调笑的兴致。
大清亡了十几年,北洋的嫡系们窝里斗,南边的革命军打北边的政府军,每个山头都有各自的王,明刀明枪打不过的,还有暗箭可以扳回一局。
几万人的军队,一年开销几百万两,有时候还不如万把块银洋,买铁轨上一捆炸药,枪膛里一颗子弹,只要时机抓得准,钱就是花在了刀刃上。
今年的暗杀风气更甚,还未入夏,北边的大帅遇刺了两回,南边又没了个新上任的部长,弄得军政要员人心惶惶。新政府从广州迁到汉口,又辗转去了南京,不少的官位虚空着,纵是知道有大好处,也无人敢去坐,到底是性命金贵些。
陈季棠扫了一眼众人:“阮九同呢?”
“阮巡长在拘押所审着人,我去叫他来……”
“不必……”
锈迹斑斑的铁门后,是另一个世界。昏暗的电灯照得灰墙上污渍阴沉,他们的脚步,如同滚油落入冷水,炸起铁栏杆后面一阵躁动,看守的大棒狠敲几下才得以平息。
栏杆的尽头,又是一道铁门。
开门的阮九同是安南今越南人,法文说得好,中文也不赖。异乡客与混血儿难免惺惺相惜,他一早归在陈季棠麾下,受了不少照拂,年轻轻就当上巡长,越发忠心耿耿。
“司长,您来了。” 他盯着自己的脚尖,未看这陌生姑娘一眼。
“在忙?”陈季棠语气平常,刑房里精疲力竭的呻吟,未让他动容半分。
“快审完了,司长有什么话,我们去办公室说。”
陈季棠绕过他:“无妨,你接着审。”
他走了几步,尹芝没见跟上来,唇角薄凉一勾:“尹小姐,新鲜的牢饭还没吃,看都不敢看么?”
第3章 .嫩枝新蕊 · 薄凉
犯人牢牢捆在条凳上,脚跟处垫了两块砖,已是气若游丝。阮九同又加了一块,那人痛醒过来,喉咙如破了的风箱,抽出沙哑哀鸣。
“尹小姐,你一日不开口,我一日没得舒坦,今按规矩,来个痛快……这位阮巡长审过无数人,你挺过去,我就信你的话,回去养上几个月,不仅可以下地走路,学校里的舞蹈课也上得,比起那些死在你干爹手下的人,幸运太多了。”
陈季棠并拢两指,往自己太阳穴一指,脑袋作势弹开来,演出脑袋中弹的模样,配上苍白的皮肤,满是阴戾之气。
尹芝握紧手心,反倒觉不出手心黏腻的湿汗:“你不敢的,我干爹不会放过你的!”
“敢不敢,试试不就知道了……阮九同!”
陈季棠话音未落,阮九同已掀开一条黑布,下面赫然是另一架刑具。
“尹小姐,请吧!”
叮铃铃,内线用的德律风电话旧称,Telefunken响了,合着那犯人的呻吟,此起彼伏,阮九同转身去接,听了片刻按住话筒:“司长,是副董。”
陈季棠接过来:“是……我在……” 他慢慢蹙起了眉,瞥了一眼尹芝继续道:“是,带来了……嗯……我有分寸的……是今晚,我自己回去,怎能劳驾副董……好,好,我等您。”
阮九同把电话接过来挂回墙上,小心问道:“司长,可有什么吩咐。”
陈季棠脸色不虞,又用法文吩咐了几句,阮九同迟疑片刻,低头应是。
小东门捕房门口,有一排小食摊,油墩子,柴爿馄炖,豆脑花,热腾腾的香气敛了三五行人停下脚步,等在前面。
陈季棠看看钟,应该快到了,犹豫着不出去,只因小食摊前有个穿长衫的,带着墨镜,几次转过头来,又匆匆望向别处,腋下夹了卷报纸,不知里面掖着什么。
刺杀大王的名头,是毒蛇的信子,袭扰得人心难安。当着尹家瑞的干女儿的面,他嘴上不怕,面对熙熙攘攘的人流,心里还是忌惮的。
一辆簇新的黑色道济停在门口,鸣了两声喇叭,副驾的人下来站在侧边,随时准备开车门。
陈季棠推门出去,坐进车里,对着里面的中年男子道:“副董,劳您跑一趟。”
张副董摆摆手,另起话头:“你看我的新车怎么样?”
陈季棠依稀记得从前是辆法产的雪铁龙,笑道:“副董换了美国佬的车,总董见了,怕是要吹胡子瞪眼。”
“哈,他自己也要换庞蒂亚克,这年头还是有防弹钢板的好些……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接你?”
“副董有话,我洗耳恭听。”
“哼!我今日不来接你,恐怕你要被打成马蜂窝。” 张副董人到中年,皮肉松动,虎起脸来眼皮犹耷拉着,没什么力道。
“副董是说尹家瑞,他未必敢在租界里动手。”
“你就不会出租界?再说他真在租界里动手了,你又能抓到他人么?不知天高地厚,年轻人想有一番作为是好的,但鲁莽不得,你前脚带着他的干女儿离开尹公馆,后脚大概就有人报给他……把一个小姑娘带到捕房来,传出去也不好听。”
张副董不太管事,眼线倒是多的。
陈季棠笑笑:“副董不知道,那小姑娘嘴紧得很,大概是跟着尹家瑞,也练出几分胆识,不好对付,今日总算有点怕了。”
“给你安排这个差事,不过为了过几年,好让你接替我副董的位置……我是担心你,要是你出个什么事,我如何向你父亲交待?”
这番话是谁的属意,明白不过。
陈季棠沉默半晌道:“这是督军的意思?”
他在外面不称呼陈仁美父亲,陈仁美也不真将他当儿子看待,哪有对儿子的安排,自家人不说,反要外人传话?此中薄凉,陈季棠体会了二十几年,已然麻木了。
张副董不置可否,意味深长道:“他们法兰西人最看重皮色,我在公董局是不能更进一步了,可是季棠,你不一样,你爹是上海督军,你身上又留着他们法国人的血……得天独厚。”
他口中的这份得天独厚,打出生就跟着陈季棠,实没什么光彩可言。
人人皆知,陈季棠的生母是个法国交际花,流落上海的那几年生了个中西合璧的孩子。因陈仁美是那女子入幕之宾里唯一的黄种人,才不得不认下这个儿子来,放在家里随便养着。
男人们说起来都称一句陈督军英武,和一群洋人狭路相逢,拔得头筹。若是再喝两杯酒,连什么为国争光,一雪前耻的帽子都能戴到陈仁美的腿间去。他陈季棠来到这世上,始于一场床笫间的国际赛跑,归根结底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好在陈仁美发达后,娶了位大户人家的小姐作正头太太,她见着家中这漂亮的半大孩子,念他身世伶仃,也曾好好疼爱过一番。不过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分不出神了。
陈仁美对他的安排是个好去处,但陈家安身立命的根基在军队里,陈家嫡子已送去军中,这就是嫡庶有别。
“您抬爱了,公董都是从法兰西指派来的……”
张副董前几日刚得的风声,也不对他隐瞒:“外来的和尚难念经,一大摊子事,法兰西人现在懒了,要学英租界的工部局,在租界里面自己推选,只要按时进项,这个总董谁来当又有什么差别,你放下手上的事,出洋待上一阵,回来后,想必督军都替你安排好了。”
陈季棠不打算走,只拖延着:“我闲的很,手上也就是一两桩事,说不定很快便能了结,不耽误什么。”
张副董板起脸,坚决道:“尹家瑞的案子,放着吧。人间魔鬼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定不会为了个养女铤而走险,不如将她交给华界的捕房……今日你小舅舅的洗尘宴后,我再与你细说。”
“小舅舅……副董说的是盛先生?”
张副董有心提点:“你是记在陈太太名下的,我若是你呀,管他是不是亲的,按着老规矩叫一声小舅舅,总是不会吃亏的。”
第4章 .嫩枝新蕊· 金钻
今日督军府摆宴,宾客有南有北,单靠府里的大司务总厨应付不来。陈太太亲拟了菜单,往沪上闻名的馆子订了特制菜。
赵妈等在小门口,八仙桥的冷盘,陶乐居的热炒,梁园的酱鸭和江鲜都已送了来,独差压轴大菜白汁排翅,蜜炙火方,久侯不来。
这两样若是凉了,便不是那个味,一路上得用泥炉子温着,多费些时辰也应当。
两个藏青短衫的年轻伙计,挑着担子过来,木箱上贴着鸿运楼的招牌。赵妈连忙迎上去,点看之后交给丫头领去厨房,自己去陈太太那里复命。
走了几步,见连拱回廊下,站着个穿素白西装的年轻人,长身玉立,正靠在墙上抽闷烟,她脸上一喜,迎上去道:“大少爷,我就猜你今日会回来。”
陈季棠将燃了一半的烟倒插进窗台上的花盆里,表情也松快下来:“赵妈!”
“大少爷,今次可要多住一向时……房间我三五日打扫一次,还和从前一样,今晚上有宴席,明朝烧雪菜肉丝年糕烧把你吃……”
赵妈在陈家做了几十年,看着陈季棠长大,犹记得他六七岁时,总说将来成了家要接她去享清福的,虽明白不过是小孩子的戏言,还是感动至今,不学别人捧高踩低,格外真心待他。
陈季棠与她也亲厚,不过还是未打算在督军府过夜:“今日府里事多,你们也有得忙,我不在家里住了。”
门外一声鸣笛,督军府的卫兵过来,道是小东门捕厅有位阮巡长将大少爷的汽车开回来了,陈季棠点点头,让他们放行。
赵妈嘴角垂下两道褶子,福了福身便要退下了,显是失望的。
他一转念,喊住老妇人:“赵妈,房间的钥匙还放在你那里?开席还早,我先去歇歇……那年糕汤片,有空也做了送到房里来吧。”
“好啊……好……”赵妈连声应着,解下腰间的荷包,拿了钥匙给他。
陈季棠接过来,大步流星往车轿厅去。黑色汽车缓缓停进来,驾驶座的人先下来,开了后车门。
赵妈看过去,一个穿杏色宽袖旗袍的小姐慢慢下来,脸上素净,大概还是个学生,她好奇心起,想着还是少爷第一次带女客人家来,欲走近再看两眼,听得身后有人唤道:“赵妈在那看什么呢?太太等你回话呢。”
赵妈回头,是陈太太身边的碧荷,点头应了,跟着上了二楼,再往廊外一张望,大少爷和那小姐已不见了。
门缝半掩,碧荷见太太坐在妆镜前,老爷在一旁站着,遂拉了赵妈在门外远远地等着。
陈仁美献宝似的从匣子里抬出条金钻满镶项链,水滴形的主钻,有麻雀蛋那么大,被穿过窗格的夕阳一照,璀璨夺目。
陈太太看了一眼,转过脸去,只从镜子里睨着。这金钻火头太好,像天上劈下来的闪电,光芒留在眼乌子里久久不散,看什么东西都有那条亮闪闪的影子。
她若说不喜欢,大概连自己也骗不过去,只道:“这么鲜嫩的颜色,我哪戴得,还是年轻姑娘更合适些。”
陈仁美知道,这是在拿他在外面的小公馆说事,也不恼,陪着笑脸往她脖子上一圈:“戴给我看看,若是不合适,我倒要去找那三马路的宝石阿三,他偏说沪上只有夫人你才配得上这金钻,不然我才不花这多铜钿……你看,配这朵云绉旗袍多好,今晚就戴这个,戒指耳环都是一套。”
陈太太惯会拿捏分寸,被他一阵哄,早软下了唇角,伸出手让陈仁美替她套上戒指:“我看还是别戴了,到时候被小报拍了去,又要编陈都督的贪赃枉法的故事了。”
“今是家宴,没有污七糟八的人……再说,有你娘家弟弟在,那些报人就是看着他的面子也不会乱写的。”
“你勿打我的主意了,他人是你请来的,你自去应付……”
“诶……我又未见过他,他肯来,还不是看着嫡亲姐姐的面子?”
陈太太娘家姓盛,闺名怀兰,祖上靠着洋务之风,显赫一时,李中堂,张香帅都要给足面子。
改朝换代后,当家的兄长未赶上趟,唯一有出息的幼弟,又被逐出了家门,家道急转直下。
陈太太的幼弟叫盛怀初,少时去美国留学,返乡途经日本,结交了一班革命党人,他出钱出力,又同往南洋活动,发表了一些演说,写了几篇轰动的文章,小有名望。消息传到朝廷耳中,找上盛家,当家人怕被牵连,连着登报一个月,告知天下与他断绝了关系。
未曾想,大清朝转瞬就断了气数,又过几年,南北决裂,广州政府一路打上来,胜负就快见分晓了,曾今的逆党倒成了政府要员。
陈仁美这个上海督军是北洋袁总统的任命,再不重新站队就晚了,哪能放着自家内弟的这层关系不用?遂借着太太的名义打了电报去,不过几天便得了应约的回电,大喜过望,隆重地准备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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