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穷酸秀才,为了娶我娘,花光了所有积蓄。
没想到,我娘却在我出生之后攀附权贵跑了。
我爹成了青州里的笑话。
十五年后,我娘一身华裙回来了。
她牵着我笑得千娇百媚:「昭昭,想不想当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1
抛弃我爹十五年后,我娘回来了。
她成了太后娘娘,大权在握,还要带我进宫享福。
我不肯走,在我爹门前跪了一夜,却只听到我爹说了一个字:「滚。」
青州阴雨连绵,雨水打湿了我的衣衫。
我娘不由分说地将我塞进珠光宝气的马车里。
街头小巷路过的婶婶们指指点点说我发达了,要跟着娘亲去过好日子了。
可我却在想,我走了,我年迈的爹爹该怎么办呢?
沈郎又该怎么办呢?
我娘在我之后上了马车,她看着湿漉漉的我,温声劝道:「你爹穷苦了一辈子,当然盼着你这个闺女跟着我去享富贵。」
「至于你那沈郎?若是他考中了状元,你觉得他会娶你一个穷秀才的女儿为妻?」
不,不是的。
马车晃晃悠悠,我娘满头珠翠晃得我头晕目眩,我轻轻反驳:「我爹最疼我了,沈郎也最爱慕我……」
「住嘴。」我娘微眯了眼,雍容华贵的脸上爬上一丝不悦,她伸手拨了拨我杂乱的发髻,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到了宫里,可别让人知道你有个青梅竹马,也别让人知道你有个不成器的爹!」
「否则,你娘我,有的是法子叫他们二人生不如死。」
我冷得打了个颤,突然意识到我娘阴冷的语气并非是在开玩笑。
生杀予夺,对于她这样身处高位的人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昭昭,想不想当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忽地掀起眼皮问我,艳丽的五官里有着与我相似的精致眉眼。
青州小城里,爱说闲话的妇人们常说我长有一副妖精模样;连带着沈郎的母亲也因我冶艳的长相而不喜我。
我娘年过四十,却仍然容华不绝。
可见,我承的是我娘的美貌。
「娘,我不想进宫……」我柔声低语,不敢再仔细看她。
低头的一瞬间,雨水滑过我的发间打落在我娘手心。
我娘随手拿起一张丝帕替我擦拭干净鬓发,后又拿起一面铜镜对准我。
镜子里的姑娘,一双微红的桃花眼下是小巧的鼻子、樱桃般的双唇。
她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长成如此模样,不会真的以为青州城容得下你?」
2
马车颠簸数日,一路直驱皇宫。
我从马车上下来,站在气势森严的巍峨宫殿下,恍惚间觉得自己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我娘说,进了宫,只准说对外称我是太后侄女,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我是她亲生女儿。
毕竟,那段委身青楼后又嫁给穷酸秀才的往事,对如今皇权至上的她而言,实在太过屈辱。
我娘曾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可惜家族犯了事,女眷全被充入了青楼,我娘也在青楼之列。
我爹对我娘惊鸿一瞥,散尽家财将我娘赎回了家,娶了我娘为妻。
后来先帝登基,大赦天下。
我娘家族罪名被平反,恢复了名门望族的身份,我娘义无反顾地进了宫。
我爹一个大男人,抱着小小的我,追着我娘疾行的马车,差点摔断了腿。
而我娘,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爹常说:「你娘是不得已,陛下觊觎你娘的美貌。」
可我望着我娘在皇城中气定神闲的模样,恍然间觉得我爹说的都是错的。
巷子里的婶婶们说的才是对的:我娘是天上的凤凰,合该于九天翱翔。
我爹配不上我娘。
就像我也配不上李承渊一样。
我被我娘暗中训练了三个月,以太后侄女的身份,凤冠霞帔成了皇后。
圆房当晚,年轻的帝王李承渊搂着一个小宫女,在我的宫里荒唐了一整夜。
他不满我娘朝他宫里塞人,所以朝我下马威。
我顶着满头珠翠,走到屋檐下,硬生生站了一夜。
这场雨,从青州绵延到了京城。
寒意四面八方袭来,我拢了拢霞帔,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青州城的方向。
宫里好冷,我想家了。
太后是我娘,可她也是太后。
她并不会顾及我的终身幸福,她只盼着我生下皇长子。
3
天边曦光微露之时,龙床上的帘幕被掀开,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我转动着僵直的脖颈,正要行礼,却听见李承渊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嘲讽:「皇后真不愧是世家贵女,心性真是好极了。」
望着他稚嫩的眉眼,我柔软地笑了笑。
李承渊年纪只比我大上一个月,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个闹脾气的邻家弟弟。
我欠身提醒他:「陛下,该上早朝了。」
他不耐烦地后退两步,迎着漫天晨光,那双瞪着我的眼睛里满是厌恶和疏离。
李承渊薄唇微动:
「皇后不会以为,朕会喜欢你这样惺惺作态之人吧?」
我歪头问他:「你不喜欢我,难道我就不能是皇后了?」
他眼里寒冰骤起,拳头捏紧,手臂上青筋暴露。
从龙床上爬起来的小宫女琉璃衣衫不整,颤颤巍巍跪在我们面前。
李承渊看见了脚下的身影,一把将其搂进怀里,挑衅道:「朕欲封她为皇贵妃。」
小宫女受宠若惊,绷起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又弯。
我却摇头:「封皇贵妃一事兹事体大,太后娘娘恐怕不会同意。」
他眼睛微眯,盯了我半晌,怒极反笑:「皇后娘娘不愧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儿,真是事事以太后为尊。」
他将一截明黄的圣旨甩在我脚下,带着那小宫女拂袖离开。
我打开圣旨,上头写着的,正是将宫女琉璃封为玉婕妤的圣谕。
圆房当晚,他宠幸宫女也不肯碰我。
他真是,讨厌极了我。
我进宫不久,就在教谕嬷嬷的敲打下知道了我娘和陛下的龃龉。
我娘当年盛宠后宫却迟迟不孕,无奈之下只能将未满三岁的陛下抱养膝下。
离奇的是,不到半年,陛下的母妃就落水而亡。
宫中流言纷纷,传言是我娘亲手戕害了陛下的母妃。
我娘雷霆手段,火速处斩了几个奴才。
可终究晚了一步,陛下还是听到了几分闲言碎语。
他厌恶我娘。?
可他也知道,若非受我娘庇护,他一个胡姬生的小皇子或许连总角之年都活不到。
他拿我娘没办法。
天地孝道不允许他在登基之后忤逆我娘。
而我娘却仗着这点微不足道的抚养之情勒死了他生平最爱的女子。
「娘娘,你知道陛下昨日为何会宠幸宫女琉璃吗?」嬷嬷讨好道,「因为她长得与陛下所爱有几分相像。」
窗外天色阴沉,怕是又要下一整天的雨。
4
李承渊前脚刚离开,后脚我娘就怒气冲冲来了凤栖宫。
她一边骂我和我爹一样不成器,一边又怪我管教不严,竟然让一个宫女爬了龙床。
我跪在地上,秋意渐凉,大理石地板上传来的寒意浸入骨髓:「母后,陛下不喜欢我。我怀不了孩子,我想回青州。」
她走近我,满头朱钗撞在一起,伸手甩了我一巴掌:
「你爹这么多年真是将你养废了。若不是念着你是哀家的亲生女儿,哀家怎么会选中你!你知不知道哀家族中有多少年轻女孩等着入宫当皇后!」
「可我不愿意,母后,我不愿意。」我仰着头,红着眼忤逆她。
我有家、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为什么要将我锁进这座冷清的宫殿?
这场忤逆的后果就是,我娘不仅下令关秽乱后宫的琉璃禁闭,还下令将沈郎从青州接进了宫。
新婚那夜我淋了雨,后来沈郎入宫我又受了惊。
于是,连续半月里我都发着高烧。
昏昏沉沉间,一截明黄的衣摆出现在我眼前。
李承渊说:「难怪和太后如此相像,原来是她的亲生女儿。」
宫闱秘史让随侍太监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世人皆知,我是太后娘娘的侄女。
可陛下本事渐长,查出了我的真实身份。
他指尖拂过我的脸颊,声音冷得不像话:「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若是划花了,太后得有多心痛啊……」
凭空一道惊雷落下,他的手猛然在我脖颈间收紧。
我在电闪雷鸣中惊醒,睁开了眼。
我本就发了高烧,又被他掐住了脖颈,脸开始滚烫涨红,说话也嘶哑吃力:「陛下是来找我发脾气的吗?」
他气笑了,松开手,我隐约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随侍太监识趣地合上门,里里外外的宫女被驱散一空。
我挣扎地从榻上坐起来,却被李承渊粗暴地压在身下。
他眼圈泛红,喘着粗气靠近我:「孟昭昭,你和你娘都欺负朕!」?
说完,他强硬地拽着我,恶狠狠咬破了我的唇:「当初你娘亲手勒死了朕心爱之人,现在你娘又下令让琉璃禁闭半月。你一日不见好,琉璃就一日出不来!」
「陛下,你错了。」我摇头反驳,「是我娘欺负我们。」
5
「我也有青梅竹马。」我忍住恐惧害怕等诸多情绪,黯然道,「纵然比不过陛下丰神俊朗,但年少时的情谊,总是纯粹许多。」
因着从小没娘,我总会被小孩们取笑有娘生没娘养的。
是沈青珩一次又一次地护在我面前。
他擦掉我脸上的泥泞告诉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我点点头,怯懦地跟在沈青珩身后。
他就像是暗夜里的一盏灯,照亮了我回家的归途。
后来我及笄,沈青珩向我家递了庚帖。
沈青珩他娘不怎么喜欢我,可我还是欢欢喜喜地让我爹替我定了亲。
「然后呢?」不知不觉间,李承渊已坐在了我身旁。
窗外冷雨灌进来时带了刺骨的寒风,我抱紧了被子,高烧到额头生出了细密的汗。
昏沉间,我重重咬了一下唇,目光遥遥望了一眼窗外,一道青竹般的身影正静默地站在廊下。
一如半月前新婚夜,站在廊下的我。
「他死了。」我抱膝靠墙,闭了闭眼,藏起心底一片苦涩,「你的心上人是被我娘亲暗中杀死的;而我的心上人,却死在了我眼前。」
李承渊大掌拂过我眼下,擦去了我的泪水,令我错愕不已。
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个因他宠幸而死的故人。
人啊,总是会因为相似的经历,而产生同情。
当李承渊再一次吻上我唇时,我能感觉到,他对我轻柔怜惜了许多。
而窗外那道身影不知在何时,悄然没了踪迹。
雨下了一整夜,淅淅沥沥,凤栖宫的烛芯添了又添。
醒来时,李承渊已收拾妥当离开。
沈青珩卑躬屈膝站在床前,嗓音温润:「娘娘,陛下一早宣布解了玉婕妤的禁闭。」
「嗯。」我低垂眼眸。
李承渊宠幸了我,我娘也愿意给他一个台阶,放出了他宠爱的玉婕妤。
我娘身边的嬷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进来:「娘娘,这是太后为你寻来的助孕药方。」
沈青珩上前一步,犹豫道:「娘娘高烧未愈,不宜喝……」
「大胆!」嬷嬷怒斥,「一个阉人也敢……」
她话音未落,我已端起微烫的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蔓延口腔,我丢掉药碗时,忽然发现沈青珩清瘦的腰身好似更弯了一些。
嬷嬷走后,我与他一同站在屋檐下。
我伸手去接雨水,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生气,脱离这片四四方方的天地。
阴冷潮湿的雨珠顺着臂弯洇湿襦裙:
「后悔吗?」
后悔为了我自愿入宫吗?
我轻声问他,话音被雨声冲刷得稀碎。
「娘娘,小心着凉。」他恍若未闻,只将手上托着的披风放在我肩上,后退半步,低眉顺眼。
沈青珩总是这样,从第一天进宫起就恪守本分
他仿佛忘了我是谁,他又是谁。
年少时的记忆,好似在我们二人之间化作了飞灰。
我看着他,他却不敢看我。
教我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沈郎还是我虚幻的想象。
5
那夜承宠,李承渊送了我好些赏赐。
从此之后,李承渊有空就会来凤栖宫。
毕竟,失意之人,何苦互相伤害。
我娘高兴极了,日日托嬷嬷送苦药汁给我喝。
玉婕妤解禁后,三番四次来我宫里挑衅。
她原是我身边的宫女,一朝得了宠,便开始小人得志,无法无天。
她带着一脖子的吻痕在我面前炫耀了一番,当晚李承渊就宿在了凤栖宫。
李承渊一遍遍问我:「昭昭,你不吃醋吗?」
我搂着他,在他怀里轻笑:「昭昭是皇后,不能吃醋。」
他脸上染了几分薄怒,惩罚似地也想在我脖颈间落下吻痕:「别的妃嫔告诉过朕,若是女人真心爱慕,是绝不会愿意同他人共享夫君。」
我偏头避开,阻止了他:「让母后看见了,又该说陛下不成体统了。」
浓情蜜意之际,我提及太后,实在是不够聪明。
李承渊眼里的光骤然熄灭。
他支起身与我隔开,烛火映在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寂静的室内落针可闻,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我们之间无声无息,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山隔海。
「昭昭,你究竟是怎样看我的?」半晌,他启唇问我,「是荒唐还是无能?」
我笑道:「陛下是这天下的君王,怎么会荒唐无能呢?」
「那你的母亲为何要驳斥朕的主张?」他指尖摩挲着我掌心,语气里却并非是不解,而是隐隐地不满。
虽被驳斥,但他最终在多番考虑之下,还是撤销了自己不成熟的主张。
他厌恨我娘对他的诸般规训,却并未意识到,他正依照着我娘亲替他规划好的路线一步步往前走。
不仅是他,我也是。
我怀孕了。
小腹已微微隆起。
他指尖从我的手心一路滑至我的小腹,停在了隆起之处。
他贴在我的耳尖,吐出来的气息湿热黏腻:「昭昭,你若是听话一点,该多好啊。」
夜色深沉,我看不清他,但我几乎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危险的表情。
听话?
听谁的话?
我不过一个身世飘零的女子罢了,谁又会在意我的想法?
我连自己的身体、连自己的心爱之人都无法庇护。
我仰头,眼泪恰到好处滑至玉枕:「陛下,你也说过,我们身不由己。」而后,我抱住他,孱弱得如同被寒霜打落的花。
李承渊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和怜悯,最终化为了鼻尖浅浅的叹息。
窗外飘起了小雪,寒风灌入,烛火摇摇欲坠,李承渊已酣睡。
我起身,殿外一抹青色的身影却比我更快地关上了窗。
指尖相碰的那一霎,我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瞬。
我不由分说地打开窗,朝沈青珩深深望了一眼。
这皇宫富贵滔天,却并非我心安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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