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氐州第一》作家:相荷明玉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23分类:小说浏览:18评论:0

氐州第一

作者:相荷明玉

简介:

外坏内傻巧克力乃攻x毒舌圣母大美人受

张鬼方x阿丑(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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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名门正派出身,扬名中原,剑是最自由的“无挂碍”,师门情谊亦是最忠贞的“松梅竹”。当过大唐第一剑客,也当过武林忘不掉的“一点梅心”。

但后来,他只是陇右的豆芽贩子阿丑。

前半生的那些美梦,在他声名狼藉逃离中原之后,便再也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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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帮朋友调查官银下落,阿丑把自己卖给劫官银的土匪张鬼方。

张鬼方从吐蕃来,为报家仇去往中原,凶恶勇莽,爱恨分明。夸他聪明勇敢,视他作唯一知音,把狐皮袍子拿给他当被子盖,为救他卖掉最钟爱的骏马。

只有一个条件:“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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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东风的谎言被揭穿,卖身作仆这件事是谎言,阿丑这个身份也是谎言。

东风低头,试探地问道:“你带我走吧。”

“我在长安有一处宅院,有一点钱,还有一个朋友……”

张鬼方却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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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点:我没有雷点这件事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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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似孤云何处归,我似离群雁

第0001章 几度东风吹世换(一)

陇右道渭州,鄣县,县尉大人杨俶落水了。

此时正值傍晚,天昏地暗中突然有人大叫一声,附近百姓都赶来岸边。只见鄣水波涛滚滚,县尉杨俶一身碧衫,直挺挺沉向河底。

鄣水即将封冻,河面漂满细细的冰花,铁棍伸下去都要冷碎,更何况人的血肉之躯呢?个别壮丁脱了衣服下水,潜不到河底就冻得浑身发僵,只能叫人拉上来。大家束手无策,挤在桥上干着急。

再无人救,县尉大人当真要交代在此地。

阿丑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并不参加他人议论,只静静看着河心波涛。

他来到鄣县已经两年有余,这两年他卖鸡零狗碎的东西过活,深居简出,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唯独跟县尉杨俶浅有几分交情。

有一回杨俶得了一幅画,说是画圣吴道子的真迹,广邀名士,一齐鉴赏。阿丑恰好路过杨府,也被叫进去做客。

宴会结束之后,杨俶送别各路客人,看见阿丑还呆在厅里看那画,随口问:“画得怎样?”

阿丑刚巧心情好,道:“画得真好,墨真黑,不过是假的。”

杨俶虽未当真,倒也不以为忤,多问了一句:“为什么说是假的?”

阿丑觉得他脾气不错,又道:“衣袖多了一个褶。”更大的原因是,真品刚好是阿丑旧藏,已经送给朋友,不太可能流落到鄣县。但这件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杨俶自己鉴定半天,最后也觉得是赝品,从此非常佩服阿丑,偶尔会到他屋里坐坐,给他提来几斤肉。两人交情仅此而已。

如今杨俶突然出事,他在桥上犹豫再三,还是不希望杨俶死。

阿丑脱掉鞋袜,扯了半幅衣摆蒙在脸上,纵身跃入鄣水。岸上众人爆发出好一阵惊呼,互相问:“是谁这么不要命?”很快水淹没耳朵,这些声音变闷变淡,消失不见。

河水冷彻骨髓,阿丑只觉得四肢百骸又酸又疼,快要冻僵了。趁着蒙面的布料还没打湿,他吸足一口气,深深扎入水中。

好处是冬天河流比较平缓清澈,阿丑在水下一路下潜,直到脚下一软,碰到滑腻腻的河泥,他才将双眼睁开。隐约间能看到杨俶的碧色官服随波漂扬,离自己不过三尺距离。

他精神一振,脚尖一点,借力游过去。只见杨俶嘴唇青白,不知还能不能活。阿丑也顾不上这许多,抓过杨俶手臂,就要带着往上游。然而一扯之下竟没能拉得动。他定睛看去,才发现杨俶腰上横七竖八绑了三条粗麻绳,各打拳头大的结,捆死一块大石。

他生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此时一眼认出,这就是杨俶府上做假山的太湖石。

将这玩意捆在身上,杨俶显然是自己投河,而且死志非常坚决。到底是为什么事情想不开?阿丑暗骂一声,低头去解麻绳的结。奈何麻绳打湿以后,绳结越扯越紧,压根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得开的。他已渐渐感觉到胸闷,忍不住想要上去换气。

来陇右前他曾发过誓,再也不动武功,不想三年没到就要破戒。人命关天,阿丑两手扯着麻绳,气贯双臂,三根指头粗绳子被他齐齐扯断。

阿丑松了一口气,把杨俶背在背上,在河底滑溜溜的软泥上一蹬,往头顶游去。

才游了一臂距离,他脚踝一紧,竟然被水草缠住了。阿丑晓得这种时候最不能着急,越挣扎越纠缠,很多水性好的人就是这么死的。但当他去解水草,却发觉这东西千枝万缕,如同千万只水鬼的手掌,已经把他脚踝抓牢、抓出红痕了。

他想像扯麻绳一样扯断它,然而水草滑不留手,又柔又韧,根本无从借力。扯了一阵,水草反而缠得越来越紧。阿丑太久没得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昏脑涨,手脚力气更是汩汩流走。他回头看一眼县尉大人,心里自嘲般想:“不知杨俶归西没有?要是先到地府,高低该给我捐个阴官做做,不枉同死一场。”

杨俶本来静静躺着,此时眼皮忽然一跳。阿丑又苦中作乐地想:“原来还活着,没得阴官做了。”

他身上未带利器,从河底摸到一枚贝壳,徒手掰碎了,拿贝壳尖尖的断口划拉水草。

脚踝很快被划得血肉模糊,这种痛楚和喘不上气相较,根本不值一提。阿丑满心想要呼吸,可是他心中知道,只要忍不住了,吸一口气,肺里进水,他就再无可能游上去了。阿丑死死忍着,咬紧舌尖,迫使自己清醒一点。

如此划拉半天,水草断去一半,还剩一半缠在腿上。阿丑头昏脑涨,觉得世界越发变暗,自己随时要死了。绝望之际,他听见“咚隆”一声响,头顶忽然沉下来一块石头。石上系绳,绳子直通水面。

阿丑大喜过望,把杨俶和自己绑在绳上,拼尽全力扯了三下。绳子动了!岸上扔绳子的众人齐心协力,将他们往上拉。阿丑脚踝又是一阵剧痛,朦朦胧胧有“崩崩”几声,水草终于断开。

总算浮出水面,阿丑呛了好大一口水,鼻子深处酸痛无比。咳嗽半天,他才听清桥上在叫:“侠士请留步!”

阿丑听见这个称呼就害怕,把自己身上绳索飞快扯开,忙不迭地游远。

他找到个无人的地方上岸,先摸脸上人皮面具,完好无损,再摸脚踝的骨头,受了皮肉伤,不过没有大碍。

杨俶则没那么幸运,被人按在桥栏上,拍背心,掐人中,至于能不能活,就看造化了。

盘膝歇得小半个时辰,阿丑好容易缓过气。头发衣服都硬邦邦的,结冰了,鞋子留在原地,更是拿不回来。他草草包扎脚踝,绕开人群回家。

再几日,听说县尉大人救回来一条命,但是得了风寒,还躺在床上休养。

别人当杨俶是失足落水,阿丑却知道:杨俶是自杀。怕杨俶仍旧想不开,阿丑再三斟酌,还是打算去看看。

他称得上一贫如洗,卖东西卖得一锱一铢,也都花用掉了,只好空手探病。到得杨府,守门家丁看他一身破衣,面目还丑,当他是来打秋风的叫花子,坚决不让进。阿丑自找了个偏僻角落,跳墙进去,又从窗口翻入杨俶卧房。

杨俶消瘦了一大圈,四尺腰身变成三尺了,面容更是憔悴如死人。旁边喂药的小厮见到阿丑,吓得就要叫人,杨俶忙道:“慢着,这是我好朋友。”

小厮惊道:“好朋友怎生从窗户进来?”

阿丑冷冷一笑,嘲道:“大门不让人进,只能钻狗洞咯。”

杨俶颇习惯他尖牙利齿,歉然道:“是愚兄不对,回头吩咐一声,下次你来,一定好酒好茶招待。”

阿丑道:“不必了。”看着小厮。杨俶会意,将房里众人都挥退了,笑道:“找我做什么?愚兄现在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书啊画啊的,更没力气看了。阿丑贤弟看中哪幅么?”

阿丑盯着他双眼,开门见山道:“为什么跳河?”

杨俶一愣,阿丑又道:“是遇到何事了?”

杨俶移开目光,没有答这个问题,转而道:“是阿丑贤弟救的我吧?”

阿丑不响,杨俶说:“他们在岸上找见一双鞋……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叫他们还你吧。”

阿丑道:“不是我的。”

杨俶混迹官场多年,明白阿丑话中含意。他把感激阿丑的话咽回肚子里,叹了口气,改口说道:“但是不瞒你讲,这次不死,等开春了,我照样是要死的。到时反而连累更多亲人好友。”

原来就在上个月底,一批三千两的官银,路过鄣县时被人劫了。只不过现在大雪封山,道路不通,朝廷暂且不知道这事。

官银找不回来,县内大小官员要用自己身家来抵,然而三千两白银,合市价六万石白米,哪里又是几个小县官凑得出来的。

县太爷之下,首当其冲的就是县尉杨俶。若筹不到银子,等到事情败露、天家降罪下来,最坏的结果要杀头,最好的结果也要流放。杨俶思来想去,不如自己死了干净,这才走上绝路。

阿丑好奇道:“三千两白银,怎么想都不是好藏的。要么有个大仓库,要么埋在地下,这两种方式都挺显眼。”

杨俶摇摇头,说道:“附近山头找遍了,连银子带车,一点踪迹都无。”

阿丑又道:“晓得是谁劫银子么?带官兵过去,把人捉起来审问,也能问得出罢。”

杨俶愁道:“审得出来就好了。”

前些日子当真有个线人来报,说官银是两个吐蕃强盗劫的。女强盗名叫平措卓玛,身手了得,诨名叫做“岩石罗刹女”。男的半汉半蕃,汉名叫“张鬼方”,吐蕃人叫他“萨日”,翻译过来是厉鬼的意思。

全县官差倾巢出动,还是让平措卓玛走脱了。最后蒙汗药上阵,逮着一个断后的“萨日”张鬼方。

阿丑道:“这不好办了,关起来审个十天半月的。”

杨俶苦笑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县尉,穷凶极恶之徒见得不少,但这么棘手的还是第一次见。”阿丑道:“怎么样?”

杨俶道:“我们拿铁链拴了他手脚,拷在墙上。只要无人看着,他就死命挣铁链,最后把自家手臂挣断了。”

阿丑听得一乐,道:“力气挺大。”

杨俶斜他一眼:“每次把他提出来审,他盯着别人官差说,谁敢动手,我出来就把你杀了。”

阿丑忍俊不禁,笑道:“那就真不审了?”

杨俶道:“没有人敢打他!你不晓得,他那个样子,和真夜叉一模一样的。”

阿丑开解道:“大不了从邻县调人过来审他,人已经捉住了,还怕他跑了不成。为这种事寻死觅活的,实在没有必要。”

话音未落,外屋忽然闹哄哄的,几个人对骂起来。杨府小厮道:“大夫讲了,我家老爷须得静养,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放你进去。”

另有一人执拗道:“这事比天塌下来还厉害。”说着一阵乒里乓啷的响声,推倒桌椅,硬是挤到卧房门口。

杨俶隐约猜到事情不妙,面色青白,一时不敢开口。阿丑看看他,做主喊道:“请进来吧。”

一个穿号服、拿杀威棒的官差闯入门内。杨俶道:“讲吧。”

官差匆匆行了一礼,开口就说:“杨大人,张鬼方越狱了!”

第0002章 几度东风吹世换(二)

乍听这个晴天霹雳,杨俶急火攻心,从榻上一步跨下来,差点跌了一跤。匆匆套上鞋子,就跟着官差往外跑。阿丑跟在最后,蒙住脸孔,也一并赶去衙门。

三人闷头跑到城中央,周遭总算热闹起来。县衙后面的牢房火光冲天,百十个人围在衙门前面,既有拿兵器的士兵,也有来凑热闹的民众。这些人都远远地看着,没一个敢上前的。杨俶大叫道:“我乃鄣县县尉,快给我让开!”勉强挤进人圈。

阿丑则挑了个角落站着,从这里看得见圈内光景,里面的人却不容易注意到他。张鬼方站在正门旁边,披头散发,左手如杨俶所言断了,软软垂在身侧。衣服被抽得碎尽,上半身精赤赤露在外面,伤痕红红紫紫,煞是吓人。看来他在牢里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只见他举起手中鼓槌,在衙门前的大鼓上卖力敲了三下,用汉话高声叫道:“谁还敢来拦我?”

人群立马安静下来,杨俶怒道:“谁要和你单打独斗?你若识相,趁早把官银交出来,还能饶你不死。”

张鬼方得意一笑,说道:“我问过人啦,交出官银,你们立马会把我杀头。要是找不到,你才不敢动我呢。”

阿丑心想,这种计谋闷在肚里,姑且显得比较聪明。炫耀似的说出来,不就相当于交底了么?不禁跟着笑了一笑。

西北风甫吹,黑、长、卷曲的头发散开,阿丑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孔。这只吐蕃厉鬼还很年轻,虽然浑身血污,仍旧意气风发,而且有一种慑人的英俊。

这张脸上的神气太像一位故人,阿丑不由得心里一悸。但再细看下去,五官到底是不像的。张鬼方肤色黑黯,高鼻深目,两只眼睛是稀奇的灰色,此刻凶光毕露,比起人眼更像野兽的双眼。

张鬼方指着最前头一个士兵,说道:“你打过我,我记得的。”

那士兵转身想跑,又被人群挤得跑不出去。张鬼方把鼓槌丢在地上,慢慢抽出腰间一把漆黑长刀。

那士兵走投无路,举盾相抗。张鬼方长刀一斜,削豆腐似的把盾牌削断了,又一刀割破那士兵喉管。顷刻之间热血大溅,胆小的看客吓得全跑了,只剩两个十人队士兵,一半持枪,一半拿盾,把张鬼方团团围着。

张鬼方目不斜视,对准旁边另一个小兵,举刀又要砍下。这个小兵发抖道:“你、你不要杀我,我在牢里没有打你。”

张鬼方单手把他提起来,仔细端详他样貌,说:“我记不清了,什么时候?”

小兵道:“第、第一天就是我。”张鬼方认出他来,说:“好,你是好样的。”把他丢在地上,果然没有杀。

经此两事,官兵再无任何斗志,怕的怕、逃的逃,任杨俶怎么威胁都不肯回来。

眼见大势已去,杨俶招来两个卫兵,也准备掉头逃跑。张鬼方三两步赶过来,将刀横在杨俶身前,说:“杨俶!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杨俶太息道:“你还待怎么样?官银你已拿了,也从牢房跑出来了。杨俶一生被你毁个干净,剩下贱命一条,你要拿就拿去。”说罢闭目待死。

张鬼方反而有点迟疑,想了半天,还是将刀举起来,对准杨俶斩落。

电光石火之间,阿丑从怀中摸出来一个铜板,射向张鬼方手腕“阴郄穴”。张鬼方招式使老,躲不开了,长刀飞出数尺有余。

两个卫兵赶紧架着杨俶跑开。张鬼方满身伤口崩裂,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去追,只慢吞吞地去捡起长刀。他蹲着歇了好一会,一边在地上摸来摸去,想找见暗器在哪。但阿丑用的是巧劲,铜板弹出去,恰好竖着卡在地缝里面,绝难找得到。

平措卓玛从暗处走出来,用吐蕃话笑嘻嘻地问:“萨日,刀怎么脱手了?”

张鬼方闷闷说道:“我自己没拿稳吧。”

平措不依不饶,一边伸手拉他,一边道:“玩够没有?不如叫他们再捉你一次。”

张鬼方躲开平措的手,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没好气道:“有啥好玩的。你爱玩,你叫他们捉你。”

平措卓玛笑道:“我瞧你刚才挺威风的。”张鬼方哼了一声。

劫狱的时候是早上,闹过这么一出,时间也才到晌午而已。天寒地冻,百姓闭门不出,整条街上灰茫茫的。整个县城就像陇右大地上一颗针孔,西北风一穿到底,不留情面。

平措卓玛被风沙迷了双眼,低头去揉。阿丑看准机会,从角落走出来,打算偷偷溜走。

谁料他身形一动,张鬼方立刻转头过来,灰色的眼睛迎风眯起,就是不肯闭上,死死盯着阿丑的方向。

阿丑停下脚步,虽然想,他不可能看得见的,而且自己蒙了面,看见也无妨。即便这么想,阿丑仍旧被盯得一窒。

僵持好一会,平措揉完眼睛,说:“怎么了?”张鬼方说:“没事。”朝西边走了。

怕他杀个回马枪,阿丑又站了一炷香时间,这才独自回家。

震开长刀之时,他其实摸出来两枚铜板,扔出去一枚,手里还剩一枚。路上碰到一间炒货铺,阿丑进去买了二两带皮松子,用油纸包好,草绳系紧,提在手上。

又走了几步,只见杨俶颓然坐在路边,护送他的两个官兵不见踪影。阿丑驻足道:“他们走了?”

杨俶道:“我叫他们回去了。要是萨日追上来,也不用连累他俩。”

阿丑拆了手里的油纸包,往前递递:“县尉大人吃不吃松子?”

杨俶本来就在等死,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搅和,心里更烦,说道:“吃不下。”

阿丑不响,收回油纸包,自顾自剥开一颗。杨俶絮絮地说:“你也看见了,这个萨日,张鬼方,油盐不进。从他嘴里审出名堂,比登天还难。”

阿丑又不响,杨俶说:“我原本要升迁,盼了二十年,总算能离开这个破地方。如今肯定是黄了。”

阿丑还是不说话。杨俶道:“他杀我的时候,我心里想:跳河叫做畏罪自戕,杀头是戴罪处斩,被他一刀砍了反而最清白。因此我就坐在这里等他。”

阿丑自顾自吃,转眼之间,手心已经剥出来一攥松子壳。杨俶自己讲得无聊,终于也拿起一颗松子,问道:“你喜欢吃这个?”

阿丑道:“小时候喜欢,也不是觉得多好吃,就是觉得松子很好。”杨俶失笑道:“有啥好的。”

阿丑道:“你看,炒松子表面硬邦邦的,但每颗都有个小缝,轻轻一掰就开了。多厉害的松子都是如此。”

这一家松子炒得够均匀,杨俶翻了几颗,果然都有裂口。

杨俶心里一动,沉吟半晌,最后说:“阿丑贤弟是在劝我,凡事总有出路,不必为了一个张鬼方寻死觅活?”

不等阿丑回答,杨俶又说:“但人之一生,反复无常,变化多端,比松子要复杂得多。没准就有解不开的死局呢?愚兄大概痴长你几岁,也就多这些感悟而已。”

阿丑一哂,嘲笑道:“阿丑说的就是松子,没在打机锋,杨大人请不要自作多情了。”

杨俶讨了个没趣,讪讪道:“哦。”

翻了好半天,总算给他翻出来一颗没开口的。他把松子递给阿丑,说:“这就是死局了罢。”

阳光底下看,这松子果然天衣无缝,硬得像一颗细卵石。阿丑把它放到一边,慢慢吃光了别的,才拿起它道:“就因为和别的事情不一样,松子粒粒有解法,我才喜欢它的。”

他两指捏着这颗松子,内力一贯,松子壳应声而裂。可惜里面松仁发黑,已经坏了。

阿丑把松子壳归在一堆,重新包进油纸,拍拍手站起来说:“我走的时候,两个吐蕃人已经回家了。杨大人也早回吧,改天再等他。”

杨俶愕然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阿丑道:“县尉大人不着急死的话,过段时间,阿丑把官银找回来,升迁又有指望了。”

杨俶睁大眼睛,愣在当场。阿丑收拾完东西,走出几步,杨俶道:“你要什么报酬?”

阿丑摆摆手不响。杨俶道:“以后我升官了,一定提携你。”

阿丑边走边说:“不必了。”杨俶又道:“你要什么?”阿丑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话虽如此,走回家后阿丑就后悔了。无论办何事,有几个银钱打点关系,总是要容易得多。

他最近谋生技艺是发豆芽,发好一担挑去集市上卖。冬天鲜菜紧俏,卖这个相当抢手。然而事到如今,再去卖豆芽肯定来不及。阿丑把来时的包袱翻出来,挑挑拣拣,翻到一枚翡翠玉佩。

玉佩阳刻两个字“讷言”。整句话原本是“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刻来提醒他自己少讲怪话,少惹人烦。

阿丑心想,昨日之日不可留,随他的便!趁天没黑,拿去当了五两银子。

除此之外,阿丑剩下一把剑、一瓶子金疮药,还有几件破衣烂衫。第二天刚好是赶集的日子。这次他没有挑豆芽卖,而是背着全部家当,站在路边等张鬼方。

第0003章 几度东风吹世换(三)

鄣县全城只有一条大官道,贯通东西,不管从何处赶集,总归要从这条路上走过。

阿丑打听到,每逢集市开放,张鬼方都会来集上看看。

虽说张鬼方是要犯,但他行事张扬,并非怕事的人。阿丑心里觉得,即便刚刚逃狱,这只吐蕃厉鬼也一定会来的。

路上行人由稀转稠,又由稠转稀,等到日头西斜,两个吐蕃人姗姗来迟。张鬼方换了一身白绸里衣、狐狸皮袍子,趾高气昂。刚好有队捕役迎面走过,张鬼方朝他们一龇牙,冷飕飕一笑,说:“捕爷,来抓我么?”

那队捕役压根不敢看他,低下头远远绕开。张鬼方心满意足,叫道:“捕爷慢走!”

这会儿正值晚集最热闹的时候。附近农户席地而坐,从城墙根到官道旁边,晒稻谷一样排开一片小摊。冬天蔬菜果子卖得少,但是有卖炭的、卖猪牛羊的、卖鸡卖鸭、卖野味、卖动物皮毛,叫人眼花缭乱。阿丑跟着他俩转来转去,看张鬼方连肉带骨称了二十斤羊,又打了一大壶酒,小山一样,单手扛在肩上。他断了的左手打着夹板,行动不便,每到付钱的时候,都是平措卓玛从他怀里摸钱出来。

阿丑本意是想扮作一个汉人强盗,找个机会投奔张鬼方,再慢慢地套话。但张鬼方戒心甚重,就连采买东西都不愿意跟汉人打交道,尽量拣吐蕃人的摊子买。跟了这么久,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再仔细一想,张鬼方已经劫完官银,并不缺同伙。要是此时没来由跳出一个汉人强盗,他也未必会收留。

如此逛了半天,夕阳返照,张鬼方挥霍够了,似乎准备打道回府。

阿丑也盘算着另想办法。这时平措卓玛忽然说:“萨日,看来看去的,你还要买甚么?”

张鬼方道:“我在想要不要买个下人。”

阿丑精神一振。平措道:“买下人?”张鬼方道:“是啦,只有一边手能用,还是不太方便。”

平措卓玛嘻嘻一笑,说道:“买男的?买女的?”

张鬼方有点恼火,说:“当然买男的。”

平措卓玛拖长声音,“哦”地叫了一声,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手断了,找个人给你扶鸟,不然尿到脚上,是吧。”

这段对白深深印在阿丑心里。即使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忍不住想,为了查三千两官银,卖身给一个吐蕃恶棍扶鸟,到底值不值得?

全鄣县只有唯一一个牙行,和此地离得不远,买卖牲畜、找长短工,都是在那里。若真要买下人,张鬼方肯定也要往那边去。

没太多时间留给阿丑犹豫了。阿丑脱掉外面的棉袄,塞到路边,故意露出缝缝补补的内衫,快步跑向牙行。

到了地方,一个牙人自己拿着叶子牌玩。还有好几个闲汉坐在外面长凳上,有汉有蕃,都是趁农闲出来打短工,挣银子过年的。

阿丑把当来的五两碎银全数掏出来,一半塞给牙人。牙人愣道:“客人要买啥?”

阿丑指指外面的闲汉,说道:“你把他们打发走,要快。”

牙人问:“为啥?”阿丑板起脸,伸开五指说:“再问就算了。”

那牙人见钱眼开,当即出去把几个闲汉赶跑了。阿丑拣了一根草标,插在自己头上,又说:“一会有两个吐蕃人要来,不拘多少钱,请你把我卖给他们。事情若成,剩下二两半也是你的,不成就没有了。”

牙人从没见到过这种客人。但若能把五两银都拿到手,抵得上他干三个月活儿,因此他也不敢多问,留阿丑在外坐着。

离张鬼方走到这里还有一会儿,趁此机会,阿丑拆开包袱翻了翻,把值点钱的棉衣翻出来,一并送给牙人,自己只留两件换洗里衣。

再翻就是他那把长剑,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的,也是值钱货色。

带着这把剑卖身,未免太过惹眼。阿丑本想把剑也送掉,但他手指一触到剑鞘,许多往事涌上心头,还是不舍得送。

再没什么事情可以干了。阿丑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坐在凳上,和一个真正被卖的仆人无异。

一盏茶后,张鬼方和平措卓玛果然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进到牙行,只朝阿丑瞥了一眼,张鬼方便转头去问牙人:“我打算买个下人,其他人呢?最好要个吐蕃人。”

牙人装作为难,指指阿丑,说道:“只剩他了。”

张鬼方转身就走:“那我明天再来看看。”牙人赶紧把他叫住,说:“老爷,今年没得别的人卖了,卖完这个,牙行要关门到年后。”

张鬼方皱着眉头,回来瞧了阿丑一眼,啧道:“什么丑东西!”

阿丑低眉顺眼地不答。牙人把他往前推了推,劝说道:“这位……这小子长得丑一点,年纪大一点,但是手脚麻利。买去做个小厮挺好。”

张鬼方这才走近几步,问:“你叫什么?”

阿丑轻声细语地答:“老爷,我叫阿丑。”

张鬼方抬起空着的左手,捏住阿丑耳朵,把他脸抬起来,转来转去地看了一圈。虽说他手臂伤了,捏阿丑耳朵的力道还是很重,眼神也十足轻蔑。

平心而论,阿丑人如其名,相貌实在是难看。鼻子粗笨,眼睛又细细地闪着精光,任何两处五官都像要打架似的不搭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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