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典妾
本书作者: 青灯
本书简介: 庭州刺史夫妇只得一子,其子与青梅竹马的妻子成亲八载,膝下空虚,妻子自幼体弱,不宜子嗣。刺史夫妇急白了头,商量为儿子典妾生子。消息被亲戚传给冯家的时候,冯敏沉默拒绝,可再看看家徒四壁的屋子,年迈老弱的父母,最终还是点了头。~初见时,那个男人目不斜视握住妻子的手,承诺道:你放心。后来,冯敏生下儿子,毅然决然要回家,那个男人双目通红堵在马车前,咬牙,“你要是走了,就别再回来!”
001、典妾
“我的傻姑娘,你还想什么?姑姑还会害你不成,云阳城稍微有点体面的姑娘都挤破头了,再容你想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三哥你们两口子到底咋打算的?”这一家子三个都是闷不做声的,冯姑妈跟他们打交道,简直没把自己急死。
本来她前两天就来一趟了,对于三哥一家来说,是再没有的好事,要不是她家处得还不错的邻居正好在蔡府帮工,她也不能第一时间知道这消息,赶紧就来找三哥。大侄女年轻姑娘面子薄,当时就一味不说话,她想着婚姻大事父母总能做主,给他们时间想,怎么现在还是不开窍的样子?
“说话!我嘴巴都拌干了,你们总要给我个准话吧。”冯姑妈借机将冯敏支出去倒水,压低声音道:“二十两银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在地里刨一辈子有没有这个数?只要生了儿子就放契,刺史府乐善好施,逢年过节施粥施米,大家伙有目共睹,你们还担心女儿进去吃亏不成?”
“总归是妾。”有什么好的,冯老爹压着眉头,在大妹妹的瞪视下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烂泥扶不上墙,冯姑妈气的翻白眼,“刺史府的妾也比县令家的夫人好过!家里什么情况你们心里没数?何况又不是一辈子做妾,顶多三五年,就出来了,找时候又拿一笔银子,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我说你们俩别把好好的姑娘坑死了,有福都不知道享。”
弟媳本来身体就不好,三弟去年底上山摔断了腿,不是这病就是那病,没一个能撑家的,全赖大侄女给人做活勉强度日,大侄子参军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更加指望不上。每次有点不好,就是跟兄弟姐妹几个借,她想着老三家日子好过了,自己也松口气,两个老的硬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做妾怎么了?前几年城里的富户还不是典妾生子,母凭子贵,瞧瞧人家现在多风光?多少人羡慕?
正巧冯敏送水进来,冯姑妈眼神又转到她身上,瞧瞧她侄女生得多好,她给那么多达官显贵家做衣裳,就没见过比她侄女还好看的姑娘,生得这么好,不好好利用,她都觉得可惜。
冯姑妈将冯敏招来身边,轻言细语道:“别管你老子他们,你咋想的?你瞧你们家,你一个人累死累活,不过糊住嘴巴,稍微有点事就抓瞎,总不能老这么下去,再说,你都十九了……”说到这里,撇了哥嫂一眼,两个老实人也觉得愧对闺女,涨红了脸,低下头。
知道羞就好,“……你那些小姐妹,哪个不是当娘了,你再拖不得了,你别觉得给人做妾难听,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管名声?姑姑跟你说的都是实在话。”
冯敏当然知道姑姑是真心惦记他们家,嘴巴厉害,却是豆腐心,前段时间爹腿伤发作,还是姑姑垫钱给买了膏药。只不过他们就是清清白白的平头小百姓,过着贫穷踏实的日子,达官显贵距离他们这种人太远了,怎么敢想有朝一日跟人家扯上关系。
再者,她毕竟才十九岁,从记事起接触的就是一夫一妻家庭,以为自己终究也会嫁一个如父亲或者如哥哥一般的普通男人,生儿育女,平淡度日,她实在想不到如何给人做妾。可是姑姑也说得对,都要饿死了,还讲什么气节,家无恒产,父亲腿伤未愈,母亲常年来吃药治咳疾,他们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冯敏微低头,“我自然知道姑姑为我好,可咱们这种人家的女儿,粗粗笨笨的,又不会说话不会做事,姑姑就是为我争取了机会,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倒连累姑姑。”
“你还粗苯?别担心,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勤快,蔡府的老爷夫人最是和善的。人家说了,不拘什么家庭,姑娘好,家世清白,三代无作奸犯科就可以,咱们家世代务农,再没有更老实本分的。何况,你去他们家,是给少爷做妾的,哪里需要你做事,我看你平常又不爱说话,怎么谈得上不会说话?既然姑姑来找你,便是十拿九稳有门路,”
等消息的这两天,她跟隔壁走得很勤快,西北边陲这样黄沙漫天的地方,哪有什么绝顶水灵的姑娘,就是有,人家也不愿去做妾,自然知道蔡府挑了几个,都被刷下来了。冯姑妈毕竟是生意人,很是明白奇货可居的道理,好东西总要最后上场才能体现其价值,是以又过了几天,才跟张婆子举荐了自己大侄女。
张婆子是见过老冯大侄女的,那姑娘盘靓条顺,美得简直不像本地人,倒是歹竹出好笋。人是没什么存在感,默不作声的,可连她家那闭门不出的儿子都知道冯敏长的漂亮,足见在年轻人当中的人气。就是家里实在不好,一个哥哥征兵去了几年,没有半点音信,父母是常年的药罐子,是以观望的人虽多,提亲的一个没有。
她要是参选,张婆子比冯姑妈还有把握。她可是知道的,先前进去的那几个,都是因为长相被蒋夫人嫌弃的,实在没办法,西北风沙大,虽说人人出门戴头巾,本地姑娘大半就是黑不溜揪的,也不知道那冯敏怎么防日头的,硬是晒不黑,就格外出众。
这样的,蒋夫人再挑不上,那就真是天理不容了,可若是挑上了,举荐的人可有一笔丰厚的赏赐。以防邻居老冯还托了别人,张婆子当天下午便再次进府找到蒋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刘妈妈,报备了自己举荐的人选,不过她跟蔡家人打交道日久,人家什么好人好东西没见过,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很是含蓄夸了几句。
刘妈妈一听她那跟其他人千篇一律的说辞,首先便依照前几位姑娘的模样描摹了个大概。先前那惨烈情况,这一个可能也不大行,只不过她素来谨慎,不肯轻易做主子的主,将张婆子打发出去了,这才进门禀告。
蒋夫人正头疼呢,不免跟身边的妈妈抱怨,“你说怎么就没一个出挑的呢?我海口都夸下了,这下儿子媳妇要看我笑话了。”
“怎么会?您还不是为了爷跟奶奶好,有了子嗣,蔡家有了香火,京中再来信,咱们也好交代了,总不好真让老太爷插手孙辈的房里事吧。”刘妈妈笑着开解。
“谁说不是呢?我那个媳妇,你是看见的,自她进门,八年了,我有没有提一个纳妾的字?还不是为了他们小两口和和睦睦,叫我这个上人多过几天轻省日子。给她挡了这么多回,我就指望她自己自觉点,身边那个叫翠雯的丫头不是挺好,膀大腰圆,看着就能生养,将来生个大胖小子从小抱在身边养,不是一样的?你看没看见她那天的态度,都成亲这么多年了,还跟长不大似的,以后我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他们俩。”
蒋夫人现在是真后悔了,本来媳妇身子不好,她就微微有些不满,架不住欠着人家柳家的恩情,两个孩子确实青梅竹马长大,太过要好,总想着娶进来好吃好喝供着,应该能养好,哪知年年大夫都是那句话,调养调养,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她那身子能生吗?生出来的能健康?简直成了她一块心病。
连老太爷都关注起来了,她再纵容也是不能了,不过提了一句,小两口竟然合起来唱反调,给她气的。老爷也惊动了,当即就给了两个选择,要么提了翠雯当通房,生了孩子抬姨娘,要么外面典一个回来做妾。
“我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典妾,不就是想着孩子生了再把人退回去?到时候儿子有了,丈夫还是她一个人的,哪来这样的规矩?真是让你们大爷惯坏了。”
刘妈妈眼观鼻鼻观心,不开腔,心说还不是家里的榜样立在这里。他们老爷夫人从成亲,老爷就将通房都打发了出去,这么多年就两个人过,和和美美的,哪怕夫人只生了一个,老爷也没动过纳妾的念头,大奶奶看着这样的公婆,有样学样不是正常?
蒋夫人也知道症候所在,也不纠结,“好在他们俩都同意典妾了,哪怕不情不愿呢,我要是找不到人,可就难看了。要是在京里,什么姑娘找不着,西北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缺,连个漂亮姑娘都找不到。”
蒋夫人执着于漂亮姑娘,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蔡家第三代,二是他们大爷实在不是个好伺候的。虽然捏着鼻子认了,她要随便挑一个进来,他就敢把人晾在一边不理睬,那不是白忙活,她可不做那亏本生意,最好一次到位,要挑就挑个最好的,生个漂亮孙子。
“你刚刚出去,是谁找你,又有人来?”
刘妈妈便将张婆子的说辞复述了一遍,蒋夫人这几天选的也有点累,又一直没遇到各个方面都合心意的,本想歇两天,又怕生出变故,不如一鼓作气做成这件事,当即道:“明天吧,叫张婆子领着人进来我看看。”
002、你放心
蔡府不愧是刺史府,进门便是青砖禄瓦,在这等苦寒之地,还能有盎然绿意,来往的下人井然有序,对于她这个陌生的来访者没有表现出丝毫好奇心。冯敏不知道的是,这几天府里来往的年轻姑娘太多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她微微低着头,从容跟在姑姑这位邻居身后。过来的一路上,张婆子已经耳提面命好几遍,进了刺史府,别多说别多看,还有怎么行礼,怎样回话,恨不得将自己跟刺史府几年打交道的经验都传授给她。
冯敏本来因为要去见刺史夫人还有点紧张,被张婆子念叨了一路,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此刻走在刺史府美景如春的花园里,心想如果选不上,就当自己来长眼界了。毕竟她已经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姑姑一早上起来便督促她洗漱净面,还连夜改装了做给表妹的新裙子,就为了给她撑场子。
张婆子来接她的时候,倒是夸了几句,可她也算半个自己人,评价不具备参考价值。冯敏有点担心刺史夫人看不上她,就像之前那些姑娘一样,或许见她一面就平淡地叫她回去了,再无后文。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样个结果,依照家里的条件来说,自然是选上最好,可要说她自己的心意,倒希望落选,两种愿望交织在脑子里,她们已经跨过了二门,来到了后院。
这里来往的丫头就多起来了,而且不管是穿着还是打扮明显比外面还要好一些,冯敏知道,再进一重院子,就是刺史夫人的正院了。恰在这时,不远的游廊传来细小的说话声,冯敏极快扫了一眼,是一个年轻少妇被几个丫头众星捧月着,几人都看向她这边,丫头们脸色都不大好,叽叽喳喳在说话。
那样的年纪,那样的打扮,很有可能就是那位爷的夫人了……冯敏轻轻抿住唇,回过头去紧紧跟着张婆子,再没有半点走神。刘妈妈知道她们来,正等在台阶上,先跟张婆子招呼了一声,看见后面的冯敏,任是她见多识广,也不由眼前一亮,好漂亮的眉眼,没成想张婆子还真没骗人,带来的姑娘竟真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下夫人应该满意了,刘妈妈待张婆子热情了许多,亲自将人请进屋里。该说不说,要不刘妈妈跟蒋夫人几十年的主仆呢,冯敏行完礼,抬起眼睛的一瞬,蒋夫人便哎哟了一声,满脸笑意,“好姑娘,快过来我瞧瞧,好齐整的眉眼,不成想小小云阳城藏龙卧虎呢——咱们待了这许多年,怎么就没见过呢?可见平时还是逛少了。”后半句是对刘妈妈说的。
刘妈妈只回了一声是呢,余光瞥见屏风后走动的动静,又有熟悉的馨香袭来,便没往下去接,说多了就得罪未来当家主母了。冯敏含着微微的笑意,忍耐着些微的不适应,被蒋夫人拉着手,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之类的。
冯敏一一答了,依照张婆子教她的那样,她是没多聪明,就是记性好,一字不漏的,心里不知怎么,倒有些叹息,看蒋夫人这表情作态,是很满意了,她真的要与人为妾了。冯敏掩下眸子,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蒋夫人是真满意,这么多天,也不是没有漂亮的,不是个子太矮,就是皮肤太黄,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她本想着要不降低要求差不多得了,没成想老天倒送了个大美人来。是真的美,五官轮廓比她从京中带来的人都清晰一点,眉眼清丽,五官精巧,问答进退有度。
摸她的手,满手老茧,铁定是个常年做活的姑娘,她来云阳城有二十年了,早就听说当地妇女白天地里割草,晚上炕上生娃的坚韧,别的不谈,足以说明人家身体是真好。冯敏一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高挑的个子,腰是腰臀是臀,脸上的肌肤都是紧绷绷地反着光,虽然不比她家的丫头白皙,可那充足的精气神就不是其他人可比的。
蒋夫人已经开始设想,这要是把人纳进来,说不准年底就能抱孙子了,一想起孙子就止不住地笑,还是刘妈妈轻轻拐了她一下。蒋夫人朝屏风看了一眼,收敛了一点,放冯敏去下首坐着,叫丫头上茶,这才开始平常闲谈。
其实冯敏知道屏风后有人,实在是那道目光太难以忽视了,仿佛扎在她脸上似的,令人坐立难安,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不去在意。可此刻屏风后的人,脸色苍白,泪水都快盈睫了,一副病西施的模样,格外惹人爱怜。
直到丫头在她耳边小声道:“大爷来了。”
柳嫣连忙擦掉泪水,等到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身边,虽然还是满腔委屈心酸,终究好了许多。蔡玠这几天为了躲避母亲在家里人尽皆知的接见,难得放下书本跟父亲巡了两回城,本来听身边的小子说今天不来人他才回来的,刚进家门便有人来报,母亲又叫人带人来了,连大奶奶都非常在意,从花园看见便一路跟了过去。
他俊逸的脸庞神色端肃,要他说,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那么多堂兄弟,大不了过继来一个,家里人口简单,清清静静地生活多好。父母偏不同意,说什么他才二十三岁,只要想生,多少生不出来,何苦惦记隔房的,人家有亲生的老子娘,过继来的能一样?
惹的嫣儿这几天整日以泪洗面,本就不好的身子更不好了,几乎药不离口。他要是想纳妾,早就纳了,还用等到今日,就是想像父母亲一样,就简简单单两个人过清静的日子,他们非要捣乱。
蔡玠扫了一眼母亲下首那个安静的人影一眼,随即移开目光,侧身相对,拉起柳嫣的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你放心。”
放心什么?放心他们俩之间绝不会插进来外人,柳嫣听懂了这话,一时间又感动又愧疚,屏风外的蒋夫人也听懂了,脸色就变了变,有些生气,突然对冯敏道:“今天就在我这里用午饭吧,下午我叫人套车送你回去,顺带给你父母带点东西。”
这是安抚她呢,屏风外两个人早手拉手走了,在这一对有情人的衬托之下,蒋夫人就像个往儿子媳妇之间安插姨娘的恶婆婆,而冯敏自然就是那个不道德的狐狸精。她忍不住想叹气,怎么办,第一次见面,人家就不待见,还郑重向正妻保证,刺史府家的妾看来没那么好做。
冯敏为自己未知的前途担忧着,回到家,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张婆子随着刺史府的一个婆子,慎重地将她送回来,还给她父母送了不少东西。家里难得喜气洋洋,父母亲脸上久违的笑容那么难得,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主要的是,冯敏能感觉到,蒋夫人似乎非常看好她,连儿子媳妇当众下面子都不能叫她收回主意,她半路撂挑子还能全身而退吗?就算刺史府是条贼船,从她今天踏进府邸大门那一步,已经一只脚上去了,冯敏又想叹气了,今天叹气的次数比以往一年加起来好像都多。
好在父母很开心,他们少有这样被大人物看重的机会,却没忽略女儿,朱秀儿爱不释手将刺史府送得料子拿在手里比划,嘀嘀咕咕计划做什么,全是给父女俩的。冯三听见,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要,你跟闺女做吧,敏儿长这么大,老捡别人的旧衣裳,这么多布,给她多做几身。你也做。”
朱秀连忙摆手,“老都老了,什么不是穿,旧衣裳又没破,还是给你俩做吧。这个深色正适合你,闺女穿不了,太老气。”
她的父母就是这样,明明那么普通、平凡,可只要有好吃的好穿的,就想着儿女,朱秀的咳疾便是因为儿女小时候家里穷,棉袄不够自己硬抗,落下的病根,等家里发现,已经久咳成疾了。
冯敏看着可乐,郁闷的心情稍解,见父母对刺史府感兴趣,就将她今天在刺史府的见闻一字不落讲了一遍,当然忽略了那两个人,家里好不容易有点欢声笑语,别转瞬又阴云密布。
而此刻,刺史府,二进后的东院,柳嫣等到处理完公务的蔡玠回来,陪他一起用饭。蔡玠虽是个文人,骑马狩猎不在话下,短刀长戟也耍的得心应手,他从三岁就随父母到了庭州,深受边防粗犷民风影响,肆意舒朗,挺拔如松,面对娇妻,却又温柔如水,“不是说了,我要是晚回来,你先用饭吗?你的身子可经不住饿。”
柳嫣人如其名,嫣然一笑满室生辉,“就是要等着你,提醒你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你用饭,每日早些回来。”
蔡玠的俊脸染上无奈,“好好好,快吃吧,饿过头等会儿又该不舒服了。”
柳嫣身子不好,饿久了反而想吐,什么都吃不下,蔡玠从小就记的比她清楚,他对她,永远都像哥哥对妹妹般纵容关怀,可这还不够,柳嫣嘴巴一瞥,故作委屈,“你就对我不耐烦,是不是看见今天的美人,心里也动摇了,也是,那冯氏确实生的好……”
“你提她做什么?”蔡玠剑眉微蹙,不以为意。
可她就是要让他不自在,“难道不是吗?你明明看了一眼。”
“那我说的话呢?”他就在灯下那样斜眤着她,似笑非笑,语气轻忽,一如两人少年时。柳嫣的心跳得厉害,她很明确知道自己爱这个男人,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他,所以即使自己身子受不住,也想好好感受,刚躺进被窝便扭进他怀里,试探着摸他喉结。
蔡玠一把捉住她作乱的手,“别闹了,你的身子不好。”
柳嫣很苍白,先天不足,又瘦小,蔡玠从来不喜欢跟她做夫妻闺房中那种事,两人十五岁刚刚成亲几乎两三个月才做一次。近两年他血气方刚,需求大,时常有想的时候,但柳嫣坚持不了一会儿就累得快窒息似的,几次之后,蔡玠也只能克制自己。
可柳嫣不放过他,她似乎今天受了刺激,非要缠着他做,堪堪坚持一盏茶的时间,就受不了了。蔡玠顿了一下,忍了许久,从她身上翻下来,等身边的人呼吸平稳了,这才下地进了后面浴室,隔着帘子,差不多一刻钟之后,男人低沉的闷哼声溢出几丝,而后恢复平静。
003、少奶奶病急
距离那一日她去刺史府已经过去了两日,当时送她回来的妈妈也是蒋夫人跟前的人,一来就对父母道恭喜,冯家也没好意思问到底什么时候来接人。毕竟是桩喜事,冯敏以为怎么着也要筹备个十天半月,没成想又过了两天,刺史府的管家便带着县衙文书亲自上门来拟定契约了。
冯敏被娘跟姑姑陪着在房里,得知冯敏过会儿就会被一顶深蓝小轿接走,半点没有办喜事的气氛,朱秀儿便忍不住泪流,冯姑妈只能劝,“怎么说也是大侄女出阁的日子,有什么好哭的?舍不得,也不过三五年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风风光光嫁出去,是一样的。”
朱秀儿坚持,“那怎么能一样?”说实话,她现在有点后悔了,家里再过不下去,哪怕她就咳死了呢,也好过将女儿就这么随便送出去做妾,那些大户人家的大妇岂是好相与的。
冯姑妈劝不住,冯敏也来劝,家里日子是肉眼可见好起来了,就这几天,刺史府就送了好几次东西来,似乎怕她跑了似的,也足见诚意了,而且针对父亲的腿伤跟母亲的咳疾,专门送了对症下药的药丸来。刺史府,仁至义尽了。
冯敏其实挺感激的,不过母亲这会儿听不进去这些话,冯敏也只好剑走偏锋,“娘,其实那天我在刺史府见到大爷了,他挺好的,女儿很喜欢,我不觉得给他做妾委屈。”
冯敏只能想出这个蹩脚的理由来劝了,毕竟如果她是心甘情愿去当妾的话,父母心里肯定好受许多。果然,听她这样说,朱秀儿不哭了,“你怎么见到他了,你那天不是说他没在吗?”
冯敏略做娇羞状,道:“毕竟是给他自己挑人,他怎么会不关心呢?当时他就站在屏风后,女儿离开的时候看见了,他生得很好,我很喜欢。”
给人做妾都是苦的,可若是给喜欢的人做妾,那苦中不管如何总是带甜的,朱秀儿生活经历太单纯了,闺女又是个安静沉闷的性子,完全想不到她会撒谎,以此为真,总算振作起来,给女儿打点行装。
她计划着,就拿刺史府给他们的东西全部给冯敏带过去傍身,反正他们两口子用不了多少,等当家的腿治好了,总能找到活儿干。典身的银子也给女儿带一半,她也是这几天才打听到大户人家的丫鬟婆子都是需要打赏的,没有打赏谁把你放在眼里。
刺史府跟着来接人的一个婆子这时候站出来,说是夫人交代,只需要一个小包裹装一些姑娘的爱物,至于穿的用的,进府之后会重新给置办的。朱秀儿想争取一下,又怕给女儿惹麻烦,还是冯姑妈来,才把人半劝半拉下去。
冯敏不知道外面几个大男人是怎么商量的,从今天起她就暂时是刺史府的人了,如她所猜想,蒋夫人确实很看重,说好的二十两银子,竟然又加了十两。夫妻俩一致将大半银子塞给了冯敏,还是冯敏说进府了没地方放,少拿一点,不够了再问他们要,想着那样的话就有借口见到女儿,至少可以传递一下近况,就没再坚持,家里暂时放着十两。
冯敏坐上轿子,阔别生活了十来年的家,从这一刻,她就要端正心态,将自己投身到另一个复杂的生活环境中去了,她虽然表面柔软,表现沉默,实际是个有主意且心智坚定的。下了决定之后,立刻就学会转变自己的心态,家里这几年的困境也磨练出了她一副韧劲,她想,那小夫妻俩不喜欢她,要是能早点生下孩子当然好,如果不能,熬她也会熬五年的。
应该没有比活不下去更难的事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西北的晚霞火烧一般染红半边天,刺史府美丽的花园被披上一层茜色浅纱。冯敏的屋子安排在西院,对门便是正室柳嫣的住所,按理来说,冯敏算是刺史府唯一少爷的唯一妾室,应该安排在主母的院子东西两厢,那本来就是给妾室留的。
只不过柳嫣从未有过要给丈夫纳妾的想法,院子两侧不是住了她的丫头便是做了库房,没地方腾,而冯敏对她来说是完全的外来者,她也不允许对方侵占自己的领地。她硬是不让地方,蒋夫人也无法,只能把冯敏一个人孤零零放在西院。
可这对冯敏来说,其实更加自由,她挺喜欢这样的安排,初来乍到,她也不想住在主母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被盯着,虽然一个人被扔在这儿,她还挺闲适的。她居住的主屋非常大,进门是会客的小茶厅,右手边屋子可以放东西,左手便是她的小卧室,帘子后面一扇屏风隔着外面的视线,床铺是那种实木做成的,对面的炕上摆满了东西,都用盒子装着。
冯敏被杜妈妈引进来,扶去床上坐着,说了些讨喜的话,冯敏很快反应,将姑姑给她准备的铜钱信手抓了小半把以示感谢。这小半把够他们一家吃用一个月了,可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这样的大户人家,人情世故只能以钱开路。
杜妈妈坦然收了,倒没表现出嫌弃,而是道:“姨娘歇会儿吧,外间有伺候的小丫头,有事叫她们做。虽说姑娘是典进来的,咱们太太仁慈,准备了家宴,晚上叫姨娘过去给奶奶敬杯茶就是了。”
姨娘……冯敏还不习惯这个称呼,自己消化了片刻,这才将杜妈妈送到门口,她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暮色四合下的大院子,感觉身上有些凉了,回屋加了一件衣服,就有人来了,说是夫人有请。冯敏认得她,乃是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红英,两人见过礼,一道往前院去。
蒋夫人还是冯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笑容和蔼,亲切问了她几句,见冯敏没坐下,也不强求,“我们家里人口是很简单的,就我跟你们老爷,他们小夫妻俩,下人带过来的不多,久了你就知道了,缺什么少什么,跟我身边的刘妈妈说一声,她你一早就认识的。”
冯敏赶紧道谢,看得出来,蒋夫人是这个府里唯一对她带有善意的,积极帮她融入这个不算复杂的家庭,没见过的刺史大人不算,那一对小夫妻恐怕是不待见她的,对这么一个善意待她的人,她能做到的也只能听从安排,回报这份善意。
新出炉的婆媳俩在这里聊天,顺便等其他人,等了半天,连刺史大人都姗姗来迟了,还有两个人硬是不见踪影。刺史大人不过五十出头,饱经西北的风沙摧残,看着老面些,可也更儒雅从容,面对冯敏的行礼,只挥挥手表示不用多礼,倒没跟她说话。
夫妻俩聊了些家常,厨房已经第二次来问什么时候上菜了,人还没来,蒋夫人哼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到这一步,我以为他们俩也认清现实了,竟然还跟我扭着,玠儿也就算了,他媳妇怎么也跟我反着来,我看是这几年我太纵着了,还真把我当面团了。”
蒋夫人自认是个很好相处的婆婆,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其实很不愿意跟媳妇为难,带累儿子不好受。媳妇身子不好,也没叫她立过什么规矩。当初老爷被贬,一家三口在路上风餐露宿,才三岁的蔡玠不小心感染上天花,幸好当时的柳夫人出手相助,才将危在旦夕的儿子救回来,蒋夫人是很感激柳家的,所以哪怕柳嫣那般单薄病弱,这个媳妇她也认了,就想着柳夫人好歹救了儿子一命。
可柳嫣呢,嫁进来八年一无所出,别人家这种情况,婆婆要抬个妾,哪个媳妇敢置喙,柳嫣偏偏就梗着脖子不同意。好,她舍不得她的丫鬟,那从外面买一个可以了吧?结果呢,人都到家里了,还给她出这种幺蛾子,蒋夫人是越想越气,连一心偏向媳妇的儿子也气起来,“咱们这个儿子,算是给他柳家养的了。”
刺史大人很有老将风范,老神在在,“没那么严重,年轻人嘛,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我当初可没霸着你,什么时候拘过你去哪里?”
刺史大人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提醒老婆还有个人在呢,冯敏虽听蒋夫人抱怨儿子儿媳,又得知蔡玠夫妻俩小时候那一段纠葛,就觉得自己入局的机会果然渺茫,难道她真要在刺史府白熬五年不成?她想着自己的心事,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假装没听到。
“你也说人都进府了,还由得了他们,人家不来,你就过去呗,就当为了咱们早日抱上孙儿吧。”
刺史大人都这样说了,蒋夫人少不得带冯敏跑一趟,刚站起来,柳嫣身边的丫头来了一个,匆忙汇报,说是大奶奶不好了,病情告急,请夫人前去看看呢。矛盾归矛盾,蒋夫人还是不希望柳嫣发生什么意外的,连忙就带着冯敏去了。
东院里,柳嫣躺在床上,脸儿蜡黄,嘴巴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三个陪嫁丫头春鸢、芳草、翠雯都在一边伺候着,端药的端药,擦手的擦手。春鸢还一边劝着,“奶奶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大夫嘱咐过多少回,不能沾酒,如今的天气早晚冷,中午热,太阳都落山了,还穿这么单薄在院子里饮酒,有个好歹怎么使的——你们两个也不劝着些,我不过回家半天。”
芳草跟春鸢在县令府时,一同来柳嫣身边伺候的,也就说得上一些话,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在院子里乘凉,回来晚了些,至于那黄酒,平常还熬着给奶奶下药呢,就喝了一口冷的,并不曾多喝。”
实在是柳嫣的身体太差,别人解渴似的一口酒,就能要她半条命,春鸢还想说什么,见柳嫣恹恹的,也不好提了。她之所以才回家半天,就是知道今日府里迎新姨娘入门,怕奶奶心里不自在,回来陪她的,看样子,奶奶是真的很在意,在意到连身子也不顾了。
004、你去给大爷送伞
她们屋里自己人自然心疼,连大爷怕也只有担心,不会责怪半分,只恐夫人要生气。也是奶奶太不懂事了,刺史府要给少爷抬妾实在合情合理,今天她回家,夫人再三交代要她劝着奶奶别胡闹,不要惹婆婆生气,还是搞成这个样子。
春鸢猜的不错,蒋夫人本以为柳嫣是装的,进门看她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一时间火气倒有些不上不下,站在床前道:“这又是怎么啦?早上还好好的,下人说什么病急,吓我一跳。”
柳嫣坚持要坐起来告罪,被蒋夫人一把按下去,“都这样了,就好好躺着吧,别折腾了,仔细你们大爷回来,还当我故意为难媳妇。”
怨气难消,蒋夫人的话多少带刺。柳嫣更觉得委屈,尤其是看到立在蒋夫人身后,水灵灵一朵花儿似的冯敏,本就难受的心口控制不出往出来冒酸水儿,简直想将冯氏撵出去,看她行礼都不想搭理。
眼见奶奶得罪了夫人,还僵持着不肯低头,春鸢着急,借着整理被子的动作捏了柳嫣手臂一把。柳嫣不情不愿扯出个笑,喊了一声妹妹,勉强叫春鸢去取见面礼,僵硬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留着玩吧。我身子不争气,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倒耽搁了。”
冯敏乖觉地又行了一礼道谢,“奶奶身子要紧,言重了。”
还不算熟悉的一妻一妾表面总算是和睦的,你来我往地关切着。这还差不多,蒋夫人那口气暂时舒了,等大夫来看过,开了药,时间更晚了。蒋夫人嘱咐冯敏留下搭把手,自己先回去了。
身为新上任的姨娘,冯敏倒不怕伺候人,她爹腿刚刚摔伤那一阵,皮开肉绽的,她都敢清洗换药,柳嫣这里顶多端个药,帮忙举着点心盘子,能有什么累。柳嫣身边几个丫头显然是用熟了的,没什么事情需要她做,春鸢便笑着请冯敏坐在炕上陪柳嫣聊聊天,还送了茶水点心。另一个丫头芳草瞪了春鸢,又不那么友好地扫了冯敏一眼,收拾东西摔摔打打,很有个性,冯敏只当她不欢迎自己,屋里一时静默。
坐了差不多一刻钟,外头有人在说话,芳草又进来,“厨房来问奶奶想吃什么,大爷也差不多快回来了,正好开始炒了。”
春鸢走上前笑道:“姨娘喜欢吃什么?要不要留下来用饭?只怕他们没有准备,少不得重新多做些。”
这话问的客气,却有点言不由衷。
冯敏这才恍然大悟,屋子里几个丫鬟为什么怪怪的,难道她们以为她是赖在这里等蔡玠吗?或许蒋夫人留她下来是有那个意思,但冯敏真的没有想到后面这一层,果然,大户人家的人一举一动都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她要学的还多着。
冯敏立刻站了起来,“不了,我回去吧,有什么就吃什么,也不用劳烦他们重新做。”
见她要走了,柳嫣半坐起来,像一个合格的大妇般关心道:“我看你身边也没有趁手的丫头,我屋里的翠雯最是麻利干练,就把她给你使唤吧,你要不收下,就是怪罪我今天病了没法接你的茶了。”
冯敏还能说什么,恭敬不如从命地道了谢。这次她长了心眼,特别注意了一下屋里几个人的神色,都很平常从容,看来是一早就商量过把翠雯给她,也不知这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
回到自己的屋子,冯敏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将新上任的翠雯打发去拿菜饭,她将炕上的礼盒看了看,都是些家常用的东西,暂时不打算动。
她找到了一块绣帕,一捆丝线打眼一看至少好几十种颜色。在家里的时候冯敏也在娘亲的教导下学绣东西,针线布料什么都缺,顶多缝补些衣裳,虽然跟姑妈学了些刺绣的技巧,奈何没多少用武之地,前两年还能给姑妈帮工赚点小钱,也有一段日子没碰过了。
此刻她就把绣帕绷好,随便穿几针打发时间,等到翠雯将饭菜拿回来,吃了饭,简单洗漱后,冯敏就打算睡了。
翠雯惊奇,“姨娘不再等等吗?”进府第一天,大爷还没来呢,她就不期待?
翠雯不信,那可是他们家大爷,英俊威武,身为丈夫又温柔呵护,她早早就倾心不已,可惜大爷这么多年都没有纳妾的打算。春鸢已经嫁人,接下来就轮到她跟芳草了,就在她打算认命的时候,突然听芳草说夫人属意她去伺候大爷,翠雯简直不敢相信。
哪怕现在梦想破灭,那一份喜欢还是真实存在着,她真的很羡慕嫉妒她眼前这个女子,猜她肯定跟自己之前一样,心里已经高兴地找不着北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去睡觉。
翠雯酸涩失落地想着,回神发现冯敏盯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脸,“怎么了吗?有东西?”
冯敏收回视线,摇摇头,“我真要睡了,你今晚先回那边睡吧,明天再搬东西,今晚我这里不需要守夜。”她其实想说,以后也不需要守夜,初来乍到又不想出这个头。
至于翠雯想什么,她也能猜到一点,却不赞同。大奶奶都生病了,大爷今晚肯定不会来她这里的。会受冷落,是第一次见那对夫妻冯敏就有的心理准备,并不如何难受,也不打算去跟病弱的大妇争抢。
大爷来,她就好好接待,不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处在她这个位置,只有被安排的份儿,识时务也是冯敏的优点之一。
刺史府的生活水准比自家高了百倍不止,冯敏吃得好也睡得好,一早起来精神抖擞,还在院子里活动了下手脚,拉拉腰、甩甩腿,将院子前后看了看。翠雯打着哈欠进门看她站在院子中间,愣了一下,连忙要去厨房拿水来给冯敏洗漱。
得知翠雯要去拿热水,冯敏叫她拿冷水就好,“我在家一直用冷水洗漱的,那个舒服些,也习惯了。”
只有家里贫穷到没有钱买柴烧热水才一年四季用冷水,当下早上还是很冷的,翠雯就想到冯敏家有多穷了,心里嘲笑了一下,“还是用热水吧,主子们都用热水,厨房肯定也把咱们院里那份准备了。”
不是没看见翠雯脸上的瞧不起,事实如此,冯敏不打算计较,只是坚持。翠雯暗地啐了一声小家子气,可再看一眼冯敏那白里透红的肌肤,肌理非常细腻,又紧致又光滑,心里也有点羡慕,料想冯家那么穷,也不可能比刺史家用的胭脂水粉好,难道是每日用冷水洗出来的?
洗漱完,据翠雯说早饭还有一会儿,冯敏无事可做,正巧刘妈妈从门前经过,冯敏便跟她一道去了上房。蒋夫人刚梳妆好,见冯敏伴着刘妈妈进来,有点意外,又问她睡得好不好,随即反应过来,昨晚这丫头独守空房,看她眼神清明,嘴角带笑,精神头十足,竟是安之若素,一句没提大爷冷落她。
蒋夫人虽然给儿子安置了一房妾室,却不是为了给儿媳妇添堵,新来的妾室若是太闹腾,哪怕委屈,她也是不许的,冯敏这样就很好,才是真正长久过日子的态度。蒋夫人暗暗点头,招呼冯敏,“你们老爷忙的时候就宿在外书房,大爷大奶奶也是自己吃饭,竟就丢下我一个,正好你来,咱们娘儿俩一起吃早饭。”
冯敏笑着应了,心里想今天还是莽撞了,幸好老爷不在,往后可要打听清楚了。蒋夫人的早饭精致又丰盛,冯敏从小做农活,胃口大,看她吃得香,蒋夫人被带着难得吃完了一碗饭。
饭后,蒋夫人叫冯敏代她去看看大奶奶,经过昨天的事情,冯敏又多想了一下。东院里恐怕也在用早饭,她可不想去受丫头们的白眼,又不好拒绝蒋夫人的好意,笑着应了,出门后步子就慢了,带逛带玩走到附近,等到东院大门打开,蔡玠头也不回去了前院,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芳草,倒没有昨天那样翻白眼了,将她带到柳嫣的床前,将痰盂塞过来。冯敏便在床前蹲下,等春鸢给柳嫣喂完药,接了漱口水。妾室这样乖觉,柳嫣脸上好看了些,意有所指,“我身子不好,大爷非要亲自看着才放心,回来又晚,想着你睡了就没过去。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呢?大爷关心奶奶的身子也是应该的。”冯敏滴水不漏,哪怕柳嫣明晃晃炫耀丈夫对她的宠爱,又含有一点敲打的意思,反而更让人放心了。她早就知道这对少年夫妻感情很好,这样微微带刺又有点孩子心性的柳嫣可比一个深藏不露的主母好,至少知道她的忌讳跟底线在哪里。
其实,柳嫣完全不用如此,感情上,她拥有丈夫全心全意的爱,身份上,立于不败之地。冯敏就算想争,有什么资本呢?何况她只想过安生日子,竟然被放置在平等的竞争位置上了。
冯敏无奈,同时也算是了解了点柳嫣的性格,大概从小就是被娇宠长大的,在婆家同样顺风顺水,肯定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才能如此简单直白,喜恶都很好懂。如此主母,只要她离蔡玠远远的,安稳度日就不难。
第二天晚上,冯敏自然还是没等来蔡玠的,之后十来天都是如此。搞得下人们都无聊了,本来以为刺史府终于有了一个妾,跟主母之间肯定有乐子瞧。柳嫣在冯敏进门那天搞出来的动作大家有目共睹,小小沸腾了一下,之后竟然十来天再没有动静。
看来少爷还是太在意少夫人了,那么个漂亮的妾室,竟是看都不看一眼。还以为有妾室的家庭都不怎么安宁呢,可见还是要看男主人啊,只要男主人的心在正房,哪怕再美再多的妾室,她也翻不出浪来。没意思,真没意思。
冯敏听到了那些闲话,也接收到了不少婆子的同情,甚至是柳嫣,一开始趁着自己病,还借此使唤她干些事,现在也懒得理她了,每天过去不过打个照面就把她打发走了。
蒋夫人管家很有一套,自然也听说了下人那一套说辞,看那傻丫头明明有了丈夫,天天还寂寞地在她这里磨时间,这么下去,何年何月才抱的上孙子?她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个不懂事的媳妇,她懒得跟她说,只提点儿子,这天趁只有母子俩的时候,道:“我好歹花了三十两银子,你就这么让我的钱打水飘?”
“儿子赔母亲三十两。”蔡玠一板一眼。
“这是钱的问题吗?”蒋夫人忍不住瞪眼,“都快一个月了,你们小两口也该适应人家的存在了吧?我实话告诉你,你祖父过问好几回了,咱们这一脉再没子嗣,你看他老人家会不会送人来云阳。到时候,别说一个妾,就是七个八个,我跟你父亲也不拦着。”
看儿子蹙着眉,表情无奈,总算没像之前一句就给她顶回来,蒋夫人再接再厉,“孩子是一定要生的,你媳妇自己生不出来,我也不怪她,不拘谁生的,养在她跟前就是嫡子。你们夫妻俩也替我跟老爷想一下,容忍你们七八年了,上人做到这份上,够可以了,人年纪大了,就想抱孙子,你总不想我们俩死不瞑目吧?”
“母亲!”
儿子不想听她嘴里说什么死不死的,蒋夫人老怀欣慰,她这个儿子吃软不吃硬,柳嫣那样娇蛮的都能宠着,这些日子她冷眼看着,冯敏是真懂事,对她又贴心,儿子若能对她好,那丫头肯定也会巴心巴肺的。
从上院出来,蔡玠往自己院子走,到了门前,望一眼紧闭的西院,又想到母亲的话,那个丫头从进刺史府的大门就从来没有出来过吗?竟是一回也没遇到过。既然已经进门了,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这么互相躲着也不是个事。
蔡玠决定去看一眼,刚要过去,东院的门开了,丫头见是他,以为他回家,竟是笑吟吟如往常一样杵在那里等他进门,看来嫣儿也没把人放在眼里。
过后找时间再去看吧,蔡玠这样想着,基本上就等于抛在脑后了,不过第二日没等他去西院,西院里的人倒是等在大门口来迎他了。真稀奇,他还以为她要一直装乌龟呢,蔡玠眉梢一挑,两步跨上台阶,“什么事?”
别那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也不想来,冯敏奉上伞,温顺道:“雨大,夫人叫我来送伞,顺便请大爷去上院说话。”
西北难得的一场雨,从早上开始落,越来越大,冯敏今天就打算在屋里躲雨,连上房都没去,午后夫人派人来唤她过去说话,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一些家常闲话,冯敏也没当回事。刘妈妈进来挨着蒋夫人耳边说话的时候,她还避嫌打算躲了,结果夫人就让她来送伞,也不说是谁,冯敏走到半路,才猜测可能是蔡玠。
005、冯姨娘要照顾大爷
冯敏进门都快一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名义上的丈夫,那天隔着屏风只看到一个瘦高的人影,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低沉,听声音就能知道是一个极有主见、不受摆布的人。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存在感极强,扑面而来的陌生气息,强势高贵、充满攻击性。
她微微后退了一步,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她偷偷瞄他的手,指头长而根骨分明,就算是讨厌她也不会打人吧?主要是蔡玠太高了,冯敏的身高在女子中就偏高,丰胸细腰,腿又长,经常她的一步抵别人两步。在家的时候,母亲一看她麻利干活的样子,就忧愁,这么高挑的个子,往后怎么好嫁人?谁家的媳妇比丈夫还高的。
可面前的男人就将她衬托地娇小了起来,她的头顶只到他的耳朵,这个角度,蔡玠就看到一张清丽雪白的鹅蛋脸,眉眼漆黑如墨,充满灵活的生气。难怪东院从上到下想方设法拦着他跟她碰上,他也算明白妻子的危机感从何而来了。蔡玠接过雨伞,率先走在前面,“走吧。”
冯敏落后在两步远的距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好像也不需要她讲点什么的样子,或许更满意她这样安静本分吧。到了上房,蒋夫人跟儿子商量了给西周刺史送寿诞礼物等一些事情,留下两人在她这里用饭,期间,老是叫冯敏给蔡玠添汤布菜的,搞得不熟悉的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蔡玠目不斜视,安静吃饭,视母亲的撮合于无物,好在对面的人足够老实,鹌鹑似的低头吃自己的饭,若她敢跟那些庸俗的女子一样贴上来,他就叫她好看。冯敏的识时务令蔡玠舒服了些,看她顺眼了不少,不过依然不妨碍将她当空气,吃完饭就回去了。
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前,蒋夫人忍不住道:“你说你,白生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在我跟前多灵巧讨人喜欢,怎么见了少爷就木愣愣的,都跟我作对,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冯敏忙站起来听着,本来其他人就不喜欢她,再被蒋夫人厌弃,日子就真没法过了,她光想着别去戳少奶奶的心窝子,消极的态度却叫蒋夫人恨铁不成钢。冯敏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低头。
其实蒋夫人也明白,她那儿子自从懂事就不言苟笑,整天冷着一张俊脸,连家里下人胆小的都不敢往他跟前凑,别说冯敏本来就乖巧安静,儿子又故意不准她靠近,能给好脸色才怪,小姑娘害怕也是正常的。可再害怕,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君了,两个人都不主动,她在一边干着急有什么用?
冯敏被夫人骂了,芳草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赶回来报告给了柳嫣,兴奋地仿佛三伏天喝了冰水,“以为攀着夫人就能赖在咱们府里长长久久了?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肯定是不懂规矩被夫人教训了,真是活该。”
芳草眉飞色舞地说着,还有点可惜,她是去上房找相好的丫头玩,刚走到门口,里面的婆子出来撞上她,摆手道:“姑娘别处去玩吧,夫人这会儿正生气呢,仔细看见你乱逛。”她想问清楚怎么回事,婆子却不说了,只说夫人生气骂了新姨娘。
柳嫣拿着一盒新来的胭脂正看呢,扭头道:“真的?夫人不是一向喜欢这个新姨娘吗?”每天都把人叫去上房聊天,对待她这个正经儿媳都没有那么慈爱呢。
她是任性了些,可也情有可原,她那个婆婆自己都不给丈夫纳妾,却插手她屋里。柳嫣以前是极为尊重这位婆婆的,因着这一遭,不免也有点微词了。
少奶奶不喜欢西院那位,芳草跟主子站在同一战线,越加添油加醋诋毁笑话。春鸢收了衣服进来,见芳草越说越来劲,拧了她一把,“你作死呢,人家再不好,也是夫人为了少爷的子嗣找来的,夫人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做成过?你还撺掇着奶奶跟夫人对着干?”
芳草捂着手臂,不满道:“你是哪边的?尽灭自己威风。”
春鸢不理她,她特意点出子嗣两个字,就是为了提醒少奶奶,别再犟着了。生不出孩子,就是他们柳家理亏,对不住刺史府,老爷面对刺史大人腰杆都挺不直。夫人传好几次话来了,现在蒋夫人还顾忌着儿子,对儿媳宽容,真把刺史夫妇惹恼了,吃亏的绝对是她们奶奶。
保重了自己身子还能有个儿子,那个妾生了儿子就走,她跟夫人都觉得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真不明白奶奶还一直别扭什么。春鸢也不是没把这些道理揉碎给奶奶讲过,只不过奶奶太在意大爷,对那份情爱看得太重,又被独宠这么多年,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也只好不顾奶奶的厌烦继续聒噪。
哪怕以前很器重她的奶奶现在明显更宠信跳脱的芳草了,春鸢也不能撂挑子,苦口婆心又说了一遍,最后加重语气道:“夫人说了,奶奶要实在不喜欢西院那位,就由家里挑几个齐头整脸的丫头送过来给姑爷收房,刺史府这门姻亲柳家不能断。”
“没那么严重吧?”春鸢信誓旦旦的,芳草也怕了。
“娘怎么这样?”柳嫣扯着帕子,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觉得连家里都不帮她了,极为生气。
小姐从小到大,就没经历过一件不如意的事情,天真烂漫是好,生死存亡关头,还一意孤行,就叫人头疼了。春鸢认真道:“这种事搁别人家,休妻重娶也没人说半句不是,大人跟夫人仁义,大爷爱重小姐,有时候,咱们也得让步啊。”
“娘说的让步就是给她女婿送女人吗?”柳嫣泪花儿乱转,气的苍白的脸都红润起来了。
当然不是,自家的女儿自家疼,李夫人只担心女儿一味跟婆婆对着来,迟早闹到无法收场。女儿女婿恩爱,女儿又是那么个身子,他们家本就是高攀,刺史府没有一点看不起的意思。蒋夫人对她女儿又好,李夫人也讲投桃报李呀,最主要的,李夫人还真不希望女儿挣命去生孩子,保重身体才是正经,这话自然只能心里想。
“咱们县令夫人不送,刺史夫人也会再送的,迟早的事。”
柳嫣心慌意乱,春鸢不敢再吓她,转告完夫人的意思,就把自己的见解也讲了,总之就是她们现在不是在跟西院斗,真正对上的其实是夫人,自古以来,哪个儿媳妇能压住婆婆?哪个儿子就真能忤逆父母到底?
其实柳嫣也知道,从冯敏进了府她就知道,她是拗不过公婆的,她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一点都不想跟丈夫和离,也不想离开刺史府。刺史府的生活比娘家还舒服,在云阳城,没有比她更舒服的小媳妇了。
以前她一直为房里没有妾室为傲,还以此不止一次刺那个家里有妾室的前手帕交,她近来都不敢出门赴宴了,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
柳嫣恹恹地倚在榻上,上好的胭脂水粉也没心情琢磨了,春鸢跟芳草各忙各的,只盼她早点想通。没等柳嫣想通,刘妈妈来了,进门先问了少奶奶的身子,然后直入主题,“是这样的,前儿西周刺史府夫人派人来问安,说是那边有个名寺近来从京都云游过来了一位高僧,夫人请少奶奶准备着,过几天去礼佛。”
春鸢最先反应过来,“全家都去吗?也不知去几天,咱们好安排。”
刘妈妈意味深长笑了笑,“冯姨娘不去,好歹得留个人照顾大爷的起居。”
柳嫣当即黑脸,春鸢笑道:“真是不巧,县令府才使了人来瞧少奶奶,说是请了个好大夫,请奶奶回去看看呢。既然夫人带咱们去礼佛,我先使人去说一声?”
刘妈妈道:“果然不巧,夫人说了,请少奶奶一道去沐浴沐浴佛香,说不定得了真佛保佑,身子就好了。”
这是怕她不去,强硬要她去吗?柳嫣一言不发。
春鸢担忧地觑了主子一眼,真怕她闹起来,好在柳嫣没有那么蠢,只是无言点了点头,使春鸢将刘妈妈好生送了出去。又将消息传回了娘家,县令夫人一听,就知道是刺史夫人忍无可忍准备拿捏女儿了,少不得要帮忙解围,当即表示能不能一起去,她也想诚心去拜一拜。
蒋夫人自然欢欢喜喜邀请了县令李夫人一道,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算是皆大欢喜,只有被排除在外的冯敏第二天才知道全家女眷都要出门去礼佛,一去半个月,她立马想到这是夫人在给她创造跟蔡玠独处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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