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少年游》作者:明月倾
文案
没落侯府小少爷进宫当伴读的故事。
会有虐。
会有少年心气被折辱,也会有一腔热血付东流,最后结局多半是好的。
腹黑攻,小侯爷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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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替身梗,不是白月光,大家别纠结了
这文风算是一个尝试。
第一篇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君玉,萧景衍,萧栩 ┃ 配角:谌文,敖霁 ┃ 其它:腹黑,少年
一句话简介:没落小侯爷进宫当伴读的故事
立意:少年小伴读闯荡宫廷,一步步成长
第1章 祸起
暮春三月,京城春光正好。
大周朝以武立国,前朝末年,群雄逐鹿,周朝太祖原是起义的青城军中的一名年轻将领,因为战无不胜,被青城王看中,把自己的义女嫁给了他,后来又几经战事,最终得了天下。所以举国上下都对骑射很是热衷,京中的王侯子弟更不例外,常年在京城外的乐游原上打马射箭,闹个不停。
这季节正是看花的季节,京城地处北方,桃花开得原就晚些,这时候正是盛时,深粉淡白,云蒸霞蔚,把整个乐游原开得如同人间仙境一般,京中的小姐们,也都在这时候出门赏花。深宅大门,就抬着软轿,寻常人家的女儿,也就只戴个纱帽,人比花娇,引得这京中的轻狂纨绔们如同狂蜂浪蝶一般。
却说有一家纨绔,叫做冯小衙内,祖父原是京中的一个小官儿,到他父亲这辈,在户部做了个五品官儿,反而发达了起来,连带着这个冯小衙内也嚣张起来了,身边聚集了一帮纨绔,专在桃林入口处拦人,看见长相娇美的姑娘,就调戏一番。
若是寻常也就算了,今天偏偏拦住了一个捕快家的小姐,那小姐也是个烈性的,当即破口大骂,骂得他们狗血淋头,他们几个被骂得盖不住脸的,原本不过当众调戏,眼看着就要变成强抢民女,几个人一拥而上,想要把那小姐绑回去,可怜那小姐连个仆人也没有,只有个随身的丫鬟,小姐虽然有点功夫,倒还要顾着她,放不开手脚来打,被抓个破绽,几个人一拥而上,将她制住了。
“青天白日!天子脚下,这些畜生当众行凶,没有一点王法的吗?”那小姐见路人都纷纷躲避,几乎呕出血来,带着哭音道:“只求老天开眼,雷打了这些畜生……”
她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光闪过,却不是什么天雷,而是一颗圆圆的白石子,直接打在那为首的冯小衙内眼睛上,当即见了血,那冯小衙内抱着头在地上打起滚来。
石子又接二连三飞来,一发比一发精准,不多时,这几个纨绔全倒了一地,只见一个穿着红袍的小少年,约莫十四五岁,从桃花树后跳了出来。
“哈哈哈,真不经打。”他打了人,还要嘲笑他们:“我还以为你们多厉害呢,原来行侠仗义这么容易啊。”
他长得极漂亮,皮肤白净,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得如同星辰一般,笑起来却弯弯的,手上拿着个弹弓,笑嘻嘻的。也是胆大,还凑近去看他们瞎了没有。
“谁人这么大胆,有种就报上姓名来。”冯小衙内忍痛道。
“公子……”小姐刚要劝阻,就听见那红袍少年笑嘻嘻地道:“那就告诉你们吧。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言侯府的小侯爷,言君玉。”
小姐心下稍安,只道是个王侯公子,不怕冯小衙内报复了。
她却不知道,其实这京中的王侯,也分很多种,有的是世袭罔替的,有的原是开国时立下功劳,但是子孙一代代传下来,就越传越小的,这种算是败落了的,也就比普通官员稍强些,除却一点田地收租,是毫无进益的。
这都是后话了,当下言小侯爷放出这等豪言后,只见一个仆役模样的人忽然匆匆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他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老夫人正满城找你呢,有急事,你快同我回去吧。”
却说这言小侯爷所在的言侯府,原本是京中众多侯府之一,言侯府的封号原是叫“镇北侯”,只是这京中本来“镇南”“平远”“定波”之类的王侯府名号就多,普通人哪记得了这么多,传来传去,就传讹了,干脆以姓氏相称,之叫做言侯府。
话说这言侯府,原本应该叫镇北侯府,镇北侯原是跟着太宗皇帝打天下的武将之一,封了侯,子孙袭了五代,偏偏大周朝以文治天下,以科举取士,这可要了镇北侯的老命了,镇北侯一字不识,他的子孙也好不到哪去,先两代,还阔气些,请了名师在家教书,偏偏就是读不进去,一个进士也考不到,只能仍旧去边关守城。如今传到第五代上,已经彻底败落了,人丁也凋零了,如今就剩祖孙二人,由言老夫人守着个小孙子,就是言小侯爷,祖孙俩靠着几百亩田产过日子。
第2章 溺爱
这言侯府虽然败落了,宅子却是大的,因为是在镇北侯手上建的,足足有二十多亩地,骑马都要跑几个来回,里面的花园无人打理的,都荒了大半,言小侯爷自小在府里长大,带着几个小厮,整天四处闲逛,爬树捉鸟,骑马射箭,兴致来了,还分作两班,打起仗来,就这样无忧无虑长到了十五岁。他父母早逝,无人教养,言老夫人又是个年迈祖母,一味溺爱他,倒把他惯得无法无天起来,一点规矩不懂。不然也不会在桃花林里闯下大祸。
这都是后话了,却说言小侯爷被仆人叫回家去,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他倒不怕,骑着马进了宅子,仍穿着那身红袍,风一样卷了过去,言老夫人正在和人说话,见了他,骂了两句“整天不着家,又去哪里野去了?”
言君玉笑眯眯的,也不怕她,行了礼,只往言老夫人坐的榻上一倒,靠在她怀里,嚷道:“饿死我了,外面有卖炊饼的,鸣鹿不肯买给我吃。”
“正是呢。”言老夫人正色道:“外面的东西脏,如何吃得。鸣鹿这孩子懂事,知道管着你。”
鸣鹿是跟着言小侯爷的小厮的名字,言君玉的性子和他父祖辈是一样的,读书读不进去,十五岁了,还只念了小半本诗经,只会一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给自己小厮起个名字叫鸣鹿,言老夫人也是个不懂文墨的,还以为他多有文采呢。
言老夫人对这孙子却是溺爱的,见他叫饿,连忙让人摆午饭,笑着对客人道:“这小子一点规矩没有,叫嬷嬷见笑了。”
原来这客人是个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如今就在附近街巷里赁了处房子住着,叫做李嬷嬷,常做些针线卖,言小侯爷小时候也得她照顾过。
“哪里呢,小侯爷如今是越长越漂亮了,倒像他父亲当年的模样。”李嬷嬷笑道。
说话间,饭也摆了上来,不过是几碗鸡鸭之类的罢了,言君玉饿极了,连忙吃起来,吃得额头上冒出汗来。原来这世上的老年人,是最喜欢看小孩子吃饭的,李嬷嬷见了,也是一团慈爱,上去替他擦了擦汗,道:“老身多嘴一句,小侯爷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谋个出路才是。先前我听我家那老不死的说,宫里如今正为皇子选伴读呢,选的都是官宦王侯子弟,怎么不见小侯爷的名字在名单上呢?”
这世上的人,多半是攀高踩低的,皇子伴读是何等珍贵的机会,攀龙附凤,以后等皇子放出宫来建了王府,就是最亲近的近臣。虽然按宫中旧例,是只有王侯官宦子弟才有缘入选的,但是这宫里的太监贪财,看有些王侯府已经败落了,子孙沦落,就偷偷划了他们名字,把名额空出来,卖给那些新上来的高官子弟。言侯府几代败落,在宫里早没了人脉,又只剩一老一小,所以早被太监换掉了名额。
言老夫人也是大家出身,怎么不懂这道理,她娘家也是边关将领,将门虎女,性格最是刚直不阿的,所以也只把些传奇故事来讲给言小侯爷听,至于如何狗苟蝇营一概不教,听了李嬷嬷这话,骂道:“宫里的人,都是贪财的,咱们家没有银子递上去,这好事哪轮得到我们呢?我也不跟那些脏东西打交道。”
李嬷嬷原是和个老太监结了对食的,那老太监也姓李,还有些门路,不然也打听不到这消息。她心下叹息,又见言小侯爷听了这话,半懂不懂地看着她们,嘴里还塞得鼓鼓的,看起来懵懂又可怜,不由得劝道:“话虽如此,老身多嘴两句。老夫人不看小侯爷,也该为言侯府打算,统共剩这一根血脉,也没个兄弟,不趁早谋个出身,以后……”
她话说一半,言老夫人还没说话,言君玉先会过意来,他没有父母教导,只把他祖母教的那些“精忠说岳”“杨家将故事”当做正理,当即认真道:“我才不要进宫,等我练好功夫,我就去边疆投军,挣军功,给我祖母弄个诰命夫人来当!”
李嬷嬷笑起来。
“这可是孩子话了,军功可是好赚的?那可是九死一生,多少王侯公子都送在了战场上,远的不说,就是你父亲……”
她想到言老夫人还在,连忙住了口,好在言老夫人并无生气,仍是淡淡的,叫丫鬟:“海棠,把那碗腊鱼挪到他面前。”
李嬷嬷只当她没听进去,她原是老于世故的,不该再劝的,忍不住道:“老夫人,我再多嘴一句,宫里那些东西,好事轮不到咱们言侯府,万一要有什么坏事,要选王侯去戍边,他们可第一个想到咱们了。”
言老夫人神色微动,似乎被说中了软肋。
言小侯爷的父亲,当初就是这样被选中戍边的,也立了不少军功,还得了个“小骠骑”的外号,谁知道后来竟战死在了狼居胥山下,连尸骨也没运回来。言夫人伤心欲绝,不两年也去了,只剩个言小侯爷,好不容易拉扯大了。
“你说,”言老夫人似乎有点迟疑:“要送多少,才能把名额补回来?”
李嬷嬷喜笑颜开。
“您老想通了就好,我这就叫我家那老不死的去打听,保管便宜,替您老省钱。”
第3章 太监
转眼又过了四五天,言老夫人变卖了一处田产,又当了些首饰,总算凑够了八百两银子,又亏得李嬷嬷上下疏通,偏偏今年这伴读名额贵得很,一个竟然要上千两银子,有价无市,正在担忧之际,只听说宫里有位有权有势的公公,在递钱的名单里见到了言君玉的名字,只说是熟人,竟然破格把他选了上去,不由得言侯府喜出望外起来。
转眼到了三月初九,正是进宫的日子,这天,言君玉不到卯时就被叫了起来,穿了新衣服,去言老夫人那里磕了头,吃了早饭,宫里接人的马车就来了,言老夫人直把他送到门口,依依不舍。
“……在宫里可千万小心,别乱逛乱吃东西,千万别和人打架,要是倒春寒,叫鸣鹿照看你穿衣服,遇到不晓事的人,躲开就是,别死犟着,宫里的人可不会心软……”言老夫人拄着拐杖,嘱咐个不停。
言君玉只觉得她这些话跟平素教的“行侠仗义”全然不同,但是见老祖母伤心,只能点头答应。
几个跟他的小厮,他最喜欢的原是一个叫“阿孺”的,因为阿孺玩骑马打仗的游戏最厉害,但是进宫只能带一个小厮,言老夫人非让他带鸣鹿去,他也只能算了。
眼看着时间都要过了,言老夫人还嘱咐个不停,宫里来的太监可不耐烦了,催促了几句,把个言小侯爷哄上了车,熹微晨光中,马车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言良玉本来是不觉得伤心的,但是趴在马车窗口,看着身后的侯府越变越小,还能隐约看见言老夫人和小厮们站在门口,不由得有点心酸起来。他性格向来洒脱豁达,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伤感。
马车在京城主道上飞驰着,很快绕到朱雀道上,只见整条道上灯火通明,一家家府邸门口都停着无数车马,衣着华贵的仆佣们进进出出,把东西往车上搬。
“这是什么?”他由不得好奇问道。
“小侯爷还不知道吧,”车里太监尖声道:“今天是伴读入宫的日子,这条街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雀街,街上都是高官贵胄,都是由自己家的车送进宫里的,也就小侯爷你家,还要宫里来接。偏偏又住得远……”
他这话说得尖刻,其实宫里来接才是规矩,但是这些高官子弟都是车马轻裘惯了的,还嫌宫里的马车不够华丽方便,都是自己家几辆车送进去的,所以久而久之,宫里的马车反而成了摆设了。
他这话一说,鸣鹿连忙掏出一小锭银子,递给他道:“劳烦公公了,一点辛苦费,公公留着喝茶吧。”
俗话说得好,太监见了银子,就如同蚊子见了血。顿时这太监脸上就露出笑容来,亲亲热热地道:“小侯爷破费了,咱家也知道,小侯爷在宫里也是有后台的,不然二祖宗也不会特意把小侯爷的履历放在第一个了。”
这太监只管啰啰嗦嗦说个不停,鸣鹿偷眼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发现他脸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道:“爷,你看,这又是哪家?养的好马……”
第4章 得罪
此刻马车正经过一家府邸,门楼异常阔大,明晃晃灯笼照得亮如白昼,门上匾额,金字辉煌,写着“雍府”两个大字,显然也是有公子入宫伴读的,光是箱笼就装了几车,最漂亮的是一匹枣红马,身长丈余,高大挺拔,浑身皮毛闪闪发亮,又强壮又潇洒。
言良玉探出头去看,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家的小主人却不如马漂亮,大概是溺爱惯了,胖乎乎的,穿着绸缎,正在仆人帮助下往马背上爬,爬了两下没爬上,正生气呢,只见一辆灰扑扑马车过来,里面探出个少年的头来,叫了一声“好”,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呢,气得大怒道:“哪里来的混蛋小子。”
雍府的马车把路都堵了,驾车的小太监原是放慢速度经过的,所以言良玉就把他这句话听了个满的,他也其实心地良善,脾气不坏,也不生气,笑道:“我又没说你,我夸你的马呢!”
那小公子会过意来,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道:“那也不准夸,这是我的马,不准你叫好!”
言良玉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道:“没意思,真小气。”竟然又缩回去了。
雍嘉年被他气得直跳脚,恨不能追上去打他一顿,还好仆人眼尖,劝道“这人应该也是进宫做伴读的,少爷进了宫再收拾他也不迟”。
雍嘉年原是当朝丞相雍瀚海的幼子,上面还有个哥哥,现做着太子伴读,本来对入宫这事满腹牢骚,磨磨蹭蹭,结果被言良玉这几句话一激,也不拖延了,一心要马上进宫去报仇,仆人见了,都在心里念佛。
却说这言良玉,惹了事自己还不知道,舒舒服服进了宫,大周朝的惯例,未成年皇子都是放在生母膝下教养,免得像前朝一样母子分离,所以难免骄纵些,都卯时了,皇子们还没起床,他们这些待选的伴读就都放在皇子平时看书的慎思殿里,等着皇子过来。
言良玉算是来得早的,殿里只有两个少年,和他年纪相仿,看起来家境也都不甚富贵,但又有不同,如那太监所言,言良玉原是被人“提携”的,破格选了上去。这两个少年,却是实打实读书读得好,好到一定程度,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监们实在瞒不住了,只能把他们的名字留着,所以才被选上来的。
又是败落的王侯子弟,又天资聪颖,可想而知,家里是寄托了多大的期望的。所以这两个少年,都老实得跟木头人似的,十分拘谨,一句话不肯多说。言良玉这样热情的性格,也只问出他们俩的名字,一个叫做“谭思远”,一个叫做“谌文”,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言良玉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对着两个木头般的同龄人,只觉得无趣,看这慎思殿虽然金碧辉煌,繁华无比,也没什么好玩的,等得无聊,在殿里转了两圈,又记着祖母的话,不敢出去逛,只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头人来,拿刀削着玩。
他爱听传奇故事,最喜欢隋唐,可惜零花钱少,所以迟迟买不起心意阁那一套隋唐十八将的泥人,干脆自己雕,如今正雕秦琼,已经雕出个模子来了。
他埋头雕木头人,聚精会神,无暇顾及周围,连殿里人越来越多也没发现,伴读们都陆陆续续到了,那雍嘉年正满殿找他呢,谁想到他正在角落里雕木头,周围的人虽看见他,也只觉得他一身红袍太乡气,偷偷笑他,谁管他。
雕了一会儿,又进来个白胡子老头,点了名字,把每个人该跟哪个皇子都分配好了,言良玉听见自己跟的好像是“七皇子”,后面讲的那些道理,什么“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他根本听不懂,干脆埋头雕木头。
正雕到秦琼的双锏时,只听到旁边有人冷冷道:“你在干什么!”
他吓了一跳,险些割到手,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穿着一身漂亮的紫色锦袍,长得很俊美,神色阴骘地看着自己,他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从,旁边胖乎乎的那个,不是雍府前那个爬不上马的小胖子又是谁。
第5章 皇子
“我,我在雕秦琼。”他还没回过神来,懵懂地想把木头人递给这少年:“你要看吗?”
那少年眉头一皱,早有身后随从直接伸手打落他的木头人:“大胆!手持利器面对七皇子,还不跪下。”
“七皇子?”言良玉反应过来:“你是七皇子,那我就是你的伴读了。”
那个是七皇子的紫袍少年仍然是一副阴郁的表情。
“段长福疯了,给我找来这么蠢的伴读。”他一副嫌弃的样子,把言良玉打量了一番,转身就走了。言良玉见其他人都跟上了,也默默地把木头人收起来,跟了上去。
雍嘉年见他被骂,高兴得很,朝他做了个鬼脸。
其实言良玉非但不蠢,其实还挺机灵的,长得也好看,他像他母亲,皮肤白净,就算天天到处跑也晒不黑,五官也漂亮,笑起来眼弯弯的,脾气也好,天真正直,很少有人会真心讨厌他。言老夫人怕他受欺负,特意给他做了身新袍子,大红色的圆领袍,虽然俗了点,看起来是很乖的。
但他倒霉就倒霉在,偏偏分到了七皇子的宫里。大周皇姓是姓萧,七皇子名叫萧栩,生母早逝,自幼放在皇后宫里教养的,皇帝宠爱,皇后也是一味疼爱,反而把他惯得性格十分乖戾,毫无同理心,眼里除了自己亲近的人外,把别人一概不当人看,连一些不受宠的皇子他也看不惯,动辄叫人滚开。
其实按言君玉的功课,是万万选不上当皇子伴读的——看正经选上的那几个就知道,都是天资勤奋缺一不可的,言老夫人的八百两银子也不过杯水车薪,真正导致他被选上的,是一个人。
这就要从言君玉那天在桃花林打的纨绔子弟说起了,他打的那个冯小衙内的父亲,就是户部侍郎冯佑,背后的靠山,是宫里的一位公公,就是小太监说的“二祖宗”,七皇子骂的“段长福”,冯佑认了段公公做干爹,冯小衙内被他打了后,回家哭哭啼啼把事情说了,冯佑连忙进宫告诉了干爹,又送了几千两银子,段长福原本就是个贪财的,又睚眦必报,顿时把言君玉这名字记住了,正好选伴读,看见了这名字,就把他分到了七皇子名下。
七皇子脾气古怪,又刻薄寡恩,去年就有个小伴读因为不听话,被七皇子一脚踹断了肋骨,皇帝宠爱他,也不过罚他闭门思过三天罢了。空出这个名额,就给言君玉补上了。
段长福是想借七皇子的手,让言君玉吃点苦头,再找个机会好好算计他,把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言小侯爷教训一顿。
果然,言君玉一见七皇子,就被骂了一顿,又有雍嘉年在旁边煽风点火——雍嘉年是常进宫玩耍的,又有个姑姑在宫里当着贵妃,和七皇子有交情在,两相夹击下,七皇子对这愣头愣脑的小伴读第一印象就差得不行。
言君玉却不知道这其中厉害,他对于伴读的想法,大概还停留在三国演义里主公和武将的关系,一心要让七皇子知道他多会玩打仗游戏,以后把他派到边疆去,建功立业。
他并不知道,宫中如今已有太子,其余皇子,不过是当作富贵闲人培养罢了,伴读与其说是家臣,不如说是玩伴,最要紧是听话乖巧,知情识趣,他却对这些一概不懂。
七皇子住在皇后的长春宫中,自有一个小院子,他也分到一个小间,这宫里精致是精致,地方却太小了点,院子里的海棠已经开残了,这天他起了个大早,吃完饭,好奇地站在树下打量海棠花。
“你在看什么?”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我看海棠结果子没有。”他十分老实地回答道,回过头来,看见七皇子正带着四五个随从,瞪着他。
“海棠结果子关你什么事。”七皇子又骂他:“蠢东西,还不跟上。”
第5章 萧栩
七皇子萧栩,很讨厌自己的新伴读。
他从小被人捧着,整个皇宫,他看得上眼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其余的人,在他面前都跟奴才差不多,就算是雍嘉年这种在自己家里是宝贝少爷的家伙,到了他面前,也得陪着小心,他最习惯的事,就是带着一堆人,在宫里招摇过市。
偏偏来了个叫言君玉的家伙,呆头呆脑,一脸蠢相,这还罢了,萧栩最讨厌的,是他身上那股态度。说不清道不明,偏偏跟别人都不同的态度。
比如挨骂这件事,寻常人被骂多了就怕了,就战战兢兢的。言君玉被骂了几次后,却不是怕,他只是从此就不太说话了,闷闷的,萧栩偶然扫到一眼,发现他又盯着海棠果子看,再问他,他就说“没什么”了,让萧栩想骂都不知道如何下口。
再比如受罚这件事,萧栩看他不顺眼,就罚他不准吃饭,他真就不吃,也不求饶,默默地过了饭点,自己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干巴巴的馒头,吃完了,显然是没吃饱的。但是萧栩下次罚他不准吃饭,他还是那样子,也不知道怕,也不求饶。
罚他面壁,罚他抄书,让他一个人站在墙角,他站完了,仍然做他的事,该找东西吃就找东西吃,雍嘉年带着人孤立他,不和他玩,他就自己在院子的角落里掏蟋蟀玩,翻开石板,找那些避光的小虫子,他还自己有一个小弹弓,站在墙边打靶子,一个人玩得自得其乐。
萧栩看得心头火起,抓过他的弹弓,踩得稀烂。
言君玉第一次露出生气的表情来,就是这次了。他那张蠢得要死的脸,登时涨得通红,阳光一照,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从白净的皮肤下透出血色来,萧栩几乎可以看清他额角的血管,他瞪着萧栩,眼睛滚圆,跟笑起来眼弯弯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了。
“干什么!”雍嘉年狐假虎威:“你还想打皇子不成!我告诉你,你敢对皇子无礼,是要抄家的!”
言君玉咬着牙,把牙关咬得紧紧的,有一瞬间,萧栩几乎以为他要哭了,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忽然狠狠地掉过头去,不理他们了。
萧栩本能地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他过去的十五年过得太舒服了,他无法分辨自己是为什么不舒服,所以本能地怪在了言君玉身上。
“站住!”萧栩叫他名字:“不准走,你是我的伴读,去给我把弓箭拿来!”
他是想让言君玉嫉妒的,他有很多把好的弓箭,都是皇帝赏赐的,又漂亮又好用,雍嘉年说过,这样的弓箭在宫外面都是有价无市的,哪一把都比言君玉那把破弹弓要好。
有一瞬间,他脑中甚至闪过一个想法,如果言君玉求他的话,他可以把这些弓箭赏给言君玉一把,只要言君玉承认,自己的东西比他的破弹弓好多了。
但是言君玉没有求他,他只是默默地把弓箭拿给了他,就走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发现言君玉在收集树叉,宫里的树是不能动的,他只能趁修剪的时候在剪下来的树枝里找,很多次萧栩看见他很开心地捡起一根树叉,仔细看看,又失望地放下来。
如果让雍嘉年知道的话,一定会笑他,给他起个新的外号——他们现在已经给言君玉起了很多外号了,包括“破落户”“榆木脑袋”,要是他们知道他在捡树枝,一定会叫他小乞丐。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萧栩竟然没有拿这件事来嘲笑他。
第7章 不满
言君玉的弹弓在五天后才做成,皇后宫里的小叶紫檀盆景忽然枯死了,太监抬出去扔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喜出望外地弄到了一个小树叉,做了个歪歪扭扭的弹弓,常常别在腰带后面。
真是蠢相。
萧栩嫌弃地想道。
他仍然很讨厌言君玉,因为他发现言君玉这个人的讨厌之处就在于,他压根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大概把伴读当成了一件差事来做,萧栩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做,做完了,就自顾自过他自己的日子了,他似乎天生有这种天赋,不管别人怎么孤立他,打压他,他都能找到自己的事做。
他连掏墙缝都能掏得怡然自得,有次萧栩发现他在罚站的时候,耐心地数墙上的蚂蚁,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些馒头屑,摆成一排,看着蚂蚁们把它们搬回窝去。
他清楚地知道院子里哪个地方有蚂蚁窝,哪里有燕子窝,哪棵树的海棠果结得多,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跟他玩,他仍然过得很开心。
萧栩就讨厌他这份开心。
他越来越讨厌言君玉和自己说话时脸上的神情,那是一副全然应付的神情,不管自己说什么,他就只准备做完了去玩他自己的,萧栩压根不记得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不管萧栩怎么罚他,骂他,甚至推他,他都不会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一脸茫然地专心看着自己了。
那时候的言君玉,虽然蠢相,但是眼睛是看着自己的,他是能跟着自己的表情做出反应的,他甚至还问自己要不要玩他的木头人。
现在他总是一派冷漠。
萧栩心里的不满积压得越来越多,导致他对言君玉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现在雍嘉年他们早就不讨厌言君玉了,他们只是不和他玩而已。反而是萧栩,对言君玉越来越不粗暴,以至于雍嘉年有时候都要劝一下他了。
这天早起,要去上学,萧栩去给皇后请安,五月到了,皇后宫里已经摆了冰鉴了,宫女从里面端出梅子汤来给他喝,里面不过是一堆碎冰块罢了,言君玉这傻子,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奇地看着冰鉴,他的眼睛一认真起来,就是乌溜溜的,亮得像星星。
偏偏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像颗死珠子。
萧栩心头火起,拿起勺子,就朝他砸了过去。
别说他,皇后也吓了一跳,那勺子在言君玉额头上弹了一下,他捂住额头,不满地看着自己。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皇后正色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就算要打人,让下人动手就行了。”
“我看见这蠢东西就烦!”萧栩冷冷道。
“那就换个伴读嘛,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我看你舅舅家的小儿子就很好……”
萧栩的脸色沉下来。
“我不换。”
皇后知道他脾气古怪,也不再劝,又让宫女拿了个勺子来,看着他喝完了汤,嘱咐他上学要听先生的话。
第8章 受罚
萧栩带着一帮人往御书房走,他一大早就发脾气,所有人都有点战战兢兢的,就只言君玉那傻子,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盯着路上的树看,不知道又在看些什么,萧栩越看越气,等到了御书房,已经是蓄势待发了。
偏偏这次来的夫子也啰嗦,如今几个成年皇子都出宫立府,宫中只剩个太子,太子自有一堆人教,所以教他们这些皇子的,都是些腐儒,老掉牙了,颤颤巍巍的,在上面讲什么“郑伯克段于鄢”,萧栩听得不耐烦,一偏头,看见言君玉竟然在认真听。
他的故事,萧栩早知道了,说是他祖母花了八百两银子送进来的,所以要在宫里好好学点本事,偏偏他底子差得很,写的字跟狗爬似的,上课也是半懂不懂的。
这先生根本不会教,啰里啰嗦,陈词滥调,偏偏他还听得认真,要是平时听自己说话有这一半认真,自己也不会生他的气了。
萧栩正想着,那先生却要点他:“七皇子,请你就老臣这个题目,做一番议论。”
萧栩懒洋洋站起来:“什么题目?”
夫子没想到他连开小差都懒得遮掩,只得重复一遍,道:“今天的题目是‘不言出奔,难之也’,请七皇子为皇子们做个表率。”
郑伯克段于鄢,皇室子孙读都读烂了,不过是为了权力兄弟相残的故事,年年讲,代代讲,就是为了告诫皇子们不要争斗。大周朝以科举取士,每年的题目都是从四书五经中选一句出来,难的是如何破题,夫子叫他起来,就是知道这个七皇子天资最高,让他示范一下。
偏偏萧栩这个人,是最不服管束的,又有心在言君玉面前逞能,让他看看这夫子不过是个腐儒,所以懒洋洋道:“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
“是了。”夫子知道这七皇子虽然性格傲慢,但是功底扎实,最是过目不忘的,点头赞许道:“郑伯没有尽到兄长的职责,管教不当,以至于共叔段野心膨胀,共叔段也没有尽到做弟弟的本分,试图弑兄夺位,最后双双沦为史书讥讽的对象,皇子们可要引以为鉴,兄友弟恭,方是正理。”
皇子们都点头称是,却听见萧栩淡淡道:“夫子,我还没说完呢。”
夫子讶异:“七皇子还有什么话?”
“我觉得,郑伯根本不是失教,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教养共叔段。纵容他,就是为了有理由杀他,最后的结局恰恰是他想要的,这是操纵人心的帝王术,不过是后世书生迂腐,用平常心猜度他罢了。”
夫子怔住了,惊讶道:“这话是谁教给七皇子的?”
“不用谁教,书上就有。”萧栩一脸淡定:“左传上,郑伯纵容共叔段时,大夫祭仲劝他,他说的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等到共叔段终于起兵造反,他又迫不及待地说‘可矣!’等到杀了共叔段,与姜氏地下相见,郑伯还作起诗来,一个杀弟,一个丧母,何乐之有?姜氏不过是畏惧,郑伯才是心满意足……”
“一派胡言!”夫子气得胡子发抖,见萧栩还一脸淡定,气得嚷道:“是谁跟着七皇子读书!”
言君玉十分熟练地站了出来。
皇子身份尊贵,不能受罚,所以一旦犯了错,都是他们这些伴读来受罚,本来萧栩是诸皇子中最聪明的一个,从来很少受罚的,但他以前也有为了让言君玉挨打,故意激怒先生的时候,言君玉已经习惯了,反正他跟着萧栩,已经打过五次手板了,再多一次也没什么。
但夫子这次实在气得狠了。
“出去!去院子里跪着,不到下课不准起来。”
满书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这夫子原是翰林院的老先生,已经教了两年了,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脾气,皇子身份尊贵,以前最多让伴读挨下打,罚跪还是第一次。
萧栩不开心了,皱起眉头,刚要发难,言君玉已经乖乖走了出去,看他样子,压根没听懂萧栩为什么和夫子争吵,至于夫子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更是不懂了。
萧栩神色冷了下来。
“夫子,不过一篇议论而已……”
“这世上有的是因言获罪的,七皇子身份尊贵,更应谨言慎行。不可作此诡谲叛逆之语,望七皇子今后慎言。”夫子的白胡子颤巍巍的,痛心疾首,盯着萧栩眼睛道正色道:“今日之事,老朽会秉明圣上,免得有心人误传了,若七皇子还要争论,老朽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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