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鸦巢》作者:氯化樱花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5分类:小说浏览:28评论:0

鸦巢

作者:氯化樱花

简介:

绿茶小疯狗攻 x 爱神万人迷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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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许加宁,我哥叫严栩安。

我和他名字凑一对安宁,偏偏我俩谁都和安宁无关。

他很漂亮,人人爱他。

只有我知道他吃人心长大,西装里面要吊一枚观音玉坠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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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称攻视角

病气含量很高注意

年下六岁,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

年下小狗、疯批开会

第1章 1

人人都说我是一个温和的人。

温和、安静、善解人意,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正面意义的词语。这些评价来自我从九岁到十八岁的同学和老师们,其中还包括仅有一面之缘的我的亲生父亲。他们的领悟力优秀,这正是我想要传达给他人的印象。他人永远不能真正了解我,所以只能可怜地被我欺瞒——或者也不完全如此,我十八岁之前都酷爱在人前做一个乖顺的小孩,而过完盛大的成人礼后我开始觉得腻了,我想要来一些不一样的。

我要为了这件事择一个良辰吉日,黄历告诉我这三个月内最好的日子是我哥哥的毕业典礼。

我哥哥严栩安,我们从名字开始都注定要做兄弟。严栩安,许加宁——我们两个人加一起,正好凑上一个安宁,而且多么巧,他的名字中还藏着我的姓。

为了这个,十岁的时候我一度想要把名字中间的加字改成颜或者言,好让我们之间的羁绊更加深重一些,可惜我不记得当时是谁阻止了我。没过几年,我妈妈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我,让我在水牛城一场高过半个人的暴雪中度过我的十五岁生日,顺便斩断了我和严栩安之间岌岌可危的兄弟情。

所以其实这场毕业礼我本不该出席,我和严栩安已经没有关系,严家的聚会排面盛大,让我一个外姓人夹在里面十分突兀。

偏偏这一次特意开口邀我来的是大家族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老太太今年九十二,如果放在古装剧里要被称上一声老太君。严家这么多孙辈当中她最喜欢我,她一招手,我就乖顺地跑过去,甜腻腻地蹲在她旁边叫太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单单宠爱我,要说是我小时候最懂撒娇献媚也不是不行,但总觉得多少带点牵强——那总不能我事实上是她流落在外不可告人的亲重孙。或者没有这么复杂,我不过是她年纪大了之后喜欢的小玩意之一。

“太太,我好想你哦。”我的嘴比桌上的糖瓜更甜,骗到一条金如意红绳。

我和老太太在讲话,视线毫不避讳地嵌在离我好远的严栩安身上。他是今日宴席的主角,庆祝他毕业,也庆祝他留校任教。

但这个主角却安静坐着,丝毫不抢觥筹交错的大人们的风头。

现在这镶金包间里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各个大学的教授或者讲师,老太太在物理学院任教到八十岁,听说退休那一年学生给她的手写信装满两个口袋。她的长孙,也就是严栩安的父亲,是俄罗斯文学研究的专家,在那个领域内多少算个权威性人物,每年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出差在外,参加各种文学研究会议,同时在大学内进行与研究者同行或者作家的公开对谈。

而严栩安读数学,是我最搞不懂的一门学科,从应用题出现那一刻开始,我的成绩就从七十分掉到五十分。那时他大材小用,无限认真地教我妈妈要多久时间才能追上已经出发但忘记带作业的小明。

这可能是我对于数学最后的记忆了,等到我的课本上开始出现有理数和无理数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用再读数学了。何况我妈妈永远不可能给我送作业,她只会把我放在书桌上的试卷当备忘录写养生之道。

严栩安终于看到我,他脸上现出惊喜的神情,叫我小名:“小宁,你来啦。”那语气简直和老太太如出一辙。

他穿得很正式也很张扬,绸衬衫挂在身上,眼镜链挂在脖子上。和我在水牛城见过的那些高材生同胞半点都不一样。

我不止是在说他漂亮,我还在说他白痴。他热情地叫我坐他旁边,帮我拿碗筷。大人们只顾讲话,没人要吃饭,他张罗着要我吃,夹一筷子葱烧海参到我的盘子里,突然又想起来,问:“你是不是不吃海参?”

感天动地,他现在还记得我十三岁的时候不吃海参。

那年是老太太过生日,每个人面前放一碗海参汤,我看着海参只觉得它好像那什么,硬是摇头不要吃。严栩安于是帮我拿走喝掉,老太太还要逗我:“你看,你不要吃,哥哥吃了你的海参。”

老太太绝对不能懂我当时在想什么。

这些年间我的确也没再吃过海参,面前的葱烧海参是切成片再炒,的确不会让人再有不该有的联想。但是海参切成片——这也不能再想。

严栩安自己也不吃饭,只在我旁边认真挖一罐奶油盒子蛋糕。他发现我在看他,马上解释这蛋糕是他同学送的,里面的柿子夹心是他们自己的实验室种出来的。这一罐被他挖得乱七八糟,就不给我了,下一次买来新的给我。

他解释得真小心翼翼,好像我就这么馋他这一块蛋糕。真好笑,我又不是吃不到一口甜的就要哭的九岁。而且我就算是真的九岁,我也不记得自己贪过一口吃的。而他看起来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仍旧自顾自地,甜蜜地做他完美无损的哥哥。

我已经忘记他之前是不是也这样健谈,还是说我们从前太过于亲密无间,让我分不清是我们无话不谈,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问我在美国读高中的感受,问我发在IG上的那些滑板和赛车的照片,表现得好像对我未成年时参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比赛非常有兴趣,当他提起两年前纽约的一场大暴雪时,才终于有人过来叫停。

是一位我没见过的亲戚,他过来搭话,严栩安也一样好热情地站起来:“这是我弟弟。”又转而对着我:“小宁,这是我堂哥。”

我没见过这位堂哥,就见他用眼神把我从上到下都刮一遍,把我涂抹在身上的一层腻人的奶油剔下完整的一条。

“哦,你弟弟。”他说。“之前我们没见过吧?”

“之前在美国读书的。”严栩安替我解释。

“读大学?”

“高中毕业。”我说。

“大学没读?”

“没考,还不知道打算考哪里。”

“考我们学校嘛。”那堂哥笑了一声,“或者考你哥的学校。”

严栩安及时接话,说了一个学校的名字,说这位堂哥现在在那里读博士,是师从谁谁谁。那堂哥就顺着介绍起他的导师,我的妈,我没有半点兴趣要知道他的导师是谁,他的学术成就关我屁事,我不能帮他举荐去藤校当博导。

说实话我真看不顺眼这学术之家的气势,就好像我们不是在家庭聚会,而是在大学研究室里比拼资历,比拼到底谁的通讯录里有最多的大人物的名字。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我才心虚又不服输。

我不要再和这个堂哥多讲话,以免忍不住就要暴露我十六岁时用台球杆敲破一个人的脑袋的隐藏天性。我转而去拉严栩安的手臂:“我下周想去听你上课。”

严栩安先是愣了一下,马上眯眯笑眼地说好。

我又问堂哥:“哥哥,你要不要也去?”

他当然不要去,他走过来就是要在严栩安面前出风头,才不会做他的观众。我看着他讪讪离开的背影觉得真愉快,好俗又好蠢的一个人。可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构成世间的十分之八,与众不同的那十分之一是我,另外十分之一我还在观察。

其实我也不愿意听严栩安讲他的数学课,什么连续性、无穷小量和微积分,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又说什么数学其实是哲学,我更不明白。

在我在这张桌子前坐下之前,老太太已经对我夸过他一次。他硕士毕业,是最年轻的留校讲师,第一次讲课好多其他系的学生都去听。

我耳朵在听,心里却想别傻了,他们哪里是去听课,分明是去看人的。

严栩安必然也喜欢被人那样看,不然那些网上传出的课堂视频里,他何必一丝不苟地涂发胶戴袖扣,又何必假装警告实际纵容地看录视频的学生那一眼。我们数学课的老师连他的地中海都不愿意多打理一下。

可我既然都知道他喜欢,我肯定要捧着他。现在就轮到我像他刚才问我那样问他,问他研究什么课题,又问他下一次大课在什么时候,我可不可以混进你们大学教室,没有人会拦我吧?要不你把我带进学校好不好?

我这样问,我知道我这样说话的时候会显得很天真无害,我的脸没跟上我的心智,该有的棱角都没长清晰,还是小孩子的样子,这就衬得我的语气更加有说服力。严栩安果然被我哄得很开心,就差吐出一颗珍珠送给我,他说好的呀,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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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一下雷:

双非。

哥哥有两个前任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弟弟会有一些和哥哥相方的逾矩行为。

比较贵乱,结局是1v1。

可能会有一些猎奇向描写,如有不适请及时退出。

并不是很讨喜的角色所以可以骂他们。

以上,感谢您的点击。

第2章 2

我必然是乱说的,我根本没打算要去他的学校,拿学分的课我都不要听,更别提半点好处都没有的数学课。

从他家那场全无乐趣的聚会中脱出来后我无所事事,每天睡到中午,起来就去台球厅,顺便抽出一点时间,挑选到底打算回去美国读哪所大学。这主要是为了让我妈妈心里有个数,关于她要为了我没有什么用的学业付出多少钱。

我回国的主要原因其实本来就是我妈妈,她交了个澳大利亚的男朋友,怀孕后毅然退掉美国的房子,陪他回老家和袋鼠打架。

那个澳大利亚男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优点,除了他英俊、话少、知晓不少天气变化的原因和鱼的名字之外,他也没比我遇到的其他人好上多少。

但我妈妈喜欢他,连每个月必算一次的星盘都不要再看,抛弃信仰也要和他在一起。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站在旁边,她故意把我们的东西完全分开在两个行李箱里,是在暗示我不要跟着她。

于是我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一个人继续留在美国,要么回国去。

我自己是无所谓,她是比较希望我能回国的,在她心里我还是个需要人跟在我身后保护的小孩。但我和她比起来,又是她自己的未来更重要。她照顾不了我,想把这个沉重的任务交给严栩安。

我本来不知道这回事,是一个傍晚我接到严栩安的电话,他莫名其妙问我晚上想吃什么的时候我感到不对——他就这么空虚,急着要做我的大哥?

我只思考了三秒钟就明白过来,扔下台球杆去和他见面,问是谁对他说了什么。

他对我讲实话,是我妈妈在机场打电话给他,拜托他照顾我。

我妈妈真能做出这种事,我不怎么意外。她自我中心,又要假装面面俱到,同时还理所当然地认为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这是一个白痴美人才能享有的天赋,总让我无比羡慕。

但在严栩安面前我也有一点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也能享受当个小孩才能有的好处。小孩天生要被爱护,假装懂事的小孩更要。

我说没关系,你不用因为我妈妈照顾我。语气里六分懂事三分委屈一分求救——真过分,原来你不是自己要对我好,都是因为我妈妈。

严栩安好像被我顺利骗到,马上说不是这样,你一个人回国我也觉得不那么合适……你现在一个人住?住在哪里?

他带我去吃牛排饭,甚至还要讨好地为我点冰淇淋,温柔沉重地就好像世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人会为我点冰淇淋一样。然后他送我回家,我住的是我九岁之前和妈妈一起住的房子。我回国之前就已经叫人打扫过,现在地面比我的脸还要干净。

房子位于市中心,十九层,有安全门和地下车库,门口餐厅外卖一应俱全,没有半点不好,好到没有理由让我或者他说出住到他那里这句话。

我让他进来,说我这里没有茶,也没有开水壶,所以泡不了茶,你喝不喝可乐?

我打开冰箱,拿一瓶可乐递给他。他接了,没打算喝,只拿在手里。

他应该回去了,一个大忙人,我和我妈妈两个人联手耽误掉他太多时间,他现在只有空做个站在玄关的客人,苦思冥想着要怎么告诉我南瓜马车正在楼下等他。

他问我:“下周三是我的公开课,你要不要……”

他居然又问我一次,是不是我上次答应要去却没有露面让他失望了。

“嗯?”他在等我回答。满脸的天真和期待。

我竟然因此生出了一点真实的愧疚,我怎么能放他这样的人鸽子?我差一点就要对他道歉了,对不起,我只是临时——

当然我还是没道歉,只是假装检查我的schedule。“……下周三?”

“下周三,下午第二节课。”

“好啊。”和我的声音落下完全同步的,他脸上绽出一个笑。“真的?”

“嗯,下周三。”

他走后,我站在玄关咂摸着他好久,就好像他留下一个影子在这里供我反刍。像一团浓郁的奶油,腻着我的嗓子眼。我站在那里发呆,视线在地板上游移。

事实上我并不能完整地回忆起严栩安这个人,我们分开的时机不怎么样,我最重要的后半场青春期他都缺席,而在我从童年跨越到前半场青春期的那六年间,我也很难形容他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最初应该还是想认真做我的哥哥的,起码在刻板印象当中,那些哥哥会做的事他也做了不少。但这件事必然在某一个节点开始变形了。他开始不满足于仅仅做哥哥,他还想要做我的弟弟,说不定还有其他,我不能确定。

我记不清楚,反正在我妈妈正式带我离开之前,我们就已经不怎么说话了。那段时间,他和他爸爸一起住在大学的教师公寓里,我一个人得以独享我们的卧室。

我那时已经知道妈妈要带我出国,不用再参加中考。我在房间里装模作样地读英文,心里在想严栩安藏在床底下的黄片。

我第一次看黄片是十一岁,严栩安带我看的。很难想象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教十一岁的小朋友看黄片到底是怀有什么心思——当然可能也是我想多,毕竟那时他还未成年,满脑子的不良思想总要有一个出口。

可能他只是想对我展示他是个大人,用一些他有我无的心态,就和游泳课前在更衣室里男生们相互比大小差不多。他很幼稚,我不能太高看他。

我更加不记得我十五岁那年我们是不是吵了架,我的机票订得干脆利落,都没来得及和同学吃上一次散伙饭,当然严栩安也肯定没有送我们。我也忘了我妈妈和他爸爸是不是先在吵架,在我们不讲话之前,其实是他们先不讲话。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觉得我妈妈一定说过他的坏话。可能是我偷偷和他出去玩,回家后被妈妈训斥一顿骂我没出息,骂严栩安表面带我玩其实看不起我,他们一家人都看不起我。我也不能确定这是确实发生过的,还是我杜撰出来的。

这不能怪我,我十六岁的时候不知死活地玩改造机车,出过一场严重车祸。我在隧道里和另外一个不长眼的未成年对撞,摔断两根肋骨和一条腿,对方没那么幸运,没戴头盔,脑袋都被撞碎一半,脑浆和血流在一起,混成草莓冰淇淋的粉红色。

幸运的我半夜被送去急诊,各种乱七八糟的药都用在我身上。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幻觉和现实混在一起。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在深夜飙过车,没有在一座像过山车一样的彩色大桥上载着漂亮女孩看过日出,没有人在公寓楼下问我要电话号码,也没有目睹过一辆车从桥上掉入大海。

所以我也忘了严栩安是不是真的引诱过我。

现在我还有一段半吊子的感情关系没处理完,成人礼当天,同学介绍给我他在滑板俱乐部的朋友,一个不会讲中文的ABC,和我一样大。看过我一场街头的滑板表演赛,之后死心塌地地爱我,一定要和我交往。

我以为他是在和朋友打赌,或者只是想要有人能教他玩滑板,我说好啊,OK,你长得很好看,睡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可谁知道他竟然是真的喜欢我。我不打招呼就回国,他一天十五个电话轰炸我。我问他,你到底喜欢我哪里?他委屈又认真地告诉我: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废话,我当然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天生就是个天才,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建立和扭转他人对我的印象。我喜欢活在他人的眼中,喜欢他们夸我聪明、乖顺、懂事、前途无量。我这样的人,好像连不懂高等数学都是因为我看不上它。在这件事做得差不多之后,我更喜欢的是摧毁这个印象,要让人不可思议,进而怀疑他们自己,或者大声地唾骂我。我还没来得及实践,还不知道要找谁来做第一个见证者。

至于这个人,我已经提出了好几次分手,他都不打算放过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一个月我也很快乐,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爱。但这种爱不能太多,超出来就很麻烦,所以我不打算再搭理他。我国内的朋友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自然地说没有。他又邀我去打篮球,说有女大学生要来看。我说可以,问他什么时候,他看一下schedule,告诉我下周三。

下周三,我在想严栩安的脸,站在我的玄关处看着我的,一张无辜的,漂亮的,白痴的脸。他几乎是请求我去看他的公开课,那我应该不能第二次无视他。我只能双手合十拒绝掉我的朋友,对不起,周三我有好重要的事要做。

第3章 3

严栩安就职的学校我去过几次,是他带我一起去的。那所大学位于市中心,校园内的绿植相当茂密,进入大门,得穿过一条银杏大道才能到教学楼。图书馆的对面有藏在灌木丛中的石阶,从石阶下行是一片湖水,水中有长着灰白色羽毛的水鸟成群结队,黑红白三色的锦鲤转一个身,隐于脚下的圆形石块下。我曾经跟着他在这片湖水旁边玩,投喂锦鲤食物,望着石壁上的小型瀑布,被时不时出现的乌鸦吓一跳。那可能是我九岁时的事,或者十岁。

今天严栩安没有空出来接我,我要自己找教室。教学楼的走廊内贴着各种各样的活动海报,从外校教授的讲座到社团的舞台剧应有尽有,校内的装修和当年相比则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我从后门走进阶梯教室,看到严栩安和几个人一起在讲台上调试设备。我在后排找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几分钟后就有女生坐到我旁边和我搭话:“你也来听严老师的课?你哪个系?”

“我不是这个学校的。”

她一点都不意外:“我就说嘛,之前没见过你。”

“你经常来听他的课?”

“是啊,所以数学系的人我差不多都认得。”

“你读什么系?”

“新闻系,研究生想要考数学系。但是严老师好像不带学生,是不是?”

她的话好多,我听到了,不想回答,而且我也不知道严栩安到底带不带学生。我手里玩着我自己的戒指,把它摘下来再戴上去。女生凑上前:“你的戒指真好看。”我没回答她。

正式上课前的二十分钟,我就已经见到五个女孩上讲台去和严栩安讲话。他果然无限魅力,在这点上我也一模一样——因为我旁边的女生对我喋喋不休,这二十分钟里她对我讲的话要比我妈妈一年对我讲的话都要多,谁想知道她高考时发挥超常还是失常!我听得好烦,找个借口换到前排去坐。我一本书都没拿,一看就知道来这里是另有所图。

严栩安看到我了,他眼睛抬起再落下,里面清晰地溢出笑意。我目不转睛地直视他,要他再看我一眼。真对不起这里真正想听课的学生,我明明一个字都听不懂,却还要占据第一排中间最好的位置。

这是微积分课,他回头在黑板上写fluxions,流数。说牛顿们声称微积分真正依赖的并不是无穷小量,就是这里的流数。流数指的是一个基于时间变量的变化率,时间变量是指——

我听不懂,已经开始犯困。可是这种公开课,身后有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在录像,好像他是个大明星在拍电影,我这个群演也顺带成为艺术品的一部分,那我总不好在镜头里早退,给他丢人现眼。

我只能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他,把他的身形一遍一遍反复描摹,就好像我的目光是一支粉笔,他是凶案现场的一具死尸,不过凶案现场好像是用胶带,而不是用粉笔。

我们的视线已经对接好几次,我在想如果我举手发言他会不会点我的名字,但可惜我不敢,我对他总有一种糟糕的直觉,好像我一旦举手,他就一定会叫我起来。我心虚地取一副墨镜戴上,任他怎么看,都看不到我的眼睛了。

不过我只是听他的声音也足够,他声音是飘着珍珠的牛奶河,小时候只要听他讲故事我马上就能睡着。现在我又重蹈覆辙,坐在第一排戴着一副大墨镜睡得昏天黑地,又在他说下课的时候准时醒来,还差一点以为这是闹钟,我要收拾书包去小学教室里上早读,去背离离原上草。

他没说让我等他,我也没准备要等他。只是离开教室时又有人在门口和我搭讪,我半个身子靠在墙上,和她们聊上十几分钟的天。“你哪个系?”“你好帅哦。”“有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我不信。”“你之后还会来我们学校吗?”

她们好喜欢我,谁不愿意被人喜欢呢,如果不是严栩安出来,我就要开口邀请她们去看我半个月后的滑板表演了。严栩安在好多人面前叫我小名:“小宁,你回不回家?”说得自然得就好像我们回的是同一个家一样。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人,我认识他,或者我应该说,我竟然认识他。我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只知道当时严栩安叫他Alvin。

他第一次见我,视线疑惑地投向严栩安。严栩安还是和我们在餐厅包间那天一样热情地介绍:“是我弟弟。”那语气像什么,我不好说——可能有点像我是一个被他亲自生出来的弟弟。

Alvin只瞥我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可能都不足以分辨我究竟是个活人还是商场里的服装模特,然后他面不改色地夸赞:“他和你一样漂亮。”

这时我的ABC前男友又在给我打电话了,手机在我口袋里震,我不想理。Alvin才是美国人,这样的话说出来一点都不会脸红。我知道的是他学艺术,在国外什么地方办过展。他之前追严栩安追了至少两年,如果他现在还没放弃的话,那就是五年。

不对,我马上意识到是我想错,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得手了。

严栩安转过头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听文学课,然后一起回家。他太喜欢学习了,我只觉得太阳穴好痛,已经莫名其妙听了一个半小时的数学课,现在还要去听文学课?

Alvin听他这样问,略带不满地笑着插嘴:“那我呢?”

“你什么你,我刚刚问过你吧,你不是说了你不去。”

“你就问了一遍,我说我不去,你不能再多问几遍?”他故意板着脸开玩笑。

“我不问。”严栩安笑得往我身上靠,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你说不去,我当然就当你不去。谁要问你这么多遍。小宁,去不去哦?”

什么东西,原来他是在拿我当替身,退而求其次才找我。我真不爽,可是脑子还飞快地转。我必须得和Alvin不一样,如果他说不去,我也说不去,就变成我和他站在一个阵营。和他站在同一边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去做严栩安懂事又可爱的弟弟,最好还要加入一点任性和得寸进尺——就像调奶茶,要加糖,加芋泥,加珍珠,再加一点我纯洁的爱。“那我去的话,”我说,“你买炸鸡给我。”

是我赢了,严栩安抛下Alvin带我去听文学课。我明明心里一点都不想去,脚下却虎虎生风,好像去的不是大学文学课堂,而是什么颁奖典礼。半途我们停下来一次,在自动贩卖机买绿茶,认真选了好久是要柠檬还是要茉莉,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完全迟到。

我没想到他要听的竟然还是日本文学课,一个干瘦的秃顶老头在以一种半死不活的语调讲夏目漱石。严栩安拉着我坐到后排,又一个人跑到前面去拿讲义,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然后埋下头开始和我讲小话。

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一个半句文学都不读的理科生,基础知识都没有,你问他果戈里是谁他都不会知道,二十几年来看的所有文学书无一例外都是烂货,用以应付基础教育。这样的人肯定不是来这里听课,那他就是来拿这份讲义——他拿讲义又要做什么?

他不给我时间思考,讲小话讲得旁若无人。如果我是讲台上那老头,我一定丢一根粉笔叫他滚出去。可老头只管讲他自己的,讲所有的文学都要结合当时的时代来读解;严栩安也讲他自己的,他问我刚才他的课上得如何。我说我怎么知道,我一句都听不懂。

他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也不大清楚有什么东西可以这样好笑。他说我当然知道你听不懂,没准备给你听懂,我猜他们好多人也都听不懂,你不知道这里的学生有多蠢。我是问你,你觉得我站在那里好不好看?

他的这句话一定唤醒了我的一些记忆,就是那种类似于既视感的东西。他之前肯定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比如在我的某个春梦里,或者在我因为那场车祸丢失的某一部分记忆里。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裤子,我总是会对漂亮的东西有感觉的,对其他人也一样,对某些影片里不是人的东西也一样,不止是对他。

你觉得我好不好看?他在梦里也这样问过我。梦里的他的脸是模糊的,一张天使的脸,因为一般人问不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那我在梦里说了什么?我可能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去亲吻他,作为我对他的疑问的答复。

你真美,太美了,而我一向看不惯任何美在我面前消逝,我一定要占有它,咬上一口吞下去也算是占有。哥哥,你怕我吗?怕的话就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他不怕,他也没有消失,是我害怕得把自己匆匆叫醒了。

而现实中我没有搭理他,我表现得不屑于搭理他,其实是我不大敢搭理他。我要在夏目漱石面前做什么,如果这是渡边淳一的课,说不定我还能再肆无忌惮一点。

我坐得很局促,生怕被人看到我痿不下去。我低着头拿一支笔在课桌上乱涂乱画,留下我自己的IG号。我叫许加宁,十八岁,我喜欢滑板和音乐,我的歌单有谁谁和谁谁,如果你喜欢我请你联系我。

他见我不理他,也低头玩起手机。我不知道他在和谁聊天,就看他时不时笑起来,笑得我只觉得腹底钝痛。我用余光一下下地瞥他,我应该快要记起来在我们分开之前,我看着他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了。

第4章 4

我九岁时我妈妈再婚,告别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生父亲,此后他要去做间谍还是去跳金门大桥都再不关她的事。她爱上一个搞俄罗斯文学的男人,令我多出一个哥哥。

那一年我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朋友,还没有长出后天那些旁逸斜出的阴暗面。但当时我对这一点毫无觉知,因为我妈妈可能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孜孜不倦地教我做个大人。我在读幼儿园大班时已经觉得自己是大人,读小学三年级时便已经大到不能再大。十八岁——十八岁我有资格去竞选总统。

所以我是遇到严栩安之后突然变成一个弟弟的,我自己的感觉是,我在给他当一个叫弟弟的玩具。

那年严栩安十五岁,备战中考的关键期。我妈妈在我们坐在一起吃麦当劳时,叮嘱了我不下三次不准打扰哥哥。

我往嘴里塞薯条,不理她的话。从小便没人与我玩,我也用不着谁和我一起玩,所以谁愿意搭理一个书呆子,最好离我远点。结果反而是严栩安无限殷勤地讨好我,求我陪他去图书馆。

我觉得很不公平,明明是我牺牲掉打机的时间陪他,在其他人眼中却变成他含辛茹苦带着弟弟读书。而且他在不想上课的时候也要利用我,要我装病,他就和家里的大人说送我去看医生,其实是要带我去网球场,大获全胜一场后,还不忘记在路边药店买退烧贴贴在我头上。

我还是一直和我妈妈住在一起,等他中考完的暑假,家里才帮我在他的卧室里多添一张床,就像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得到他的家人的认同。

也是在他的升学宴上,我第一次见老太太,被她握着手教导我和严栩安要亲近,要好好的,可能还有兄友弟恭之类的话。

我和他够亲近了,早上我赖床不愿意起,他把三明治和牛奶端到我面前哄我吃,我坐在床边晃着腿吃早餐,他松松地握着我的脚踝帮我穿鞋,说你到了学校,这鞋带一看就是有人帮你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蝴蝶结的方向不一样。

他在哄小孩呢,连他爸看到这一幕都觉得不可思议,骄矜的小少爷竟然在这里当保姆伺候人。他连连夸赞他长大懂事,而我占尽了好处却嗤之以鼻,他是小时候没玩过过家家,要在青春期填平这个遗憾?

那时我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总不至于九岁就心生杂念。但我知道他比旁人的十五岁漂亮出一层台阶,到了十八岁他就在利用它为所欲为。我在十三岁的时候初次梦遗,以此打开一扇混沌的大门,或者是说,我终于正式拿到这扇门的钥匙。

我并不慌,我早就早熟地从各种文学作品和生理医学书中探知到这回事的本质,类似于大考前已经做过八百次的真题,正式来临的时候远没有想象中来得抽象刺激。但我在洗内裤的时候被严栩安撞见,他说不定早就在这里等着我如果不出意外则必将到来的这一天。

这可能是他日后在大学讲台上讲那些名为数学实际为哲学的东西的初次演练,他耐心地对我科普,告诉我这是一种怎样怎样的生理现象,可能是他只是想说这些词而已。这让我忍住了没有告诉他我知道,因为我想听他再多说一些。

我要承认这些词确实令我头脑发热,作为一个正常生长的男孩子,这再正常不过,所以,我在看他给我的黄片时,对着里面的金发荷官饱胀得一塌糊涂也是正常现象。

然后又有一件事,我不确定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严栩安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确定当时我们正在一起看一部我不确定正不正常的电影,男主角正掀起女主角厚重的裙子,她的裙子下面没有穿底裤,大腿上留有明显的鲜红色鞭痕,男人将头埋进她的裙子里,要确认这些鞭痕确实是他亲手留下来的。

我只能看到她的裙子在动,像里面正孕育着一个胎儿。下一个镜头是他终于把脸抬起来,舌头上沾满了果冻一样的血。

严栩安就是在这个时候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班里那些女同学,她们在往我抽屉里塞巧克力的时候我在想着补习班上的英语老师的腿。她可能二十五岁,或者二十六岁,她在补习班上穿的裙子短到如果被我们的年级组长看到会愤怒地冲进来把她踢出教室。她的香水喷得很重,而且每天都不一样,我猜她喜欢被人看,不然她没必要在和第一排的同学说话时把她藏在欧根纱下面的胸部放在讲台上。

我想着她,对严栩安说我可能喜欢年纪大的。他就笑,问我多大。我皱起眉,说比我大的。你以为多大?

第一场春梦后,我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己搞,初涉这种乐趣的青春期男孩不懂得克制,被子是我情欲的豢养基地,一个个五光十色地接踵而至。这样过了几个月时间,我说不定玩得太过火,让大人想要视而不见都没办法。

我被我的新爸叫去谈话了,他显然不怎么熟悉这类话题,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和我谈什么。他一张忙着谈论四音步诗的嘴,却要来谈论青春期男孩的幻想。我站在他面前,是他比我尴尬。

我知道是我妈妈叫他来的,她也不是真的想教导我,是要通过这件事提醒我的新爸,他还有一个正值最难搞的年纪的小儿子,他得负起这个责任来。

新爸检查了我的电脑,要求我删掉里面所有的黄片。他问我是从哪里拿到这些的,我忍住了没说是你儿子给我的,而且你儿子的电脑里还有尺度更大的你要不要看看。我犹豫了好久,拉了一个无辜的同学为严栩安背锅。

我很听话,我表现得很羞耻,只差再掉几滴眼泪让我的新爸进一步心怀歉疚。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除非他自己没有做过才会觉得这是大事——显然他不是,我用我的忏悔给了他一个台阶,他急不可待地顺着走下去。“没关系。”他还要回头安慰我,“这是很正常的。”

对于我的新爸,我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或者恶感,他是一个注定了不可能同我存在什么真正的交集的男人,可能我了解我的床垫都比了解他要深。我相信他也对我怀有同样的感受,总有一些人你看一眼就知道你一辈子都没兴趣懂他,而且这种直觉往往都是互相的。我可能像是我妈妈带进他家里的一盏高级台灯,他不能乱碰。偏偏她又告诉他,这也是他的所有物,他不能装作看不见。

那之后可能也是因为我妈妈,他在我十四岁生日那天带我去了水族馆。那年生日让我十分难忘,但不是因为他对我莫名其妙的体贴,也不是因为我作为幸运观众被邀请上台和企鹅握手,是严栩安推掉了他的约会,赶在二十四点之前回家对我说生日快乐。

我知道他和他的男朋友刚开始交往还没有一个月,他居然为了我放他的鸽子。我当然快乐得要死,谁都喜欢二选一的时候做那个被选中的人。但后来我见到了这个男朋友本人,意识到我在这样的人面前根本没有什么竞争力。我失落了整整一个下午,谁对我说话我都爱答不理,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是我已经在对严栩安图谋不轨了。

我想起来了,所以当时我和严栩安的关系变得难以启齿的直接原因就是这个人,就是他捅破一层玻璃纸,让我看到自己幼小的,模糊的心愿长成有形的欲望,并毫无保留地倾倒在严栩安身上。

这个人的名字我不会忘记,范世朝,一个世家公子,眼睛长在头顶,只有在和我们讲话的时候会很蠢地笑。他爱屋及乌,把我也当成亲弟弟一样喜欢,却不知道我把他当成情敌,也不知道在当他是情敌的同时也很喜欢他。我认同了,我默默在心中给他盖一个章,我认同严栩安喜欢他。

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妈妈开始和我的新爸冷战。我觉得这件事的问题是出在我妈妈身上,她一贯看谁都看不顺眼,能看我新爸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

我本来想去找机会安慰我的新爸一下,告诉他我站在他这一边。但我妈妈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她风风火火地回到家中,要我跟她走。如果我小到能被她塞进行李箱里,那她就会直接这么做,而不是和我多废一句话。

他们吵了很长时间,反正我被我妈妈带着,从这个家里搬出又搬进。后来我的新爸带着严栩安搬进了学校里的公寓,我妈妈才终于算是消停下来。

我觉得他们要离婚了。

我一直相信自己有一些预言的天赋,我有本事很精准地预测到一些无伤大雅或者说与我无关的事的走向,比如说校运会上的拔河比赛的败局,我的同桌追不到隔壁班的女孩,然后还有什么——我妈妈一定会和我的新爸离婚。

但我觉得这件事不能说是预言,是我通过我妈妈这个人得出的纯粹理性的一个判断。我没有那么灵,预言永远会在重要的事上失误。这件事够重要,我因此没有当一回事,可它却偏偏应验了,我这么快就不再是这个严肃的大家庭里不入流的小弟弟。

我妈妈没有给我和任何人说再见的机会,在那个时候,我和这个家里的任何人讲一句话,对她来说都是在背叛她。关于这个家,我还有一个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预言,就是在第一次见新爸的时候,我就直觉我要参加他的葬礼,而且这件事还会发生在我没长大的时候。

但我九岁的时候他未死,到十五岁的时候他仍未死,只是胃部做了一次手术。这很正常,我的预言也不会次次都精准,不然我早就去当黑魔法师。我差不多已经忘记这个预言了,结果他死在我十八岁那年,一个隆重的自我牺牲,为我多奠定一个天才预言家的新身份。

......

《鸦巢》作者:氯化樱花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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