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忘前尘》作者:某不知名写手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5分类:小说浏览:22评论:0

书名: 忘前尘

作者: 某不知名写手

简介: (正文完结)

【楔子】

秦家庄某翁告我:数十年前,此地富户秦家有一鬼婴,饿之不哭,埋之不死,能见鬼。其父虽惧,心仍怜悯,终抚养之。父后娶妻,生一子,甚娇之,常欺辱鬼婴。弟好斗犬,曾杀一黄狗,鬼婴竟令亡犬咬杀幼弟,继母遂疯。又恫吓其父,携一黑猫狂笑而去。不久,其父亦死。

呜呼哀哉,鬼婴生已不祥,岂可纵容姑息,以致大祸邪!

吾慷慨激昂,座下客皆愤然,唯一老翁微笑。吾怪之。客散,吾曳翁询问。翁言:说书人,吾笑汝知之甚少而夸之甚耀。

吾甚不平:翁莫非知鬼婴之事邪?

然。

请论之。

翁大笑:老夫所知,惊世骇俗。纵论之,何人敢信!然,适足以为一故事,为说书人话本也。

——《山南诡事录·鬼婴传序》

【文案】

秦镇邪是鬼婴,他本一出生就该死去,却被一个道士救了下来。

后来那道士又救了他许多次,可这许多次里他从未真正出现过。

秦镇邪对此人一无所知。他的名字,他的样貌,他的来历,统统一无所知。

所以那道士到底为什么要救他?既然他们素未谋面,不曾相识!

可最后他想起来了,原来他们见过,很早以前就见过了。

只是,他全忘了。

【作者碎碎念】

1、不是be请放心阅读。秦镇邪是攻转世后的名字,受正式出场在第二卷。

2、第一卷主攻视角,第二、三卷算双视角。主体故事在第四卷结束,并附后记,交代所有人的结局。

3、作话随机掉落彩蛋可关注。

相逢即是有缘,感谢每一位点开这篇文以及所有能支持正版的读者!爱你们!

ps:大家可以忽略角色卡,它们跟正文没什么关系。

【预收】:

一、说明

预收与《忘前尘》为同一世界观,《诛魔》的人物会在《忘前尘》部分章节有出场。

二、预收(文案在作者专栏)

《诛魔》

易逢机(受)v顾念言(攻)

be。(高亮!易逢机先于顾念言死去,顾念言在千年后自灭)

不择手段恶人受×被骗n次的深情攻

第001章 鬼婴

八月的一个傍晚,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劳作后,庄稼汉们扛着锄头,拖沾满泥巴的脚涌进杜二家,疲惫而高兴地吆喝杜二:“打一斤酒来!”

那姿态就像从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将军。没那么阔气的,就要一碗酒蹲在桌边慢慢地喝。喝上几口后,照例是荤话脏话好话歹话都出来了。像秦家庄这样闭塞的小村子,一桩稀奇事是可以讲上一万年的。什么哪家的媳妇跑啦,哪家的姑娘嫁人啦,哪家的牛摔进沟里啦,哪怕最最芝麻烂谷子的事也会在酒桌上被从犄角旮旯里拖出来,像掉进眼睛里的睫毛一样叫人看得干干净净。

讲着讲着,就有人嚷嚷道:“牛老汉,你再讲讲那事呗!”

那事,特指秦地主家的事。村里的三百亩良田,秦地主至少得占一半。他有一座顶漂亮的院子,还有一个漂亮媳妇和大胖小子。秦地主虽然富,却是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就算你在他面前快饿死了,他也不会给你一粒米,不过,要是你快破产了,他可是比谁来的都快。

总之,秦地主的名声在秦家庄里不怎么样,庄稼汉们没事就骂他,盼着他家出点事,这不,十七年前,秦地主家就出了件大事。这事知道最清楚的,就是在他家当过长工的牛老汉。

牛老汉皇帝一样挤开众人,一屁股在长凳中间坐下,他咳了两嗓子,优哉游哉要了碗酒,砸吧几口,便把酒碗顿在桌上,像说书先生拍响了惊堂木,开讲了。

“要说那事啊,你们可算问对人啦!现在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多,有的是知道也不敢讲,为啥?太邪乎!可老汉我呢,光棍一个,不怕邪乎。要说起这件事,还得从十七年前讲起,那时候秦地主的媳妇可不是现在这个孙夜叉,而是个用三头牛从城里换来的大小姐!”

牛老汉摸着稀疏的胡子,无限回想:“当年秦地主娶那小娘子进门时,老汉我紧瞅慢瞅,就想看看这城里人长得什么样,可惜那天新娘子的盖头遮的严严实实,也没啥风,老汉我就看见了她那双白嫩嫩的小手,像豆腐似的,都能掐出水来。”

众人想到自家黑的黄的泥巴色的婆娘,顿时胃里泛酸,嫉妒道:“那后来呢?出啥事了?”

“有了这么个婆娘,秦地主当然是君王日日不早朝了。这不,没多久秦家就传来了好消息。这后院的事,我一大老爷们也不清楚,这都是我听武大娘的三表姑的小姨子说的,那婆娘认识给秦地主老婆接生的产婆。”

“不对。”一汉子叫嚷,“秦地主明明只有一个儿子,是孙氏生的!”

“你急什么,俺还没说完呢。那小娘子虽然有了,可奇怪的是,她的肚子一天天地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消瘦了,到最后连床都下不了了,秦地主请多少大夫也没用。到了临盆那天,晚上阴风大作,牛马齐鸣,秦地主家里也鸡飞狗跳,灯火通明。那产婆是半夜被找过去的,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杀猪似的惨叫,等进去,那婆娘已经脸色惨白,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产婆一看婴儿脚先出来,心就凉了一半,郭氏生了一夜那孩子才出来,你猜怎么着?那孩子是个死婴!”

众人大惊:“死婴?”

牛老汉笃定:“是个死婴!通体青紫,浑身冰凉,不是死婴还是什么?那产婆吓得半死,险些将孩子摔到地上,再瞧那新妇,两眼翻白,俨然是断了气。秦地主一夜间没了老婆又没了孩子,但这等不吉利的事哪能让外人知道,只能哑巴黄连肚里吞。秦地主连夜把那死婴埋了,对外只说老婆早产,孩子没了,可第二天,你们猜怎么着?秦地主居然让人把孩子找回来了!”

“找回来了?”众人十分惊讶,“为什么?”

“不知道,可俺记得那天晚上就听见秦地主哇哇地叫,像是做了噩梦,第二天一醒他就嚷嚷着找孩子!你说这事邪不邪乎?可更邪乎地还在后面——那孩子活了!”

众人惊叫一声:“活了?”

“活了!挖出来时,眼睛瞪得溜溜圆!真是奇了怪了。可他虽然活了,却不会哭不会笑,连奶都不喝,要我说,这肯定是个鬼婴!被鬼婴缠上了,难怪秦地主要做噩梦。这秦地主想扔不敢扔,想杀不敢杀,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都快赶上死了的老婆了。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一个白头发老道碰巧路过秦地主家,好心帮了秦地主一把,那之后秦家可算太平了。后来他娶了孙氏,生了个大胖小子,生活可谓和和美美,一帆风顺。”牛老汉神神秘秘道,“可是,那鬼婴还活着呢。”

众人惊骇道:“还活着?”

“不仅活着,现在还住在秦地主家里呢!只是秦地主不认他,外人也不知道。”牛老汉余光瞥见门外,忙道,“喏,就是他!他就是鬼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高的少年背着一人高的柴火从村口缓缓走来。他身材魁梧,异常高大,一头野草似的乱发将脸盖得严严实实,整个人显得既阴森又可怕。

众人不禁议论纷纷。

“我知道他!他不是在山西头给秦地主种田的哑巴吗?”

“难怪我之前就觉得这人怪怪的,原来他是鬼婴!”

“妈呀!我之前还跟他搭过话,我会不会被鬼缠住?”

“怕啥呀?他要真有能耐,秦地主能活到现在?”牛老汉伸长脖子,冲那少年大喊道,“哑巴,你那死了的娘没来找你?”

少年脚步一顿,背着满堂大笑走远了。

到了秦家,他卸下沉重的柴架,低头从后门溜了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飞蚊在尘埃飘散的空气中打圈,水缸里浮萍缓缓飘动,忽然间,一个黑影从那口大缸中蹿了出来!少年往后一躲,那条大黑狗就扑到了柱子上,在木柱上留下了深深的咬痕。少年立即躲进屋子,几乎同时那大狗扑到了房门上,疯狂地扑打,那扇陈旧的木门呻吟着,颤抖着,好像下一刻就会散架。

少年用力地抵着门,大狗的咆哮穿透门板刺着他的背。一阵响亮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威武将军,撕烂那扇破门!”

那笑声来自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秦有贵。

少年默默地抵着门,好一会,那狗似乎累了,恼怒地低吼一声跑开了。秦有贵跑下楼,拿石头砸门道:“胆小鬼!有本事你出来啊!”少年依旧不应,秦有贵愤愤地踢了一脚门,不成想踢到了骨头,立即抱着脚大叫道:“疼疼疼!”

一个锦罗玉衣、穿金戴银的女人忙从里屋奔出来。她一把搂住秦有贵,咆哮道:“死哑巴你又怎么欺负有贵了!还敢关门?谁供你吃供你住的!打开!”孙氏用力拽着门,那孱弱的木板岌岌可危,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门登时就被拽开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少年脸上,孙氏怒吼道:“你这扫把星离我们有贵远点!别把你身上的晦气过给他!天还没黑你回来干什么!没看见猪草没了吗?还不快去干活!”

秦有贵躲在孙氏怀里冲少年得意地扮了个鬼脸。少年看了他一眼,提着空篮子离开了。

他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繁星铺满山涧,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高悬在湛蓝的天空,为漆黑的村庄笼罩上一层薄纱。少年一个人走过那些幢幢黑影,墙上的亮光里不时漏出一两声说笑,撞着他的耳朵。

秦家的门锁了,他只得翻墙,爬上墙头时他看到地上水坑里倒映着一个浑圆的银盘,好似落入凡间的一颗珍珠,这时他忽然意识到现在是中秋了。但他只觉得饿,因记起来是中秋,想到了月饼,就更觉得饿了。他悄手悄脚溜进院子,一股甜腻的香味幽幽传来。秦镇邪爬到屋顶上,从这能望见正在院子里乘凉的秦家人。

秦地主躺在摇椅里,一边惬意地摇着扇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月饼。秦有贵在一旁拿月饼逗狗玩,孙氏弯腰凑在他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突然,秦有贵拍了下脖子,恼怒地嚷嚷道:“妈的,又有蚊子!”

孙氏忙凑上前仔细看,奇怪道:“没有包啊?”秦有贵气冲冲道:“可我脖子就是痒!”孙氏就吐了两口唾沫给秦有贵涂上了。秦地主笑道:“你是月饼吃多了,蚊子都觉得你的肉甜!”“不吃了。”秦有贵用力将月饼一扔,那黑狗欢叫一声,追了过去。

少年默默地看着他们。忽然,他举起左手,那上面有一条红绳,绳子上系着个碧幽幽的莲花坠,上面刻着乱七八糟的鬼画符,那是他生而有罪的证明。除了这个,那白发道人还给他留下了一个东西。

他的名字——镇邪。

好像唯恐他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似的。

秦镇邪对此并不愤怒,也不悲伤。他确实害死了自己的生母,也确实是个不会哭不会笑的怪物。而且,要不是那道士给自己喂了一枚仙丹,他到现在连饭都不会吃。所以,那道人提醒得很对,秦家人这样对待他也理所当然。所以,这些秦镇邪都能理解。

再说,秦地主到底还是没把他赶出去,有时碰上他心情好,还会跟自己说两句话。

只有一点,那道士是个骗子。秦镇邪望向院子里的秦有贵,无比清楚地看到他身上趴着一条血淋淋的大黄狗。此时,它正张着血盆大口,怨恨地撕咬着秦有贵的脖子。

那道士说这坠子可以驱邪避灾,保他平安,可他带上这坠子,还是能看见鬼。

第002章 黄狗

很小的时候,秦镇邪就能“看到”一些东西。一开始他不知道那是鬼,也不知道别人不能看到,但说出来之后,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不是他应该看到的东西。虽然他及时地闭上了嘴,但太迟了,秦家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异常。

因此,秦镇邪从没有跟秦家人一起吃过饭,也没有跟他们在一间屋子里呆过,甚至没有和他们说过话。通常,他得到的是单方面的谩骂、殴打和侮辱,不过这之中从来没有秦地主。更多的时候,他被丢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没有人管他吃,管他穿,倘若他胆敢出现在阳光下,就会遭到一顿毒打,他需像幽灵一般活着,不发出任何声响。

院子里的秦家人终于离开了,秦镇邪偷偷溜了进去,捡走了狗没吃完的半个月饼。

秦镇邪的一天始于拂晓,太阳尚未穿透重重雾气,启明星隐约闪烁在东方,清凌凌的溪水潺潺流淌,山野仍沉睡在梦乡。此时天地在将明未明之际徘徊,神秘而宁静。他穿上草鞋,背起柴架,穿过沉睡的村庄,朝遥远的山西头走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走到了山脚。这时他会找些果子吃,或者在附近那些大户的田里薅一把花生。上山时,他虽然脚步很重,心却很轻盈,爬到山腰时雾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太阳猛地从山间一跃,掷出万丈金光。此时林间的每一滴露水都闪闪发光,树叶和着清风微微摇荡,轻歌曼舞。秦镇邪卸下柴架,掏出那半个月饼,喊道:“喵~喵喵~~”

灌木丛里传来了沙沙声,一只大黑猫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它通体毛发黑亮,一双黄澄澄的大眼睛看起来十分威严,身躯也很魁梧,要是不仔细看,没准会以为它是只小狗。

秦镇邪道:“你这馋猫,这半个月怎么喊你都不来,一有好吃的你就来了。”黑猫走到秦镇邪面前,嗅嗅月饼,突然一巴掌把月饼打在地上,乱踩一气。秦镇邪叫了一声,忙把它拿开,可那月饼已经碎成渣了,完全吃不了了。

“我都没月饼吃!”秦镇邪想打猫,又不舍得,最后只轻轻拍了下它的脑袋。那黑猫却反应极大地尖叫一声,远远地蹿到一边。秦镇邪无可奈何,这猫就这脾性,整一个祖宗。他要跟它硬犟,这猫能十天半个月躲起来不见他。

他干活去了。这片田只有他一个人种,本来,他一个人不该种这么多田的,但这田最远,他一来一去,一天便过去了。秦地主说这样省得他在家里挨骂,再说,他比寻常人健壮,这点田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这样说,秦镇邪也觉得不错,想到这他又可惜那月饼了。

猫懒懒地趴在田埂上,少年在绿油油的稻浪中伏行,将一把把杂草扔到田埂上。有时他不小心把杂草扔到猫身上,黑猫便大叫一声,弓起背冲少年愤怒地咆哮着。

少年说:“抱歉,我没注意,你换个地方睡吧。”

黑猫亮出爪子,毫不留情地摧残了一株稻子。

“别这样。”秦镇邪拎起黑猫,仔细打量着被划破的叶片,说,“幸好只伤了叶子。”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拨开了少年的乱发,露出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但他眼珠太黑,眼神太寂,千层稻浪,万顷蓝天映在他眼眸,宛如转瞬即逝的掠影,因而难以让人产生一丝多情或温柔的感觉。

似乎是觉得太热,少年把头发撩了上去,露出了饱满的额头,棕色的皮肤汗水粼粼,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着微光,像上好的绸缎。他拎着镰刀爬上田埂,找了块树荫舒舒服服躺下。黑猫蹲坐在他旁边,拿尾巴在他鼻子上晃来晃去。秦镇邪把头扭到一边,黑猫变本加厉,秦镇邪干脆把头埋进了胳膊里。黑猫没辙了,恼怒地喵呜一声,一溜烟窜进了林子。

还是生气了。秦镇邪有些迷糊地想,不知道今天下午它还会不会出来。说起来,他认识这猫有多久了?七八年?长这么肥,应该能活很久吧。听说有的猫可以活二十年......

要是能活到那个岁数就好了。

迷迷糊糊地,秦镇邪睡着了。在山上的时候是他最舒服的时候,如果可以,他很愿意一直呆在山上。其实翻过这座山,往西再翻过两座山就有一个村子,但他从没想过翻过去。每天日落时他还是会回去。

下山时黑猫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咬着他的裤腿,秦镇邪奇怪道:“你想跟我回去?不行,你会被秦有贵杀死的。我跟你讲过秦有贵是个什么样的人。”黑猫不松嘴,看这架势,他要是硬把猫扯下来这条裤子八成得撕出一个大口,这可不行,他就这一条裤子。

秦镇邪犯难了一会,妥协了:“就到山脚。你跟着我也没肉吃啊。”

黑猫喵呜一声,迈着短而肥的小腿灵敏地爬上了秦镇邪的肩头,舒舒服服窝下了。秦镇邪老觉得这猫不是野猫,否则不可能这么亲人,但要说是家猫,又不知为何不回去。

“难道你没有家吗?”秦镇邪说,“我都有家呢,虽然那儿不是很好。”

他想,孙氏肯定是不喜欢他的,秦有贵就不用说了,但他父亲或许对他还有一点感情,否则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或者干脆杀了他呢?仔细想想,打他骂他的都是孙氏,秦地主最多也就无视他,对于害死自己老婆的孩子来说,这已经算优待了。那间屋子虽然小,虽然破,虽然阴暗又潮湿,但到底是他的屋子,是他的归处,是令他免于跟这只流浪猫一般境地的护身符。

况且,秦地主有时还会跟他说话呢。只要他好好干活,或许有一天他也能跟秦有贵一样被秦地主当成儿子吧。

秦镇邪往家走时,忽然听到了凄惨的狗叫声。他立刻躲到了一棵大枣树后。不远处,秦有贵牵着那条大黑狗,指挥着几个佃农抓狗。

“那边还有一只!”

“快点!过来狗崽子!”

几只小狗都被抓到了,它们是土黄色的,身上的绒毛软乎乎的。秦镇邪马上捂住了黑猫的嘴:“别出声。秦有贵喜欢牵着那条大黑狗找土狗斗,村里很多狗都被它咬死了。”

黑狗不耐烦地刨着土,呜呜地咆哮着。那条死了的大黄狗站在自己的幼崽面前,紧张地朝黑狗怒吼着。

秦有贵骂道:“那老母狗害我昨晚做了一宿噩梦,今天老子就让它看看什么叫报应!”

黑猫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呜呜声,那些小狗的遭遇让它紧张起来了。秦镇邪说:“我不能出去,他们有五个人,一条狗。”

就算能打赢,结果也会很麻烦,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插手。

黑猫叫得越发急了,秦镇邪却不为所动。少年的表情很平静,也很无情。他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也没有一丝焦急,或者任何其他情感,就像一直以来那样。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倒映着即将上演的惨剧,犹如流云掠过逝水,秋叶掠过大地。与此同时,秦有贵拎起一只小狗的后颈,像丢骨头似的扔了出去:“大将军,上!”

一道黑影窜了出去,精准地咬中小狗的脖子。鲜血染红了黑狗的白牙,小狗的腿无力地抖动着,剩下几只小狗恐惧地低吼着,拼命挣扎着,却被那几个佃农牢牢踩在地上。大黄狗围着自己的幼崽团团直转,焦急地叫唤着,发疯般撕咬着秦有贵的手。可它太弱了,它伤不了人。

第二只,第三只,黄狗无力而痛苦地哀嚎着,黑猫也跟着呜呜咆哮。秦镇邪旁观着这一切,忽然,他愣住了。

它在哭。两条清澈的泪水从它眼角滑落,秦镇邪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干的。他不会哭,被孙氏打时不会哭,被村里人用石头砸时不会哭,被秦有贵从坡上推下去摔破了头也不会哭,他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不会哭也不会笑,没有喜也没有怒。

所以,他觉得秦家人那么对他确实是有理由的,他身体里藏着不像人的无情跟冷酷。可现在,这条狗,这畜生居然哭了。秦镇邪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自己连畜生也不如啊。

在秦有贵抓向最后一只小狗时,秦镇邪捡起一块石头,精准地打中了秦有贵的手。几乎同时,黄狗发出了一声响彻天际的怒吼,身形暴涨,朝大黑狗扑了过去!大黑狗惊叫一声,撒腿就跑,秦有贵急道:“大将军,你去哪?妈的,谁打老子!”他眼睛一转,就看到了枣树后伸出来的柴枝。

秦镇邪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秦有贵的怒吼。

“是他!给我追!”

他哪里追得上秦镇邪?秦有贵在山上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了一阵,气呼呼地回去了。等到月上西头,秦镇邪才从一棵大樟树上下来。黑猫蹲在他脚边,仰头喵喵叫着。秦镇邪看了它好一会,说:“接下来几天我可能没法给你带花生了。”

这件事还不至于让他被赶出家门,但被关上十天半个月却很有可能。上次他对秦有贵动手还是七年前,孙氏咆哮着冲了过来,揪着他的脑袋往墙上猛撞,最后把他扔进屋里关了整整三天,一滴水都没给。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反抗秦有贵了。

虽说回家的前景很惨淡,秦镇邪的心情却不算差。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为什么脑子抽了想自找麻烦,只是觉得好像该那么做。风吹动了他手腕上的莲花坠,秦镇邪想,要是那骗子老道在,或许还会觉得欣慰呢。月亮高高地挂在夜空中,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秦镇邪大步走在田埂上,忽然,他脚下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他移开脚一看,土黄色的毛茸茸的一团,脑袋上血肉模糊,脖子不正常地扭着。不是被咬死的,一定是被人抓着后腿狠狠地甩在地上,一下、两下——非常痛苦地死去的。

他呆呆地望着那具尸体,说不上什么心情,只是突然间觉得手脚发凉,骨头发冷,心脏也像停了一瞬。

那条小狗还是死了。

第003章 离去

秦镇邪回去时已是深夜,他小心地拉开后门,院子里一片漆黑,静可闻针,秦家人似乎都睡下了。他稍微放心了一些,快速溜进门,躲进自己的房间。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屋子正中的孙氏,她面如青铁,眼神凶恶,狰狞如鬼怪。秦镇邪转身就跑,门口却涌出七八个汉子,乱棍打来,秦镇邪摔倒在地。

棍棒如雨落下,他跑不掉了。

好久,孙氏才离开。秦镇邪听到落锁的声音,他躺在地上,浑身都疼。他挣扎着摸摸骨头,好像没断,可他还是疼得不想动。

他不该用石头打秦有贵的,应该用枣子或其他什么软和的东西,那样孙氏就不至于发这么大火了。紧接着他想,那条小狗死的时候也这么痛吗?应该比这还要痛。他真是弄巧成拙。要是他没多管闲事的话,那小狗或许不会死得这么惨。

秦镇邪又想他其实不应该回来,可不回来还能去哪呢?回来也就是挨顿揍,关上十天半个月,然后他就又能住在这里了。

以前他都是这样过的,但今晚他突然觉得,这样浑身是伤的躺在这里跟那条死去的小狗好像没什么区别,或许还更凄惨。那条狗还有它的母亲爱着它,但他没有。要是有人爱他就好了,就像孙氏爱秦有贵,那条黄狗爱着自己的幼崽一样,或者,像他对那只黑猫那样也好啊。他平时不会想这些的,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想着那条死去的小狗,想着他自己。

后半夜他听到外面传来了很大的响动,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一直响到天亮。又过了两天,他听到窗外下人的议论声。

“前天摔断了腿,这两天又一直做噩梦,说什么有狗追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还不是他自己作孽?村里的狗都叫他杀尽了,叫我说,这就是报应!”

秦镇邪想,看来那条黄狗的力量变强了,现在,它或许真能杀了秦有贵了。

第三天,孙氏把门打开了,她眼神依旧凶狠,面容却很憔悴。秦地主跟在她身后,开口道:“镇邪,你去看看有贵吧,你现在还能看到那些东西,是不是?”

这是秦地主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秦镇邪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说什么,但好像也没什么可说。他慢慢爬起来,声音沙哑道:“我想喝水。”

孙氏把他赶出去:“水等会再喝,快去看看有贵!”

一进秦有贵的屋子,秦镇邪就看到了冲天的黑气。秦有贵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满头大汗,呻.吟道:“疼......疼!”他身上那条黄狗已经有牛犊般大小,正用利齿狠狠撕咬咬着秦有贵的脖颈。

孙氏扑上前,焦急道:“乖宝,哪里疼?”秦有贵叫唤道:“哪都疼!娘,救救我!”孙氏转头急吼:“你还站在那儿干嘛?快过来看看有贵!”

那黄狗转动头颅,淌着血泪的眼睛对上了秦镇邪的视线。孙氏见他不说话,越发着急了:“你看见什么没有啊?快说啊!你以前不经常看见那些东西吗?怎么长大就看不见了?眼睛瞎了吗!”

秦地主也哀声催促:“镇邪啊,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什么了?你说出来,我们得救有贵啊。他是你弟弟,你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吧?我知道有贵平时对你不好,可做哥哥的怎么能跟弟弟计较呢?现在有贵都这样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说着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严肃道:“镇邪,见死不救可也是杀人,你别忘了救你的仙人说过的话!”

仙人说过,他罪孽深重,不能杀生。秦镇邪想,那仙人说的话要真有用,他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干脆装作看不见,让秦有贵就这么死吧。可他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秦有贵之前是不是杀了条狗?母狗,黄色的。”

孙氏忙问:“有贵,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你快想想!”秦有贵艰难道:“对......你咋知道?”秦镇邪说:“它现在正咬你脖子。”

“什么!”孙氏跳脚道,“该死的畜生——”“别骂它,那狗听得见。”孙氏立刻闭嘴了。秦镇邪对秦有贵说:“你杀了它,还杀了它的孩子,所以它现在来找你了。你要想活下去,就要获得它的原谅。”

秦有贵恐惧道:“怎,怎么获得原谅?”

秦镇邪想了会,问:“你把它的尸体扔在哪了?”

秦有贵记不清了,只说丢在沟里。夏天天热,找到时那狗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绿蝇攒动,恶臭熏天。没有人愿意下去捡狗,秦镇邪就自己下去了。沟上,人们站得远远的,纷纷都拿恐怖而怪异的眼神望着把狗装进袋子的少年——他还是光着手!等秦镇邪上来,他们退得更远了。

孙氏捏着鼻子问:“接下来干嘛?”秦镇邪说:“给它下葬。”“什么?”孙氏咬牙道,“给这畜......狗?”她看向秦地主,后者犹豫道:“要多少钱?”

“不用多少,买副好点的棺材就行。”

秦地主纠结道:“还得买棺材?”

孙氏将他拉到一边,嘀咕道:“这小子没骗我们吧?大师快到了没有?”

秦地主说:“还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孙氏咬牙道:“给畜生下葬,真他娘的见鬼。要我说这事没准就是他搞的,他都能看见鬼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你知道这兔崽子本来就喜欢欺负有贵!”

秦地主哀叹道:“现在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要是请大夫,钱花得更多。”

孙氏恶狠狠道:“他要是敢害有贵,我就杀了他。”

秦地主表情有些异样,半晌道:“有贵还没出事呢。”

棺材准备好后,秦镇邪却没先去墓地,而是带秦有贵去了一片林子。孙氏心疼地说:“你干嘛呢?有贵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让他走路!”

“小狗还没找到。”秦镇邪指着一个小土包,对秦有贵说:“我把你杀的小狗埋在这了,你把它们挖出来吧。”

“什么?”秦有贵嚎道,“我不干!这是下人干的活,我才不干呢!”他边嚎边瞄向秦镇邪,只见他不说话,就用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看着他。秦有贵心生惧意,嚎的声音不自觉小了。幸好孙氏及时接上,她大声嚷嚷:“有贵怎么能干这种粗活?牛老汉,你来挖!”

她叫那些佃农过来。秦镇邪皱起眉毛,说:“狗是他杀的。”

“算了算了,我替他挖。我是他老子,总没问题吧?”秦地主哀叹一声,把狗挖了出来。众下人看见那些小狗的惨样,都别过脸去。好不容易盖了棺,要下葬了,秦镇邪却说:“秦有贵,你得跟它们磕头道歉。”

秦有贵不敢置信地喊道:“你让我给狗磕头?你疯了吧?”

秦镇邪望着趴在秦有贵背上的黄狗,说:“那你问问它,不磕头行不行吧。”那狗立刻支起身体,露出血盆大口。众人看他对空气说话,都觉惊悚。秦地主惊骇道:“你看见什么了?有贵,该不是那黄狗要你下跪?你要不跪,那畜生该不会还来找你?”

秦有贵脸色青白交加,心中又怕又怒,他在原地杵了好一会,终于挪动步子,就在他要跪下去的瞬间,孙氏一脚踢翻棺材,怒吼道:“胡扯!我儿子怎么能给畜生磕头!老娘晕了头才会信你这白眼狼的话,你就是想羞辱我们有贵!”

黄狗见状厉吼一声,钻进了那条黑狗的身体里!

眨眼间,那黑狗挣脱了绳子,直直朝孙氏扑去。孙氏尖叫一声,慌忙扯过旁边人挡在身前,没想到她扯来的是秦有贵。只* 听一声惨叫,秦有贵的脑袋就被整个吞进了黑狗的大口!鲜血喷了孙氏满脸,一声尖叫从她喉咙里射了出来,那声音简直不像人类能够发出的。黑狗扑倒在秦有贵的尸体上,疯狂地撕咬着,孙氏举起那口棺材,尖叫道:“滚开!”

“砰!”

棺材重重地砸在了黑狗的头上,一下、两下,孙氏疯了般砸着,直到它的头颅变成一滩肉泥。孙氏扔下棺材,抱着秦有贵不成人样的尸体颤声道:“有贵?有贵?啊啊啊啊!有贵!!!”

那条黄狗从黑狗身体里溜了出来,它望着疯狂的孙氏,慢慢咧开了嘴,像是在微笑。接着,它径直走向自己孩子的尸体,趴在它们身边眷恋地望着。阳光照在它身上,几乎把它染成了金色。秦镇邪看到它身上的怨气慢慢变淡了,突然间,他脑袋上挨了一下。

他转头,看到孙氏拎着锄头,披头散发,满脸血泪,好似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畜生!是你害死了有贵!我要杀了你!!!”

血流了下来,盖住眼睛,秦镇邪倒在地上,对上了绿油油的树林间,一双黄澄澄的眼睛。

就在孙氏再次举起锄头的瞬间,树林间刮起一阵狂风,竟然将锄头吹了出去!众人无不变色,孙氏还想动手,秦地主却厉声呵道:“够了!本来磕个头就完了,你踢棺材干什么!我儿子都是你害死的!”

孙氏如遭雷劈,跌坐在地。她愣了一会,突然痛哭起来。那哭声在秦镇邪耳边渐渐模糊,他晕了过去。

秦镇邪醒来时,又回到了自己那间阴暗的小屋。他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看了几秒,意识到现在应该是晚上了。他下了床,后脑勺隐隐作痛,血结成一块一块,粘在脸上。他走到门前,打不开。

秦有贵死了,他会怎么样?孙氏会杀了他吗?可他现在是秦地主唯一的儿子了,秦地主应该不会让她杀了他,否则他怎么现在还能活着呢?

秦镇邪本该庆幸,可他丝毫不觉得欣喜,他只是想,那条黄狗和它的孩子还没下葬呢。突然,他记起自己晕倒前好像看到了那只黑猫,可他头疼得厉害,秦镇邪没法再想下去,便重新躺回床上。那床对他来说太小了,要么蜷缩着身体睡,要么就得把小腿枕在床架上。外头闹哄哄的,他前途未卜,但秦镇邪只想睡觉。

快睡着时,他听到门被打开了。他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是秦地主。

他来干什么?来看他?因为他现在没有别的儿子了?秦镇邪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不敢置信。他能这样轻易地得到秦地主的承认吗?突然,他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他床前站满了黑幢幢的人影,好似一堵围墙。

“大师,就是他。”

秦地主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男声惊讶道:“浑身鬼气,显非活人。您为何不早杀了他?”

秦镇邪一愣,便听秦地主痛恨地说:“因为我不能!那个道士告诉我不能杀他,也不能赶走他,否则就会遭到报应!这些年他害的我吃不好睡不好,我无时无刻不盼他死,可这小子命硬,寒风冻不死他,狗咬不死他,我老婆也打不死他。今天她差点就能杀死他了,却被大风吹走了手里的锄头,这小子真的是鬼。大师,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现在儿子也没了,老婆也疯了,我真怕下一个就轮到我。求求您帮帮我,让他去死吧!”

这一瞬,秦镇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有点恍惚地想,所以才不赶他走,所以才不打他骂他。原来秦地主对他也和旁人一样,这里从来就不是他的归处,也不是他的家,他跟那条流浪猫没有任何区别啊。

大师说:“大人勿慌,待贫道先念咒去邪,大人便可动手。”

秦地主今晚是来杀他的。秦镇邪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全身泡进了水里一般,凉悠悠的。他忽然想起了那条黄狗,他真的还不如那些小狗呢。

念咒声越来越急,围在他床前的人拿出了绳索,秦镇邪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划过了脸颊。他用手摸了一下,是眼泪。与此同时,那两人惊叫一声,忙将绳索向他套去。秦镇邪推开二人,站了起来。他生得高大,加之屋中逼仄,站起来竟如小山一般罩住了秦地主二人。大师哆哆嗦嗦,拔出宝剑刺去:“鬼祟现形了,快动手——啊呀!”

秦镇邪一把推翻大师,秦地主见大事不妙,忙朝外跑。秦镇邪追了出去,下人们一拥而上,试图阻拦他,却都被他推开、撞开、甩开。下人们惊骇于之前从未发现他有如此恐怖的力气,然后他们才想起秦镇邪从未对他们挥动拳头。终于,他抓住了秦地主,他父亲恐惧地望着他,哀求道:“别、别杀我!”

秦镇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像是在打量从哪下手,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中一瞬间闪过了极凶恶的光,可下一瞬,他突然松开了手。

出人意料的,他转身离开了。

没有人敢拦他。众人畏惧地望着他远去,惊惧地看见一只黑猫飞速掠过墙头,跟了上去。

“妖、妖怪!”牛老汉惊叫道,“他果然是妖怪!”

流言不胫而走,而秦镇邪此时正迎着黑夜大步大步逃跑。直到秦家的房子都看不见了,他才慢慢停了下来。不,其实他是跪了下来。眼泪止不住地从他眼中流出,心脏就像要撕裂了一般,太疼了,他从来没有那么疼过。

......

《忘前尘》作者:某不知名写手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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