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应许之地》作者:莲鹤夫人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5分类:小说浏览:23评论:0



《应许之地》作者:莲鹤夫人

文案:

「我要拉着你的手,一同前往那流淌着奶与蜜的地。」

注意事项(注意,务必阅读):

1、免费文,不要钱。原名“我承认这是一个坑”。

2、很雷,很狗血。攻前期非常不当人,非常,我是说非常。

3、本文由架空西方背景,烂俗透顶的追妻火葬场,一点不用当真的航海香料知识,双性生子,两个畸形的主角等诸多要素构成。喜欢心情大起大落像过山车的朋友们请进,其他人还是不要强行渡劫了,谢谢!

4、所以本文中提到的一切历史都是平行时空的野史,谁信就大声笑话谁。

5、本文于18年开文,大修之后重发。看过后续剧情的朋友,请尽量不要用剧透欺负新读者,感谢大家的配合。

内容标签: 生子 破镜重圆 西方罗曼 正剧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加佩,杰拉德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是恒久共鸣,又有恩慈。

立意:爱超越一切

第1章

透过狭小的窗口,阿加佩正在远眺,他试图看到一线碧蓝的海面。

他望得无比专注,但通过层叠低矮的屋檐,他只能看见细窄的一线天空,蓝得像把揩干净的长刀。

“阿加佩!”身后有人喊他,“别发呆,快走了,小心再吃老爹的鞭子!”

年轻奴隶的肩膀哆嗦了一下,急忙跟在同伴后面,只来得及仓促地调整一下腰带。

零星的群岛,仿佛大海上散落的绿松石,在湿润强劲的季风中迎接着络绎不绝的船队。作为某种心照不宣的秘密路标,只有识货的罗盘能够准确摸得这些无名岛屿的位置,而它们也只欢迎特定的人群。

这是一座停驻在大海上的中转站。

有的人称呼它为乐土,有的人称呼它为白塔,有的人将它看作是富商豪强在海上的行宫,但不管怎么说,大量的奢侈品随着移动堡垒般的船队,在这里汇聚又四散。数不清的船舶承载着金银珠宝、乳色玻璃、玳瑁龟壳,以及胡椒、丁香、肉桂皮和狮虎犀牛在内的诸多稀有货物一起来到这里,为了短暂的休憩而停靠。每一只船都在黑夜燃起火把时抵达,在天光乍亮时启航。

巨大的财富同时伴随着巨大的奢靡,全天下最昂贵的夜晚非此处莫属——除了沿途的补给,这里更是贩卖奴隶的岛屿。

一望无际的大海,充作了这些美色奴隶们天然的囚牢。一座座销金窟在岛上建起,奴隶们有男有女,其中不乏有身份、有地位,然而依旧沦落至此的可怜虫。

披着金纱的舞女、肌肤黑如子夜的波斯武者、落魄贵族的妻儿、身有爵勋的年轻军官……船舶鼓起的风帆送他们来到此地,这些人便再也看不到回家的路在何方。

他们被叫作货物,与南来北往,与岛上暂时卸下的香料等同,与野兽皮毛和钻石翡翠等同,唯独不与人等同。

八方汇聚、八方流散的黄金,在这个独立于俗世的海上王国中建立了强大的秩序。大海插翅难逃,占据了人口市场的奴隶主们,则致力于摧毁奴隶曾经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尊严,直到他们屈辱地臣服于岛上的生活,用身体替他们赚取源源不断的钱,带血的钱。

阿加佩就是被贩卖至此的奴隶之一。

和一般奴隶不同,很小的时候,他就被父母卖上了货船。迄今为止,他对旧日家庭的回忆,只剩下破旧房梁上悬挂的一捆泥色麻绳,滴滴答答,淌着永无止境的咸水。他的双亲以打鱼为生,每当那捆浸水麻绳挂起的时候,就是父亲因为恶劣天气而不得出海,只能留在家里的时候,这种时候,他总是会挨特别多的谩骂,特别多的痛打。

阿加佩已经忘记了双亲的长相,但鉴于他有深褐色的光滑头发,白皙的、印着浅浅雀斑的皮肤,蓝得发青的双眼,所以他时常对着镜子猜测,或许在年轻的时候,他的父母也有过一段被异性追捧的时光。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对于一个双性人来说,他是“被魔鬼诅咒的畸胎”“生下来就要叫我们受苦”,以及“神会惩罚这个来讨命的小贱人”。自小的经历,还有异于常人的身体,导致他不得不拥有怯懦的性格,逆来顺受的处事方式。在被称为“老爹”的奴隶主手里,他反倒没有吃多少苦,身上的鞭痕,也是新老同伴中较少的。

一年中的三月要到了,季风将随着洋流从东北方向吹拂过来,为航线上的贸易带去最稳定的助力。有经验的大商和海上豪强总是善于计算时机,有了来自右舷方的顺风,穿越厄立特里亚海的航程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在即将抵达目的地之前,他们多数会决定尽情地放纵片刻,无名的群岛,足够供应挥霍的天国,便是此行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一次,岛上似乎来了一位身份非常尊贵的客人。

据传,这位客人不仅相貌堂堂,就连坐的船也比寻常来的客人恢宏豪华许多,吹奏船号的声音仿佛一千头海鲸在水面长鸣。无论大小奴隶主,全对他毕恭毕敬,岛上的人都说,他这次光顾,是为了挑选一个美人带走的。

因此,驱赶着手下的资产,所有的奴隶贩子汇聚一堂。婀娜青涩的少女聚散如蒲公英,风情美艳的妇人流连如杨花,或俊美或健壮的少年奔腾如名贵的马驹。客人坐在上位,左侧摆放着一尊黄金打制,白银与血红宝石镶嵌的鹦鹉螺杯,杯身上描绘着神明年少的祭司被八十八只雄狮撕咬的画面。

杰拉德轻轻抬起眉梢,乌黑的眼珠,流露出一股厌倦之意。

“大人,您实在是……”奴隶贩子谄媚地赔笑,再次命令手下的爪牙将一位挑逗失败的少年拖下去,“眼光高超,不同凡响!”

“你的美人们除了二话不说,扑上来就舔湿我的裤子;或者坐在我大腿上扭屁股,打算像条丛林巨蟒一样把我绞死以外,还会点什么别的招数吗?”

客人说话了,他的声音也像低沉厚重的晚钟,极有份量地震响在暮色昏茫的大地上,令人不由得腰腹酥软,幻想到许多不属于人间的国度。

奴隶主们立即贴上一阵低低的哄笑,伴随着许多点头称是的动作,以及为这份犀利赞叹不已的神情。

“这……真是个好问题。”为首的奴隶贩子露出为难的笑容,“您瞧,我最尊贵的朋友,您有钱有势,还有这么一张脸。请原谅鄙人的粗俗,您甚至无须勾动小指头,数不清的男女就会为您疯狂。这里所有人的珍藏,在您眼前都是尘土。那您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

“人是需要消遣的。”杰拉德微微一笑,小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闪闪发亮,“只是你这里的消遣不太合我的心意。也许在他们刚来这里,拼死挣扎的那两天会看得我比较高兴。只可惜……”

另外的奴隶贩子恭维道:“这个季节,海上的硬通货除了黄金珠宝,就是摩鹿加的香料——而那也是您,尊贵老爷的资产。奴隶的贸易并不吃香啊。”

“那就把你们的美人都拉出来看看吧。”杰拉德懒洋洋地说,”总会有一两个璞玉,等着我去挖掘的。”

与此同时,阿加佩正穿过长长的门廊,汇入众多形形色色的奴隶中,一直走到金碧辉煌的白塔,群岛的象征性建筑物里。

奴隶汇聚的时候,杰拉德向下瞥了一眼,他注目了很久,才半是挑剔,半是赞同地应了一声。

即便是他这样用惯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的人,也不得不认同岛上的景象。

这确实是一番极其稀少的,令人心醉的场面。这些美丽的奴隶,有的身着轻纱,有的挂着银铃,有的戴着黄金的口衔与囚枷,活像披挂鞍绺的健美骏马。他们的容颜生辉,闪耀着青春的活力。事实上,谁能将这支阿芙洛狄忒的军队从奥林匹斯山偷来手里,谁就掌握了人间快乐与堕落的奥秘。

他们在主人和贵客的面前站定,带着或卑微顺从,或桀骜仇恨的目光。

阿加佩站在最后,在人群里,他平凡得仿佛一只误入孔雀群的家鹅。

“看看那个?”奴隶贩子兴致勃勃,向他推荐最前方站着的女人,“她的头发就像黄金一样美,上一次,红岛的总督乘船过来,想用和她体重一样多的金子换她的头发,鄙人都没有答应!”

杰拉德不动声色,转动着小指上的戒指:“即使在摩鹿加的篝火晚会上充作柴薪的丁香梗,也不会比这更廉价。”

一个奴隶贩子讪讪地退下,另一个赶忙挤代他的位置,指了一个新目标,一位身形健美,嘴衔金马嚼的少年:“大人,请看那个!驻阿马尔菲大使的小儿子,不仅长得像匹小马一样俊美,骑起来也跟烈马一样带劲。驯服他,可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杰拉德似乎起了一点兴趣,但他看了一会,最终还是乏味地说:”比起这个,你就不担心他的父亲来找你的麻烦?”

奴隶贩子毫不避讳,发出大笑:“在找我的麻烦之前,我一定会先请他来这岛上。我要盛情款待这位尊贵的大人,向他展示美人的歌舞,等到他喝得醉醺醺的时候……”

他充满恶意地压低了声音:”……我就把他儿子牵进来,也让他好好享用一番,再看看他第二天早上起来的反应。”

杰拉德嗤笑一声,意兴阑珊地说:“有趣的报复方式。”

在这之后,不管多么动人的资产,都无法激起这位香料之主的兴趣。或许是看奴隶主们实在丢尽脸面,杰拉德这才散漫地解释说:“戏弄这类不幸者的自尊心,摧毁他们的世界,重塑一个独属于你的玩物……一两次挺有趣,三四次也还行,次数一多,难免就要觉得厌烦。”

他百无聊赖地打量着下面,”还是换种玩法吧。”

“您向怎么做?”

杰拉德的目光忽然凝固了。

牢牢盯着人群中的一点,他微笑着提问:“那是谁?那个面目平庸,褐色头发,蓝眼睛的男孩,他是谁?”

“老爹”浑身一抖,从比他更富有,势力更大的同行身后挤上去:“他叫阿加佩!回大人的话,那是阿加佩,他是个……”

迟疑一下,他俯身过去,在摩鹿加主人的耳边隐秘推荐:“他是个双性人,小时候就被父母卖上了货船。性格十分温驯,您想怎么样,就能对他怎么样……”

杰拉德·斯科特的神情终于被点亮了。他站起来,朝着通往露台下方的大理石楼梯走去,老爹急忙跟在他身边。

“平凡的,从未感受过爱的男孩,因为特殊的体质受尽白眼,自卑无比……”杰拉德笑了起来,“这种孩子,最适合将他当做临时的珍宝,捧在手心,捧得高高的——”

他走出宫殿,走向午后灿烂的阳光,走过一群为他的高大与英俊侧目的美人,走向那个褐发蓝眼,不知所措的男孩。

——然后再狠狠砸到地上摔碎,尽情观赏他痛苦的泪水,还有来不及缩回胸膛的,破碎的真心。

“让我们找点乐子吧。”他说。

“我叫杰拉德·斯科特,你叫什么名字?”

那天的午后,阿加佩于慌乱中抬头,他从未听过如此温柔的声音,也从未看过这样一双如星子般好看深邃的眼睛。

“我……我叫阿加佩。”他下意识地讷讷回答。

第2章

“阿加佩?“男人笑了笑,他脱下外袍,披在阿加佩身上,代替了奴隶穿戴的轻薄纱衣,暖和得阿加佩几乎要打起哆嗦,“真是个好名字。“

惊诧中,阿加佩的目光再往上移,看见杰拉德温和而英俊的面庞。

他一下想起在奴隶中流传甚广的一种言论:这位贵客此次光顾,就是为了挑选一位奴隶,然后带他走。

那个人会是自己吗?

他的心房颤抖起来,一种想都不敢想的好运降临在他头上,令他心慌意乱,根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跟我走吧。”杰拉德轻声道,“如你所见,我选择了你。”

“自由、金钱、奇珍异宝,或许你曾经登上白塔的顶端,向远处眺望湛蓝无垠的海面——我甚至可以送你一片海,只要你想要。跟我走吧,阿加佩。”

他的面容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魅力,气度不凡,举止优雅。就像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将所有的精力与目光都投射在他身上,唯恐他不够惹人喜欢一样。那双乌黑的眼眸就是一整个夜空,里面倒映的全是隐秘而曲折的星光。

阿加佩无法拒绝,事实上,全世界也没有多少人能拒绝这样的恳求,这样的眼睛。

他迟疑了,第一时间却在怀疑面前的大人物是在消遣他,寻他的开心,但就算如此,他又有什么权力反对他呢?阿加佩沉默了片刻,还是低声道:“遵照您的吩咐,大人。“

“开心点吧,小子!”老爹从旁边凑过来,就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以示鼓励和亲昵,“你的好运气来了,别板着一副……”

“拿开你的手,”杰拉德语带警告,戒备而阴沉地看着岛主,“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的了。”

老爹吓了一大跳,笑容僵在脸上,急忙向后退缩:“好的,好的……就按您说的,大人。”

杰拉德抓住男孩的手腕,把所有人抛在身后,再将他带进那座平日里奴隶无权进入的金碧辉煌的白塔。

他一边走,一边柔声说:“今晚留在这里,陪我一起吃晚饭,好吗?”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备,阿加佩推拒不得,他想了想,还是小声回答:“如您所愿,大人。”

杰拉德放慢脚步,无奈地转头看他。

“为什么要执意称呼我为大人,难道我们之间不能换一个更加轻松平等的交流方式吗?”杰拉德眉头微皱,嘴角挂着苦恼的小小笑容,“就像我叫你阿加佩一样,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杰拉德。你完全有权这么做。”

这位身份尊贵的客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抛出了一个多么了不得的词汇。

“平等”。

世俗的鸿沟不可逾越,阶级的鸿沟不可逾越,正常与异常、平民与贵族之间的鸿沟亦是不可逾越。他只说了一个词,就令阿加佩的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几乎是羞耻的涨红了脸。

多么荒唐!平等,莫非他真的认为人和人之间还能存在“平等”的关系吗?对于奴隶而言,这个词实在天真到接近于邪恶。它那么轻,轻得像一片遥不可及的羽毛,又那么重,重得像一记老爹扇在他脸上的耳光。刹那间,阿加佩后背的汗毛竖起,他隐约探查到了一丝令人不适的寒意,却又找不到源头。

他鼓起勇气,大逆不道地抬起双眼,凭着睫毛的荫蔽,怯怯地瞟了一眼杰拉德的脸。

可惜,从那张完美的漂亮脸孔上,阿加佩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绞尽脑汁,更是想不到,面前这位富可敌国的贵客,究竟能从贫瘠的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杰拉德顿了顿,察觉出这种戒备,他嘴角的笑容因而变得更加真心实意了。

他松开握住阿加佩的手,转而触了触他的脸颊。那动作十分温柔,宛如轻轻挨近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他低声说:“只是一声而已,就念一念我的名字,别对我这么吝啬吧!”

停顿了一下,他再恳切地央求道:“求您了,不行吗?”

阿加佩的嘴唇蠕动,最后,他不得不开口:“……杰拉德。”

杰拉德欣喜地笑了,重新领着他走进白塔的宴会厅,那里早安置好了一张摆满丰盛食物的长桌。他同时绅士地为阿加佩拉开座椅,将外套交给旁边等候的侍者,邀请他坐下。

阿加佩的舌根因为唾液的快速分泌而酸胀不已,他望着桌上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餐,不安地小声说:“抱歉,杰拉德大人,我现在还不能吃这些重油的食物……”

“大人的头衔是不必要的,”杰拉德叹气,继续为他铺好餐巾,摆好刀叉,“但是为什么,难道你还需要控制体重吗?”

他端详着他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成分,阿加佩的脸颊又滚烫起来,难堪地回答道:“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我是奴隶,要时刻为了侍奉主人……“

杰拉德的神色沉下来,他俯身过去,将一块鲜嫩多汁的羊排放在阿加佩的盘子里,轻声说:“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再是奴隶了。”

阿加佩屏住呼吸,出于震惊,他第一次直白地盯住了杰拉德,这个身份神秘,举动成迷的贵客。

杰拉德坐在座位上,他微微一笑,朝他举起酒杯:“干一杯吧,为了你的自由。”

这真像是在做梦了,不然他怎么会在有生之年,听到有人能够许诺给他“自由“这回事?

“不相信我?”杰拉德朝他狡黠地一笑,眼尾漾起春风般的笑纹,“那我们走着瞧好了。”

阿加佩很想相信他,但又不太敢去相信,他拘谨地要命,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这一下午发生的事,简直像极了命运给他开的一个不可思议的玩笑。

他面前的长桌琳琅满目,摆放杯盏,小山羊和鹿肉排几乎堆的淤出去,一种由胡椒、小豆蔻、干薄荷、蜂蜜、生姜制成的辛辣沙司,则专门用来涂抹这些在海岛上奇贵无比的肉制品。如此芬芳扑鼻的丰盛佳肴,阿加佩却难以下手——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些奢靡的食材。

“香料,”杰拉德微笑,“俗世的神奇之物,人们将它们看作来自天国的恩赐。可实际上呢?这不过是人间生长的植株,通过特殊方法提取得到的产物而已。”

带着敬畏之情,阿加佩端详着沙司中掺杂的淡色颗粒,纯净的白胡椒,以他在岛上的所见所闻,唯有庞大的王室才能负担起这样的货色,大奴隶主的餐桌上,也难以见到如此昂贵的珍品。

杰拉德笑着说:“很惊讶吗?不用害怕,离开这座岛,有人叫我摩鹿加的主人,但是在这座岛上,我不过是一个做客的旅者,仅此而已。”

摩鹿加,阿加佩终于恍然,传闻中的香料诞生之地,人们都说,谁走上摩鹿加,谁就走上了乌托邦的乐土,谁拥有摩鹿加,谁就拥有了神在尘世的花园。

隔着弥漫的芬芳,年轻的奴隶看见杰拉德的笑容,他眼神专注,仿佛世间仅剩一个值得他凝视的人。

阿加佩低下头,回避了这种目光。

·

想来,摩鹿加主人的权势确实煊赫。

在这里,阿加佩破例脱下了奴隶的衣物,换上了昂贵且舒适的衣裤。杰拉德邀请他坐在阳光明媚的水晶窗前,为他讲述他过去十多年海上航行的精彩故事,听那些古怪迷人的志异传说。等到日落西山,星河在天边闪闪发光时,杰拉德再带他走到白塔的最顶端,将他认识的每一颗星都指给他看。

这位客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情脉脉,口吻动听至极。他朝阿加佩抛出急切的问题,再全神贯注地等待他的回答,哪怕只有一个羞怯的微笑,一个简短的音符,他也表现像得了救命的良药一般庆幸。他谦卑、恭顺、和悦温柔,好像全世界再也没有比他更加亲切忠诚的朋友。杰拉德巧妙地牵引着话题,那丝滑的,得体的语言,便有条不紊的从舌尖上滚落。他从不叫冷场出现,也不叫阿加佩受了窘迫的欺凌。

毫无疑问,他游刃有余地施展着魔法,展示了一个体面的绅士,一位聪明人的全部教养与魅力。

“在产出精致玉器,瓷器和丝绸的国度,“他的声音低沉,回荡在少年耳边,“那里的人发明出一种能够映亮整个天空的巨大焰火,我曾经见过几次,当它点燃时,连星星的光辉都要掩藏在它身后。”

“我不懂,但我猜那一定很美。”阿加佩低声说,他确实神往于杰拉德描述的所有美景,但他心里知道——十二分清楚地知道,这些美丽的景色,隐含着多少奢侈,多少无望的自由。

奴隶一辈子也无权消费这种奢侈,以及这种自由。

“美吗?“杰拉德笑了起来,他说:“我会带你去看的。但现在,我觉得有一样东西,比焰火还要美。“

阿加佩愣愣地问:“是什么?”

“你的眼睛。”杰拉德说,“哪怕点燃一万支烟火,都没有办法复制它的光彩。“

夜空寂静,星河倒悬,阿加佩深吸一口气。

这夸大的赞美,与之前所有客人在愉快时说出的甜言蜜语有什么不同?他静默片刻,还是勉强回答:“您太抬举啦,我不是……”

杰拉德皱眉,表情颇有点为难。

“为什么呢,阿加佩?”他循循善诱,“接受他人的赞美,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呀,恰恰相反,赞美是勇气的基石,能叫人鼓足勇气,去到任何高不可攀的山峰上一探究竟。”

你又懂什么呢?生来就有继承摩鹿加的权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老爷?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平庸,”还有低贱,他在心里无声补充,“我生来拖累父母,长大一点,又被他们卖到货船上,转过几道买家,才来了这儿。”

他的语气难掩凄楚:“我是靠出卖皮肉才活下来的,大人。”

杰拉德没有说话,阿加佩接着说道:“我不识字,不能靠智识谋生,我没有力气,不如港口卸货的水手。我很小的时候就来到岛上,很多时候,我的一句话,一个举止,都能引来客人的哄堂大笑。他们嘲笑我的笨拙,缺乏常识,我知道我与正常的世界格格不入,我知道,我都知道……”

痛苦涌上心头,他冒着可能下一秒就被拖出去处死,或者生不如死的风险,紧紧闭住双眼:“父母要卖我,那不是他们的错,是我生来……生来就有缺陷;我靠出卖身体才能活下来,这也不是我的错,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再说下去,我就要成为那些触怒主人的奴隶,那些该死的叛徒。可我真的想知道,今天的我站在这里,到底是谁的错?”

杰拉德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座岛。”

他没有把自己扇到嘴角流血,牙齿松动,亦不曾呼喝仆从,将自己像死狗一样拖下台阶,阿加佩咬死的牙关不由一松,微微睁开一线眼皮。

“我承认,这儿是座繁华的中转站,可打心眼儿里,我接受不了岛上的现状。但说到底,我又是谁呢?我不是救世主,我救不了所有人,我只挽救我认为值得的人。”

杰拉德平静地诉说,语气中难掩一点苦闷:“我的出身或许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优厚,但说实在的,我的家庭十分正派。自出海航行以来,我所秉持的信念也都是为了追求公正与自由。但到了这座岛,那些奴隶贩子却把我渲染成一个位高权重的巨富,好像可以让他们手底下的奴隶用命来讨好我,从我手指缝里挖钱。我觉得……”

他长长地叹气:“你和那些人不一样,阿加佩。你的目光平和,忧郁,没有贪婪,也没有卑微,就像无边无际的海面——你让我想起海洋,以及我临海的故乡。”

纵使心中仍有戒心,阿加佩还是情难自禁地眨眨眼睛。

杰拉德温柔地说:“当我站在露台上时,你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你独立于他们所有人,你的眼睛像海,可你又像一座海上的孤屿。你长得不如他们美吗?或许吧,但你站在他们之中,就仿佛众星捧月那么突出,让我再难忘记你。”

“还有你说的这些话,我没有想过,会如此令我耳目一新。你不识字,没有读过书,那又如何?你话语中的深度,或许会令一些牧师都自愧不如。”杰拉德克制地挨着他微凉的肌肤,注视着他的眼睛,“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在海上漂泊了许多年,终于遇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岛屿。”

“跟我走吧,”他认真地许诺,“让我带你重返自由的世界。”

第3章

这一刻,阿加佩浑身战栗,感到一种茫然的幸福。

漫天繁星下,他的心脏剧烈抨击着胸膛。自由、自由……何等珍贵的字眼!这意味着他可以尽情奔跑,尽情大笑,不必苦苦挣扎在被折辱,被摆布的藩篱中,不再被打骂,不再被贩卖,他将拥有无限可能,宽广的未来!

他的躯体天生残缺,隐藏着一个卑贱的秘密,这个秘密将他掠来这座岛上,再也不能逃离,然而杰拉德的承诺,就像一把尖刻锉刀,钻开了牢狱围墙的一角,使其透出无比刺眼的亮光。

快要渴死的人,是泥浆也会喝,是毒药也会喝。不管之前有多警戒,此刻,阿加佩也在真心实意的奢望里陷入了恍惚:“……真的吗?我不知道,我……”

“真的。”杰拉德怜惜地擦拭他的眼角,“相信我,你值得最好的。”

视线交融,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过去,似乎马上就要亲吻到阿加佩的嘴唇,只是堪堪停在一个近在咫尺的距离。

两人的呼吸那么近,连压抑的气息都纠缠在一起。杰拉德的喉结上下滚动,良久,他才缓缓直起身体,自嘲道:“对不起,要是现在亲吻你的嘴唇,实在对你不太尊重,是不是?”

说着,他张开双臂,咧嘴笑道:“那抱一个?”

他们在倒映的星河下相拥,阿加佩默默流泪,并不出声。

在黑夜里,困苦潦倒的乞丐发现了一簇明亮的金辉,那究竟是价值连城的宝钻,还是剧痛焚身的火光?

他无从知晓。

第二天,阿加佩独自一人,从铺着丝绸的床上醒来,床边摆放着干净的衣物。他换上衬衫,刚刚套上裤子,就有年轻的仆人推门而入,为他呈上早餐。

阿加佩强忍局促,低头看着华贵的餐盘,好在这几名仆从很快就离开了房间,给他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我的朋友!”好像卡着点,他正在漱口,杰拉德就推门而入,脸上洋溢着开朗的笑容,根本不给他胡思乱想的空闲,“你看外面春光灿烂,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快起来,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做!”

阿加佩不明所以,被他拉出去,站在镜子前,任由他为自己穿上雕花的麂皮外套,束起洁白无瑕的领巾,颔下再穿一枚黄金领针,最后套一双柔软的羊皮靴子,鞋底漆黑如镜,不染一丝尘埃。

阿加佩困惑地问:“杰拉德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杰拉德大皱其眉,还是放弃了对称呼的纠正,他兴致勃勃地说:“今天带你去岛的另一边看看,亲爱的朋友。你有没有见过成箱成捆的金银首饰,还有那些珍稀的紫色鹦鹉、白色老虎?”

“我没有,”阿加佩老老实实地回答,“但是,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站在身后,杰拉德为他调整领巾,抚平上面的褶皱,闻言,他没有抬头。

“因为世人总是鲁莽愚钝,我最亲爱的朋友。”他心不在焉地说,“尽管人生下来都是赤身裸体的状态,可到最后,造价高昂的衣物,华丽的珠宝首饰,还是取代了人的本真,成为了我们外在的象征。国王穿着叫花子的衣裳,有谁知道他是国王?一个最贫穷的人,也能因为体面的穿着,从而获得大部分人的另眼相待。记住这一点,阿加佩,就让衣服穿着你吧,没人会有异议的。”

“所以,”阿加佩犹豫地说,“我以前的打扮,就是不折不扣的奴隶样子了?”

杰拉德抬起浓密的睫毛,看向镜中的阿加佩,嘴角带笑。

“恐怕正是如此,”他说,“我的朋友。”

新世界的大门在阿加佩眼前打开了。

南来北往的奢侈品在岛的另一边汇聚,这是很少有奴隶能够踏足的地方。商人交换黄金的雕像、五彩缤纷的宝石,船队的主人在路边购买成桶的香料,肤色各异的商贩操着不同的口音,抛售沿途得到的玩意儿,当然也有奴隶,衣不蔽体,维持着阿加佩过去形象的奴隶。

他走在路上,也再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对他动手动脚。平常粗俗不堪,甚至远远见了他都会往地上啐唾沫,大声叫骂的那些水手,此刻也毕恭毕敬了起来,尊重地称呼他为“好先生”。

从未有过的体验,已经叫他头重脚轻,那些稀奇古怪、辉煌灿烂的商品,更叫他大脑眩晕,好像走到了万花筒里面。杰拉德慷慨地递给他一小袋黄金,让他自由选购想要的东西。

金子,灿烂的,美丽的金子。从前,它稍稍过一过阿加佩的手指尖,便要被老爹一丝不剩地搜刮走,现在它就乖巧地待在他的掌心,引来众人垂涎的目光,犹如某种特殊的权力。

阿加佩不知道怎么支配突如其来的自由,他胡乱选择了几样东西,漂亮的玻璃香水瓶,粗糙的玉雕百合,还有奇怪的鞣制皮球,看起来是送给小孩子的玩具金币……他不讲价,接了商人找来的钱,就走回杰拉德旁边,通红的面颊上沁汗。

杰拉德微笑着赞赏:“很可爱的礼物,是送给我的吗?”

阿加佩一愣,他回过神来,急忙说:“真对不起,大人,我忘了您的……我这就去再挑一个礼物!”

他匆匆转身,因为不知道杰拉德的喜好,他为难许久,终于搜寻到一只黑曜石的老虎,掌心大小,遍布花斑。

“它让我想起了您……”阿加佩拘谨地说,鼻尖挂着亮晶晶的汗珠,“希望您也能接受它。”

杰拉德哈哈一笑,接过来端详片刻,他说:“其实比起老虎,我更喜欢乌鸦。”

“乌鸦……?”

“在我的家乡,很多人忌惮我的权势,害怕我会威胁到他们,以此给我安上告死之鸦的称谓。”他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倒是很喜欢这种鸟,因为它们非常聪明,并且喜欢收集闪亮的事物,你见过吗?”

阿加佩忍不住问:“可是,您之前不是说过,您的家族非常正派……”

杰拉德大笑道:“越是正派,才越不能包容品行低劣的宵小啊!我亲爱的朋友,小偷和强盗,怎么能不深深恨着执法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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