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锦中雪
作者:胭脂蝉
简介: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曰忘之。”
这天下乱世,诸侯割据,总要有一人站出来拨乱反正。
周天子亡,姌公主流落卫国,又被卫王送给芗国联姻,姌公主万念俱灰,本欲与那芗太子同归于尽,却被芗国上将军之女洛禾所救。
洛禾曾言道:“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不论是权利之争,亦或是战火狼烟,女人都不应该是被牺牲的棋子。
天下已乱,王道败落,乱世之中,两个女孩子相依为命,只为了寻找那点生机。
身为王室,当有义务护佑这天下万民,万民需要一个新的天子,此人当是天下人。
两人流落各国,在这破碎的山河中寻找一个新的希望,这个希望终会升起,遂蔓延九州大地。
百合,剧情流,感情线为辅,he。
心存大义亡国公主攻vs博览群书将军之女受
所有涉及历史内容皆为瞎扯,背景参考战国时期,涉及到的所有国家名称全部是虚构,无任何对照
因正剧剧情需要,文中会有较多男角色,主角感情之间不会有人插足,如果有,都是带着其他目的,是假的
会尽量减少非必要的言情线与耽美线,文还是以剧情为主,感情线适当穿插,文中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反派,都是各自立场不同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成长 正剧 权谋
主角 视角姬姌
互动 视角洛禾
一句话简介:要天下升平,要你在我怀
立意:携手共创山河盛世
第1章 周王朝近八百年的统治,在这一天,彻底结束。
洛阳城上,姬姌握紧手中之剑,她脸上布满了血迹,一身银衣铁甲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洛阳城下,四国大军高举手中战旗,狂风呼啸,天边残月高悬,几颗零碎的星子在这长夜中也失去了颜色,本应漆黑的夜幕却被战火照彻,霎时间火光冲天。
而姬姌心中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或许今日过后,洛阳这座百年都城将在这火光中彻底坍塌。
她一剑刺死了通过云梯爬上来的将士,扭头朝着刚才说话的人吼道:“王兄何在?你们去护送他先走!”
身后那人稍一迟疑,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属下方才来时,王便已自焚于南宫,公主,当下保命要紧,还是弃城吧……”
轰的一声,不知是这个消息惊人,还是耳边那阵轰鸣更加可怖,姬姌扭头看去,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一支箭矢带着燃烧的火焰,正中周王旗,王旗倒落在地,瞬间被大火吞噬。
仿佛是映照那南宫中的天子亡魂,周王旗的倒下,更加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姬姌一脚将那人踹翻:“洛阳城中数万百姓,我若弃城而去,这些人的性命你来护吗?”
饶是姬姌心中再气,可当她看到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再看这城墙之上畏手畏脚的天子亲军,便已知道败局已定。
可是她仍心有不甘,周天下八百年传承,如今就这样断送在她与王兄手中,让她如何心安。
城下卫王钟靖高举手中战戈:“交出天子,开门献降。”
他身后是如雷般的响应,就那声响,已经足以响彻整个洛阳,连绵不绝,惊天动地,已非如今的王军可敌。
姬姌目光如炬,环顾过楼下四国叛军,仿佛是要将他们的面容刻进脑中,吞吃入腹,哪怕是做了鬼,也要爬出来报复他们一般。
她声音洪亮,不见一点惧色:“若不降?”
芗太子衍喝到:“如若不降,待大军踏过洛阳城门,生擒天子之时,定要让这洛阳伏尸百万,血洗这座百年城池,想必殿下也不愿意看到如此场景吧。”
“梁衍!”姬姌口中低低的念着他的名字,实在是没想到有人能说出这种话来,她目光斜视,落在身边的弓箭之上,再看向梁衍,似乎是在估计这个距离,能不能将其一箭毙命。
姬姌的手几次摸到弓身,最终却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此举只能加快洛阳城破的结果,城下不止芗军,还有卫,郧,邺三国虎视眈眈。
战火绵延整个九州,却不应该殃及百姓。
更何况以自己的本事,想要就这么取得太子衍的性命,最多只有三成把握。
姬姌道:“天子已自焚南宫,诸位来晚了,如今诸位齐聚我洛阳城下,一同挑起战火,只是不知城破之时,尔等哪位会先行占据洛阳,又是否得继正统。”
四国看似结盟,实际各自心怀鬼胎,那高位只有一个,拼的头破血流,触手可及之时,联盟则必定瓦解。
此言一出,城下几人神色皆有些变化,天子本就无子嗣,若是又遭遇不测,就算他们拿下城池,冲进城中夺得九鼎,然没有天子令,终究得位不正,恐会落下话柄,那时其他几国自会打着光复王旗的名号再次联盟反抗,届时天下共讨伐,一国之力再强,也比不上天下之兵,属实不算是什么好结果。
但如此,他们此行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郧王仓宣叹道:“吾王崩逝,我心甚痛,若我等早来些时日,定不会让吾王如此。”
姬姌心中暗道,若是你早来些时日,恐怕王兄就不会是今日才离世了。
芗太子见此状则大笑道:“既如此,那就烦请姌公主同我去沨都走上一遭了。”
也是如此,此行是四国计划了几月的事情,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天子宁死,也不愿给他们一个交代,那么放眼望去,如今的天家血脉只有城墙之上,银衣铁甲不输男儿的公主姌。
烽火连天,鼓鸣不休,战火蔓延之处无一生还,城墙之下的红梅四散,花瓣被一双双铁骑碾入尘土,与不知谁的鲜血混为一处,竟看不出是花本就娇艳,还是鲜血更红。
卫王冷喝一声:“论亲疏远近,姌公主还是同我走吧,姑母常惦记你,殿下也应当去看她一看。”
卫王所说的姑母乃是姬姌母亲的庶妹,也当是姬姌的小姨,当年她远嫁之时,姬姌也不过孩童大小,自是未曾受过她的照拂,也不记得她是何模样。
如今卫王提起,也不过是想争得姬姌这个王室公主而已。
姬姌未置一言,郧王亦趁机道:“若论亲疏远近,太子师吕将军如今也在我国效力,公主英姿,不如随我远赴江阴,与吕将军一叙。”
姬姌自是哪里都不想去的,她生在王城洛阳,这里就是她的家,城中百姓就是她的亲人,如若可以,姬姌只想坐守此处,护这一城。
更何况她就只有一人,楼下四国争锋,各抒己见,她如何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一战,谁能取的话语权,谁又能代替她护住这一城百姓。
姬姌言道:“我今日本也未曾想过死殉于此,天子已崩,这洛阳给各位也未尝不可,只是望诸位善待洛阳百姓,而我只有一人,虽想成全诸位,却也是无力。”
大风吹动战火,梅花香气难掩火焰焚烧的裂痕腐朽,在那风中,四处的火焰满天纷飞,有的迎风而起,更加汹涌,而有几处因为火势太小,在风中摇晃,最终被大风彻底熄灭于九州土地。
姬姌的声音夹杂在嘶吼声中,却是异常的响亮:“诸位想要的正统,我可以承诺,但犹如我只有一人,这正统之上,亦坐不下四人,诸位如何想呢?”
这是挑拨离间,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在那至尊之位的选择之上,四国短暂的联盟根本维系不住,稍一言语便分崩离裂。
场面僵持不下,只需一把火,便能改变局势,但这把火若是使用不好,只能害己,姬姌不敢轻举妄动,却也知道,她的话是有些用处的。
只要稳住四国,再设法让其联盟瓦解,或许在混乱之中,他们还有几分取胜的可能。
谁料这时,只见卫王身边有人来报,那探子不知说了些什么,卫王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芗太子,他狭小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那里面充满了危险。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卫王举起手中战戈,一勒缰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令道:“攻城!迎姌公主入南戗!”
一军动,其他三国将士不可能坐看卫王取得天下。
一时之间,无数火箭射向洛阳城墙,经过无数风吹雨打,已经破败的城门被冲车撞得哐哐作响,门上落下一层层尘土,卷起无数的风尘。
城墙上几乎是架满了的云梯,如此下去,哪怕洛阳城墙建造的再结实,有多么易守难攻,拿下这座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星辰阑珊,熊熊大火从洛阳南宫蔓延,风卷起火光四溅,迅速由南宫向四处散开,席卷了整个洛阳,向更远的地方烧去。
周憬天子十三年,卫,芗,郧,邺联盟,三十万大军围攻洛阳,憬王于南宫自焚,洛阳城墙半边坍塌,姌公主被卫王钟靖“请”走,芗未得公主,于城内烧杀抢掠,将洛阳彻底洗劫一空,九鼎则遭四国哄抢,最终由芗郧带走各三,邺一卫二为终。
周王朝近八百年的统治,在这一天,彻底结束。
第2章 战火绵延之处,山河破碎,风雨飘零,胜负皆是百姓苦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这场足以颠覆九州的大雪却没有在地上留下一丝痕迹,它只是浇灭了洛阳那场大火,转而洋洋洒洒的飘向人间,蔓延九州。
落雪无痕,更加映照了这场大雪是上天对周天子的默哀。
姬姌倚着门栏,远远的眺望天子旧都的方向。
她身边侍女斜斜的撑着伞,轻轻唤她:“殿下,方才太子衍差人过来传话,说他下朝之后会过来。”
那雪落在红墙之上,将无数罪恶掩盖,姬姌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而吩咐道:“那便架琴煮茶罢,他与我三月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三月前四王联盟,洛阳城破,谁也没想到就在姬姌与其谈话之时,芗太子衍居然在背后擒了卫太子,卫王只得此一子,从小就视如珍宝,骤闻此消息,怒气冲天,反而先发夺人将姬姌抢先带走,后卫王与太子衍谈判,太子衍金口玉言,需让姬姌以王室公主的名义入芗和亲才肯放人。
卫王虽不想就这么将姬姌拱手让人,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应下,于是姬姌就被送来了沨都。
现如今她入沨都已七日,这太子衍才来见她,话想必是没有几句的。
但姬姌想见太子衍。
洛阳城破,九鼎哄抢,周王旗彻底倒下,谁知天子自焚,若不是为了一个让众人信服的理由,姬姌怕是早就没了命,但活着又如何,公主之名尚存,公主之实却不复存在。
姬姌本想随着王兄去了,却听闻卫王要拿自己与芗国交易,那日场景时常浮现,太子衍马踏洛阳,使得洛阳伏尸百万,姬姌是恨太子衍的。
这人,她定是要让他付出代价。
这侍女唤作兰沁,是卫王送她的陪嫁之一,姬姌路上无聊,倒也与兰沁时常聊起天下格局。
此时兰沁合了伞,门内一个侍女已经在架琴,兰沁干脆就站在姬姌身边:“太子衍为人残暴,殿下与他言谈,需得小心。”
姬姌并不在意:“他们所图不过是我一身天子血脉,我要是死了,他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兰沁道:“如今四国乱世,不过蛇鼠一窝罢了,卫王荒淫,芗王残暴,郧王伪善,邺王搅在其中浑水摸鱼,这四国无论哪国夺得天子位,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姬姌自也是知道的,她道:“四国无一可用,却只是这场棋局,太子衍屡次步行险招,此次下棋不成,便直接耍赖作乱反擒了卫太子,这盘棋要是让他这么下去,恐到最后,他是要掀了这棋盘,若要拔除,首先便要将这作(W)(L)乱之人踢出局,这棋才能继续下去。”
兰沁将伞立在一侧,闻言靠柱抱臂,言语之前没有太多起伏,只是淡漠:“天下如棋,谁又会是执棋人呢?”
姬姌摇了摇头,淡笑道:“总归不会是你我,或许有一日,这执棋之人会出现在你我面前,届时你我被他无形之间摆布玩弄,而你我察觉不到,不定还要对他道句感谢。”
兰沁若有所思,许是在考虑之后的事情,过了一会她说:“或许罢。殿下,有人来了。”
说完这句话,姬姌提步走进屋门,兰沁只是规矩的站在门前,门外的婢子与兰沁低声交谈,片刻后,兰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殿下,来人说是你的旧相识。”
旧相识?
若是太子衍到来,想必以他的性子,也是不需通报的,但姬姌乍一听这话,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旧相识指的是谁。
她在沨都,应该是没有熟人的,思虑片刻,姬姌让兰沁放人进来。
门被一只素手推开,来人裙摆微晃,腰间铭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头上钗环虽不多,却都是名贵的,只看着这一身装扮,想必来人也是芗国有头有脸的存在。
姬姌端坐在椅子上,见那人俯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周礼,姬姌便更加好奇此人的身份。
来人对着姬姌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她缓缓道:“民女洛禾,听闻殿下来了沨都,本该早些前来拜访,奈何身体不争气,又觉得殿下或许不想见沨都之人,这才耽误了些时日。”
“这也是奇了。”姬姌轻捻着袖口,语气虽然漫不经心,威严却在无形之间流露出口:“你既觉得我不想见你,怎么如今却来了?况且我竟不知道,何时与你有过相交?”
“殿下千金之体,我当年不过在洛阳与殿下匆匆一眼,心中敬仰殿下,却没有机会与殿下相交,方才只是害怕殿下不愿见我,这才找了个借口,望殿下莫要见怪。”
洛禾言语诚恳,此刻她低首站在姬姌眼前,规矩的道:“殿下要见那太子衍,我思虑再三,觉得有必要先在太子衍之前见殿下一眼。”
姬姌没有说话,只是支着头看她,仿佛在等洛禾继续说下去。
“殿下,容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憬天子自焚,洛阳城破,周朝天下拉下了最后的序幕,殿下是如何做想的。”
其实城破之后,已经没有人在乎姬姌的想法了,她怎么想,其实都不重要。
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诸侯觉得掌握了她,便有一个名正言顺接替天子位的借口而已。
姬姌想了想,露出一个极其无奈的笑:“是不敬,但现如今又有何妨,洛家的女公子,你见我,就只是问我这些的吗?”
洛禾摇了摇头,坚定的道:“沨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想救殿下。”
“我不需要谁救。”姬姌阖了阖眸,复又抬头道:“你说沨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倒是欣赏你,反正也没多少时日,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太子衍狡诈可恶,哪怕拼个同归于尽,这人我也定是要杀的。”
“殿下!”洛禾忽然喊道,“殿下何必如此轻贱自己性命,难不成殿下就未曾想过苟且偷生,再广招天子旧臣,杀回洛阳光复周天子之威?”
洛禾本以为姬姌会沉思良久才回答自己,谁知道姬姌很快就否定道:“未曾。”
洛禾:“为何?”
“亡国不可复存,死者不可复生。”姬姌手指轻点桌面,想了想,还是讲那些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这乱世之中,不说卫,芗,郧,邺四国日渐强大,我对上他们根本毫无胜算,且说我就算可以杀回去又能如何呢?王兄已死,我又不通治国之道,如今我姬氏已经没有人可以稳坐天子之位了,王道式微,我一个女子又如何能撑得起偌大的周王朝,只是洛阳城破那日埋下的仇恨总要有人偿还,我就算不能将四国全部摁死,也要让最惹人厌的那个付出点代价。”
姬姌的一番话,却是让洛禾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洛禾道:“憬天子一生悲壮,可叹,但殿下为何不能先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今局势,并未走到鱼死网破之日,殿下大可不必牺牲自己。”
活着吧……
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这两句话回荡在姬姌脑海中左右乱撞,撞的姬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会有什么希望呢?
在姬姌一眼看过去的未来,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只有最后踏上黄泉的归途。
死亡对她来说,或许已经是一件必须的事,而她拥有的选择,不过是如何迎接这个归途。
直到现在,自己的想法只让洛禾知道过,但洛禾却给出了一个十分认真的选择,那么这个选择背后,会有什么希望呢?
姬姌突然好奇,却没有问出口,这不是洛禾可以理解的,洛禾不一定会理解自己的想法,所以她只是沉默,谁知这时洛禾又出了声。
“殿下是一心求死,还是觉得杀死太子衍之后要逃跑,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姬姌挑了挑眉:“这有何区别?”
洛禾道:“自然有,若是殿下一心自戕,那不论如何,我都是救不了殿下的,但若是殿下还想有生机,那就……”
“就干脆嫁了梁衍,成为芗名正言顺登天子位的名号?”姬姌看向洛禾的目光一瞬间有些冰冷,“你说我救我,你可曾懂我?天子已亡,九州大地日后不论是谁登上那位置,都不会是我姬氏血脉,周天下不会再延续下去了。”
“殿下,何必如此呢?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如今的场面,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殿下身亡,只会让这天下陷入更加混乱的时期了。”
洛禾确实有些不懂姬姌是如何做想的,她甚至感觉这位殿下此时的行为只是简单的报复四国,让他们争抢的正统最终消失不见,这样不论是谁上位,都会有人提出异议,除非这个诸侯国可以打服剩下的所有诸国,让他们都俯首称臣。
可是按照现在的局面,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混乱只会延续的更久,洛禾不明白为什么,她也看着姬姌,像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那就不要将自己置于险地,九州需要你,天下人需要你。”
“洛禾,今日你所言不论何意,我都可以不计较,但让我帮助芗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姬姌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微微愠怒,一般人说到这里,也能知道该住嘴了,但洛禾却重重的道了声:“殿下,何苦呢?”
姬姌被她这句坚持扰的有些恼,洛阳城破那日的苦闷埋藏太深,终于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何苦?王兄殁了,洛阳城破九鼎被抢,周已经亡了,我管他们去死!他们越是撕咬的厉害,我在九泉之下越是可以开怀!”
这就完全是负气之言了。
洛禾看她,那眸中光转流动,似是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又全部被压在了心口。
良久她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位驰骋沙场的姌公主,不过也是一个失去了家园的孩子,十七岁,比她还要小上三岁。
洛禾拿起桌上茶具,简单的烹了一盏茶:“方才是我言语莽撞,一盏粗茶敬上,还望殿下莫怪方才民女之言。”
姬姌没有接茶,只道:“为何?”
“战火绵延之处,山河破碎,风雨飘零,胜负皆是百姓苦,这样的场景,我见过,便不想再见下去了。”
姬姌试图从她的言语中分析出真假,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个人,眼前的人捧着一盏茶,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只是顷刻之间,这人的神情便已经不同了。
她最终只能道:“罢了,你走罢,看在我方才与你说了那么多肺腑之言的份上,别来打扰我最后的安心日子了。”
第3章 九鼎之音回荡,在这一刻,落下了一个暂时的句点
她脑海中的记忆沉浮翻转,却终究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只是静静的立于桌前,一言不发。
姬姌是真的有些愠怒了,她平复了好几次的心情再次被打乱,心中一腔情绪纷杂乱绕,姬姌保持着最后的礼仪教养,将喷薄欲出的愤怒压低了一些:“我不介意这条路上再多一个人,洛禾……”
“殿下。”洛禾看着她,突然开口将姬姌的逐客令打断,“就算您不信,我也害不了您,我方才来时,太子衍正处理完朝事,许是要来这处的,接下来的时间,让我在这里陪着您吧。”
“你若不怕,那便随你。”
洛禾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闲坐着,过了一会,姬姌仿佛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洛禾的想法,只能彻底作罢。
“洛禾。”
洛禾应了一声。
姬姌:“会奏琴吗?”
洛禾方才进来时就发现桌上架着一把桐木琴,于是她起身走到琴旁,手指轻拂过琴弦,洛禾问她:“殿下想听什么?”
“不知道,你随意即可。”
洛禾想了想,调好弦,又听姬姌道:“屈子曾有一曲国殇,你可会奏?”
“略懂一二。”
一曲国殇从洛禾指尖缓缓流出,曲风激昂,姬姌眼前仿佛再现往日那铁甲战马踏碎城门,掠过城池之景,无数刀下亡魂睁眼,哀嚎着鸣冤叫屈。
从洛禾拨动琴弦的那一刻,姬姌就知道她的琴艺不凡,这曲风在她指尖,显得更加悲壮。
姬姌似乎闻到了血腥味混合着落梅的香甜,诡异异常。
宛如那日洛阳城下无数战死的将士,冲天的火光,弥漫的硝烟之中混入了花与血的气味,又腥又甜,带起狂风万卷,迷了人眼。
姬姌不由得回想曾经,小时候母妃早亡,她跟着兄长长大,那天子位本也是落不到兄长身上的,只是天命使然,几个大些的王兄都渐渐凋零,到了最后,只有无心高位的兄长临危受命。
那时兄长不过十三岁,朝局早就不稳,对于这个家国,兄长日夜废寝忘食,她看着忧心,便读兵书,只想日后为兄长征战天下,收复国土。
她六岁时闯上明堂,对着将军大骂“汝等一群废物,成天在家中闲情逸致,还不如早些解甲归田的好”,十岁跟着将军上战场,十四亲自指挥作战,到如今见过亡魂无数,如今激昂一曲,让姬姌心中百感交集。
其实她早就倦了,战争给她带来的再也不是新鲜,也不是守护一人的责任,而是天下。
这天下压着她,让洛阳城前的她不能痛快的杀敌,她身后的人,禁不起四国铁骑。
可就算如此,走到如今这一步,她还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最后一声琴弦波动,曲风一转,一首礼魂娓娓道来,姬姌这才一愣。
耳边是悠悠琴声,眼前场景却百般变化,亡魂礼安,战火平息,场景辗转,最后落到了一处空荡的宫殿。
那是洛阳明堂,天子独坐高位之上,台下无一朝臣,只有空荡的琴音绕梁不绝,姬姌仿佛看到王兄在对她招手。
那时的王兄手中琴弦拨动,温柔的曲调连带着他那温柔的声音一同落下:“山河破碎,天下乱世,这样的局面,我已无力更改,只恨生不逢时,辜负了祖宗基业,若有一日战火嘶鸣至明堂之上,到那时,你不必管我,自去寻找出路,若你有幸能看到天下一统之时,可焚几张书信祭我,也让我看看,何为清平盛世。”
昔日王兄之言伴随着如今一曲礼魂落入姬姌心中,姬姌不由低声吟唱:“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悠扬琴声入耳,姬姌零星之间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许是这场戏真正的主角要登场了。
洛禾似乎也是料到了,她无言抱琴转至屏风之后,姬姌则端坐桌前,等待着真正绝判的时刻。
这个时候,清脆的琴音再次响起,曲调悠扬,乃是九歌。
洛禾的声音夹杂在琴音之中,很淡:“殿下从南戗而来,若是死在这里,卫就有开战的理由了,不止卫,郧邺,甚至于锦署等各国都会对芗出兵……”
姬姌道:“那岂不正好入了我意。”
洛禾没有再与她争执,只是哼唱着九歌:“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夫人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荪何以兮愁苦……”
门从外被两个婢子推开,进来之人锦衣华服,腰环玉带,面如温玉……褪下战服的太子衍,或许看起来更像是一介儒生。
洛禾琴声并未随着太子衍进门而停止。
太子衍兀自走到桌前坐定,他眼中目光从进门那刻就未曾离开过姬姌,此刻正笑道:“三月前与殿下仓促分别,如今再见,殿下确实要比那日在城墙之上更加明艳。”
“梁衍。”姬姌面上阴沉,又想起当才与洛禾的那番对话,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与太子衍多言,她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听闻三月前,你芗军踏过洛阳城墙,搅得百姓十分不安。”
太子衍朗声大笑:“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在关心洛阳的百姓,这份大义,真是让我钦佩,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与殿下谈论这个的。”
姬姌本想与他再谈论一番国事,看看这人还能不能扶得起,如今的场景,确实令姬姌无比失望。
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复又看向太子衍,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想同我说些什么呢?”
太子衍起身站立于姬姌身前,只看他那眉目,到也称得上一番翩翩少年,可这人容貌之上透露出的神情实在是太过于贪婪猥琐,实在是糟蹋了这幅好皮囊。
太子衍道:“自然是你我的婚事,如果不出意外,你我的嫡子日后将是这天下的王,届时殿下成为王儿的母亲,也应该喜笑颜开才是。”
琴声逐渐激昂,曲调铮铮,荡漾在这处偏殿,一首少司命未绝,让此刻的场景多了几分美意。
姬姌却无心欣赏,听闻太子衍的话,她一只手不动声色的伸向自己袖中的匕首,面上还是那副神情:“久闻芗太子衍之名,如今百闻不如一见,想来你我日后也是要朝夕相处的,不妨靠近一点,也让我看清楚些。”
太子衍并没有靠近,只是与姬姌保持着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他侧耳听着琴音,隔着屏风,琴音拨动心弦,太子衍神情中透露出几分防备:“这琴是好琴,曲是好曲,奏琴之人,亦是好乐姬,如今之时,殿下有此闲情逸致,我却不得不防备一二。”
姬姌手中攥着那把匕首,拢袖坐的端庄,王室气质无意间的显露出来,一腔傲骨,气势上便压了太子衍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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