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甜文)《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作者:金呆了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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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依整理—vx:zhaoxiaoshuo5588—vx:shumiaokanshu8858《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作者:金呆了

【文案1】

1919年青豆高二,她问顾弈借海鸥DF-1相机,准备秋游拍她喜欢的男生。虎子趁他俩斗嘴,按下快门,青豆与顾弈剑拔弩张的画面一帧定格。

1992年青豆大一,顾弈送她去学校,被要求带上相机。校门口,青豆恳求路人给她和大学门牌合张影,顾弈两手抄兜,小流氓似的不耐烦等候状态入了镜。

1995年青豆怀孕,顾弈拿出她渴慕许久的海鸥DF-1相机,说送给她。青豆手掌一甩,相机落地。

磨花的镜片在阳光下产生炫光效果,像朦胧的岁月般,影影绰绰。

2013年某影展上,“中国照相机” 展厅内展出了海鸥DF-1。一对气质卓绝的夫妻站在展柜前,亲昵地定格在炫光镜头里。

【文案2】

相机是19年代初的奢侈品之一,一台相机几乎抵一成年人全年劳动所得。

与当下主流的树脂镜头与工程塑料时代的气味相比,海鸥DF-1玻璃镜头的光学素质和特殊的金属气味是独属于二十世纪末的味道。

于顾弈而言,程青豆也曾是他的奢侈品。

【文案3】

吃吃喝喝,吹吹牛皮,谈谈恋爱,吵吵闲架,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三五狗友,一个爱人,

讲犟嘴牛(顾弈)和哼哼鸡(程青豆)的小半辈子。

#闲趣、群像、人与时代互为镜像

卷一-冬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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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19之前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文/金呆了 首发晋江文学城

#楔子 忘归潮

日本访学期间,程青豆从友人那里学到一个词——忘れ潮,可以译作忘归潮。

友人形容这个词为记忆的滩涂。涨潮时,巨大潮水扑向海滩,等汹涌褪去,留下一个个掬水的浅坑,细细一看,坑里残留着不知哪阵浪卷过而留下的螃蟹、海螺、贝壳、海星、小鱼、小虾......

那阵浪潮后留下的小水洼,就叫忘归潮。

整理个人摄影集时,青豆受此启发,思前想后,将自己的人生照年份划分,按时代顺叙。

自序里,她文艺腔地写下:我和这个世界用力地相爱过,争吵过,撕心裂肺,四处逃遁,最后,我复制了我过去最烦听到的“算了,都过去了”,将和解粘贴。

写的时候热泪盈眶,工程浩大地整理完影集回头再读,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程青豆想,她这种死文青,好像一辈子都在和自己的矫情病作斗争。回头望去,似乎只有情绪核/爆雁过留痕。

她的忘归潮,当初看是如此惊天动地,二十年后,摆在大时代背景下,可以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交稿前,程青豆平静地删掉略显沉重又不知所云的文艺腔,轻快地将心中的尾声敲在了开头——

“谨以此影集,纪念我和我的九十年代”。

#01虎子

七岁那年,青豆害瘟。找人“收精”、“叫魂”两年未见好转,风水师傅说新房横梁压顶,为形煞,不利孩童生长。

是以,她九岁随二哥出码头到小南城,果不其然,人肉眼可见精神许多。

二哥程青松忙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分/身乏术。

那些年“消失”的孩子走马灯似的出现在街头的寻人启事、报纸的中缝上,程青松怕青豆被拍花子的拐走,便给青豆划了块地,允许她日落前在这个“圈”里玩耍。

玩?小青豆能玩什么?她最隆重的日常不过是捏着角或青或红的碎砖,在地上写写画画,再涂涂擦擦。

刚够温饱的年代,没有闲钱开发兴趣。几本小人书都翻烂了。程青豆的信息来源除了课本知识,就是扒在窗口,看路上的滇红标语。像刚认字一样认真。

她三四岁时就会跟着大哥的口音熟背《三字经》《唐诗三百首》,在那个中国话还讲不利索的小村落里,她曾是神童一样的存在。

但到城里借读仅一年,青豆就明白了,自己在城里是个狗都嫌的乡巴佬。

标语看着看着,眼前升起颗鬼祟的头颅。虎子贴上玻璃窗,把脸上的肉挤成油糊的饼,摊成一张月历上的年画娃娃。

低龄相吸,幼稚鬼能闻见幼稚鬼的味道。他撞见漂亮瓷娃娃的眼睛,咧开缺牙的大嘴,嘿嘿一笑,治好了青豆瘟瘟作蔫的童年。

虎子大名王虎,人如其名虎头虎脑,七零年代生的那波孩子,好多名字里都带虎。虎子比青豆大两岁,和青豆同级,顺便还同班。

青豆不奇怪自己不认识他,班里的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

那天之后她认了认,发现虎子坐最后一排,挨着簸箕堆。她坐第一排,鼻尖儿恨不得贴到黑板擦。这是差生和插班生的典型坐域。

困在“圈”里的小青豆每天最大的巴望,就是听胖虎子讲金庸。可以说,她的青春是被虎子的故事废料灌溉长大的。八十年代初,邓爷爷接见金庸先生,随后其作品解禁,《武林》杂志当时有连载《射雕英雄传》,但市场流通的金庸读物还是以盗版伪书为主。

虎子家有两三本金庸小说,他识字少,都是他爸给他讲的。他见青豆无聊便给青豆讲《鹿鼎记》。

青豆作为知识接力的最后一棒,不负社会主义好少年的嘱咐,牢记剧情,梦里梦外甚至变作过韦大侠,行走江湖,劫富济贫,平宋辽之乱,心系天下苍生。

直到数年后,她在小南城新华书店亲自翻开这本书,方知青春错付。原来,韦小宝没有称帝,十八路大擒拿手与大慈大悲千叶手不是他教给皇帝的,这人是个花花肠子的混子,不是至情至义的大英雄,他没有去武林大会,没有打遍天下无敌手,书里没有王语嫣,他擅的是神行百变不是凌波微步......

青豆越翻越眩晕,时不时串线,神志不清好几天。

那书店营业员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一看青豆是个没有消费能力的半大不大的小孩,扔她好几个白眼,凡青豆翻过的书本,那店员都要掸掸灰,抚平整,间或清嗓提点两句,把青豆气坏,只能回去听虎子版金庸大杂烩。

青豆拜托虎子按照书本讲,她想听真的金庸。

虎子说这就是书上写的,还吹牛这是金庸先生亲自写的,外面印的才是假的,卖书的为了挣钱把金庸的故事拆成几十个,实在是奸商行为。

青豆当然知道虎子在胡说八道,摆出不信的脸孔。

虎子恼羞成怒,袖子一甩,“不听算了。”

不不不,如此乏味的生活她可不要过,每天只有看不尽的朝霞与暮色,除了春夏之交的刺槐花开稍微悦目,其他的日常可以说是数着秒捱天黑。

青豆扁嘴,只能老老实实听他那狗屁倒灶的武侠新编。

编进去的何止是金庸,还有各种民俗传说。青豆一切稀奇古怪的知识全部来源于虎子,这导致后来她六根不清净,喜欢读闲书,还偏好奇情异致。

新编就新编吧,凑活着听,但日子哪能这么顺溜。

虎子是个不合格的说书先生,自顾不暇时,他第一个甩掉追更的青豆,臣服于虎妈的河东狮吼。

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叫孩子吃饭全靠一张嘴四处喊,再靠四方邻居一声声接力下去:“虎子——虎子——虎子——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生了个不着家的孩子,张蓝凤只恨一双手不够揍那两瓣儿躲闪的胖屁股。

她和王乾是机关双职工,照理念过书,不算文盲吧,偏偏生的儿子顽劣臭名昭著,成绩格外拉胯。

这些年为这烂泥糊不上墙的成绩,张蓝凤脸都丢尽了。年年读二三年级,小学毕业证怕是都拿不到了。

王乾倒是个乐观的,看儿子语言天赋不错,戏称指不定以后可以去茶馆当个说书先生。

张蓝凤气得拍桌,国家恢复高考后,对教育格外重视,小学文凭的说书先生?估计连碗凉茶都喝不上。

好在,国家试行九年制义务教育,留级有解绑之势,她赶紧找朋友托关系,把儿子往高年级送。

借教育制度改革的东风,加上青豆见缝插针的辅导,虎子趁机摘掉了文盲的帽子,一路念到了小学毕业。

这证儿拿得多不容易,虎子自己不清楚,他对念了将近十年小学这事儿没概念。

所以也不理解张蓝凤把毕业证上的红印摸花的行为。

他只当自己妈喜欢证儿。反正所有的证张蓝凤都精心保存,时不时拿出来欣赏。

青豆绝对是除了张蓝凤之外最惦记虎子学业的人。她想跟虎子一起念书。

在一个上行的高速发展的城市结构中,“势利”根植在城里人的一言一行里。

青豆刚去小南城听不懂普通话,作为插班生被别名“乡巴佬”。可怜她听不懂,不知道乡巴佬什么意思,后来虎子告诉她,这是乡下人的意思,你来的地方叫乡下。

青豆心有七窍,一点即通,再抬眼看小南城,琳琅精美的“城里”透露出点光怪陆离来。她看出张蓝凤不喜欢虎子找她玩儿,尤其她初来乍到,普通话不标准,乡音重,虎子又喜欢学舌,回家时把她的口音依葫芦画瓢模仿一番,闹得家人脸色十分不好看。

张蓝凤一度坚信,虎子跟“乡巴佬”学坏了——不着家,不学好。年年读二年级的孩子居然连普通话都能倒退,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儿。

青豆不允许虎子学她说话,认为这是一种嘲讽。

她很小学生地冲他赌气:“我不要睬你了!”像是生气,又像是给他台阶下。

虎子人小,色心不小。他没有看女人脸色的天赋,这一点在他妈身上能看出来。他从来不懂他妈。但青豆脸色一变,他立刻能明白有人生气了!

他以为自己是话本写的“好色”,实则不然。青豆脸上有一对儿怪好看的凹陷,听张蓝凤说那叫酒窝。

她心情好时,里头盛满阳光,心情不好——比如不许他学舌,凹陷便会消失,化进皮肤。

他想,要是每个女人脸上都长这么一对凹陷,能像报纸上的晴雨表似的,事先知会一声,他也不至于老看不明白张蓝凤的脸色,屁股总被揍开花儿了。

他应声:“我不学,那你给我摸一下。”他手痒地抬起了一根手指。

青豆会意,嘴角一撇,一颗酒窝自动粘上了他的指尖。她心思玲珑,知道自己讨喜在哪里。

虎子戳戳,手感糯豆腐似的,他坏心想戳得用力点,又没好意思。好男不欺女嘛。

小学毕业,虎子不肯再念书。学习对他来说太痛苦了。大人什么招儿都试了,连垃圾回收场都送过去两回,想吓唬他。

偏偏他记路特灵,父母还在远处守着,等吓完接他回去,一扭脸,小子人已经没了。回到家,虎子端端正正守着电视,正在看电视上的彩色圆图。

这小子死心眼,说了多少遍,周二电视台休息,没葫芦娃,他开着电视偏要死等。

最后还是王乾出的招,他说:“你小学毕业娶不了青豆,人青豆可是门门满分的三好学生,以后要读大学的。”

虎子肉躯一僵,显然犹豫了。

王乾趁热打铁,“青豆不漂亮吗?不漂亮你老找她玩?”

“漂亮的。”尤其是脸上那对儿晴雨表一样的酒窝。虎子挠挠脸,表情苦大仇深,“那她会嫁给谁?”

王乾正要编。张蓝凤截下话头,边择葱边冷笑:“顾弈啊!老顾家的儿子又白净又书生气,比你这虎背熊腰的小老粗要英俊得多,要我是青豆,我就嫁顾弈。”这个小赤佬还思春了!

“他?”虎子来了气,“他哪里比我好?”

“人家是城里户口!”

“我我我......我也是城里户口。”虎子急了。难道不是吗?他记得他是城里人啊。

张蓝凤将那把水灵灵的青葱砸他脸上,摔出一鼻子冲香冲香的葱味儿:“人是二代城镇居民。”

说着白王乾一眼,嗓门阴阳怪气地一拐,“本来你也是,可惜你爸成分不好。”

“哎!你......”王乾不干了,凳子都坐不住了。

虎子可管不了身后爸妈的争执,撒腿就去找青豆。

作者有话说:

(1)拍花子就是拐卖

(2)出码头是去往大中城市

(3)周二电视台休息,频道会出现彩色图,叫标准电视信号测试图

写在开头:

七情六欲的一串主配角,故事无苏爽甜宠元素。

用正剧方式讲二十世纪末一些普普通通的人,写他们面对的顺境与逆境,经历的俗事与爱怨。

【九零年代文】/【群像】/【青梅竹马】

作者认真写了,读者随便看看!谢谢大家!开文大吉!【本章揪100个读者发红包!】

2、1919之前

#02顾弈

虎子是青豆见过讲话最逗的人。除了是青豆的逗闷子专家,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他矮。

从小到大,能和青豆平视的人可不多。

12岁之前的虎子可真得青豆意,又圆又矮,又黑又逗,像个捏花了脸的泥娃娃。从他嘴巴里冒出乡巴佬三个字,一点威慑力也没有。青豆觉得他才像个乡巴佬。12岁之后虎子像开春的竹笋,蹭蹭蹿个儿了,这一点在青豆心里打折。她觉得虎子不可爱了。

因为虎子,青豆的活动范围逐渐扩大。从二哥租住的房子向外延展了一条街,截止到新砌的住宅楼。

那里有很多洋钉、铁丝、砖块、啤酒瓶、徽章、扯不烂的纱网、长长短短的粉笔头等取之不尽、看不过来的新奇家伙。

青豆居住的小楼后,有一条狭长的甬/道,宽度仅容小孩侧身。穿过嶙峋砖石,入内是一个陈旧的破院,透明窗户被岁月风霜得几不见光,从来没人来。

青豆把她的“宝贝”都藏在这里。

她与虎子同流合污,做“垃圾”的搬运工,每天脏兮兮却十足快乐。

也是在那片住宅楼落成后的某日,她和虎子趁乱捡“垃圾”,一双干净的布鞋从眼皮底下长了出来。视线向上,顺便结出了一个叫“顾弈”的果儿。

“雌婆雄。”虎子是这样评价顾弈的。说是个男孩,却像个女孩,又白又奶。他看不上他。十二岁的虎子咬定自己不喜欢白衫白鞋纤尘不染的小男孩。

青豆是个讲普通话还需要调整舌头的人,听不懂十里不同腔的小南城方言,也听不懂虎子的语气。

顾弈一家三口刚搬来,即将入学青豆和虎子所在的南城市一小。这一信息是顾燮之交流的。顾弈安静地站在阴处,连表情都没有。

在知道顾弈将是插班生后,她生出一份同情。

青豆认定顾弈是外乡人加转学生,以为自己被边缘的乡巴佬命运会在他身上上演。

她拉他去井边,显摆地把虎子给她讲的故事讲了一遍。

虎子说这个故事一定要在水边讲,脸对着水面,才有意境。但二哥不许她天黑后靠近河边,所以她选择了井。

故事讲一个男的,外国的,挺好看,遇见个女的,不知道好不好看,大概是不好看的,不然也不会对着个好看的男的穷追不舍。女的追男的,男的赶紧跑,求而不得,女的最终憔悴至死。

女的死后,这好看的男的某天经过河边,望见湖水中有一好看的人,心醉神迷,手下意识搅动湖水,想要触摸,没料脸破碎了,男的赶紧收回手。很快湖面平静,好看的人再次出现。他笑,湖水中的人冲他笑,他蹙眉,湖中的人也苦恼得皱起英俊眉宇,他想要拥抱,又伸出手,好看的人迅速在一圈圈涟漪里消失,许久才复现。

男的这下不敢再碰湖水,也不敢离开,怕人跑了,日日痴醉湖中人,最终身形憔悴,也死了。

青豆指着井水,漾起酒窝:“你说这男的傻不傻。”

顾弈趴在井边,望见井水里两张脸,平静地说:“这个故事叫Echo.”

青豆说:“哎什么?”她以为他对这个故事有什么见解。

顾弈笑笑,看着她摇摇头,没说下去。

青豆不无伤心地想,他这么内向,一定会受欺负的。

很快,同情打消。

知青回城潮开始后,福利分房时代开启。人人盯房、算分,搞得眼睛都绿了。年轻干部结婚申请集体宿舍搬新房,平反后的干部子女回城,也需要房子。

每个人嘴巴一张,就是急切的刚需用房。如此,福利房建设如火如荼。

报纸上写着:比“深圳速度”更快是“蛇口速度”。

青豆却以为,以她为圆心漾开的那圈可触及的生活涟漪,顶快的是南城盖福利房的速度。

小南城四处是塔式起重机,砖头堆、河沙堆随处可见。搅拌机搅水泥的轰鸣声中,孩子用自己的方法建设祖国,在黄沙堆里完成各项“水利工程”的修建,修渠、蓄水,再开闸、放水,再信手一推,从头再来。

一个学期后,青豆和虎子的玩乐根据地平地高楼起,浩浩荡荡搬进一群人。听说这是本市目前最好的福利房,住进的是南城大学新分来的老师和各局的机关老职工。

虎子手舞足蹈,复述爸妈饭桌上的话:“最小的都有两室一厅,独卫!”

他们都不知道独卫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而顾弈的家当就这么顺着楼梯爬上了三楼。就像他在虎子和青豆心中的地位,一路攀高。

再次出现的他为搬家方便,换了身略显宽大的蓝色老衫,颜色洗旧,领口处发白,但依然干干净净。

顾弈跟着妈妈一路上楼,走到三楼,他顿了顿脚,站在一字长型的阳台上,冲青豆和虎子——前几天认识的新朋友,礼节性地挥了挥手。

这个动作他挣扎了三层爬楼的时间。他不知道一面之交的同龄人,是否算朋友。

邹榆心拨了拨蓬蓬松松的鬈发,朝楼下瞥了一眼,问他:“是你同学吗?”

顾弈垂眸想了想,“好像是住这儿的。”

前几日顾燮之迫不及待带他来看新房。顾弈只在楼下转了一圈,恰碰上这对脏兮兮的小孩,男的虎头虎脑,个儿不小,和他平齐,女的眼睛明亮,多褶的眼皮一掀一合,像扑翼的蝴蝶。

她很热情,趁顾燮之去送烟的档口,带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她对着井口喊上一嗓子,得意地示意他注意听那串乌泱泱的回声。

她弯起笑眼,冲他说,好多人在我们说话呢。顾弈说这叫回声。

她又讲了个故事给他听,顾弈说这个故事叫Echo,是希腊神话。她什么也不懂,还问希腊神话也是金庸写的吗?

要不是她热情,顾弈应该没有耐心与她说话。

“那就是邻居了。”邹榆心探出半身,也对那两个小孩招招手,“你们好,有空来我们家玩啊。”

虎子没心没肺,一蹦三尺,拉着青豆就要上楼。人家也不是说现在就去玩。但虎子没眼色,迫不及待想看看楼上长什么样。青豆仰头望向那栋新砌的漂亮新楼房,脚步迟疑后,还是跟虎子上了楼。

邹榆心温柔地逐客,给他们一人一块葱油饼干,叫顾弈跟他们去楼下玩。家里这么乱,没有整理好,怎么好让客人进来呢。

顾弈下去的时候并不那么乐意,或者说,这阵子他干什么都不太乐意。

他不想回小南城,不想转学,说是老家,可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极其陌生。他喜欢首都,那地方洋气。

但跟青豆虎子玩了一下午,顾弈身上不属于他年纪的乡愁就没了影儿。

青豆没有那天那么热情,倒是虎子,狗腿地要跟顾弈玩儿。

虎子上蹿下跳,“去你家。”青豆家是他们避暑的常据地。有时候玩得太脏,他怕挨骂,会先去青豆那儿打桶井水,冲冲手脚。

青豆居住的房子距离顾弈的新家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所谓街,也就是一步距离的长弄。

青豆不答,虎子自然地往她家方向走,好像那是他家似的。确实,地儿就这么大,虎子去往的方向会路经他家。

虎子家住筒子楼,洞黑的走廊一路纵深,两头通风通光,串起少则十几多则几十户人家。

因为状如筒子,所以叫筒子楼。

这片有三栋筒子楼和几排民房,俯视看下去,横的横,斜的斜,很没有规划,像小孩搭的“长城”。

筒子楼一二楼各有一个公用水房和公共厕所。听说以前是某单位办公用房,后来改作单身职工宿舍,现在随着已婚职工数量增长,筒子楼便逐渐变成了职工家属楼。

张蓝凤对住房肯定是不满意的,一家三口住在一间,中间用书架隔开个小房间,这是人住的?猪住得都比这宽敞。

但在小南城,就这么一间,都是她写了十几封字字泣血的信给领导,才终于分到的。

虎子一边走,一边给顾弈介绍这里的情况,就像当年带青豆玩一样,事无巨细:“这里是职工家属楼,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分到的。”说罢,虎子自来熟地问,“你爸妈干吗的?”

“我爸是老师,我妈是......”顾弈没说完,看向青豆,释出询问的眼神。

但青豆没抬头,所以也没看见他的眼神。

她一路意外沉默。

他想,可能是太阳大,把她晒蔫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虎子兴致一高,突然为老师吟诗。以往一定会获得青豆的接茬,但今天,她没说话。

虎子想,青豆应该是怕生。

行至小楼,青豆走到窗沿边,细拐棍一样的手探入窗缝,取出钥匙,给他们开了门。

那一瞬间,顾弈知道她是租户。没有主人会住在一栋楼的最靠北、最小、最摇晃的一间。

他在北京住过胡同巷子,知道边上一间会租给人。

青豆家很简单,六七平的空间塞了张双层铁架床,上下铺挂着白色蚊帐。再就是一张五斗橱,上面摆着作业本,应该也是她的书桌。

虽然拥挤但并不脏乱,被子叠得豆腐块似的,整整齐齐,草席上搁着把蒲扇,收边的布条是洗得发白的暗绿,刺眼地缝了一圈红线,手工颇为拙劣。

虎子热得喘气,顾弈一直没说话。

青豆实在无措,左思右想,祭出了二哥说的宝贝——可口可乐。

青豆从没这样不自在。就算虎子是城里人,就算他爱学她的口音,就算他有家属楼住,但站在虎头虎脑的虎子身边,她没不自在过。或许,那天晚上她不该自作多情地对顾弈泛出同情。她哪里配同情住在新家属楼的人。

好在,顾弈认得这东西。他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接过那玻璃瓶,轻轻摇晃深咖色液体,看到玻璃壁上的气泡,两眼冒光,释出了属于小学生才有的笑容。

他没想到青豆家里会有可口可乐。

青豆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之前的顾弈太正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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