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良师》作者:楚山晓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2分类:小说浏览:24评论:0

《良师》作者:楚山晓

文案

猫系大佬和小少爷的上海滩抗日神剧

原创小说 - 往期编推 - 1v1 - 正剧

师生 - 长篇 - 完结 - BL

民国

被蓝衣社老特务救了一命的小少爷,七年后改名换姓重归故里,抓间谍杀日寇,顺便偷偷摸摸跟老特务玩暧昧。有一天,小少爷发现老特务有不少秘密……简而言之,一个发生在三十年代大上海的,细水长流的爱情故事,一边谈恋爱一边扒身份,零散着三三两两的谍战戏,不可细究。

师生年上,1v1,HE。

同背景完结文《小骗子》《断梁》全员向古代AU《伏灵异闻录》

第一章 别来无恙

1.车站

上海站的火车南来北往,匆匆行过的列车带着浓烟和汽笛声,尖锐的声音夹杂在吵嚷和混乱的人群里反倒被削弱成了背景,人们往往喜欢捕风捉影身边陌生人用吴侬软语说的街头巷尾的八卦,或者遥远北方的战事。这是民国二十四年盛夏,上海滩一片虚假的繁荣,用高楼大厦和莺歌燕舞粉饰太平。

一辆自北平来的列车进站了,守在站台上的人群涌向他们的亲朋,端着玻璃瓶装可乐的小贩大声叫卖,嘈杂的车站仿佛是一锅沸水。在这些下车的旅客中,有一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男人缓缓走下火车,慢悠悠挤出人群,被撞了几次险些跌倒。远处一个举着蓝色阳伞的年轻人瞧见了他,快步走过来,伸手要帮他拿箱子。老人佝偻着腰,抬起头,西式礼帽下露出一双年轻的眼睛,他并未将箱子递过去,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旅人。

年轻人等了片刻看他没动作,急忙开口,“老爷子,您一路辛苦了,曾少爷让我来接您去云南路的老宅。”老人这才将箱子递过去,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说道,“谁教的你,礼数都不懂。”年轻人走在老人身侧,略微有些难堪,“是曾少爷,我跟他两个月了,先前在杭州读书。您这边走,我们开车来的。”

等出了站口,立刻有一辆别克车迎上来,年轻人殷勤地打开车门,将老人扶进去,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从后视镜看过去,“您有什么吩咐。”老人摘掉帽子,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胡茬,挺直背坐在后座上竟完全看不出老态龙钟的样子,年轻人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其实不过三十多岁,“您这是?”

“从小路走,身后有尾巴。跟着我下来的有两个穿中山装的,自德州上车就跟着我了,鬼鬼祟祟,你没看出来?”“老人”神色悠闲,还带着些许嘲讽,似乎并不将跟踪的人放在心上。年轻人只能看出来,他对于上海十分熟悉,指挥着车左拐右拐,竟然直直通到了司令部的大门。

年轻人下车,将行李拿在提下来,转身问道,“处座,你要住在司令部宿舍吗?”“漏水漏电,早有耳闻。你先将这些放在我办公室,然后去档案室,把这半年来的行动记录都找出来。”新来的处长从车上下来,正午的阳光透过树阴斑斑点点洒在他身上,一派和煦的景象却因为他脸上严肃的神情而显得有些突兀。年轻人突然一阵不寒而栗,怪不得他们组长说,杨幼清是个能用眼神杀人的土匪头子。虽然不解土匪头子的意思,但年轻人还是感觉出了些令人胆寒的痞气。

“帮我准备一盆温水,一把剃须刀,”杨幼清走进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大楼,环视四周,“戎策在哪?”“组长执行任务去了,我是他的副官李承。”年轻人立正站好,规规矩矩敬个礼。杨幼清打量他一眼,笑了一声,“看得出来他信任你,只可惜,他不值得你信任。”

李承愣神的片刻,杨幼清已经往楼上走了,他急忙跟上去。李承此人,木讷得很,所以忠诚,所以值得信赖。戎策怎么想的,他的一举一动,杨幼清都知道,甚至包括那个曾少爷的假名字从何而来。

2.天台

“组长,这都半天了,要不咱回去吧。”蹲在马路边的小矮个嘟嘟囔囔,戎策一脚踹在他背上,自己也差点跌下椅子。待戎策重新踩着椅子坐好,茶摊掌柜的又给添了一壶新茶。戎策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口来来往往的行人,手里的茶杯却是满满一杯凉透的茶,干盯梢的能少喝水就少喝水。忽然一个报童骑车飞快过去,戎策掏出怀中照片瞥了一眼,将茶杯扔在桌上,“一队去追,二队到后街,三队跟着我,快点。”

掌柜的吓了一跳,周围跃起十多个看似普通的路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戎策跑出去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跑回来扔下一张法币,又如风一般跑走,“不用找了。”

天台之上,小报童蜷缩在墙角,身后是半米高的水泥围墙,再后面是四层楼高的深渊。戎策踹开站在最前面的小矮个,看了一眼小报童捂着腹部的动作,耸耸鼻子果不其然闻到了血腥味。“那一枪还真打中了,”戎策嘀咕一句,随即大声问道,“谁他妈开的枪?谁让你开枪的?”戎策注意到后排有一颗脑袋晃了晃,走过去把人揪出来一脚踹在地上,说道,“你知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情报?还不赶紧叫救护车?”

等收拾完了手下人,戎策这才踱步走回来,看了看小报童紧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伤势倒并不严重,就是小孩子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怕得要死,“咱们昨天见过,在惠民医院,你妹妹的病房,二楼甲字间。”小报童慌忙抬头,吓得一个哆嗦,他想起来昨天的偶遇,原来那个帮他妹妹攒住院费的大哥哥竟然是在套他的话。

“我挺佩服你的,说实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妹妹也被人欺负了,但我吓得转头就跑,挺窝囊的。”戎策点了根烟,递到小报童嘴边,小报童偏过头去,紧闭着眼睛,他相信组织上会派人把妹妹接走的,他什么都不能说,坚定的信仰告诉他,只有舍得牺牲,才能给天下人真正的幸福,包括妹妹的幸福。

“组长,这小子嘴硬啊,咱带回去打一顿。”小矮个看着天不早了,想回家吃媳妇做的炖猪蹄,揣着手在戎策身前踱步,看得戎策心烦。小报童哼了一声,戎策转身训手下的瞬间,他不知哪来的力量挣脱了桎梏翻身跳下四层高楼。戎策反应过来去拉他,只抓住他一只脚,捡来的布鞋过于宽松,小报童挣扎两下掉了下去。戎策眼睁睁看着小男孩坠落,后背撞击在地面。他甚至能听见骨骼断裂和献血迸溅的声音。

戎策是知道的,共产党不像是蓝衣社一般给特务领口缝毒药,但他们的人比蓝衣社的人更不怕死,更敢去死——所以这个小共党只能用更加痛苦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戎策突然一阵唏嘘,这算不算是共党的优柔寡断害得这个小孩受苦。到头来,决绝和无情反而更舒服。

救护车来接走了这个小报童,戎策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只是安排了两个组员跟着救护车去陆军医院,自己却转头去了浦东的惠民医院。医生说,甲字间的小姑娘半个小时前就被人接走了。

戎策皱着眉头,手伸向皮衣里层想拿出烟盒,意识到医院不太适合抽烟,于是改成摸了一张纸币出来,递给医生,“辛苦了,你还记得是谁来接的吗?”

3.访客

戎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法租界贝勒路的公寓,在大门口便感觉耳后生风,有些异样。他晃晃脑袋,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他处理好了小报童的“后事”,安排人去跟进医院的线索,一切看似按部就班。而现在,他需要回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亮丽的衣服,最好是新款的手工西服,然后去离家三分钟路程的舞厅消遣消遣。

侦缉处行动组长喜欢赌钱是众所周知的,而且他会算,赢多输少,就是不知其中有多少是别人忌惮他腰上那把枪而故意想让。本来就是娱乐的玩意,戎策从来不把这些当真,平日里靠着几十块钱的工资过活,好容易赢了些钱,转头就扔到乞丐的小碗里。

等到了公寓门口想掏出钥匙,忽然一声不可闻的响动自屋内传来,戎策愣了一下,从腰后摸出手枪,挡在身前开了房门进去。两居室的小套间没什么装饰,简简单单一张木桌三把椅子,一套黄色的二手沙发,此时却在阴风和黑暗中显得有些恐怖。

戎策看见了正对着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老师!”

他把枪放回枪套,直接扑过去抱住那人,将沙发压得陷下去。杨幼清被他紧紧搂着快喘不上气来,狠狠敲在他脑袋上,“松手,成何体统。教你的那些行事举止都忘干净了?”戎策听他语气中带着愠色,慌忙站起来整理整理衣服,跨出去半步拉开顶灯,又回来立正站好,“报告处座,没忘干净,还留着点底子。”

“知道我今日上任,还敢躲着不见,莫非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杨幼清上下打量他,戎策好像白了些,肌肉消下去不少,又恢复了几分少年时期的消瘦,估计是在大上海待久了疏于锻炼。戎策被他打量得心里发毛,急忙说道,“学生不敢,每个月我都给您发电报,事无巨细,怎敢欺骗。”

杨幼清从身边抄了一卷报纸,折两折劈过去,“事无巨细?行动总结差强人意,就是宿舍漏水漏电都写清楚了,有何用?”戎策咧嘴一笑,带了点痞气,“您都在这了,怎么没用。再者说,给您作总结,我已经算是违规了。”

“油嘴滑舌的功夫增进了不少,身手怎么样?”杨幼清说罢,站起来对着他脑门就是一拳,戎策反应片刻一个闪身躲过,伸手去抓他手腕,杨幼清反手握住,拉着他手臂顺势扭到身后,按住戎策的肩膀,“反应这么慢。”“我是不敢打您,您腿上还有伤,不然也不会退居二线坐办公室。”

杨幼清轻笑了一声,将他放开,戎策揉着肩膀站起来,龇牙咧嘴故意装疼,“您怎么找到这来的,是不是李承说的?”“他说你喜欢去红玫瑰舞厅,送过你几次,却从未接,应该是住在这附近——我猜你也不敢坐别人的车回家。”杨幼清话有所指,戎策默不作声以表同意,杨幼清便继续说道,“这是附近最高的公寓楼,可以看见华界。”

戎策神色微微一变,竟然有些黯淡,杨幼清打开窗户向外看去,黑夜中灯光闪烁,夏日蝉鸣不断。“阿策,你跟着我五年,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你脑子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杨幼清转过身来,戎策躲闪着不敢看他,“告诉我,现在的你是真实的你吗?”

“我说过了,回到上海之前我就说过。”戎策答非所问,杨幼清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背你的资料。”戎策立正站好,挺胸抬头,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戎策,字长兴,男,宣统二年生,四川重庆人。父亲早年病逝,母亲生妹妹难产去世。民国十六年考取警官学校,民国十八年加入蓝衣社,常年在东三省以及华北活动,民国二十三年调往上海警备司令部侦缉处任职,现为少校组长。兄长戎平五年前被共匪杀害,妹妹戎冬在成都念书。”

杨幼清围着他转了半圈,伸手从他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和两张舞票,“加上一句,生活奢侈,喜好玩乐,好烟好酒,嗜赌成性。”“没您说的那么糟糕,我就是闲来无事放松一下,您也知道我们天天蹲马路牙子抓共党的,憋久了就出毛病了。”戎策微微缩着肩膀,带着讨好的意味,杨幼清冷哼一声,“今晚是不是又要去见你的好妹妹?”

“没有好妹妹,真的没有,老师您相信我。”“我们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不许有儿女私情,一夜之情也不可。”杨幼清冷着脸,戎策解释了半天也不见他脸色好些,只能低着头不说话,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杨幼清看他装委屈,反倒笑了出来,“我听说,行动组的每个人都被戎组长踹过,听起来是个凶狠的人物,怎么现在看来像只刚出生的小土狗?”

戎策说不过他,也打不过他,毕竟对方又是师长和上级,他怎么敢动手,只能继续低头。杨幼清似乎是吃这一套,半晌叹了口气,“我知道上一任处长,官匪勾结,中饱私囊,手下的兵懒散也是理所应当。现在我接手了,作风习性都要改一改,先从你们行动组开始。”“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您唯一的亲传弟子,真是……”戎策嘟囔着抬头,看见杨幼清凶狠地瞪他,急忙说道,“真是别出心裁,祝您早日扬名司令部,啊不,扬名上海滩。”

杨幼清似笑非笑摸了摸戎策的脑袋,戎策知道他不生气了,急忙问道,“您是准备住在我这里?”“不欢迎?怕我耽误你逛舞厅吧。”“怎么敢,老师来住我当然欢迎了,宿舍不是漏水漏电吗……”

之前曾在其他地方发布,被和谐的干干净净……

抗日神剧在于剧情逻辑更像是偏个人英雄主义的传奇故事,没有手撕鬼子情节。

第二章 新官上任

1.奔波

戎策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自他来到上海,抓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平时休息都不敢睡熟。但是今天例外,有杨幼清在,他倒是不必担心有人破窗而入取他性命了,毕竟处座的身手还没退化到保护不了他的地步。

但他也没睡多久,六点多就被杨幼清叫起来,迷迷糊糊中被提溜着睡衣领子拽到厨房,耳边是杨处长命令的声音,“做饭。”“咱出去吃行不行,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广东早茶店,”戎策胡乱揉着脸,“二十天没轮休了,您让我得半天假成吗?”

杨幼清打量他片刻,不再难为他,忍着笑问,“你口音怎么回事?”“在北方待久了,我这才回来半年,哪有这么容易改。”戎策清醒得快,就着厨房的水龙头洗了一把脸,毕竟还是正年轻的特工,真要是到了起个床都混混僵僵的情况,杨幼清非得一脚把他踢回中央警校。“罢了,听你的,去外面吃,然后去一趟百货商场,再买一张行军床放到书房。”

“我怎么舍得您睡书房呢?”戎策去取沙发背上的外衣,杨幼清已经先一步打开了房门,“你睡书房。”“唉不是,再商量商量,毕竟房租是我交着……老师您走慢点,小心膝盖。”

杨幼清办事素来以雷厉风行著称,曾经在伪满,上级前一天正午下达的暗杀命令,第二天凌晨就完成了,滴水不漏的手法让哈尔滨警察局纳闷了一个多月,最终成了悬案。暗杀如此,买东西亦是如此,不到晌午,戎策便开着他那辆二手别克车,后座塞满了刚买的木板,将杨幼清送到了司令部门口。杨幼清下车,瞒着窗户吩咐他,“你休息一天,把书房收拾好,生活用品添补一些,今晚六点来司令部接我。”

“您拿我当秘书呢?我可是堂堂行动组长。”戎策心情不错,开着玩笑,杨幼清也回以微笑,回道,“我的秘书是中校,你还差得远,最多当个勤务兵。”

戎策撇撇嘴,一踩油门开走了,但是没有直奔公寓,反而去了趟浦东的惠民医院。留守的两个探员看见他急忙凑上来汇报情况,说是今天有一个中年妇女来买药,都是治疗小共党妹妹需要的处方药。“跟上去了吗?”“跟到公共租界,突然有人砸摊子,把路堵了,巡捕都来了,我们跟丢了。但我觉着,八成那女的住在附近,我问了周围的人,混战开始后都没见过她。”

“跟丢了?”戎策抄起身边的报纸卷成卷,往两个下属脑袋上一人来一下。突然,戎策回忆起来,杨幼清昨晚也是这么教训他的,也许跟着处座这五年,潜移默化中跟着老师学了不少坏习惯,尤其是暴脾气这一点。

“组……组座,您也别生气,我们问了,那个药挺特殊的,一般医院不一定有,大医院不见病人不给开,就这个惠民医院,处方药给钱就能拿。”小组员点头哈腰,戎策瞥了他一眼,摆摆手,“行了,你留在这看看还有谁来拿药。你,你叫什么来着,新来的,你去搜搜,上海哪家药店有这款药,就算是黑市也给我查。昨天四点抓的人,六点来他妹妹就被接走了,动作迅速,井然有序,不漏破绽,怕是共党地下组织已经死灰复燃……”

两个组员接了命令分头行动,戎策说实话信不过新来的,转头去医院前台给处里打了个电话,又从行动组抽掉了一小队人去调查这个小共党的背景。随后,他开车去了公共租界巡捕房。

“哎呀戎组长,这事情不好办的呀,”巡捕房一个华捕探长端一杯茶水坐在沙发上,推卸责任几个字写在脸上,吴侬软语听起来倒显得无可奈何。戎策看着天不早,心里着急,直接问道,“上午八点在静安寺路西段发生的一起斗殴事件,您就算不让我看卷宗,见一见负责的巡捕总可以吧?”“可以是可以,但不知道下班了没有,在不在办公室。”

戎策自己也意识到,他确实是对这条线追得太紧了。前几天处里其实钓了三四条大鱼,但是戎策偏偏对那个不幸身亡的小报童十分感兴趣,直觉告诉他,小报童背后有更深更重要的角色。至于买药人这条线,其实只是戎策自己的推断,杨幼清的火爆脾气他也知道,无凭无据的一条线索杨处长是不会写文件给巡捕房做交涉的,能捞到多少信息只能凭戎策自己的本事。

“有人找我?谁啊?”忽然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戎策回头看去一个巡捕风尘仆仆走进来,帽子歪斜着扣在脑袋上,一边走一边扫着身上的灰,“刚才去了趟百乐门,洋老爷还真是爱好特殊,抽够了大烟还得要人家姑娘陪。”戎策看清楚他的脸,年纪不大但已经有了几分岁月的沧桑,估计是混帮派的,得罪不得,“在下警备司令部侦缉处行动组长,戎策,想来问问今早静安寺路斗殴的事情。”

那人上下打量一眼戎策,抬抬下巴,“对,我处理的,我叫叶仲杨,这的巡捕。今早上两家小帮派抢盘口,怎么,有共党啊?”戎策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可曾见到一个穿蓝色旗袍的女子,中等身材,三十岁左右,短发。”

“没,”叶仲杨挠挠耳朵,有些不耐烦,“也别想着找打架的人了,黄爷罩着的,没到午饭点都放了。”戎策也知道黑帮事情复杂,没有多问,想来又是一条死胡同,干脆起身道谢,看了眼表快步离开。

戎策还是迟到了两分钟,杨幼清站在树荫下,一身军装提着公文包,像是坐办公室的文书,但是一脸的杀气是隐藏不住的,刚下班的同事都绕着他走。戎策缓缓将车停稳,没等他下车杨幼清便拉开车门坐上来,看了一眼身后仍旧原封未动的床板,危险的目光紧盯戎策,“今天去哪了?”

“没去赌,您放心,”戎策硬着头皮嬉笑着打哈哈,转移话题,“我见到叶斋了。”“你怎么敢去找他?”杨幼清脸色更加难看,戎策急忙解释,“我去巡捕房查线索,正好见到的。我怎么敢不听您的话呢,您多凶啊,看今天处里的人都怕成什么样子了。”

杨幼清冷笑一声,“你这是说我脾气差?你去查什么线索,我看你派了些便衣去公共租界,是嫌行动组人太多吗?那几个刑讯室里的家伙今天闲了一天,你明天亲自审。上一任处长别的事情没做好,抓共党倒是一等一的好手,给我留这么多条大鱼。”

“您知道我不喜欢暴力,”戎策嘟囔一句,他确实知道现在人手正缺,但是刑讯逼供的事情他向来不喜欢,所以才敢趁着山中无老虎的日子带人去街上抓人。不过现在来了新的老虎,尖牙利齿的,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要服从命令?我要不要重新教你,如何听话?”杨幼清语气平淡但是让戎策听出了实打实的威胁,他赶紧耸耸肩膀回道,“不用不用,我又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您当年也真是狠,动不动就要崩了我,也不怕哪天枪走火我真的见阎王去了。”“不怕,那时候枪里没子弹。”

戎策沉默片刻,低声说,“我知道的。”杨幼清看着他神情有些低落,猜他想起了五六年前在英国的时候,那几个月一直是这个孩子的心结。半晌,杨幼清轻轻拍了拍戎策的肩膀,“显摆什么,还不是我教的好。你手上的线索放一放,明天开始啃骨头,尤其是那个特科负责人,一定给我拿下来,听懂了没。”

“懂了懂了,名单,联络方式,上下线,电台、窝点、经费,还有什么?”戎策挠着脑袋回想几年前的课程,他暗杀盯梢化妆潜伏干的一流,审讯还真没做过几次,有时候轮班到他,他也是在单面玻璃后面看着画报,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事后拿着记录看两眼签个字了事。

杨幼清忍了许久,越发不喜欢他懒散的脾气,放在人肩上的手猛然用力,戎策怪叫着扭动肩膀,“您轻点,我错了,我回去补习补习,两天,不不不,一天半,我让他开口。”杨幼清这才松开手,低声说道,“上头逼得紧,这人身份重要,身上情报关系到华东战局,如若不肯开口,可以用致幻剂。”

戎策停下车,偏过头去看他,杨幼清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怎么,还想跟我谈政治?上级怎么说就怎么做,你想打日本人,我就想欺负中国人吗。”“我理解老师,”戎策做出一副体谅的神情,发动汽车继续往公寓开去,半路买了五六个包子当晚饭,又让杨幼清说教一番不懂得持家。

“持家,持家,您做饭也得好吃才行啊。”

包子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腊肠做了简单的一顿饭,饭后戎策又被杨幼清揪着耳朵去书房组装床板。“老师,您得懂生活,先让我消消食。”戎策叼着烟抱住门框,杨幼清一脚把他踹进屋里,顺手拿走他嘴里的烟,咬住了又从他怀里摸出来打火机点上,“懂生活?戎组长倒是懂,这是什么牌子的。”

“杂牌子,杂牌子,人家送的。”戎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活动活动筋骨开始搭床板。杨幼清依靠在门上,眯着眼睛看他,“说说,你为什么跟报童的案子。”

戎策将两块木板契合在一起,放到地上转身去找支撑的部分,“情报是我们在共党内部的卧底传的,据悉,这个报童负责联络共产国际的特派员,他们最近有一批重建资金到沪。”“情报来源可靠吗?”“卧底……已经失联了,我更有理由怀疑,他传递了正确的情报,因而被敌人杀害。”

杨幼清慢吞吞吐了一个烟圈,“你不觉得,审讯前特科负责人更加有效吗?”戎策皱皱眉头,似乎是怀疑两块木板搭反了,“他只是在两年前负责中共特科,现在负责什么线路,管什么工作,根本不清楚,说不定已经被共党抛弃了。我希望抓到最直接的线索。”

“这件事情先放一放,不能听风就是雨,现在你管着几十号人,要学会利用和分配资源。”杨幼清隔着四五米把烟头扔进书桌上的烟灰缸,戎策注意到微微偏头,“知道了知道了,您也不怕打着我。”

2.蹲守

戎策走在侦缉处的楼梯上,迎面是他的副官李承,慌慌张张抱着一份文件跑来,“组座,译电组截获的消息,有重要人物从武汉来上海,只是时间地点都是加密的。”戎策瞥了一眼电报,“那给我干什么,破译去啊。”“破出来点,赶紧给您送来。这句意思是今日到沪混在人群中,所以处座说,让您带人码头火车站飞机场蹲……蹲点。”

戎策心里嘟囔一句公报私仇,把电报抽出来往楼上走,站在处长办公室门前用力敲门。处长秘书文朝暮自远处跑来,长得白白净净有些虚胖,跑了几步气喘吁吁,“戎组长,处座去开会了。”

“妈的。”戎策转身往楼下走,一脚踹开行动队的门,“都给我起来,一队去火车站,二队去机场,三队跟我去码头,其余的人待命。李副官,你挑两个便衣去法租界的客运码头给我等着,阿光,你挑两个去公共租界。阿福,联络联络警察局帮忙,你不是最会打官腔吗,赶紧的。都记住了,给我盯着武汉来的客人,有什么情况先抓人再汇报,抓不到人都给我等到凌晨,谁都不能回家,懂了吗?”

“组长,我媳妇要生产了……”一个高个子的组员畏畏缩缩举手问道,戎策瞪他一眼,“等她生完了立刻滚回来。”

码头人来人往,充满了鱼腥气和燃油烧焦的烟味。戎策穿了一件灰色短衫,戴着草帽,嘴里嘟嘟囔囔催促着工人快点,一条腿随意地踩在码头栓绳子的铁敦上,仿佛是督促搬运工的工头。一行人将空箱子搬上小货船又搬下来,若是有人留心观察定会发现不对劲,只不过人多眼杂,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老婆刚给他生个胖小子的阿力悄悄凑过来,问道,“组长,咱都在这一整天了,能从武汉经过的船来了又走,下一趟是明天了。”“不急,一会儿有条广州来的,说不定人家绕远路了。”戎策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扇着,一副悠闲的神情,“那边那个货船,下来这么多人,谁的?”

阿力眯着眼睛看了看,笃定地回道,“是沈家的,他们家做茶叶生意,不仅在上海滩,北平、香港、甚至国外都有厂子。”“沈家的货船,卸货为什么偷偷摸摸的。”阿力看了片刻没看出来什么不同,问道,“您怎么看的偷偷摸摸?兴许是人家秘密配方,怕被人抢了才这么谨慎。”

“也许是我多虑了。”戎策拍了拍身上的灰,伸伸腿,“这样,你替我盯着,我去看一眼。”“组座,您……唉,您刚来上海不知道,沈家是不能得罪的,”阿力上前拉住他,戎策眉头一皱,阿力急忙放开手,“他们家跟上面关系好得很,要是发现咱们……不得了的。”

“出事我担着。”戎策摆摆手,大摇大摆走开。他自然是早有预谋,昨天自浦东回来路过码头,他便看见了沈家的船,莫名觉得异样,今天特地亲自带队来码头,也是借此机会一探究竟。真出了事,拿着电报和行动命令往桌上一拍,最后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种事儿他又不是没干过。话说回来,自他回到上海便一直关注着沈家,倒不是有心,只是三番五次在黑市遇见沈家的下人,难免不猜疑。

日近黄昏,看船的人靠着桅杆打哈欠,戎策压低了帽檐从他身后绕过去,轻巧地钻进船舱。货仓里的货物搬下去一大半,还有工人陆陆续续往外面搬运,戎策拿了一辆空闲的手推车混入其中,有人将箱子放到车上,扬起一阵带着陈年茶叶香气的灰尘。

也许是判断失误,最差不过沈家想以次充好,放到黑市卖给洋人。戎策推着车往外走,跟着前面的工人一起走到一辆没有标识的货车前,站在一旁的工头看他眼生立刻叫住,“你怎么没见过,刚来的?”“对对对,大少爷催得紧,我来帮忙。”戎策操着南方口音回答,点头哈腰蒙混过去,余光一瞥却发现那个工头腰里别着一把枪。

戎策不动声色推着手推车走远,回程的路上一个正运货的推车人不小心撞到他,差点连人带车翻倒在地。戎策佯装乡下人骂了几句土话,不经意间发现那人的车辙痕迹竟然比自己这辆深了不少。

3.潜入

外白渡桥连接着苏州河两岸,不知何时设置了关卡,巡捕查一次,过了桥警察局再查一次。田稻抱着一款黑色的皮箱,穿一身廉价的二手西装,还有一顶滑稽的绅士帽,配上没修剪的胡子和邋遢长发,十分像第一次到大城市来的外地人。他缩着脖子探望四周,带队检查的是一个穿便衣的男子,走到田稻身前的时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出来,“证件。”

田稻急忙递过去,便衣检查了片刻看不出什么问题,看向她身边的女子,“一起的?”“对,我媳妇,啊不,城里人叫叫未婚妻。”田稻推了推穿花布裙子的年轻女子,“军爷问你要证件。”女子啊了两声急忙递过去,纸上写着“田桂花”,祖籍昆山。便衣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打量她,“会唱昆曲吗?”

没等女子回答,便衣一副索然无味的神情走向下一个人继续检查,田稻紧攥的拳头松开了。不多时,警察踩着皮鞋下了车,车辆继续前行。田稻松了口气,轻声说道,“谢谢你给我准备的证件。”

“不用,这次应该感谢老吴,他提出坐火车到苏州,然后坐汽车进入上海。上午刚刚确定,咱们的电台已经被监听了。”“确定了?”“对,今天各个交通枢纽都看见了他们的人,所以我提出接头后在上海城外多停留一晚。还有,新的密码本一周内会到位,届时我再与你联系。”

田稻看了看四周,陆陆续续有人下车,周围的座位都空了,“我要去在哪里?”女子看了看时间,“十分钟后车辆会到龙恒百货,你下车后坐电车去租界,找你舅舅,他有权有势,可以给你提供保护。”

“明白。”田稻将帽子摘下来按在胸前长舒一口气,最凶险的一关已经过去了。“记住我的代号,扶苏,”女子提起布包,准备下车,“我是你的直接联系人,单线联络。有事情打电话0354转3号线,找电话局的苏小姐。”田稻若有所思,“苏小姐?我记住了。”

田稻在龙恒百货下了车,按照扶苏所说坐上电车,已经过了高峰期他找到一个位置,刚坐下便发现身边的人有意无意总往自己这边瞄。田稻抱紧了箱子,旁边的人意识到他防范的动作急忙说,“别误会,我只是看你并不宽裕的样子,怎么会戴卡罗地亚的表。”

田稻一瞬间额头冒了冷汗,下意识挺起身子,稳住声音不颤抖地回答,“恩师所赠。我看您也不像是有钱人,怎么会认识名表?”那人低头看了眼打扮,沾了灰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掉漆的旧皮衣,确实不像是有钱人,“我是修表的,看得出来吗?”

“看得出,看得出。”田稻将自己伪装成刚刚来上海的乡下人,车一到站立刻提着箱子下车,像是赶时间。他刚一下车,旁边窜出四五个人凑到之前与他搭话的人身边,有人低声问道,“组长,您怀疑他?”

“有点,阿力跟着他去。”戎策看着他跑的方向,挥挥手,有人答,“阿力回家看老婆了。”“那就你去,”戎策一脚踹在接话组员的膝盖上,抬头看了看路牌,“妈的,跟一路怎么都到公共租界来了?下车下车,跑回司令部。”

4.惋惜

戎策到底没让他们跑回司令部,半路打电话叫来辆车。杨幼清看见他们回来,脸上带着严肃和一丝愠色,偏头去看墙上挂的钟表,早晨六点。戎策立正敬礼,被杨幼清一脚踹到大腿,“你们回来最慢,去哪了?”

“发现了可疑之人,已经让王阿福去追了。”戎策踉跄一下赶紧站好面不改色,。杨幼清用手帕擦了擦手,坐回位置上,“空手而归?”“是,不过,机场和火车站都有收获,您想审?”

戎策自己没注意到,但他手下人看得清清楚楚,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戎组长在处座面前乖得不像话,上赶着溜须拍马,但又不觉得不对劲,毕竟杨处长的威严和暴躁是出了名的,谁在他面前都得让三分。杨幼清看见他们交头接耳,也猜出来在偷偷讨论什么,轻咳一声,“你让李副官带一队,连夜审出来口供,其他人散了吧。阿策,你留下。”

“处座。”戎策看了一眼杨幼清,后者挥挥手,戎策领会了意思跑去关上门。杨幼清走到橱柜前翻出两件干净的衬衫西装递过去,“换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戎策也是得了便宜卖乖,没旁人在场干脆笑嘻嘻凑到杨幼清身边,“怎么,这么晚了您想带我去舞厅啊?这颜色有点素啊……”杨幼清翻出来一条黑色领带扔过去,“闭嘴,五分钟楼下开车。”

戎策听从杨幼清的指示将车开到租界一个小胡同,门口的垃圾堆得半人高,实在是没办法继续行驶,便将车停在一边,下车跑去给老师开门,“您这是带我来哪了?这儿有点太落魄了吧。”

“这束花拿着。”杨幼清从后备箱拿了两束黄色的菊花,戎策脸色微微一变,他知道了穿这么严肃是为何,便不再言语,只是低头接过花束,端端正正拿好。杨幼清带着他走进一间小院子,房屋破到若是下雨天怕会漏雨,屋里仅有一盏煤油灯,闪着忽隐忽现的微弱亮光。

这是一间正房改的灵堂。屋里摆放着两口小棺材,两张年轻的黑白照片。跪在蒲团上穿着白布麻衣痛哭的是一个刚刚中年的女子,却像是一夜白头,疲惫和悲哀交织在她痛哭到扭曲的脸上。戎策闻到了稻杆或者什么庄稼的味道,也许这个女子是搓麻绳赚钱的。戎策还看见,小屋的角落里摆放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胎被打爆了,横梁弯弯曲曲,怕是已经报废。

他见过这辆车,那个不惜自杀的小共党就是骑着这辆车被捕的。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楚了两张照片,是小报童和他妹妹。原来那个小姑娘,也没能逃过一劫。杨幼清将花束摆放在破旧的木桌上,戎策跟过去,低着头一言不发。女人看他们穿着像是富贵人家,颇为不解,带着因久哭而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们是?”

“我是报社的总编,听说了阿亮的事情,代表同事来悼念一下。他妹妹是怎么……”“我可怜的念儿,三岁就得了怪病,要一直打针……我们把她从医院接回来,又发烧了,没钱去附近的医院,一拖再拖,昨天早上就不行了……”女人说完又哭了起来,无助和凄凉的哭腔萦绕在小小的房间内。

戎策双拳紧握,这个女人也许不知道他的儿子做了什么,或根本不知道共产党意味着什么。但是因为侦缉处抓了小报童,他妹妹必须转院,又因为戎策的紧追不舍,部下天罗地网,小姑娘不敢去看病,以至于病情恶化,撒手人寰。这些噩耗接二连三而来,让这个女人崩溃了,而罪魁祸首,正拿着一束菊花假惺惺站在灵堂里悼念亡灵。

“走吧。”杨幼清拉了下戎策的肩膀,强行夺下他手中已经攥到变形的花,放到一旁。戎策混混僵僵走出去,他跟随杨幼清五年,却从未被老师拽着来看死者的家属,他不明白用意,但他明白这个家庭破碎了,也许三年,也许三个月,这个母亲也会撑不住。

回程路上,杨幼清开着车,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戎策就坐在他身边,也是一路无言。半晌,杨幼清说话了,“阿策,作为教官,我能教你的都教过了。但是,还有些事情你要学,共产党也是人,也有家庭。你拿他的妹妹做筹码,没什么过错,但你要考虑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一心想抓住救走他妹妹的人,你考虑到那个小女孩了吗?我希望你有狼性,也有人性,尤其是面对无辜的同胞。”

“我知道,”戎策按着额头,“我知道您的原则,不牵扯无关之人。是我急攻进切,老师。”“我们被赋予了杀生予夺的权力,如果权力不加约束,便会成为灾难。”杨幼清依旧是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着,戎策却挺听出了责备的味道,他怕是让老师失望了。而这个无辜的女孩,这笔账,戎策会记一辈子的,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她叫什么名字?”“李小念。”

三个月后,戎策偶然路过那个胡同,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却发现那个院子已经荒废了,自行车仍旧是摆在一边,做灵堂的白布被烧成了焦黑色。戎策问了邻居,才知道葬礼一周后,孩子的妈妈不小心打翻了煤油灯,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白布瞬间点燃,整间屋子被烧成了灰。再后来,没人见过那个女人,也许去向下谋生了,也许死在路上。

第三章 电波沉寂

1.情报

戎策来到司令部楼下,车还没停稳就听见前方吵吵嚷嚷,也听不清说的哪国语言。他看见几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欧洲人扶着一个显然是刚受了刑的中国人走出来,立刻认出那是昨天从机场抓回来的嫌疑人。

“得,又抓错了,这个月得罪几个了……”戎策嘟嘟囔囔,杨幼清坐在后座听得一清二楚,眉头紧皱。戎策看得出来,他们处座估计得亲自去赔礼道歉,然后回来把火撒在自己身上。

昨天晚上刚被处座进行一番人道主义教育,戎策自己心里清楚做错了,无从弥补,但他不想表达出来。杨幼清便以为他懒散不听从教导,无论是任务还是教训都不放在心上,骂得更凶,逼得戎策直接问他这么关心共党是不是他自己就姓共。杨幼清气急了打他几巴掌,今天早晨还骂了几句,说他不如从前。戎策隐约感觉到,老师对他的不满,自在上海重逢以来与日俱增。

李承跟着那些外国人走出来,一面道歉一边帮人开车门,戎策透过车窗远远看着,回过头来,尽量避免惹处座生气低声下气地开口,“老师,您等他们走了再下去。”“我有那么胆小?”杨幼清打开车门,提着公文包就往办公楼走,戎策慌忙把车停下锁好,再转身去寻他,发现他竟然走了侧门,也不知刚才说自己胆子大的是哪位。

等戎策揣着心事慢悠悠走到办公室,李承已经跑回来了,递上来一杯温度正好的菊花茶,“组座,审讯报告在您桌上,行动报告也已经写好了,您只需要签个字。”“刚才是谁啊?”戎策接过茶来,直接坐在办公桌一角,一条腿踩着地另一条腿踩着半截抽屉,做出看好戏的样子。李承有些紧张,急忙立正汇报,“报告,是英国大使馆的翻译,携带两份重要文件来沪。昨天下午飞机降落后他有意独自下机,我们以为是……”

“行了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外交那杆子事儿让处座着急去。”戎策翻开行动报告,和他昨天所见所闻没什么区别,阿力也很识时务,没提到关于他私自去查沈家货船的事情,“火车站抓的什么人啊?”

“青帮的,”李承看了看四周凑到戎策耳边,“和军法处的张处长是亲戚。”戎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一阵,反而笑了,这世道有权有钱的人说了算。李承还想说什么,戎策瞧见门口站着一个女中尉,立刻跳下桌子迎上去,换了副花花公子般的笑容,“刘副官可是贵客,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有空来我这看看?”

刘菲菲一手叉腰一手将电报纸拍在戎策胸前,话也不说一局转身就走。戎策清楚闻到了她身上过重的名贵香水味,耸了耸鼻子。左右房间多了几个探头探脑的,有人小声嘀咕,“你说组长招惹谁不好,非得缠着人家刘大小姐。”“你别说,咱组长也是西南大地主家出身,怎么也算门当户对呢。”

戎策心里的火瞬间起来,走过去一人一脚踹在腿上,他有点怀疑是不是处座胡说了什么让自己在下属中的威慑力有所降低。被踹的组员老实巴交回到屋里,戎策这才想起来电报,怒气未消用力抖了两下展开来看。

密码简单,没费功夫直接破译。戎策对电台数字一类的没什么兴趣,但是纸张上的内容倒是让他想起了什么。“三号午时,凉亭交货,钱已备好,整廿万美元。”戎策回忆着,二十万美元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大面额的,一沓沓装在身上揣在怀里也不会多引人注目。

根据前些时日内线传来的情报,共党即将接受一笔来自共产国际的巨额捐款,现下伪装成做生意的样子交接,说得通。戎策捏着薄薄的电报纸在走廊里踱步,还有五天就到下月三号,他必须要做出做周密的计划,第一步,便是从偌大的上海滩,找出这个毫无头绪的凉亭。

一上午,戎策几乎是有意避开杨幼清的办公室,下午干脆带着人出外勤,要了一辆车搜寻截获电报的电台来源。杨幼清站在窗口看他带着人风风火火跑出去,目光有一瞬间的相对,戎策立刻跑开了。杨幼清虽不能说自己善于揣测人心,但戎策他是清楚的,这小孩有心结。也许真的是自己教训狠了。

作为补偿,杨幼清在下班的时候亲自去了戎策办公室,把换下军装准备走的小孩叫住,“今晚我请你吃饭。”“晚上加班,”戎策扯了扯衬衫领口的扣子,转身去拿枪套,“估计电台在租界,我们晚上侦查去方便些。”

“不用了,明天我让后勤处给你们一批新的装备,然后跟巡捕房协调下。”杨幼清难得温柔,抱着手臂挡在门口,戎策拗不过他,拿起电话叫楼下的兄弟们回家。等戎策穿好衣服,杨幼清才让开门口,转身下楼。

戎策得到了选择餐厅的权利,说到底他也没生气,只是怕惹处座不高兴。不过看来处座也是无心继续责骂,他便胆子大了些,路上嬉笑着说想去公共租界西区的意大利餐厅。杨幼清揉了揉他的头发,戎策开着车,余光看到老师另一只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似乎是在看带没带够钱。

等吃饱喝足,戎策又得寸进尺说想去舞厅逛逛,杨幼清挑眉骂他得寸进尺,但也默许了,随他开车去银河舞厅。年轻人在路上再三声明只喝酒不赌牌,杨幼清笑着训他,“不学无术。”

戎策轻车熟路让门童停了车,临进门又上下打量一眼杨幼清的穿着,啧啧两声似乎是不太满意对方老土又保守的搭配,抬手帮他解开衬衫的风纪扣,又叠了一块手帕放进人西装前胸的口袋里。杨幼清反而嫌他花哨,拍掉人的手,“我逛舞厅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您就大我六岁。”戎策微微一笑,尽显绅士得一挥手让老师先进去。这绅士风格没保留多久,戎策刚坐到舞池旁的皇家蓝沙发上,一个曼妙的身影便翩翩而至,坐在他身边顺势挽住胳膊。戎策脸上一惊喝了半口的柠檬酒差点喷出去,咳嗽两声放下酒杯去推身边的女人,“我的好姐姐哟,我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

杨幼清坐在一旁翘着腿看这场闹剧,舞女又缠着戎策说了几句话才肯离去,戎策回过头来急忙解释,“线人,线人。”“那这个也是线人了?怪不得听人说,你爱好广泛。”杨幼清举起酒杯一指他身后,戎策回头看到一个帅气的年轻男人往这边走,还跟他打招呼。

“张医生。”戎策起身带着笑意与他握手,不知是否忌惮杨幼清的胡乱猜忌,刻意表现得有些疏离,将手收回来后又立刻转身给杨幼清介绍,“这位是法租界育林医院的张裕来院长,我们一起打打牌。”杨幼清没有起身,只是举杯致意,他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竟有回忆不起来的时候,只能放弃在脑海里搜寻,笑着寒暄“我们家阿策牌技不好,还劳烦张院长照顾。”

戎策听出了些许吃醋的味道,笑得更欢。张裕来侧身看了一眼旋梯之上的二楼走廊,“戎组长比我运气好些,今天想玩什么?”杨幼清似乎猜到了,这家舞厅在暗地里经营赌局,怪不得戎策会对这里如此熟悉,原来是常客。戎策也是没料到被人戳了底,有些窘迫地看着杨幼清,后者也没想发火,毕竟戎策从十七岁就喜欢偷偷出去赌,拜师后他掰了五年未果,想发的火早发完了。

“我随你一同去。”杨幼清起身拿起桌上的半杯威士忌,示意戎策带路。戎策一边走一边揣测他心思。张裕来自作主张选了一间包房,已经有两三个人在里面,都是西装革履,还有几位戎策看着眼熟的舞女,旗袍开叉到大腿,坐在过于肥胖和秃顶的男人身上喂他吃葡萄。

戎策选择无视了这些人,找个边缘的位置坐下,将一张一百元的法币放在桌上听见杨幼清咳嗽一声又换成五十的,接过荷官递来的筹码。杨幼清站在他身后,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戎策环视四周,突然觉得老师的身份和那些舞女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但他不敢说出来,只是盯着桌面的扑克牌,试图集中精神思考怎么赢下这局二十四点。

戎策赢了三百多块钱,顶他三个半月的工资。杨幼清不能说世俗,但还是喜欢钱的,戎策既然帮他们赚了房租,他也没教训小孩,只是无视了他的抗议替他收好这些战利品。杨幼清本想让门童帮忙开车送回去,戎策却说不如走一段,李承家住在附近,去砸他家门让他开车给送回去,正好醒醒酒。

杨幼清同意了,张裕来跟上来,说正巧顺路,不如一道走。戎策对他有些起疑,先前只是戎策一人来的时候他还没这么热情,难不成对处座有什么想法?不过戎策做过些背景调查,这人跟杨幼清的三十一年人生没任何交集,祖上也没什么冤仇旧恨,更不是断袖。只不过戎策也没什么理由赶他走,便装出一副欣然的样子点头同意。

午夜的上海依旧是车水马龙,张裕来喝得有些多差点撞到黄包车,几个人干脆走小路。路上没灯,杨幼清突然停下脚步,问道,“这是租界还是华界?”戎策四周瞧了瞧,“这排房子是法租界的,那边是华界,当年这么画的线。您这是,想跟我聊聊晚清历史啊?”

“这是沈家,”张裕来插句嘴,他脸色不太好站在墙角喘着粗气,“上海卖茶叶的,一大半都是沈家的人。不过他们家老太爷过世了,下个月三号的葬礼,九十多岁,也算是善终。”杨幼清点点头,没继续说话,戎策指了指张裕来,示意杨幼清一同过去扶一下。

张裕来就喝了三小杯伏特加,平日里一瓶都不会醉,不知为何今日昏沉得很,戎策架起他胳膊的时候看到他手腕和耳朵后面红成一片,猜测是不是之前已经在哪个舞小姐房间喝了一下午了。杨幼清看他盯着张裕来,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戎策急忙咳嗽两声正视前方。

两人搀着喝醉了的张院长走了一会儿,过了街头转向东走,正巧看见一个下人打扮的青年男子在一家中式大宅门口扫着地。戎策抬头看了看牌匾,叹了口气,“叶府,咱到华界了。”扫地的人也看见了他们,突然跑了过来,拉住张裕来的手问道,“这不是裕来吗?他怎么了?”

戎策扛着一百多斤的男人走了一路,没好气地答一句,“喝醉了,没闻见?还不搭把手?”杨幼清有些诧异张裕来和叶家的关系,据他所知叶家是军人世家,祖籍广东,老爷子跟着孙先生闹革命,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学医。戎策把张裕来交给扫地的,拍了拍被弄皱的衣服,又好心帮老师整理整理,待叶家下人走远了才说,“张院长是他们家管家的儿子,据说已经离开叶家了,一堆豪门恩怨乱七八糟,不过咱倒是省事儿,走,砸李承家门去。”

杨幼清点点头,走过一段听见身后的大宅木门紧闭的声音之后,转头看向戎策。戎策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歪着头看他,杨幼清一脚踢到他膝盖窝,“你故意走这边。”“这不是看老张要倒了,正好帮他回家,怎么,您还想把他送回育林医院去?三条街呢。”

“我不是说过,不能有来往?”杨幼清怒气加重,他本就喝了酒,耳朵发红,月色之下像是着了火。戎策有些怕他,故作委屈低声解释,“我就是想去看看沈家跟共党的案子有没有关联,电台的波段定位就在这附近,从刚才赌场房间窗户能看到沈家后院。而且他们家也有凉亭,您也听见了,下个月三号办葬礼,大门敞开,鱼龙混杂,说不定就有——”

戎策还没说完,杨幼清一巴掌打他脸上,头也不回走了。戎策呆呆愣在原地,他大概明白杨幼清到底在气什么。先前五年,因为杨幼清受伤退居幕后,戎策一直是他的影子,接替他的代号,听他的指挥出任务,从未自己做过决定。现在在上海,戎策拥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方式,杨幼清看不惯,觉得他不成熟罢了。

2.潜入

戎策和杨幼清冷战了三四天,终于,年轻人按耐不住去道了歉。杨幼清性子执拗,一条路走到黑不回头,每次闹别扭都是戎策先服软,几年下来他都能总结一套让老师消气的秘诀。不过说到底,杨幼清心情不好也不单单是因为戎策,一个专门搞暗杀的王牌行动员,在满洲待得好好地,被调来上海管侦缉处,官场那些虚与委蛇的事不说,大大小小烦心的事情多了。

这三四天也苦了侦缉处上下的所有人,大到副处长小到勤务兵,都被杨幼清骂了一顿;行动组的人更惨,杨幼清骂完了戎策接着骂,就连行动报告少写了个称谓都被戎策一本子拍头上。李承做事细心,没惹他生气,反而来当和事老,劝了几次终于让戎策去道了歉,侦缉处办公楼又恢复了短暂的和谐。

至于电台,刘菲菲带着译电组的组员,从司令部后勤处借了一辆电台车专门从华界绕了一圈,大街小巷走了一天半,赶上六次发报,只能把范围锁定在潘家宅附近。戎策已经排查了几栋公寓,剩下的都是乡绅高官的宅子,不太方便查。不过幸好电台侦查还算隐蔽,未被察觉,敌人没有打算取消行动。

杨幼清坐在办公室喝茶,戎策风风火火跑进来,想起来没敲门又退出去敲两下大开的房门,快步走进去把一张纸拍在桌子上,“处座,我要搜查令。”杨幼清差点一口茶喷出去,纸上任何一人打个喷嚏都能让上海滩抖三抖,戎策是活腻歪了还敢要搜查令,“滚出去。”“我们没在共党特使来上海的时候抓住他,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身后有达官贵人作掩护。”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杨幼清脱了披在肩上的军装外套,解开衬衫手腕处的袖子。戎策也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他就想看看老师会不会主动暗示他暗中调查,显然是不会。戎策看着杨幼清卷袖子,急忙抓了桌上的纸要往外跑,不忘了说一句,“您这是暴力倾向,西方医学叫做精神疾病!”

杨幼清看着他跑走的背影,绷不住严肃的神情轻声笑了出来,坐回去披上外衣,低声念着,“怂包,我还管不住你。”

戎策揉着太阳穴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想事情,李承敲门进来喊了声报告,戎策懒得搭理只是挥挥手让他说下去。“组长,明天中午是沈家老太爷的葬礼,我们家与沈家是邻居,我想请假去送老人家一程。”李承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您一直在怀疑沈家与电台有关,不如您和我一起去。”

“沈家的人认识我,”戎策闭目养神,两根手指继续折腾他的太阳穴,“侦缉处的特务去葬礼,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咱们不就是不怀好意?”李承问完静静看着戎策,戎策有一瞬间在思索他到底是真的木讷还是大智若愚。既然要查,那就带着目的去,彻底查。沈家大户人家,想来也不会主动撕破脸。

3.沈家

老太爷九十岁无疾而终,沈家要把白事当喜事办,窗前屋后不见悲伤气氛,反而高朋满座,一张张八仙桌摆满了大院,鸡鸭鱼肉样样齐全。沈家的当家人是老太爷的独子,五十岁上下已经是满头白发,看得出来操劳过度,沈家的生意都是他一手把控。

门口传来络绎不绝的问候声,沈家家主和他四房姨太太都在门口迎接宾客,若是说想看成功人士的风采,腰缠万贯妻妾成群,大抵如此。戎策是离葬礼开始半个小时到的,穿一身黑色的西装,李承跟在他身后,提着两盒点心。也不知是第几房姨太太认出来他,用中年女人特有的尖嗓子叫了一声,“戎组长,李副官也来了。”

“沈先生,太太们,”戎策递过去名片,又让李承递了礼物,“戎某无缘,不曾见过老太爷,但是常听朋友说起,一直仰慕,谁知造化弄人,只能以这种方式见面。”又不知是哪房姨太太,或是正妻,开口道,“戎组长前来也是我们的荣幸,里面请。”

待戎策进了门,沈家老爷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仰慕?我看是觊觎。让老三把那些鬼东西都收好了。”

李承附在戎策耳边给他一一介绍沈家众人,戎策端着茶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倒是对桌上的几道菜挺感兴趣。门口时常有大声喧哗的来客,张扬中带着炫耀的成分,或是近日升了官,或是发了财。倒是有一人,李承介绍说是前几天委员长亲自提拔的上校,穿一身笔挺的德式国军军装,进了门不声张不做作,文质彬彬。

戎策用夹着花生米的筷子指了指,“这才叫沉稳,能做大事。”李承急忙点头,继续点着他的花名册,“这是司令部人事处的张秘书,这是龙恒百货的程经理,这是南洋华侨中学的李副校长……”

“得得得,别念了,我刚来这半年,又不用谁都认识,”戎策停下往嘴里扔花生米的动作,瞅了瞅李承,“你怎么都知道?”“报告组座,我在去警校进修前,是这一片的邮递员。”

戎策琢磨半天,拍了拍他肩膀,“行,挺好。我出去一会儿,你在这坐着。”“您去哪?还十分钟就开始了。”戎策一副轻松的样子咧嘴笑着,“喝茶喝多了,处理一下。有事我会告诉你的。”

李承果然没跟过来,戎策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分钟就到电报提及的接头时间,希望老天保佑他不要扑空。

后花园凉亭有两个男人坐在石凳之上,其中一人是沈家的三少爷,穿一身与他兄弟相同的灰色长袍,而另一人却穿着白色衬衫,领口敞开若隐若现健壮的肌肉。大约是确定了彼此的身份,白衬衫先说话了,“景文兄坚持守约,在下佩服。”

“答应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什么时候食言过?”沈景文笑着接过白衬衫推来的一个皮箱,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百元面值的美钞,“陈少爷亲自送来的,我不必数了。”陈向哲换了个姿势,悠闲地翘着腿看看四周,“挺漂亮的园子,有花有树,就是没看见我的货。”

沈景文站起身向后门的方向伸手,“我带路。”陈向哲咧嘴笑着说他够意思,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假山有些响动,警觉地环视四周,快速合起箱子抱在怀中,对沈景文说道,“你先走,老地方等我。”

戎策知道他藏不住了,从腰后摸出抢来跑出去,只看见了陈向哲一人。他也是刚到,只听见了几个字,连人是谁都没看清楚,“就你自己?另一个呢?”“哪有另一个,长官,就我自己。”陈向哲见是侦缉处的人,想着他们只抓共产党,戒心消了大半,借着地痞出身练就的本领耍无赖。

“你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戎组长,这是租界,你敢开枪吗?”陈向哲把箱子放在身后,戎策一步步逼近,几乎用枪盯着他脑门,“我怀疑你和一起共谍案有关,告诉我,你交易的是什么?”

陈向哲笑了出来,一把将戎策的枪口拍开,“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上海滩烟土大王陈杏山的儿子,共产党敢跟我有来往吗?我是谈正经生意!”戎策把枪收起来,一把握住他手腕将人胳膊扭到身后,一用力逼迫他松手放开箱子。戎策踢开箱子,果不其然看见了美金,数目和电报上所说无差。

他本就没怀疑沈家和共产党有关系。自从把电台锁定在潘家宅附近,他就预感这个电台其实是商用电台,很有可能是沈家进行黑道生意所用,而非共党或共产国际。毕竟前几天刚刚截获和破译了密码,他们要更换密码本必然需要时间。更何况,说沈家支持共产共妻,沈老爷子第一个不愿意,他的四个姨太太一个赛一个漂亮。

但为了惹出事情来有个更好的说辞,戎策坚持声称侦缉处发现了共党的电台,要陈向哲说出同伙。陈向哲每年进局子的次数多了,软硬不吃,无论如何不开口,戎策就差把他胳膊卸了。这样耽误不是办法,戎策快速思索着,突然发现陈向哲袖口有一抹黄色,像是什么的粉末。

张裕来打小对花粉过敏。

戎策突然想到几天前路过沈家的时候,张裕来突然像是喝醉了一般全身发红,他并非是醉酒,而是沾染了沈家飘来的花粉导致的过敏症状。而现在,凉亭旁的紫薇花开得正旺,陈向哲不过是坐在石凳靠着石桌,袖口上都沾染了花粉。

戎策在沈家后院疾走,有人撞上他,想发作一番却瞅见了他腰间的勃朗宁,只得憋着这股气。李承许久不见他特地来找,戎策抓着他肩膀急切地告诉他,要找一个带紫薇花粉的男人。

李承观察细致,不多时便发现一人身上沾了不少黄色粉末,上前抓住他袖子。那人一回头,李承立刻松了手,惶恐地说道,“三少爷,怎么是您。”戎策遥远听见他说话知道他找到人了,立刻走过去,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沈三少爷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刚才在花园的人是你?”

“正是我,”沈景文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端着茶杯,“有什么事情出去说,不要打扰逝者和宾客。”“好,咱们去后门。”戎策刚才跑了一圈沈家大宅熟悉了不少,自顾自往后门走。沈景文对着不明所以的客人们微微一笑,说了几句抱歉,跟上戎策的步伐。沈家老爷站在远处,手里盘着两颗核桃。

陈向哲已经在后门等着了,周围有行动组的接应组员看着他。他也没想跑,坐在石头墩上跟组员聊天扯皮。戎策阴着脸走过来,转身看向沈景文,“你们谈生意,货呢?”“有必要给你看吗?”陈向哲反问一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沈景文默默站在一旁,没他那样嚣张,对比之下倒是让人觉得名门世家的家教极好。

“戎组长既然感兴趣,那不妨看看,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沈景文走到不远处一辆货车旁边,喊了几个沈家的工人帮忙搬下来几箱货物。戎策接过工人递来的铁棍撬开箱子,一排排都是压好的茶饼。

沈景文看着戎策脸上露出的一丝怀疑神情,自觉拆开一包,确实是往年的陈茶。“陈少爷不过是想从我这里买一些茶叶,戎组长还有什么想问的?”戎策明明猜出来沈家在卖什么,但他现在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盯着沈景文和陈向哲片刻,转身就走,“收队。”

“戎组长若是不嫌弃,我送你两斤啊?”陈向哲在他身后大喊,戎策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只能用重庆话低声骂了几句。沈景文拉扯下陈向哲的衣服,示意他适可而止,等戎策走远才说,“别喊了。多亏父亲提前通知我,不然不知道如何收场。”

4.尾声

戎策从沈家憋的火都撒在了刚抓的几个烟土贩子身上,若不是李承拉着他,他非得把人打死。杨幼清知道后,把戎策叫到办公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要是把这些力气用在共产党身上,还愁得不到情报?”

......

《良师》作者:楚山晓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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