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恶毒养女翻身记[年代]》作者:孖宁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0分类:小说浏览:30评论:0

书名:恶毒养女翻身记[年代]

作者:孖宁

简介:【正文完结】

祝熙语是首都南边儿厂区最有名的漂亮姑娘,也是第一纺织厂厂长的养女,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毕业后进厂不到一年又通过遴选进了宣传科,笔杆子更是有名的硬。

外人看起来无可挑剔的生活却是她命运的低谷。原来纺织厂以前姓黎,祝熙语母亲黎曼的黎;养父在十多年前也不过她父亲手下的一个转业营长。她的人生在她五岁那年迎来了巨变,将她捧在掌心的家人相继离世。

不知何时起,家属院里最受宠的小姑娘逐渐没了存在感,再之后就成了谁提起都会摇头的存在。

听说她天天暗地里欺负她的养妹侯语希,那个所有人心里心善又体贴的姑娘。

听说她天天在养父家仗着自己的出身和长辈的恩情作威作福,逼得侯家两个儿子连家都不敢回。

至于听谁说?大家都这么说。

为什么信?侯家夫妻每天都愁眉苦脸,侯家兄弟也都离开了首都,侯家小妹那么怕她姐,是谁的错还用问么。

终于,家属院人嘴里除了美一无是处的姑娘下了乡。众人原以为这下侯家的日子就要好起来了,没想到却是一路下坡直至满地狼藉。

而那个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养女呢,她早已经走到了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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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北城后,祝熙语凭着一股劲儿成为了自己命运的掌舵人。

她遇到了越来越多爱她的、对她的好的人,实现了自己年少时的梦想,救赎了这些年来受尽委屈的自己...

最重要的是,祝熙语遇到了韩宥。

一个在世俗意义上堪称完美的青年,将同龄人映衬得像是他山脚青涩的果实,而他则是巍峨的山。

就这样一个看起来强势到极点的男人,遇到祝熙语后,竟也心甘情愿地伏在了爱人的裙下。

婚后,祝熙语觉得韩宥完全就是满分丈夫,只有一点,这人床下有多温柔床上就有多强势,自己实在很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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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现代架空 日常

主角视角祝熙语韩宥

一句话简介:恶毒养女掀桌子罢演了。

立意:抓住命运馈赠的每一次机会。

第1章 下乡

8503年春,首都第一纺织厂家属院。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客厅里的众人立马停止了交谈,齐唰唰看向门口。

夕阳的余晖笼罩在正在换鞋的年轻女孩身上,将她本就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动人,细腰长腿,精致的侧脸轮廓随着她的动作在墨发里忽隐忽现,勾得人心痒痒的。

“小语,你回来啦,洗洗手马上就开饭了。”一道有些过分敞亮的嗓音打破了安静到近乎静止的空气。

“嗯。”随着这声有些冷淡的回答落下,美人也终于转过身。与她嗓音极其不符的是,她长着一副极尽娇美的脸庞。

巴掌大的小圆脸,在这个大家都不太好过的年代里仍然有着白到近乎发光、细腻得宛若脱壳荔枝般的好皮肤。齐眉刘海乖顺地遮盖住额头,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大眼睛,眼角圆润、瞳仁乌黑明亮、卧蚕饱满,整体微微向上,中和了几分小鹿似的眼睛带来的甜腻感。鼻梁高挺笔直,从侧面看上去甚至有几分锐利,于是便给这美人添了些清冷气质。水润粉嫩的樱唇微抿,小巧的梨涡隐现。无一处不精致,凑在一起更是浑然天成,甚至让观者都生不起几分相较的心思。

来人便是自少女时期就稳获大院最美姑娘称号的侯厂长的养女,祝熙语。

祝熙语忽略掉来自一旁那对母女欲言又止的目光,洗完手径直走向了餐厅。木制圆桌上已经摆好了菜,番茄炒蛋、山药木耳、清炒时蔬、白灼虾、冬瓜排骨汤,四菜一汤加上纯米蒸出的饭,这即使在北城也是他人难以企及的丰盛。

祝熙语眉毛微挑,必然是甜口的炒蛋、过敏的虾、不用尝都知道有多么清淡的其他菜,果然又是这套。她毫不怀疑,在她应下他们的要求之前,她吃的用的将都是这样没有大错但又处处膈应她的东西。

她毫不迟疑地坐下,甚至算是有些仓促地吃起饭来。没办法,上了一天班的她属实太饿,再不吃点待会儿仅剩的胃口也会被即将开演的大戏彻底消灭。

“小语,今天工作辛苦了。”祝熙语对面的中年美妇乔准娟温柔地笑着,精准地从那盘木耳里挑中她最厌恶的山药夹进她的碗里,“我昨天实在太着急了,语气有些不好,请你不要怪妈妈。”

“谢谢。”祝熙语没什么表情地将山药径直喂入嘴里,强压着黏糊口感给她带来的不适。她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水杯,戏开始了。

“姐姐,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今天已经和妈妈说好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接替姐姐的工作,让姐姐下乡的。”中年妇女下首十七八岁的姑娘跟着应声,她的语气透着满满的坚定。

少女皮肤很白,饱满的鹅蛋小脸上最出彩的是她那双眼睛,虽是单眼皮但水涟涟的,哪怕五官算不上特别精致,也别有一番清丽感。此时她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因为正在进行的话题微鼓着,似乎恨不得为此起手立誓,生动的表情为她柔和的面容添上了几分可爱。

“是的,小希最心疼姐姐了。”美妇轻抚少女的发尾,语气欣慰、声音微微颤抖。她的眼圈越来越红,保养得很好的眼尾连一丝皱纹也无,便更有几分楚楚意。“是妈妈没本事,你爸爸也刚上任,时间紧张,只能让你受苦了。”

“我没事的妈妈,只要你们好好的就行。”少女似乎也终于承受不住,扑进母亲的怀中,轻轻抽泣着。

祝熙语平静地看着眼前母慈女孝的场景,脑海里反驳的话绕来绕去却懒得说出口。

应该下乡的本来就是高中毕业却没通过工厂招工考试的侯希语,她的工作也没借半点侯厂长的势,是她三年前自己先考进厂里一线女工,又通过内部遴选考进宣传科的。这一切和他们侯家没半点干系,他们有何资格置喙她的工作?

更何况,侯家难道忘了自己的发家史吗?这个纺织厂原就是祝熙语外公主动上交的私产,只十几年前小舅失踪,父亲也在战场牺牲,母亲受不了打击离世,黎家仅剩了她这个七岁的不知事的外孙女。那些租金和房产也因此全部移交给了当时凭着战友关系收养了祝熙语的侯海。

那时的侯海刚接到了转业通知,按他在部队的级别只能分回老家县城当个不大不小的厂领导,因着收养祝熙语才被破格分到了首都第一纺织厂安保处。之后他一路高升,年初已坐上了厂长的位置,妻子乔准娟也跟着成为了后勤处主任。

这一切要说和祝熙语外公旧时的人脉没半点相关,和每年厂里交给侯海夫妻代管但祝熙语从未见到过的大笔租金没半点关系,哪怕是大院里乔淮娟母女的忠实拥趸也不会相信。

侯海夫妻共生有二子一女,大儿子侯政谦二十五岁,从军八年,现已是冀省军区三师的一个副营长;二儿子侯政然和祝熙语同年毕业,进厂月余就因见义勇为被推荐去了沪市读工农兵大学;小女儿侯语希今年十八岁,高中刚毕业,由于今年首都知青政策突然抓紧,没有工作的她被要求在月底插队下乡。

看她一直没反应,乔准娟扭头看了侯海一眼。侯海见状轻咳一声打断了祝熙语的思绪,他这些年随着高升越发严肃起来,双颊微垂,眉心三竖,只能从硬朗的眉目间隐约窥见些早年的风采。

他的手指规律地叩着桌面,声音低沉,“政策突然收紧,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仓皇。后天就要去知青办报道,各厂招考刚结束也没法再挪出新岗位。”他的眉随着他自己的话越锁越紧。突然,他猛拍桌面,碗筷跟着蹦了一蹦,发出清脆紊乱的响声,曾婶听见急忙从厨房跑了出来。

“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争气,连工厂招工考试都通不过,还有脸求你姐姐?”

侯海的声音像炸雷一样,脸颊的肉都因此微颤,但其实细看他望着侯语希的目光,一点愤怒或者失望都没有。对他来说就是这样的,妻子的打算不能成也只是小女儿下乡而已,哪里比得上他公正甚至更偏疼养女的名声重要。

但侯语希对此反应剧烈,哭得都快接不上气,清丽的小脸颜色尽失,“我没有,我没有想抢姐姐的工作……”

乔淮娟紧紧搂着她,一直维持着的专属领导夫人的淡定雍容尽失,也哭得像个泪人,“侯海,这一切都是我想差了。你不要刺激希希,你明知道她自从小时候被小语推下……”她的话突然收住,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的祝熙语,表情很是刻意。

“放肆!”随着侯海的暴喝,乔淮娟肩膀微沉,侯语希苍白着脸倒在她怀里。

“侯海,要是希希出事了我和你没完!”乔淮娟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家属楼的安静,她艰难地抱着侯语希往外走去,侯海急匆匆地跟着。

一旁的曾婶目睹了全程,她急急地跟着夫妻俩追了几步,唉哟叹着,又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坐在桌旁不动的祝熙语。祝熙语的脸隐没在阴影里,从头到尾都无甚表情。

“你这!你这!哎哟……”曾婶是个没什么心眼只有嗓门的妇女,脾气又急又直。她来到侯家快十年了,可以说是看着姐妹俩长大的人。她是乔淮娟特意从祝熙语父亲老家找来的妇人,一开始是为了解决祝熙语用不惯北方的饭菜特意请来的,但十年过去,她最拿手的菜早从鲜香麻辣的川菜变成了侯语希和乔淮娟爱吃的清淡菜系。

她的心,也早从心疼祝家村最出息的儿郎留下的唯一子嗣变成了和大院所有人一样的心态,认为祝熙语仗着侯海的偏心整天欺负妹妹和养母,搅得侯家争端不断,是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祝熙语微垂着眸,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梨涡乍现,却丝毫不觉甜美,反而透出更加浓郁的厌世气息。

她听见门外邻居们打探消息的声音和曾婶自以为压得很低的愤怒的回答。

“对!又是因为她,厂长夫妻大吵了一架,厂长护着她骂小希,小希哭晕过去了。”

“怎么这样啊?不就是让她把工作让给妹妹而已吗?她都白吃侯家这么多年的饭了,把侯家儿子逼得一个都不愿意留在家里,小希那么护着她这个姐姐,她连个工作都不肯让,真是白瞎了一副好脸蛋。”楼上李奶奶的声音毫不掩饰,像是专门说给人听的。

“小希身子不好还不是她把人家五岁的小女孩推下楼梯害的,她但凡有良心就该主动下乡。”这是隔壁总是因为好人好事被表扬的大院有名的活雷锋、软心肠。

“黎家的人多好呀,祝副团也是个正直的性子,怎么,怎么,唉……”今天的阵仗真大啊,连父亲的战友生产主任也被惊动了。祝熙语还记得在她刚到侯海家的那一年,唐主任经常带着鸡蛋糕来看她,她那个时候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叔叔的。

外面的人声越来越杂,他们似乎都忘了祝熙语就在一门之隔处,甚至微斜点身子就能看见坐在餐厅里的她。或许他们正是因此才这样大声的,毕竟这在他们看来,是在劝告一个不知感恩的冷心冷情的女孩迷途知返,是顶顶正义的行为。

第2章 决定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从祝熙语的脸庞滑落,她的身影在黑暗显得里愈发纤弱。自那场闹剧开始,她就一直是这个表情这个动作,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打动她分毫。

“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祝熙语抬眸看着它直至挂断,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在最后一道铃声将落时,祝熙语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侯政谦。请帮我转交熙语。”

“哥。”祝熙语应声,心里有些忐忑。

“熙语,是我。小妹的事我已知晓。不要担心,我会处理。不管妈妈和小妹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她们的要求。”原本就温和的男声在她应答后更加温柔起来,他吐字不疾不徐的,似乎这些天闹得所有人都不安生的事只是一件很小、很容易解决的问题。

祝熙语轻轻应了,和侯政谦交谈了一会,话渐渐变得多了起来,到最后甚至主动询问了很多侯政谦部队上的事,一点也没有刚开始惜字如金的模样。

电话挂断前夕,侯政谦告诉祝熙语让她等爸妈一回家就让他们回拨过来,他会一直在传达室等回电。

祝熙语写了张字条交代清楚这件事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书桌上的相框背后抽出一封信。

信纸保存得很好,一丝褶皱也无,只有些泛黄,昭示着这是一封经过岁月洗礼的、主人很爱惜的信件。纸上字迹笔锋锐利,但也掩不住写信之人当时的喜悦温柔,“选名祝熙语,祝咱们的女儿此生笑颜不断,无惧无忧。”

祝熙语摩挲着熟悉得仿若已刻进心里的字迹,望着相框里高大挺拔的军人和他身侧浅浅笑着的温婉佳人,酸涩的眼眶终于生出湿意,她喃喃低语,“爸爸妈妈,这一切都好没有意思。我好想离开这里,这次我可以离开这里吗?”

相框里的夫妻温柔地回望着他们的女儿,却再也给不了回答。

祝熙语半梦半醒间听见客厅传来一道尖锐到刺耳的声音,抬腕看了看表,九点三刻。

“侯政谦,那是你亲妹妹!”愤怒到破音的怒吼很快被收住,换成那道似乎总是委屈又包容的温柔嗓音,“小语的长相去下乡是有些危险,可小希才十七岁,她身子一直不好,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真的...真的不忍心。”

女声已经带上了哭腔,“政谦,求求你不要对妈妈和妹妹这样狠心。我答应你好不好,我答应你,等你年底探亲回家我就让你带她回部队,只是一年而已,算妈妈求你。”

冀省军区三师一团传达室。一道格外挺拔的身影微倚在墙边,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捏着眉心,“妈,你怎么能拿这件事逼我。”

一旁值班的接线员听到这话更加安静起来,试图听到这位颇负盛名的副营长更多的家事。侯副营一开始说得对呀,大妹妹长得太漂亮又自己有工作,没有责任替他们承担他们为心疼小妹造出的风险。

乔淮娟听出儿子态度有些松动,自诩第一体面人的她此时一点也想不起来电话可能会被接线员听到的事实,她赶紧道,“谦儿,就让她替你妹妹去一年,我以后再也不阻拦你了。”

在旁边坐着的侯海闻言眸光一闪,正想开口制止妻子的胡言乱语,转瞬想起女儿躺在病床上苍白脆弱的模样,心究竟是软了许多,他长叹一口气,终是没再说什么。乔淮娟见状立马对着电话追加一句,“你爸爸就在我旁边,他也同意。”

侯政谦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今日下午接到了首都提前交代过的发小的电话,这才知悉了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他本是绝不可能答应这件事的,为此专门请了假守在传达室准备和爸妈好好谈谈,打算彻底解决这场闹剧。

熙语从小就没离开过首都,且现在的下乡插队其实就是侍农,她怎么承受得住那样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更何况她的容貌是那样的绝色,在首都尚且有挡不完的狂蜂浪蝶,侯政谦根本不敢想象放任她一个人去到本就贫瘠的农村,她会面临多少恶意与危险。

但是,他的心思自从被母亲察觉以后就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他被仓促送入军中,这些年每每回家探亲母亲也是各种阻拦,他连和熙语单独相处都很难。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父母好不容易退让了,他绝不能错过。等明日去打探一下靠谱战友的老家,给熙语找个稳妥去处,再让爸安排熙语过去。有战友的亲属护着,这一年想必不会有谁不长眼地撞上来,只是要委屈熙语受点劳作的苦。但等到年底,他就可以带着结婚申请回家,熙语一同意就可以立马和他一起随军,再也不用回到乡下。

侯政谦骨缝里长出一些隐秘的兴奋,他和母亲约好明日中午再通话,便急匆匆回到宿舍去了。他们团里有许多善良质朴的战友,他得赶紧和他们谈谈,替熙语找到一个合适的去处。

接线员小战士听得云里雾里,但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那个可怜的姑娘被家里所有人推出去替自己的亲女儿挡木仓了。涉及到切身利益,本就倾斜的天平更是一倾到底。只是没想到这个以风光霁月著称的副营长,原来私底下并不如他表现得那样公平正义,小战士在心里想着。

纺织厂家属院。

挂了电话的乔淮娟长叹一口气,几乎是瘫在了椅子里。即使事情大体上都在按照着她的设想进行着,但大儿子是家里最出息、性子最强硬的孩子,没解决他还是让她无法真正安心。好在。她对着丈夫深深笑了起来,泪珠从眼角滑落,眼里都是释然。

乔淮娟倚靠在丈夫的臂膀上平复情绪,想到自己始终被祝熙语压了一头的女儿,想到自己被祝熙语迷得忤逆倔强的大儿子,想到自己性格恶劣的小儿子,想到那个一直光鲜亮丽、备受呵护的女人,眸里透出些痛快的恨意。终于,终于可以把这对惹人厌的母女彻底从她的生活里赶出去了。

至于儿子所说的提前安排去处,她巴不得祝熙语死在乡下,又怎么会替她到处求人。儿子在部队,天高皇帝远,到时候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打发。知道真相时也不过覆水难收,凭祝熙语的长相在乡下又能安生多久呢。她期待着那一天早点到来。

想到这里她几乎快忍不住笑意,强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起身敲了敲祝熙语的房门,“小语,可以出来和妈妈谈谈吗?”

房门很快被打开,乔淮娟依稀看见床上正摊着一张老照片,她的笑意僵了一瞬,很快又亲密地挽住祝熙语的胳膊。

祝熙语任她作为,听着她唱念俱佳地表演了一番她的慈母情怀,直到最后那句“你哥哥也是同意的”才抬起眼和乔淮娟对视,乔淮娟的眼里是赤裸裸的挑衅。

即使做好了准备,祝熙语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讽刺的笑,这一笑把对面两人的慈父慈母面具都打破了。祝熙语不是不知道侯政谦那些小心思,但他不说她也不想主动挑明以免生出更多恼人的事端,毕竟她在这个家里、这个大院里一向没有话语权。

想起刚刚听到的乔淮娟应给侯政谦的“好处”,她又呵了一声,这一声里的讽刺比刚刚还明显。也是,他们才是一家人啊。以前那些好坏从未涉及到侯政谦自身的利益,才显得很是情深,但实际上的他根本担不起她最后的迟疑和希冀。

乔淮娟和侯海差点忍不住斥她,这两声笑太刺耳了,但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大院苦心经营出的好名声,还是忍了下来。正在他们按捺不住想要直接询问时,就见祝熙语又笑了,这一笑绚烂得刺眼。

她本就生得娇艳,只不过平时总冷淡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盛着的淡漠和厌世太过惹眼,让观者很容易就忽视了她五官的精致。但此时她的笑豁然又明媚,眼角眉梢的阴郁被笑意覆盖,小巧的梨涡窝在颊边,撩的人心里痒痒的,本就极盛的容貌因此更加逼人。

乔淮娟看得心里更恨了,这些年来,不管她做了什么努力,别人总还是会对祝熙语怀有一分善意,就是因为这副好脸蛋。

祝熙语发现下定决心后竟然比想象的还要痛快。她被绑着翅膀关在这名为家的牢笼里整整十三年了,看着锦衣玉食其实处处都暗藏着算计和代价。

她虽已成年,但竭尽全力也只不过是靠着自己考进了宣传科,其实还是生活在侯海和乔淮娟编织的巨大舆论牢笼里。她实在受够了这样密不透风的生活,受够了侯家众人光鲜面皮下令人作呕的丑陋嘴脸和永远填不满的欲望沟壑。

既然命运替她撕开了一个口子,哪怕前路再未卜,她也要拼死闯一闯。她在心里默念,“对不起妈妈,这些年我都乖乖听你的话忍耐地活着,等小舅回家,等爸爸牺牲的真相。但这次,我不想再坐以待毙了,哪怕会死,我也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撕下他们的面皮,拿回外公的东西,寻找爸爸和小舅遇难的真相。保佑我吧,妈妈。相信我吧,妈妈。”

祝熙语握紧手里妈妈生前最爱的吊坠,毅然抬起头,朗声,“好啊,我下乡。”

说完,不顾那两人是如何错愕怀疑,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剩一天了,还有许多事要在走之前安排好。

第3章 准备

第二天,祝熙语很早就起床了,将手伸出窗外探了探今日的温度,她换上一条的确良的纯白色长袖连衣裙,又在外套了一件藏蓝色的呢子大衣,墨发盘在脑后,是稍显成熟正式的搭配。收拾好自己,她拿起一旁昨晚就装好的手提袋,径直出了卧室。

侯海夫妻还未起,曾婶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来,“小语,你真决定好下乡了吗?”她的表情有些犹豫,可能是这会儿终于想起了自己是祝熙语的同村婶子,想起还在老家时那地里刨食的苦日子。

她昨晚一整夜都没睡好,一闭眼眼前就是每次离开祝家村时乡村们拉着她的手请求她照顾好祝远霆唯一的女儿的画面。

祝远霆是祝家村他那辈最出息的子弟,年仅三十就当上了副团长,在那事发生前娶得也是首都知名富商的小女儿,可谓是前途一片坦荡。但他从未忘记祝家村,哪怕未成年就进入军中,父母也在他小时候就双双离世了,唯一的姐姐带着大半家财出嫁后再也不曾归家,他还是将祝家村当成自己的故乡,多有帮扶。

但凡探亲回家祝远霆一定会下地帮忙,哪家遇上了祸事也很愿意搭一把手。他为人义气、相交甚广,即使到现在他已经离世了十五年之久,他以前交好的战友、领导也仍旧愿意看在他的面子上拉祝家村一把,所以村民们是真的很感激、爱戴他。

曾婶当时愿意丢下才三岁的小女儿、只身来到首都很大程度也是抱着照顾祝熙语的心思来的,她娘家就在祝家隔壁,也很可惜这个年少有为却命苦的邻居弟弟。但这些年,不知为何,她和祝熙语的关系越来越冷淡了。

想到这里她越发的难受,之前她只顾着替小希病弱的身体忧愁,毕竟小希像是女儿一样依赖着她,很是缓解了她对女儿的思念。至于祝熙语,这些年来越发的沉默冷清,上学的时候宁愿寄宿也不回家,毕业后这三年即使住在家里,除了吃饭也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与任何人亲近。

但即使这样,当她确定祝熙语真的要下乡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紧张和后悔。她最是知道农事的辛苦、最是知道一个漂亮富裕的姑娘只身在陌生的农村会面临什么。她既不敢想祝熙语下乡会遭受什么,也不敢想等乡亲们知道她眼睁睁看着小语丢了工作替妹妹下乡之后,她会面临什么。

“这不一直是你所期待的吗,婶子。你一直很支持我下乡的啊,你忘了?”反常的,祝熙语竟然停下来回答了她的话。她大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像是能照清楚世界上一切的污秽。

曾婶慌乱地移开目光,手在围裙上不停地擦着,“还...还有别的法子吗?”

祝熙语轻轻笑了一笑,“婶子,这世界上哪里有两全的美事呢?”说完她就转身往门外走去了,曾婶支支吾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要不我们去联系一下祝家村的村长吧?”

祝熙语闻言更是觉得好笑,去祝家村?去喂她那个早就被侯海夫妻收买了的贪得无厌的大姑吗?无论是祝家村,还是侯政谦说的战友老家,她都不会去,她再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手里。

祝熙语先去厂里请了假,宣传科科长也听说了她家的事,大院里没有秘密。她很欣赏祝熙语,这两年来一直非常照顾她,顶着乔淮娟的压力替她保住了很多机会,她疼惜地看着面前看起来很脆弱得像个瓷人但实际很坚强的姑娘,“小祝同志,关于你的工作,我承诺我只尊重你自己的意见。”她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这是她能给的最后的善意了。

至于多的,侯海这些年在纺织厂早就打下了根深蒂固的权力网,除非致命错误,别的小打小闹是动摇不了他分毫的。她只是宣传科的科长,一家老小都攀着纺织厂过活,即使再怜爱祝熙语,也做不了更多。

祝熙语闻言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科长,我明白的。多谢您这两年的照顾。”

这就是祝熙语面临的困境,学业中断无法再继续往上读,她只能回到纺织厂。而纺织厂早就是侯海的天下,家属院更是早早就被乔淮娟握在手里了,她就是困在这牢笼中稚嫩的小兽,竭尽全力也挣不开夫妻俩耗费十多年为她量身定做的枷锁。

但现在,机会来了。再艰苦的生活也比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日子好,她绝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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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纺织厂,祝熙语坐上公交去了她曾经的高中。和门卫登记过以后,她径直到了三楼的语文组办公室,敲了敲门,听见熟悉的那声“请进。”祝熙语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杨姨!”语气里都是亲昵,总算有了点正值青春的姑娘的娇俏。

“熙语,你怎么来啦?”杨梅惊喜地抬起头,祝熙语是她最喜爱的学生,她和祝熙雨的母亲黎曼更是多年好友,这些年一直很照顾她。

祝熙语轻车熟路地替她整理起办公桌,“杨姨,我要下乡了。来这儿除了和您告个别,也是想求您和任叔一件事...”

杨梅惊愕地站了起来,连忙拉住祝熙语的手,“熙语,这可不是小事,你知道的,知青下乡并不是太好过...”她犹豫地看向祝熙语,“是不是,是不是乔淮娟逼你的。我...我这就去找她。”说着就拿起一旁的手包准备去讨说法了。

难得看见杨姨这样急冲冲的样子,祝熙语又感动又心酸。杨梅的成分不好,前些年受了很多苦,勉强靠着出色的教学能力和丈夫的庇佑,又忍痛和娘家划清了关系,这才得以留下没被送到边疆农场。但她的身体和精神遭受了双重打击,一直补不回来,于是平日里多是慢悠悠的。

早些年杨梅就看透了侯海夫妻的真面目,本想接祝熙语回自己家照顾,却被侯海夫妻倒打一耙,说她是想要侵占祝熙语外公留下来的东西,黑五类不安好心。侯海还找了相熟的小队在杨梅单位和夫家大闹了一场,不仅将杨梅气进了医院,还差点影响了杨梅丈夫任安国的工作。

于是杨梅只能退让一步,让祝熙语住校。在生活上有她照顾,也好歹能避开那对黑心的养父母。所以真算起来,除了头尾三年,中间七年大半时间祝熙语其实都是由杨梅夫妻看顾着的。

祝熙语拉她坐下,一字一句地道,“杨姨,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任人宰割了。这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一条出路。”

杨梅看着她郑重的表情,想到她这些年她被侯海夫妻逼得只能借寄宿喘口气,眼泪簌簌落下。“好孩子,苦*了你了。要是你父母外家还在,谁又敢这样欺负你。”

祝熙语轻柔地替杨梅拭去泪,听见她提及父母心里就是一痛,轻吐一口气,扬起笑容宽慰道,“别伤心杨姨,这是我自己想要的选择,我不会让那家人如愿的。快别哭了,我还等着你带我去任叔那儿求助呢,我能不能逃出虎穴就全靠杨姨啦。”

杨梅听此立马拉起她往外走去,“咱们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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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杨姨送回学校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了,忙了一早上的祝熙语根本来不及吃饭,她摸了摸隐约有些发痛的胃,往学校后的国营饭店走去。国营饭店门口闹哄哄的,里里外外围了很多人,祝熙语本想绕开,却被后来的人挤着凑了过去。

地上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双手反剪被一位穿着军装的男人压着。男人身姿非常挺拔,仲春时期竟只穿了衬衣裤,单膝跪地的姿势将他的好身材一展无余。修长笔直的腿,皮带将衬衣扎得牢牢的,紧贴在他略窄却充满了力量感的腰上。他的双臂因为用力绷了起来,袖子被挽到胳膊肘,小麦色的肌肤上青筋凸起。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只握住少年的双腕,一只按在其后脖颈处,被少年黑黝的肤色衬得漂亮极了。

“你这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偷东西!落在我们手里,有你小子受的。”一旁抑扬顿挫的男声打断了祝熙雨的目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男人的手看,祝熙语的脸倏地红了。她赶紧转身,想要离开。

人群因为她的逆行引起一点混乱,吸引了庄玮的注意。当他看见人群中间那位漂亮到惊人的姑娘时,极夸张地哇了一声,一肘子捣向韩宥,被对方硬邦邦的肌肉撞得生疼。他一边吸气一边说道,“老韩老韩,报告,有超级大美人。”声音贼兮兮的,和他板正的军装一点儿也不相符。

韩宥一把推开他越凑越近的脑袋,斜睨他一眼,“注意影响。”

“真得特别特别美,比傅川那小子嘴里的大美人表妹漂亮一百倍。”庄玮急了,恨不得掰着韩宥的脑袋去看。傅川那厮天天吹嘘自己的表妹是最漂亮的姑娘,得意得烦人,他必须让韩宥作证人外有人,回去好打压傅川的嚣张气焰。

韩宥被他烦的不行,敷衍地应了一声,快速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倒是一怔。女子早已走到了人群中间,隐隐绰绰间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纤细窈窕,大衣的系带将她的腰掐得细细的,仿若一用力就能折断。如云的长发盘在脑后,衬得她的脖颈像脂玉一样白皙细腻。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掐住少年后脖颈的手,又被自己莫名的动作惹得发笑,一把抓起地上的少年,头也不回地往警局走去。

“欸!等等,我还想问下美人的名字。”庄玮着急地左看右看,一咬牙到底是追着韩宥去了。即使走得远了,也还是能听见他念叨韩宥不近人情的声音。

这边,祝熙语好不容易走进了国营饭店,点好餐坐在饭桌的时候脸还是一阵阵发烫。她真是吃错药了,都怪任冉整天说些有的没的,她刚刚...她刚刚竟然一直盯着一个陌生男人看,还莫名觉得人家很性感...

“天!”祝熙语差点哀嚎出声,把自己滚烫的脸埋进手心,惹得一边本就悄悄留意着她的食客频频望来。

用过饭后,祝熙语又坐上公交去到了首都北边的空军大院,在里面几乎待了一整个下午。从空院出来的时候,她的手提袋鼓鼓的,被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纺织厂家属楼。

侯语希被乔淮娟接回了家里,在医院她就得知了祝熙语答应替她下乡的事,回来的一路都在落泪,被遇上的大院邻居安慰了很久才终于回到家里。

乔淮娟一进门就看见曾婶怔怔地坐在餐厅里,厨房传来一股糊味。乔淮娟不耐烦地又看了曾婶一眼,把行李重重地放在地上。曾婶闻声连忙起身,习惯性地往母女这边迎了几步,但又很快停了下来,垂下眼,躲避似的钻进了厨房。

侯语希见状没忍住泪汪汪地看向扶着她的乔淮娟,她的眼睛因为这些天的哭泣已经高高肿了起来,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嘴唇干干的都起了皮,很是憔悴的样子。乔淮娟看着这样的女儿心又痛又软,她抚了抚女儿的眼角,“妈妈在呢,别担心啊。”

等把女儿扶回房间,替她盖好被子倒好水,乔淮娟轻轻关上卧室的门。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厨房好一会儿,才长吸一口气,作出难过的表情走向厨房。“再忍忍,马上结束了。”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曾婶正在洗锅,旁边是一盘已经糊掉的红烧鱼块,她的一块六毛钱!乔淮娟忍住脾气,“曾嫂子,我也是没办法啊。你知道的,小希这些年头痛从未断过,还时不时会晕倒。你也是做母亲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的心里也很痛。她们谁下乡,我都不好过。”

曾婶没抬头,抹布来来回回地擦拭着同一个地方,“我知道,我也是看着小希长大的。”

乔淮娟帮着她倒掉那一盘鱼,“你放心,小语明年就会回来,这期间要是有别的机会我和她爸爸也会帮她的。”

看着鱼块被她一个个拨进垃圾桶,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小语的房间空出来了,你也四五年没回家了吧。张顺和小妮是不是都在家呢,不如暑假让他们来首都玩玩。”

曾婶闻言眼睛一下就亮了,儿子和女儿这些年一直闹着想来首都看看,厂长夫妻没松口她也不敢自作主张。倒是因此惹了孩子们不少的埋怨,眼见着每次来信话越来越少,曾婶心里是又忧愁又着急。

现在好了,他们能来首都了,等知道这个消息儿子女儿一定会重新亲近起她的。她此时也顾不得祝熙语那头了,反正乔主任说了年底就回来。今年她不回祝家村,想必那些人也探不到祝熙语的近况,更不会因此为难自己了。

曾婶如释重负,她讨好地对乔淮娟笑了笑,赶紧接过对方手里的空盘,“谢谢乔主任。明天我自己掏钱买条江团,刺少,小希最爱吃了。”

草鱼一条一块六,江团差不多翻倍,曾嫂子一个月工资三十五,乔淮娟心里快速算了笔账,有些得意自己对曾嫂的掌控,也很满意对方的识趣。

第4章 出血

就在厨房二人其乐融融时,屋里响起了敲门声,乔淮娟有些纳闷地打开门。先是看见了祝熙语笑盈盈的脸,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充满喜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乔主任,你可真是养了个善良又无私的好女儿!小祝同志大义呀,解了我们妇联和福利院的大急!多么好的同志,三年的租金一分不留全捐了出来!”

乔淮娟被她的大嗓门砸得头晕,她在说什么?为什么每个字她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这么难懂。

“母亲,不邀请市妇联李主任进门吗?”祝熙语笑眯眯的,把“市妇联”几个字咬得很重。

乔淮娟回过神,看见周围的邻居被李主任的话吸引了过来,探头探脑的,赶紧退到一边,“快快,李主任,快请进。”

一行人来到客厅时,侯海和侯语希也从各自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侯海脸色铁青,他在书房里就听见了李琳恨不得响彻整个家属院的声音,他挥挥手示意乔淮娟和曾婶倒茶。

仔细辨认了一下这群人,市妇联主任李琳、市福利院院长郭白、街道妇联主任夏文秀、纺织厂妇联主任苏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眼生的背着“首都人民日报”背包的成年男人。他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好大的阵仗。这些人他在市里开会时都有见过,联想到最近常听人说郭白天天找领导哭穷的传闻,心里那个隐约的猜测逐渐明晰。

“小语,这是?”侯海和众人一一握手,又故作疑惑地看向一旁悠哉坐着的祝熙语。

祝熙语仔细欣赏着侯家人的反应,真够精彩呀。没等她开口,李主任就赶紧接过话,把门口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侯海又听了一遍,心里对这个养女倒有了些不同的观感,是什么时候,她长出了反骨?他开朗地哈哈一笑,“李主任谬赞。”又故作为难,“我也听说过李主任和郭院长的难处,小孩子义气上头没搞清楚就打扰了你们我实在抱歉。”

他顿了顿,“租金确实是在我这里,但这些都是我战友托孤给我用来保障小语生活开支的钱财。她还小,我不得不为她多考虑一些。所以...”

李主任闻言眸光一闪,祝熙语早就和她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和今晚在侯家可能遇到的难处,侯海的反应几乎和祝熙语说得一模一样。她心想,别说她们妇联本就有保护烈士子女的责任,单说福利院这些年确实资金十分紧张,郭院长几乎周周来妇联找她,领导也给她压力让她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她也是必须要办成的。

据她所知光纺织厂一家每年都要给侯海一千余块,更别提祝熙语给她看过的其他房产清单,房管局每年支付的租金加起来也不会太低,两厢合起来至少两千块,差不多是她两年的工资。再说侯海是有名的爱面子的人,祝熙语下午在她办公室表现出来的聪明也完全不像传言那样,有她打配合,她不信拿不下这件事。

于是她故作迟疑地看向祝熙语,不明真相的郭白急得在旁边左看右看。

祝熙语望了眼门口和窗外探听的人群,大院就是这样,谁家有个新鲜事很快就会传出去。她精准找到挤在最前面的总是说她吃白饭的李奶奶的身影,望着她重复了一句,“用来保障我生活开支的钱啊。”看见李奶奶躲开了她的眼神,她转回了头。

祝熙语直直对上侯海的目光,“父亲忘了,我明天就要下乡了,以后我在乡下用不上这些钱的,还是捐给有需要的人吧。相信爸爸妈妈也会同意的。”

家属院里的人闻言更是一惊,她们大多数人还不知道祝熙语要下乡的消息,更没想过她会放弃宣传科的工作真的下乡,毕竟谁好谁坏是毋庸置疑的。

侯海难得的接不上话,侯语希这时满脸忧愁、期期艾艾地开口了,“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

祝熙语懒得再和她们纠缠,她在外跑了一天已经很累了,下乡的行李还没收拾好,她要做的事多着呢。她直接打断了侯语希的话,“小希,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且不说是我自己同意了你们的要求,没有什么怪不怪你的。再说了,帮助福利院的孩子们又怎么会是在怪你呢?”

说完,她也像模像样地抹了抹泪,“小希,你是没看到福利院的那些小孩,一个个瘦极了,还有好些生着病。别说像我们这样顿顿有肉吃了,他们连一顿带油的菜都要好久才能吃上一次。”

众人听见她说“顿顿有肉”都意味深长地望向了侯海夫妇,乔淮娟见状急急打断了她,“你这孩子,还不是你身体太弱了,我这才到处求人想尽办法替你补补的嘛。”她这话其实有些苍白,但祝熙语也不想和她在这代价不大且很难说清的事上纠缠。

她泪眼汪汪地看向李主任和郭院长,“孩子们太苦了,郭院长拿到租金记得替我买点糖分给他们可以吗?我今天答应了他们的。若不是明天我就要去知青办报道了,我一定亲自去。”

郭院长赶紧接茬,“好的,小祝同志。我一定向孩子们转达你的关心。小祝同志,孩子们能遇见你实在太幸运了。”他非常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没办法,太缺钱了。有了祝熙语这笔钱,这三年他终于可以不用为资金发愁了。

李主任跟着抹泪,青年记者见状赶紧拍下了这个感人至深的画面,“我一定向全市人民传达这个故事,小祝同志实在是青年的楷模!”

侯海和乔淮娟见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安排起租金的用处了,最后挣扎了一下,“小语明天就要下乡了,今年的租金我看还是留给她傍身吧。她一个姑娘家,我们做父母的实在放心不下啊。”他们夫妻俩一脸焦急,一副为不懂事的孩子精心打算的模样。

祝熙语闻言对着乔淮娟甜甜地笑了一下,众人正被她的容貌晃了眼,就听见她又落下了一个重磅消息,“不用了,父亲母亲。我今天已经将工作转给了我的高中同学,空军赵老司令孙女的表妹,她明天就会来厂里交接。赵家为了表示感谢,已经替我准备了下乡的行李,母亲不用担心。”

乔淮娟闻言眼前都黑了,她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什么?!这不是给你妹...”侯海将她未尽的话瞪了回去,眼见着家属院众人已经因为前面发生的事对他们心存了怀疑,租金看样子也保不住了,要是再爆出个他们逼养女给亲女儿让位的事,他的厂长还用不用做了!

侯海打起精神,决定先解决外人。他客客气气地和李主任郭院长约好了下周一来财务处提取租金,将人送出了门,顺便将门外的邻居们都打发走。

一关上门,侯海就转过身定定看着祝熙语,意味深长道,“小语长大了。”

祝熙语举起手里的茶杯做碰杯状,“谢谢父亲,是时候了。”起身就要回房收拾东西。

侯语希一把拉着住了她,一副被世界上所有人抛弃伤害了的模样,“姐姐...姐姐...你是吓我的对不对,你已经答应了的呀...”

乔淮娟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拉开了她,“你还叫姐姐呢!昨天语焉不详让我们误以为她答应了,今天一早就出了门,找上的还是赵老司令,她早就算计清楚了!她哪里把你当过妹妹!这个白眼狼!”

祝熙语没有停下步伐,侯语希就是这样的。从小就一副好妹妹的样子,在外永远表现得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她不否认这些年或许她真得有把她当姐姐的时候,但是她也从来没有在外替她说过一句真话,反而每次都配合乔淮娟的计划。

她难道看不懂她母亲的行为吗?她看得懂,即使看不懂也该听懂过大院里的人暗地里骂她不尊养母、不爱幼妹的话,但她对此毫无反应。因为她是这些流言、是乔淮娟计谋的最大得益者啊。

就像这次的下乡事件,她只会一边口头表明不会让姐姐替她下乡,一边却配合甚至促进乔淮娟的计划。但凡自己走错一步,就会落得被抢了工作、让乔淮娟肆意安排人生的下场。

不过他们的计划注定落空了,她今早去找杨姨就是为了让在市里工作的任叔帮她安排一个妥善的去处。任叔的人缘很好,认识很多靠谱的人,和知青办打招呼安排她一个小知青的去处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只需要安心下乡就好。

想到这里,她难得开心地在房间里转了一个圈,裙摆扬起,隐约露出她线条优美的白皙小腿。

没再管外面的人如何兵荒马乱,反正那家人只敢在背后放冷箭,是绝不可能正面宣战的。她也相信以侯海的“理智”,他会迅速处理好一切。

想到侯海刚刚因为丢了租金差点维持不住的假笑,祝熙语噗地笑出声,拿起相框,对着里面的一对璧人道:“爸爸妈妈,我做到了。现在的我只能让那家人不再挥霍外公的心血,等以后,以后我一定让他们彻底吐出本该不属于他们的一切。”

她摸摸妈妈的脸庞,又看向那个高大挺拔的男子,“爸爸,妈妈说你是世界上最勇敢、最坚强、最聪明、最刻苦的男子,我也会成为你这样的人,不要担心我。”

今天的这些事是早就在她心里过了千百遍的,自从乔淮娟母女暗示想要她替侯语希下乡以后,祝熙语几乎日夜不停地在心里衡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未知的选择的利弊。在脑海里、在梦里演练过很多次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她能给出的对策。幸好,目前看来一切都是往好发展着。

祝熙语并不因为今天的胜利就放下对侯家的防备,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今天只赢在了“出其不意”上,她也只是折断了侯家庞茂枝桠里并不非常重要的一枝。等侯家腾出手来,一定会予以她还击。

但祝熙语并不害怕,这是她自妈妈去世后做的第一个违背了妈妈临终前让她忍耐的叮嘱的决定,以前她还小也没有选择权。但现在,她不愿意再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可能上了,她要靠自己。迈出第一步很难,但她必须勇敢。

————————————

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祝熙语放下相框从手提袋里拿出今天从赵韵那里得来的一千五百块,这其实高于市价了,是赵韵听说她的事儿特意加进去的。她现在在部队军医院上班,手头很宽裕。她的表妹父母也从政,正为家中唯一的女儿下乡的事焦头烂额,这送上门的留城机会,他们自然愿意花这个钱。

将钱装进专门的小包,她又零零散散掏出一把散票和零钱,这是她用一些类似收音机这样乡下用途不大、或者自行车这样不好带的东西同人换的。赵韵不缺这些,是特意陪她去军医院和护士们换的,明早赵韵会专门来拿这些东西并替她转交。

祝熙语认真地数了数,卷翘的睫毛在她脸上打出阴影,看着很是乖巧。

加上这三年厂里发下来她特意存着的票证,粮票、肉票、食用油票、布票这些差不多是首都普通工人五年的份额,工业券、副食品券少一点,只有大概三年的,煤票那些祝熙语都换成了前面的这些票,毕竟在乡下应该用不上煤球。票准备多一点也没事,在哪里都是硬通货。至于三五年后,她暂时打算不了那么远。

祝熙语略兴奋地从衣柜深处拿出了她的存折,这里面是她这三年的工资。侯家在物质上一直没亏待她,毕竟比起租金那都是小钱,换一个疼爱烈士子女、黎家遗孤的名声太划算了。但没关系,这之后的三年,他们怕是不会再有那么好过了。

以前的租金大部分都被侯海用来打点关系了,未来三年没了额外进账,他们夫妻两加起来一个月不过两百多的工资,还要操心小儿子小女儿的生活,哪里再撑得起以前那样阔绰的开销。

祝熙语的好心情在打开看到存折那一刻更开怀了。第一年是普通女工只余了五百块,后两年提了干,每年存下了八百块,加上今天得来的钱,她现在一共有3852块钱!

祝熙雨扑到床上,小小欢呼了一下,她现在也算是个小富婆了呀!有这些钱和票,还有任叔同事老家人的照顾,她肯定能把日子过好的!祝熙语的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再也不见曾经的厌世忧郁模样。

祝熙语捧着存折在床上滚来滚去,腰上突然撞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刚刚顺手放下的相框。看着爸爸身穿着军装的英俊模样,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今天中午遇到的那个身影,“嗯...还是我爸爸更帅吧。”说着她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即使没看到正脸,但仅看那人的身材气质就知道绝不会长得普通。

不过谁管呢,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和自己亲爱的爸爸,她当然要选爸爸啦~

第5章 报道

8503年3月21日,春分,首都知青报道的日子。

今天的侯家再不复昨日的安静,侯家众人昨夜基本一晚没歇。侯海连夜联系熟人安排侯语希的去处,进进出出许多次。乔淮娟和曾婶急匆匆收拾着侯语希下乡的行李,两人故意将各类东西摔摔打打发出噪音,还时不时夹杂一些指桑骂槐的话和安慰侯语希的声音,很是热闹。

祝熙语也一晚没睡,收拾行李到凌晨,勉强眯到六点就准时起床了,有些兴奋地从衣架上拿下今天要穿的衣服。考虑到接下来几天都是在路上度过,她换上了一件粉色碎花的薄长袄,下面则是很常见的黑色窄版长裤,中规中矩的。头发梳成两条小辫搭在胸前,过白的皮肤将她眼下的青黑暴露无余,祝熙语转着头打量镜中的自己,对自己这一身搭配很是满意,多有知青样呀。

她打开房门准备去卫生间洗漱,侯海一脸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假寐,餐厅里堆了好些东西,乔淮娟和曾婶正在做最后的整理。听见开门声,两人都望了过来,乔淮娟狠狠剜了祝熙语一眼,明显是已经没心思再做慈母了,曾婶还是一脸犹豫担心的样子。

祝熙语没和他们打招呼,到了这一步,和撕破脸也没什么两样了。她洗漱好后用了些昨日准备的吃食,将换下的睡衣收进自己的手提箱里,环视四周检查是否有遗漏。楼下传来两声急促的汽车鸣笛声,她探出脑袋。

军绿色的吉普旁站着一位身量很高的年轻男人,正仰着头四处看。祝熙语挥着的手蓦地停了,有些纳闷,赵韵呢?怎么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对方很快捕捉到了这里的动静,对着祝熙语挥了挥手,笑得很灿烂,“赵韵。”然后指了指单元入口,示意他要上楼了。

祝熙语来不及多想,赶紧出门迎上去,男人已经出现在了楼梯转角,语速很快地对祝熙语解释了他的出现,“我是空院的尹聪,赵韵表哥。赵韵昨晚被叫回了医院还没下手术台,托我来拿东西和送你去车站。”说着他已经走到了祝熙语面前,挑眉示意她挡住了大门口。

祝熙语有些窘迫,赶紧让开,跟着尹聪进了门,眼见着他和客厅里的众人一一打了招呼、解释了来意,意识到对方是个有些雷厉风行的性子,赶在他示意前推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卧室的墙边放了几个打包好的纸箱,箱子上贴着标了序号的白纸,祝熙语指了指,“就这四个,麻烦您和我一起拿下去了。”

尹聪习惯性地打量了一圈房间,空荡荡的,基本只剩些大头家具,看不出丁点主人的偏好性格。他及时收回目光,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下乡的行李收拾得就像再也不会回来一样,却并没有问。他虽然性子很直,但不至于不懂尊重隐私。

他将四个箱子一一叠起来,在那个很漂亮的姑娘惊讶的目光里一下子全搬了起来,“我先下去,你再检查一下,时间很够,我在车里等你。”转身就要出门,却差点撞上了另一个面色很苍白的少女,尹聪愣了愣,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离开了。

他让开以后,祝熙语也看见了门边的侯语希,她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眼睛倒是不再肿了,只余一些红晕。她还是以前的装扮,浅粉色毛线裙配纯白色呢子大衣,白粉格子发卡将她的长发归顺地拢在耳后,显得她本就小巧的脸更加楚楚。她显然有些惊讶祝熙语的打扮,客气点可以说是朴素,但其实比起她以前,是很土气的装扮。

祝熙语将包挎好,提起房里最后两个手提箱,“有事吗?”

“姐姐,我是来和你道歉的。我想通了,下乡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和你下乡与否都没关系。”她递出手里的信封,“这里是妈妈给我的票和钱,我分了一些给姐姐,还有我的通讯地址,我还不知道姐姐要去哪里,我想写信给你,可以留下地址给我吗?”

祝熙语摇了摇头,去玄关处换好鞋,取下自己挂在墙上的米色围巾,看见侯语希还跟着她,其他人也留意着这边。她抿了抿唇,梨涡浅现,“我不想和你们通信了,我知道你们明日很轻易就能知道我的地址,但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维持最后的平和,互不打扰。”

她朝着屋里众人一一望过去,侯海对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乔淮娟面无表情,曾婶避开了她的眼睛,侯语希还是维持着递信封的动作。

祝熙语打开门,拿起手提箱径直下了楼,没再回头,自然也没看见背后那人怔怔的表情和落下的眼泪。

刚走出单元门,就看见尹聪靠在车边,指尖夹着一支烟,看见她过来就按灭丢进了垃圾桶,“收拾好了?是这辆自行车么?”他指了指车棚最边上的那辆。

祝熙语点点头,尹聪将自行车放进了车里,又接过祝熙语的手提箱放在了后排,打开副驾,“我送你,北站对吧?”

“对的,谢谢。你吃过了吗?前面有国营饭店,我请你。”祝熙语系好安全带,将围巾叠好放在膝上,转头看向尹聪。

尹聪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窗边,风经过他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儿扑来,吹乱了祝熙语的头发。

尹聪余光看见少女手忙脚乱地按住了凌乱的刘海,笑着关上了窗,“吃过了,你呢?”

“我也是。”

像是不太喜欢安静,尹聪微微侧过头,棱角分明的脸在朝阳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柔和,“你猜我是怎么猜中哪辆车是你的的?”

祝熙语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自己的车有什么特别的,她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见,又跟了一句,“猜不到。”

尹聪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她,只觉得她声音很乖,摇头的动作也很乖,他没再打哑谜,“有朵很可爱的花。”

花?祝熙语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她的车有一次借出去被摔了一下,车把上多了一道很明显的划痕,她看着很难受,解下当天的发圈缠了上去,那根发绳上有一朵布攒的小花。但那花很普通,甚至因为日晒雨淋有些褪色,哪里可爱了?祝熙语不知道回答什么,干脆只是笑了一下。

尹聪正等着看少女羞赧的摸样呢,他今早看她有点呆呆的,又很乖,以为揭穿她的少女心思她会很害羞呢。他有些可惜,男人嘛,遇见这样美丽乖巧的姑娘总是想着逗一下的。

“你在哪儿插队?”尹聪抬腕看了眼表,时间很充裕。“南省汉台市西岭公社上韩村。”祝熙语的回答果断又详细,这是对赵韵的信任,也是对尹聪的示好。祝熙语觉得对方和自己只有赵韵的关系,今早却一直很尽心在照顾着她,她也要回馈对方相同的善意。

时间就在一问一答中过去,几乎全是尹聪在问。将近一个小时,祝熙语愣是没找到一点机会假寐一下,一夜未睡的后遗症在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完全显露出来,祝熙语觉得自己有点晕乎乎的,她打开窗探出头去想吹吹风清醒清醒。

随着靠近北站,街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尹聪拍了拍她的肩,“车多了危险,别探头出去了。”这一个小时不停的问答已经将两人变得熟捻了很多。

祝熙语坐了回来,首都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寒意,将她的眼周鼻头吹得红红的。尹聪没忍住摸了一把她的头,这姑娘咋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乖呢。但下一瞬他的手就被推开了,这一下是没留半分情面的重,他摸摸鼻子,终于安静了。

祝熙语侧着头看着窗外,喃喃,“我还有机会回来么?”北站逼近,这两日因为忙碌而被忽略了的忐忑开始冒头了。

其实她还是个从未离开过家的、还没满二十岁的少女,在前些年甚至活得像个木头人,她这两日表现得再理智,本质也是个第一次亮出爪牙、离开牢笼的新生小兽。

————————————

没给祝熙语太多伤感的时间,接下来她几乎是晕头转向地被尹聪带着在北站各个角落穿梭。先去她对应的知青办报道、递资料,又去中心点领这些天路上的物资,再去车站窗口拿车票...等终于办好一切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祝熙语确定好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两小时,抬头问尹聪,“尹聪,咱们去国营饭店吧,开始供应午饭了。要不是你我今天估计要在这个车站转晕,实在太感谢你了。”

她一脸庆幸,这是真的,今天的手续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北站也远比传闻更加拥挤。

尹聪正在用袖口拭汗,今天首都一大半的知青都在这里,本就拥挤的北站已经摩肩接踵了,又热又难闻,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送别人下乡,但这绝不是首都第一次知青下乡,祝熙语的父母怎么不送送她呢?要是是按原计划,表妹赵韵和祝熙语怕是要急哭在这里面,好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他收回了眼神里的探寻,示意祝熙语跟上他,“没大没小,叫我哥。我比你大个五六七八岁吧,应该。”

“好的,五六七八哥。”一早上相处和忙碌加速了两人熟悉起来的进程,祝熙语本就对别人态度很敏感,她早就感受到了尹聪毫不掩饰的善意和单纯的欣赏,再加上这是赵韵的亲表哥,祝熙语也卸下了些许防备,露出几分原本的性子。

尹聪闻言敲了下祝熙语的头顶,“跟着韵韵叫表哥。”祝熙语乖乖喊了一声。

————————————

下午一点,尹聪将祝熙语送到了对应的位置,知青办统一安排的硬座。周围已经坐了好些知青,很安静。

尹聪将祝熙语的手提箱直接放在她的座位下,将手上的报纸平铺在手提箱上,示意祝熙语直接将腿放上去,“放*在上面的行李架上我怕你照应不到,这样的话,你就算休息的话也不用担心。”

祝熙语乖乖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当然是尹聪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尹聪好悬没忍住又想摸她的头,他的两个表妹都以气死他为荣,哪见过这样乖的。他一脸满足地从兜里掏出一张车票,“这是我刚刚买的卧铺票,来不及只能买到硬卧。记住,你现在在7号车厢,往前走5节,卧铺就在2号车厢。”这么乖的妹妹很配得上他到处找人紧急安排的车票。

看见祝熙语面露迟疑,他将车票直接塞到了她手里,“要坐两天半呢,留着以防万一。不舒服或者不安心了就直接过去,那边的乘务员我也打过招呼了,听话。”

说完直起身,环顾祝熙语周围的乘客,给了探头探脑的男青年们一个眼神,又拉了一下祝熙语颈间的围巾,本就被遮住的巴掌大的小脸几乎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尹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下了车。

祝熙语顺着车窗看着尹聪走到了站台外,看见他笑着朝这边挥手,也跟着挥了挥。尹聪这才转身离开,火车也跟着启动了。

祝熙语收回目光,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车票。认识了只有半天的人,就已经是她生命中排得上号的对她好的人,这到底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呢,她闭上了眼睛,不想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第5章 路上

胳膊被碰了碰,祝熙语睁开眼睛,是邻座的女生,她穿着首都很常见的工装,宽大的衣服也挡不住她的丰腴,头发如祝熙语这样辫着,乌黑油亮,衬得她有些普通的脸庞多了几分生动。她的声音很大,又紧挨着祝熙语坐着,说话的那一瞬间祝熙语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歪头,“同志你好,你是去哪里插队的知青呀?”

主动提问却没有自我介绍,祝熙语微微提了下唇角,“南省。”

“那你比我早下车,我去川省。”她一直盯着祝熙语藏在围巾里的脸,“车里挺暖和的,你还要带着围巾么?”

祝熙语戴围巾本就不是为了取暖,而这车里也实在算不上热,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过头准备继续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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