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尘埃》作者:只吃苏打
简介:从越南到香港,事关无数个下暴雨的傍晚,与无数句发自肺腑的真言
被骗后长了八百个心眼的攻× 边境来的骗子受
罗邱淇×阮氏竹
*双方都有明显的性格缺点
*中越边境小城,臭味熏天的马场
*时间设定是上世纪末,于千禧年重逢
*受是越南人
*(文案待修改)
第1章 竹
“阿淇!”
柯英纵从暗门绕进来,抖抖一身水,红色花纹的羊毛地毯洇开好几团深色的水渍。
他的脚板底除了水还有泥,潮腥气和他不知在哪儿踩到的马粪混杂出好几种味道,罗邱淇一下子便醒了。
烟头早被雨水打湿,萎靡不振地冒出点焦油味。雨季的下午三四点,空气里弥散着瞌睡因子。
“痴孖筋啊,”罗邱淇哐得拉上纱窗,转过身骂他,“下次再踩一脚水进来,因住我砍断了喂狗仔。”
柯英纵不是香江本地人,原本粤语一个字也听不懂,这好些年跟着罗邱淇,愣是把骂人的话大大小小的都记熟了。不过他仗着听不懂,不以为意,听再多遍也跟个没事人似的,舔着脸凑近罗邱淇,笑嘻嘻地说:“抽烟抽睡着,阿淇,你心这么定哦。”
罗邱淇不理他,半截烟头远远地扔进废纸篓里,柯英纵又说了好几句话,一个音一个音的,像雨滴砸进水坑里,很吵,但罗邱淇也是听不进去的。
他从抽屉里新翻出来一支烟盒,打火机咔哒两声,似是受潮了,始终擦不起来,那边刚坐下去准备擦鞋的柯英纵站了起来,掏出他口袋里的打火机。
橘黄色的火苗在眼前摇来晃去,罗邱淇看着嫌心烦,推开了,叫他复述一遍刚刚的话。
罗邱淇有多动症,集中不了注意力,一句话只耐得住性子听个开头,这是柯英纵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后来也听罗邱淇说他看过心理医生,正好他嘴碎,话多且闲不住,不把多动症当个了不得的毛病,就重新一句一句地捡起话头。
当然呢,最主要的是罗邱淇是他老板,从大学就开始为罗邱淇和罗邱淇的马场打工,他不听,饭碗就保不住了。
“新到的一批马草已经入库了,这两个月梅雨季,虽说窗户都打紧了,我感觉下回还是量少一点进比较好……”
“嗯。”罗邱淇走到窗边。
“我刚路过马房,bamboo也在打瞌睡呢……”
“嗯。”罗邱淇没有抬头。
“跟你一模一样。”
“……”
窗外的树上落了只麻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罗邱淇多望了眼,心里像拱了一团鸟窝,又乱又闹哄。
他看了眼腕表,才下午四点,离晚上六点同许澜的约会还差两个小时。
罗邱淇看表的功夫,柯英纵跳过了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话题,话里隐隐约约地有“骗子”二字,他便特意挑出来问柯英纵:“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柯英纵想了想,“哦”了一声,说,“有个人手里拿着咱年初发出去的招聘广告单,说要来面试马房管理,我告诉他早招满了,他不肯走,还不说话,赖在门房那边,要躲雨不早说……”
“马房管理,”罗邱淇面无表情地看着柯英纵,“就是那两个长得像土匪的南亚人,说一句话要我动三个翻译。”
“哪有那么夸张,翻译不就我一个吗?”柯英纵打哈哈道,“哎呀,南亚人便宜嘛,我这不是勤俭持家。”
他要为自己证明,就给那个来躲雨的人泼脏水,说他眼神看起来很怪,像是公交上会用刀片划破女孩子的皮包偷钱的人,正好皮鞋也脏。
罗邱淇懒得和柯英纵扯嘴皮,幸好柯英纵从来不嫌他摆冷脸,还是叽里呱啦地往下讲,讲到哪件事情,忽然停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往下说。
罗邱淇被他这一个停顿吸引住了,问道:“你再仔细描述一遍,他长什么样子?”
“瘦瘦矮矮的,比阿淇你矮上一个头,眼睛不大,眼珠子乌漆嘛黑,我看着像内地人,内地哪儿看不出来,估计是南边的,说话慢吞慢吞。”
很奇怪的,柯英纵描述的这几个特征都不算独特,罗邱淇的脑海里却渐渐地浮现出一个具象,他想问柯英纵,那个人是不是头发有几绺卷得莫名其妙。
话到嘴边还是变了,罗邱淇不想给柯英纵瞎猜,于是对他说:“把那两个南亚人开了,躲雨的那个,喊进来我随便问两句。”
柯英纵这下觉得罗邱淇有些事儿,挥挥手说:“行行行,不过工资你自己谈,多贵都别赖我。”
罗邱淇笑了:“我开工资的钱又不是你的,你急什么。”
他说完柯英纵便从暗门离开了,门打开又关上,满屋子淅淅沥沥的雨声。罗邱淇略站了站,走到办公桌后,仍旧想抽烟。
再等个一刻钟,门外由远及近地响起对话声。
“叫什么名字?”
“管……竹”
“哪儿来的?”
“云南那边。”
“云南?这么远,怎么想起来到这儿找工作?”
“……来探亲,不回去了。”
“探亲?探的什么亲?”
“前妻和女儿。”罗邱淇听见那个人说。
“前妻是这里人?女儿几岁啊?”
“不是,女儿四岁。”
“真看不出来,感觉你才二十出头。”
这回柯英纵走的前门,罗邱淇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指腹不停地摩挲西裤的褶皱。
不可能,不应该。罗邱淇知道自己的第六感一向不准,甚至于是很烂的地步,别人家小孩一听见父母回家的脚步声就会瞬间做出判断,然后提前关掉电视机,而他屡试屡败,每次偷看电视都会被抓个正着。
然而这次罗邱淇很想逃走,或许早一点赴许澜的约也未尝不可,剩下的让柯英纵自行解决就好——罗邱淇忽然站了起来。
门打开了。
“阿淇,人带到了,你看看,他居然有个四岁的女儿——”
柯英纵发现罗邱淇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怒气冲冲地直视他身边这个叫管竹的来自内地的男人,话音戛然而止。
管竹也站着,双臂自然下垂,紧贴裤缝,眼神迷迷蒙蒙,给人他时而狡猾时而老实的错觉。
“怎么了?”柯英纵左望望,右看看,搞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以为是他俩的脏脚把罗邱淇从越南带回来的宝贵地毯弄脏了,立刻走到旁边的鞋柜,拉开抽屉找鞋套。
“阿淇,鞋套是放在这一层的吧?”他边翻边问,头快要埋进去,一转头,罗邱淇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管竹面前。
管竹后退一步,罗邱淇就往前一步,两人无声对峙,但由于罗邱淇个子高,几乎是在俯视管竹。
管竹身后是一个红棕色的大立柜,他的脚后跟撞在最下面的柜门上,嘭的一声,两个人都不动了。
“哦,改名字了。”罗邱淇停在距离管竹两圈左右的地方,目光自上而下,从管竹的卷发打量到他的鼻尖痣。
柯英纵听他像咬牙切齿,罗邱淇不觉得,若无其事地问管竹:“什么时候改的?”
管竹没有说话,罗邱淇不依不饶:“还是说你之前那个名字是假的?”
“不是。”管竹双肩耷拉着,鼓足勇气一般地抬眼看罗邱淇,而后又垂下去了,不再说话。
“那是什么时候改的名字?”罗邱淇笑笑,“结婚前还是结婚后?怎么连姓也改了,我以为你要改也会改姓黎。怎么,五年不见女儿也有了,那女儿姓什么,阮还是黎,不对啊,你跟你老婆感情这么好,青梅竹马,这都能离婚?她嫌你没出息,赚不到钱?”
罗邱淇问了一长串的问题,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在抖,柯英纵手拿鞋套,尴尬地看着,头一次听他老板逻辑清晰地说这么多话。
那个自称叫“管竹”的年轻男生低着头,一幅胆怯懦弱到了极点的模样。
罗邱淇不由自主地加大了音量:“阮氏竹,我在问你话。”
“没有,我没有改名字,”阮氏竹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罗邱淇的眼睛,“我没有改,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他看人的时候眼神格外真挚,眼睛睁得很大,内双藏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单眼皮,距离罗邱淇印象中的阮氏竹不差分毫。
阮氏竹这么说,罗邱淇就清楚,除了名字这个问题,其余所有问题的回答全部为,是。
罗邱淇心里屏着的一股气落了下去,质问阮氏竹跟拳头砸在棉花上有什么区别,顶多是棉花不会扑棱扑棱地盯人看,他这么大惊小怪、小题大做,倒显得多放不下旧情人。
他转过身,回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纸,远远地,问阮氏竹:“来找工作?”
阮氏竹明显松懈了,脚尖朝向大门口,最爱看热闹的柯英纵猜他下一秒就会夺门而出。
然而阮氏竹没有,他点点头:“嗯。”
“找了几天了?”
“一个礼拜,”阮氏竹说,“我只有马场的工作经验。”
“香港的马场可不止我这一家,”罗邱淇笑得古怪,“事先没做过功课?”
阮氏竹不吭声。
罗邱淇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护照拿给我。”
阮氏竹先是没动,然后磨磨蹭蹭地摸向外套的口袋,掏出他的护照,放在罗邱淇手上。
罗邱淇的手掌各处都有厚厚的茧子。
罗邱淇翻了翻,护照是真的,Nguy?n Th? Trúc(阮氏竹)写得清清楚楚,合上后扔给柯英纵,“我这里不招有案底的。”
阮氏竹的面色变得很差:“我没有案底。”
“我知道。”罗邱淇扯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对柯英纵说,“柯英纵,接下来你来负责,我要误点了。”
“好嘞。”柯英纵嬉皮笑脸地敬了个礼,那边罗邱淇快步走出办公室,他就凑到阮氏竹面前,竖起耳朵问,“阮……氏竹?竹子的竹,还是个越南人?”
室外比屋内闷热许多,罗邱淇不打伞走到停车场,鞋面和裤脚沾了不少泥水,他找到自己的那辆,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扶住方向盘,深呼吸,再深呼吸。
他们好几年没见,罗邱淇发现自己仍不能与当初释怀。
到餐厅已经过了六点,雨势减弱,侍应生认得罗邱淇,将他引到靠窗的一个位置。
白色餐布整整洁洁,瓷白色的花瓶里放的是无香的白色六出花,餐具摆好了,对面的人不知为何,也误了点。
罗邱淇不擅长等人,心想如果六点十分许澜人还没到,他就先回去,结果刚想完,许澜便出现了。
“抱歉,我来迟了。”许澜拢了拢潮湿的长发,问侍应生要了干净毛巾擦手,擦好手自然地搭在肚子上,抱歉地对罗邱淇说,“总是下雨,最近有些嗜睡,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没事的。”罗邱淇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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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引自“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个人觉得剧情基调还是蛮轻松的
作者笨人不会粤语,都是瞎写!
第2章 钥匙
“这六出花真是漂亮。”
餐厅的隔音效果好,不远处的乐师正在演奏提琴四重奏,很欢快的曲子,罗邱淇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因而没有听见许澜的感叹。
许澜见怪不怪,并不觉得尴尬,注意到罗邱淇肩上的雨水未干,濡湿了一片布料,如果不将衣服送去好好护理,想必以后肩部这一块地方都会皱皱巴巴的。
然而罗邱淇不是格外注重仪表打理的人,他铲马粪的狼狈样子许澜也见过,许澜便没有指出来。
吃完一顿饭没用太久,临走前侍应生捧了一把棕色麻面纸扎成的六出花花束,说是送给许澜,许澜当时接受了,走进全景电梯里,立刻扔给了罗邱淇。
“我才不要,”许澜懒懒地摆手,“带回家我爸妈看见又要开我玩笑了。”
外边雨已经停了,至少地面积的水坑未在动,路灯一路亮到头,城市里坠落满启明星。罗邱淇笑着反问她:“是吗,确定不是怕男友吃醋?”
许澜的脸色变了变:“你就别笑我了,我跟他又是一个月没见面,前几天他说他要出任务,后来一通电话都没来过……跟他谈恋爱不知道是谁更累。”
罗邱淇一贯不擅长处理情感问题,似懂非懂地点头,许澜一时语塞,电梯落稳前,直视罗邱淇认真地说:“你要是有喜欢的女孩子,趁早告诉我,我挺受不了这样的。”
罗邱淇说“现在没有”。
罗邱淇开车送许澜回家,车窗开着,六出花放在后座,空气却湿闷湿闷的,雨刷器规律地摇摆,两人在下车之前都没有说话。
倒不是他俩关系疏远,感情生分,这样气氛怪异的约会持续了近两年时间,平均每周至少要见两次面,特殊节假日更是天天都要见,能聊的话题大差不差全都聊过了。许澜又是警务处副处长的独女,各自家里的底能摸的都摸得清清楚楚,门当户对,社交圈相似,不存在什么信息差。
临近住宅区,车流渐渐地少了,罗邱淇送她到她家门口,自己纠结了几分钟该不该回家过夜,但最后还是决定开个四五十分钟回马场住。
许澜隔着车窗和罗邱淇道别,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宽松长裙,皮鞋的后跟不会超过五厘米,按指纹进门后他家的菲佣小跑了出来,罗邱淇赶紧掉转车头,重新加入车流里。
打道回府,罗邱淇开快了,霓虹灯溶进雨水里,晕染出许多种亦实亦虚的虚幻景色。
停车场里空空荡荡,几排自行车挤作一团,他随便停好车,往外走的时候心想,柯英纵应该已经把阮氏竹安置好了。
他的房间在员工宿舍的顶楼,柯英纵的在他楼下,马场里没有霓虹灯,宿舍楼大厅的白炽灯很亮。
员工宿舍和马场一起建了才满三年,装修勉强算九成新,大堂里立了两台自动贩卖机,一台卖饮料,另一台卖可能会急需的生活用品,罗邱淇走过第二台自动贩卖机,见到略有生锈的长椅上躺着一个人。
罗邱淇根本不需要反应的余地,隔着两米不到的距离,注视睡眠中的阮氏竹的脸。
阮氏竹只有上半身躺在长椅上,脚仍旧撇在地上,运动鞋和裤脚一片泥泞,身上的卡其色外套皱皱巴巴,翘起来的金属拉链戳着下巴,而他本人因为睡姿别扭,头发自然地下垂,露出额头,脸颊肉压得变形。
他见过不少次睡梦中的阮氏竹,从前总觉得他单纯无害,哪曾想过这都是他营造出来的假象。
五年后重见阮氏竹,罗邱淇毫无预料,收留他也是违背自己本愿的冲动。
阮氏竹还是那副落魄可怜的样子,不合身的衣服,瘦小干瘪的体型,乱糟糟的头发,时刻做出防御状,像一面盾,也像死活不肯张嘴的蚌壳,罗邱淇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但是在阮氏竹的眼里,他和挤兑他的汹涌浪潮并无二致。
所以罗邱淇不再相信他会好心好意从越南那么远的地方赶到香港,走进他的马场,是误打误撞那么简单。
他按下电梯上键,瞥见柯英纵下午打印出来贴在电梯门上的一张告示白纸,勒令住在一二三楼的员工不得占用电梯,违者罚款,然后电梯门打开,白纸一撕两半。
罗邱淇一回头,正好对上摇摇晃晃坐起来的阮氏竹的眼神。
罗邱淇决定先发制人:“你怎么在这里?”
“啊?”阮氏竹跟傻了一样,坐起来先是发了一会儿茨菇愣,然后吞吞吐吐地重复,“我怎么在这里。”
他思索问题时盯着脚面,思索通了语速就快了一点:“哦,我睡着了。”
见罗邱淇不为所动,阮氏竹犹豫再三后小声提醒:“我已经签好合同,是这里的员工了。”
罗邱淇以前不觉得跟阮氏竹交流是一件难事,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阮氏竹跟被人敲过脑袋一样,还是说结过婚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变傻,头痛一般地反问他:“员工守则你没看吗,十一点过后还出门,一次扣二十。”
“我没看。”阮氏竹为自己解释,“那个人没跟我说过,收了我的护照以后,就把我带到这里。”
电梯重新合上,撕成两半的白纸重归于好,阮氏竹的表情似乎不为所动,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他把钥匙给我了,但是房间里有人,”阮氏竹小心翼翼地描述,“长得很像土匪,我不敢催他们离开。”
“……”罗邱淇沉默地看着阮氏竹。
阮氏竹的员工房间在二楼,罗邱淇当年亲自参与的马场平面设计以及房屋内部装修,一二三楼的房间全部为双人间,不过由于住在马场的员工不是很多,大家可以自行选择要不要拼房。
205。罗邱淇停在棕色木门前,示意阮氏竹拿钥匙开门。
钥匙插进锁芯里,带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阮氏竹背朝罗邱淇,卷发翘了起来,脸侧爬满长椅留下来的圆孔印记。
房门朝外打开,缭绕的烟雾迎面扑过来,阮氏竹呛了两嗓子,朝后撞到罗邱淇的胸口,眼泪也被熏出来几滴,饶是罗邱淇都觉得难受。
罗邱淇拉远阮氏竹,大步跨进雾蒙蒙的房间里,用力甩开紧闭的窗户,最后走到坐在床尾捏着卷烟干瞪眼的南亚人,一手抓住一个衣领,一脚踢在他们的后背上,统统踹了出去。
阮氏竹脑瓜子还是机灵的,赶紧走进房间里,等罗邱淇摔上门,看着他翻出房间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私人物品,一件不落地扔到窗外,铺盖也卷了卷,扔出去,飘飘摇摇地挂在树枝上,哐一声拉上纱窗。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屋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片刻后走廊响起脚步声和阮氏竹听不懂的咒骂声,不过没多久也渐渐地小了下去。
房间其实被那两个南亚人糟蹋得很脏,瓷砖和白墙上满是散发馊味的污渍,使用过的安全套地上两只废纸篓里两只,香烟味在里面勉强算好闻的。
罗邱淇望了望床板,没坐,抽出两张面纸擦了擦电视柜,坐上去,怕电视柜塌了,又站了起来,走到阮氏竹面前,想起许多他不该想起的回忆。
阮氏竹也许是天生就容易被人占走巢屋的,但罗邱淇不是活该一次一次帮他夺回爱巢的人,重演的历史让他静不下来心,而阮氏竹总是无动于衷。
“不用跟我说谢谢,我不想听你说谢谢。”他对阮氏竹说。
罗邱淇在旅馆一般的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停在门口,拉开大门,说:“明天我会让柯英纵给你找一份员工手册和马场地图,熟读并背诵,后天我叫他检查。”
说完他关上门,离开了。
阮氏竹没有任何表示,在原地站了很久,努力在未消散的烟糊味里分辨出来自罗邱淇身上的、沁人心脾的女士香水味。
干站着无济于事,阮氏竹既然来了罗邱淇的马场工作,就得照着罗邱淇的规矩来。他从窗边书桌前搬来一把实木椅子,站上去,揭开包裹住烟雾报警器的塑料膜,又在配有浴缸的卫生间里找到拖把,沾湿,一遍一遍地擦油渍横飞的瓷砖和地板。
他的行李仍在招待所,罗邱淇没问,他不好提,只能明天另找个时间去取了。
房间里没有酒精,阮氏竹扔掉拖把,记起来一楼的自动贩卖机里有卖,于是打开门,准备拿兜里仅剩的零钱买一瓶。
一开门,门外赫然站着的罗邱淇把阮氏竹吓了一跳,两个人面对面无声对峙。
“四十。”罗邱淇报出一个数字。
“我是要去找你。”阮氏竹说,“这样也算违背规定吗?”
“算。”罗邱淇说,“就算是去找柯英纵也算。”
“我找柯英纵干什么?”
“……”罗邱淇语塞,摸出一把银色的钥匙塞进阮氏竹怀里。
阮氏竹低头看手心里的钥匙,看见钥匙上贴了一段白色的贴纸,贴纸上写着207。
双数房间在一边,单数的房间门朝北开。
207在205对面。
铜制的金色钥匙留有阮氏竹察觉得出来的温暖,他垂着头,听见罗邱淇对他说:“我明天叫人来打扫,对面207没人住,除了衣服基本上什么都有,你去住吧,晚上没事别出来。”
第3章 八亿
第二天早上短暂地出了会儿太阳,罗邱淇从不好的梦里醒过来,惊觉自己昨天晚上忘了拉窗帘,现在薄弱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将房间里的许多大型摆件拉出斜影。
雨季里裸睡最舒服,如果阮氏竹还是五年前那个阮氏竹,他大概会穿着起了毛球的无袖上衣和短裤点头表示赞同,然而这个晚上罗邱淇睡得不大好,总是浑身雾燥,心烦意乱。
起床洗漱完后罗邱淇走楼梯下楼,208已经有保洁在收拾了,对面207门户紧闭,他刻意停下望了眼,看不出阮氏竹在不在,于是决定照常先去马厩巡视一趟。
Bamboo已经醒了,很乖地站在自己的马房里。它个子矮,和周围许多高大挺拔的精英马显得格格不入,马房里的管理员和bamboo同时从窗口闪出脸,一个喊“早上好”,另一个靠近罗邱淇,蹭他抬起的手掌,嚼罗邱淇的衣袖。
看完马,罗邱淇转身去食堂,在食堂一个靠窗的角落,看见了同坐一桌的阮氏竹与柯英纵。
柯英纵还是老样子,阮氏竹穿着昨天的衣服,上半身看不出脏或干净,不过裤脚的泥点倒是没了,头发软塌塌地耷拉着,柯英纵说话时他只顾埋头专心吃早饭,轮到自己应声了,才会抬头,貌似认真地直视柯英纵。
那俩人怎么可能有共同话题,罗邱淇还没吃便被噎了一下,绕到柯英纵身后,阮氏竹注意到他了,柯英纵还在叽里呱啦废话连天。
“你是越南人,怎么普通话这么标准,汉字也认得吗?”
阮氏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完全认识。”
柯英纵兴致勃勃地问:“那你认识哪些字?你自己的名字会吧,那阿淇的呢?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是有什么渊源吗?阿淇一看见你,脸色立马跟吃了坨马粪一样臭。”
阮氏竹捏住调羹,不紧不慢地搅了搅白粥,垂头说:“他是我老板。”
罗邱淇在心里腹诽,这个人真是难得有讲真话的时候。当初他确实是阮氏竹的老板,就是当年落魄些,没钱给阮氏竹发工资,又怕新盘下来的马场没有个知根知底的人,于是好说歹说地缠着他,不让他走,再渐渐的,干脆把自己也豁出去送给他了。
“什么老板?你是说阿淇好几年前在越南开马场那会儿吧,这个我听说了,他离家出走。那时候我还在念书,校外兼职送报,各种大大小小的报刊上全是他‘失踪’的相关报道,我还记得呢,他家悬赏八百万——”柯英纵顿住了,尴尬地咳嗽两声,转过身对罗邱淇谄笑,“老板早啊。”
罗邱淇面无表情地看着柯英纵:“我给你八百万,你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欸别啊,阿淇——”
罗邱淇说完准备去打饭,柯英纵追在后面喊,刚跑两步,声音弱了下去,“八百万,也值了,欸欸欸,阿淇,那你给我八百万吧,支票和现金都可以的……”
阮氏竹仍旧低头划拉他碗里的白粥。
片刻后两人又回来了,四人座的食堂餐桌,阮氏竹一人坐在一边,罗邱淇同柯英纵挤在一块,他取了叉烧和剥了皮的茶叶蛋,头不带抬地对柯英纵用港普说:“等会儿你拿一份员工手册给他,明天这个时候检查,检查没过扣钱。”
柯英听得莫名其妙:“你普通话能不能标准一点,还有什么员工手册……?”
罗邱淇一口咬掉半颗茶叶蛋,瞥了眼阮氏竹,低声说:“我说有就是有。”
“行行行,有有有,”柯英纵搪塞着问,“那我什么时候带他去熟悉工作流程?今天天好,说不定有客人来,那么多匹马,光是认它们的名字就得好久。”
“都行吧,”罗邱淇的口音再次恢复正常,普通话标准得不像是粤港人,“你带他去就行了。”
接下来三个人都是各自吃各自的早饭,旁边时不时有马场的员工过来和罗邱淇打招呼,各个脸上笑嘻嘻的,不像是会契守员工守则的,也可能是罗邱淇本身没有老板架子,连柯英纵都敢没轻没重地说闲话。
吃过饭,阮氏竹站起来收拾好餐盘,主动问柯英纵:“你现在有空找给我吗?”
柯英纵愣了愣,看向罗邱淇:“我好像……”
“他没空,”罗邱淇放下竹筷,“你干什么去?”
阮氏竹解释道:“出去走走,熟悉地形。”
“上班时间外出,扣一周的工资,”罗邱淇后背靠着椅子,仰视阮氏竹,却给阮氏竹无形施加了压力,“说实话。”
阮氏竹只好说:“我的行李还在招待所里。”
“招待所在哪?”
阮氏竹报了个位置,罗邱淇凭借自己对香港的熟悉,快速判断到那个招待所离马场有些远,开车的话最快,搭地铁和巴士都不顺路。
“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午饭之前。”阮氏竹说。
罗邱淇看样子是不想理阮氏竹了,阮氏竹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转而问柯英纵:“现在还有哪里能买到五年前的报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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