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生哥哥晏清拿剑直直地指向我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只是一本修仙文里的恶毒女配。
在这本修仙文里,晏清不过是痴情于女主角的众多优秀男配中的一员,而女主角就是此时被我以剑相对、却被他紧护在怀的小师妹苏渺渺。
那一天,在晏清碎裂的目光中,我冲他粲然一笑,自万丈悬崖一跃而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并非为了寻死。
而是……为了求生。
1
我抿紧唇,用力抑住已经涌到喉口的鲜血,定定地看着眼前清风朗月般的少年。
那是我的哥哥,从小与我相依为命,共同拜入师门。
因为他,我才没有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抛弃到后山,没有在饥荒中饿死,没有在大雪里冻死,没有被村头的淫棍掳走,没有在混战中被不长眼的兵刃捅成筛子。
无数次他在我面前举起这把剑,带着温柔的笑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为我示范正确的动作。
如今他再次在我面前举起这把剑,却是为了杀我。
我的嘴角扯出一抹无力的笑。
「为什么……」
为什么……不信我。
「晏禾。」他直呼我的大名,再也不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唤我「小禾」,眸光冷峻如冰。
「你诬陷同门,伤害师妹,师妹再三忍让,我与师父更是对你多番劝诫,可你为何执迷不悟屡教不改!」
悬崖口猎猎风响,吹得他衣摆飘摇,那愈发冰冷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方才,若我不来……」他的音量骤然降低放缓,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是不是会杀了渺渺。」
这不是一个问句。
我张了张嘴,却还是合上,嘴角勾起抹粲然的笑。
然后,我在晏清凝重的目光注视下,用力而诚实地,点了点头。
苏渺渺柔弱的身体适时地抖了一下,似是恐惧。
晏清将她搂得更紧,下颌线条绷得僵硬。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似是做出决断。
可我不想等他的决断和审判。
在晏清和苏渺渺惊愕而复杂的神情中,我笑着从万丈悬崖上一跃而下。
下落的瞬间,喉口的鲜血终于再不能抑,顺着嘴角落到身上罗裙雪白的衣襟上。
这条裙子还是晏清给我买的。
可惜了。
2
我确实想杀苏渺渺。
可我想杀她,从来不是因为一己私欲。
我没那么幼稚。纵然知道兄长和师傅都偏爱于她,也不过只是心里稍稍有点失落。
那点失落就像秋日晴空上飘浮的云,风一吹,便散了。
如果不是发现苏渺渺和魔教妖族均有来往,我会一直是那个对她处处爱护的大师姐。
我怎么会知道,作为小说世界的女主角,苏渺渺一切对我来说异常的举动,都是天道应允合情合理的举措。
用仙山灵药救治被围困受伤的新任魔尊,拿器阁珍宝赠予与她素来交好的妖族少主,平日里闲来无事便要下山与她的一众爱慕者游玩嬉戏,甚至邀请他们到从不允许外人进入的禁地内高谈畅饮。
她是,单纯善良,天真无邪,不拘礼法,豪爽豁达。
而我,呆板笨拙,冷漠处事,固守规矩,谨小慎微。
活该我只是个恶毒女配。
我缓缓睁开眼睛,洞穴中燃烧的篝火映亮我的脸颊,勾勒出我嘴角一抹讽刺的笑。
我看着头顶昏暗的石壁,一时怔然。
有人救了我。
可……是谁?
我艰难地微微扭头,借着眼角余光,勉强能看到篝火旁一个蓝衣男子的身影。
很明亮很明亮的蓝色,像是阳光照耀在高远而明净的天空上。
我一时恍惚。
仙山弟子,多穿白衣。
师傅穿起来是清冷孤傲,晏清穿起来是温柔俊逸,苏渺渺穿起来是纯真烂漫。
晨起练剑时,一众弟子聚在一起,如同雾蒙蒙的山顶上压下的厚重云层。
我很少见到蓝衣。
也很少见到蓝天。
我冷不丁被那抹蓝色晃了一下,不由得眨了眨眼。开口时,才发现声音哑得可怕。
「敢问阁下……是何人?」
那人用树枝随手拨弄了下篝火下的枯枝,声音也像冲破云层的阳光,带着豁然的欢喜。
「你醒啦?」
他靠过来,动作很快,快到我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脸便已经凑到我面前。
那是个模样相当好看的少年。
头发极黑,却不是惹人眼球的黑;皮肤极白,却不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他的头发没像寻常男子一样盘起,而是拿一条白色绸带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额前碎发自然地向两边蜷曲,注视着我的眸子亮得像天边升起的第二枚太阳。
一身马踏繁花的少年意气。
我眼睁睁看着他将手置于我额上,天地之间至真至纯的灵气瞬间蔓延,传来一阵清明。
那灵气引得尚还虚弱的我打了一个哆嗦,随即耳边便传来少年的喃喃:
「还是有点烧啊……不过现在就好啦!」
我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多少修仙之人费劲心力只为寻找一处适合修炼的灵气旺盛之地,可面前这个少年如此肆意地使用这样纯粹的灵气,居然只是为了给我退烧?
他究竟是什么人?
像是注意到我的神情,少年恍然似地笑起来,「差点忘了,我还要回答你的问题。」
那双好看的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我叫澹生,是一个神。」
我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眼睛。
一番沉默之中,少年的声音骤然提高:「你不相信?」
我:「我信……」
少年睁大眼睛,声音更高:「你分明就是不相信!」
他没等我解释,自顾自坐到我身旁,有点气恼。
「你可是我下凡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凡人,我还救了你,你居然不相信你的救命恩人?」
我确实很难相信他的话。
神,这个身份大概是每个修仙之人的梦想,但天上人终究只应当生活在天上,如果真的出现在我身边,那……
我猛地想起一件事,瞳孔紧缩。
在我生活的这本修仙小说中,的确有一个「人」,算得上是「神」。
可他也是苏渺渺的爱慕者之一。
作为天选之女,苏渺渺当然拥有与生俱来的万人迷属性。
清冷师尊、温润师兄、邪魅妖皇、冷酷魔尊……凡是小说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几乎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而在这其中,有一个神秘人,一直生活在苏渺渺偶然获得的法宝天地玄镜中。
不知样貌,不辨男女,不清年龄,与苏渺渺之间的关系亦师亦友,总是在危急关头指引其化险为夷。
在帮助她得到一众天材地宝的同时,也不断提升着她的修为,引领她一路扶摇直上,踏上登仙坦途。
虽然文中没有明说这位神秘人对苏渺渺的感情,不过多处细节还是表明了两人之间藕断丝连的暧昧关系。
尤其是在苏渺渺登仙之前神秘人的那句「我等你来见我」,完全石锤了他对苏渺渺有情,而且大概率是男女之情。
想到此处,我看向自称「澹生」的少年的眼神也不禁产生了些许变化。
他不但生得这样出众,还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又自称为「神」……
这样优秀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是女主角苏渺渺未来的拥趸者?
身旁的澹生仍在碎碎念:
「你是不是因为我没修复你碎掉的筋脉才不相信我的呀?」
「我可不是没本事修复,实在是你心结太重,就算现在强制用外力将筋脉修好,也只是条歪歪扭扭的筋脉,成不了气候。」
「你们修行之人,最看重的无非就是那几样东西。我才不敢轻举妄动,平白好心做了坏事……」
我听到此处,终于怔怔然回过神来,喃喃自语:「心结太重……」
「是呀!」
见我开口,澹生似是有点喜悦,用力点了点头。
「唔……倒也不能说是心结太重……」
他思忖片刻,忽然认真地指了指我的心口。
「你这里,太空了。」
他正色道。
我又是一怔。
「空到……我最开始还以为,你是自己主动从崖上跳下来的。」
喉咙里钻出一丝苦笑,我抿紧唇。
可不就是我自己主动从崖上跳下来的吗。
「但奇怪的是……」他迟疑了一下,又道。
「你主动跳崖,居然也不是为了寻死。」
我一时愕然,忽地笑出声,直笑得猛咳不止,整个胸腔都为之震动。
对上澹生担忧的目光,我终于逐渐平复下呼吸,缓缓道:
「没错。」
我主动跳崖,从来都不是为了寻死。
而是……为了求生。
3
我身为仙山大师姐,奉命在戒律司掌管相应事务。
现在回忆起来,我真正从沉默寡言的边缘人物变成不受人待见的恶毒反派,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戒律司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地方,即便只是按律惩处,也总有人骂你是块「不通人情」的木头。
更何况我这人本来就是块不通人情的木头。
山下修仙世家送来的小公子萧灼,身份尊贵,天生聪慧,甫一入仙山便大出风头,一呼百应。
可他与其他弟子寻衅打斗后,还是被我押往戒律司,按律受了十鞭刑。
受刑之前,他姿态熟稔地递给我一个储物锦囊,冲我挑了下眉,行贿的意图几乎要写在脸上。
我接过锦囊,在他得意的注视中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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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按照规矩让他又多受了十鞭刑。
萧灼:……
刚开始受刑时,萧灼还能对我破口大骂,后来便逐渐被打得没了气力,只剩下哼哼唧唧的小声咒骂。
刑罚既过,我蹲下身,静静地平视着他,当着他的面销毁了那个被他亲手放在我手中的锦囊。
「你进来时,可看见戒律司两侧门柱上刻着的字了吗?」
萧灼未发一言,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神色如常地对上他如看仇敌的眼神,声音淡淡,如同自问自答:
「罔违道,罔拂民。」
「不容情,不受贿。」
言罢,我起身离开。
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我忽地想起什么,又将其收回。
我转过身去,认真地看向萧灼。
「我知你是萧家公子,地位尊贵,可也当记得成为内门弟子之前立下的誓言。」
「你来仙山,是为了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而非倒行逆施,恃强凌弱。」
我言尽于此,也不再管那位一身戾气的小公子作何反应,动作利落地转身离开。
行至外门时,我刚好看到正与一众戒律司弟子推搡争执的苏渺渺。
少女生得娇美动人,即便身处于穿着相似衣服的弟子群中,也能如点点繁星围拢着的月亮一般引人注目。
见到我,她眼睛一亮,似是惊喜。
「师姐!」她一把推开那个拦着她的弟子,向我的方向小跑过来,声音如银铃般悦耳。
她动作自然地拽起我的袖子,话语间摇晃起来,带着撒娇的抱怨意味。
「他们都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虽然多次被晏清叮嘱过不要拒绝渺渺的亲近,但我仍然很不适应这样亲密的接触,被她拽着的胳膊也难免有一瞬僵硬。
我叹了口气,对她耐心解释道:「戒律司本就不允许外人进入,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规矩。」
苏渺渺闻言,小嘴撅得更高。
「规矩规矩规矩!师姐你就知道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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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在意她的调侃,闻言只是一笑而过,转而询问起她过来的原因。
说到此处,苏渺渺脸上终于带上几分正色。
「我是来找萧灼的。」
在看到我脸上不赞同的神情后,她似乎有些急了,语速也跟着快起来。
「师姐,你们不能对萧灼用刑!他也只是一时听岔了话,才会以为向小园是在骂他的母亲!」
「你也知道,萧灼幼时丧母,母亲是他的逆鳞,如果不是……」
我终于再也听不下去,打断她。
「所以呢?」
像是从来没有被人质问过,苏渺渺登时便愣在了当场。
「渺渺,」我定定地看着她,「你可知向小园因为萧灼的一句『听岔了话』受了怎样的伤?」
我一字一顿地道:「我敢肯定,向小园受的伤,远比萧灼在戒律司受的这二十鞭刑要严重得多,甚至很可能会影响到他日后的修炼。」
听到此处,苏渺渺似乎有点心虚,喏喏地说:「可向小园只是个外门弟子,天资远远比不上……」
见我的眉蹙得越来越紧,她的声音也逐渐降低。
「再说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声音骤然扬起。
「向小园也反击了呀!按照规矩,萧灼只应当受十鞭刑才对!」
她目光炯炯,声音清脆响亮,仿佛要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师姐,就算你不喜欢那些世家子弟,但也不能对萧灼动用私刑呀!」
见众人都用或讶异或怀疑的目光看向我,我眉头更紧,几乎觉得这是她的故意之举。
可对上她清澈无辜的眼睛,我又只怪是自己多想。
晏清和师傅都说过,渺渺是太过单纯,幸好仙山众人都愿意守护她的这份单纯。
我压下心头火气,冷静地说:「我从来不会擅自用刑,萧灼做了什么,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转身离开之际,我的手被苏渺渺骤然抓紧。
我下意识地甩开她的手,对上她错愕的神情后,心中立刻「咯噔」一声。
「师姐……」她的眼圈儿一下红起来,声音也带上可怜的鼻音。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吗?」
我刚要解释,耳边忽然传来晏清似是恼火又似是无奈的声音。
「小禾,」说话间他已然来到我身边,长叹口气,「你为什么总是不能接受渺渺呢?」
他轻拍苏渺渺的肩膀,一派安慰姿态。
「没关系的,渺渺。」
「小禾只是不大习惯别人同她亲昵,并不是不喜欢你。」
苏渺渺仍在抽噎,「可我不过是牵了师姐的手而已,连这样也不可以吗?」
「这……」晏清一时失语,只好用不认同的眼光看向我。
「渺渺说的也是,小禾,你这个毛病,是有些太伤人了。」
我抿紧唇,沉默不语。
我不愿意同人有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哪怕是晏清。
自从幼时村口那个淫棍用贪婪的手一寸寸抚过我的脸颊后,我便有了这个毛病。
晏清一直都知道,也从不逼迫我。
可为什么只是因为苏渺渺会难过,就要我放弃自己的底线?
面前的晏清仍在温言细语地安慰着苏渺渺,我心头的酸涩感骤然泵裂开来,一时冲动,冷冷地道:
「萧灼多受的那十鞭刑,是因为他试图对戒律司人员行贿。」
见苏渺渺露出愣怔神情,我竟然莫名觉出点畅快,继续对她说:
「我知道师妹与萧家公子交好,不忍见他受苦,但也莫要妄自揣测,否则……」
说到此处,我平静地看向晏清。
「未免有些太伤人了。」
4
我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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