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卿君色
作者:苏十早
简介:
云暮作为太医院院判独女,深得圣心。 十年前,爹娘横死,云府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云暮求告无门,万念俱灰之下,她随师父南下。 十年后,她女扮男装成了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 她奉旨出京,微服私访冀州,意外发现仇人踪迹,还有一个落草为寇的皇子。 起初她不知晓对方身份,不过是出于愧疚把人带回京城安顿。 谁知竟被对方一眼识破身份。 “伪造身份,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云大人,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为了不打草惊蛇,云暮不得不与虎谋皮。 大仇得报,她欲死遁回江南,却被一柄长剑拦住退路。 “云大人这是要始乱终弃吗?”
第一章 赶路
建安二十三年,霜降。
云暮正在赶路。
她奉皇命暗中微服出巡冀州,带着亲卫一路北上,所到之处,官民同心,就连账册都条款清晰,挑不出一丝错处,也不知他们是真的治理有方还是有人提早通了信。
为了出其不意,她决定先亲卫一步前往涿州城。按照脚程,今夜宵禁前她该到涿州,可天不遂人愿,一场大雨拦住了去路。
她站在树下,正思考着要冒雨前行还是找个地方躲雨,就隐约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林子里的树藏不了人,周围是些灌木丛,无处可躲,她只能牵着马躲在树后。
马不安地在原地踏了几步,云暮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鬃毛,随后蹲在了一丛较高的灌木丛后,袖中的匕首也悄无声息地落入手中。
“阿娘,还要多久才到家啊?”
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妇人的声音紧随其后,“圆圆可是走不动了?阿娘背着你吧?”
云暮并未放松警惕,紧盯着两人出现的方向,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她才站起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喊了一声‘婶子’。
那对母女显然是没想到这荒郊野岭还能有人出现,都被吓了一跳,妇人把小孩护在身后,随手捡了一根树枝,警惕地看着云暮。
云暮见她们这般,终于放下心,她抱拳笑道:“婶子,我欲去涿州,抄近道至此,突遇大雨,敢问附近可有能躲雨的地方?”
妇人似是不信,丢下一句不知就匆匆拉着小女孩走了。
一道惊雷落下,劈倒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云暮心想,再在此地待着不走,只怕下一道雷就劈在她身上了,她咬咬牙,翻身上马,决定冒雨前行,手中的马鞭快要落在马身上时,妇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姑娘若不嫌弃,可去我家借宿一晚。”
……
雨幕如织,不时伴随着几道闪电。
酉时才过,涿州城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而夜晚才是涿州城最热闹的时候。
宽阔的长安大街和洛阳大街交通,把涿州城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城区,城北的卢氏乃世家大族,近几年重新得到皇帝的重用,连带着涿州也跟着沾光,无数商贾蜂拥而至,只为求得卢氏青眼,从此平步青云。涿州的知县为了讨好卢氏,把四区合并,只分南北两个城区。一州两区,一面繁华,一面沧桑。
自北门往里走,忽见一处蹲着两个双人高的石狮子的宅子,双间广亮大门,正门虽不开,却时时都有四个门房轮班值守,略一抬头,便能看到门上的匾额书着“卢府”两个大字。
再往东走上半个时辰的路程,和南区的萧条不同,此处街道繁华喧嚣,四周人流如潮,不消片刻就看见一座五层的高楼,那便是涿州最大的酒楼,云客渡。
戍时过,宵禁及。
秋夜北风凉,冒雨在两区交汇处摆摊的商贩们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鸣金收兵。
而云客渡的灯笼依旧高悬,宾客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负责迎来送往的小二抛着手中的赏钱和同伴炫耀,就被人从身后踢了一脚,正要发怒,扭头看到是卢家少家主卢靖和他的狐朋狗友,小二的脸唰的一下变得煞白,跪在地上哆嗦着身体,铜板掉了一地却无人敢捡。
“什么东西,也敢挡你卢爷爷的道。”
卢靖收回脚,勾住一旁的人,大着舌头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皇帝身边那条乱咬人的疯狗再过几日就要到涿州了。从明日起,全城戌时宵禁。要我说,直接把人套麻袋打一顿,再丢出涿州不就行了?在冀州,老天第一,我卢家第二,就算皇帝老儿来了涿州,都得给老子夹着尾巴做人,我爹还整这么大阵仗让整个冀州都哄着那条疯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卢家家主妻妾成群,子嗣却不丰,老来才得了卢靖这个嫡子,卢靖要星星,家主和主母还会顺道把月亮摘下来给他。卢家有权有钱,包括涿州在内的整个冀州城都要仰其鼻息,卢靖也被宠成了纨绔中的魁首。
那群公子哥们一向唯卢靖马首是瞻,再加上喝了一个晚上的酒,此时酒意上头也跟着卢靖骂起云暮,更有甚者还拍着胸膛保证道:“少家主大可放心,等云暮来,我们定会给他点颜色瞧瞧,好叫他知道涿州是谁的地!”
卢靖被奉承的话哄得飘飘然,大手一挥:“走,去我的别院,前几日有人送来了几个雏儿,今夜谁都不许走!”
秋末的涿州,万物开始凋零,街道两侧的金桂却还零零散散地开着几朵桂花,卢家的马车飞驰而过,搅散了淡淡的花香。
商贩陆续收摊,就连青楼都开始清场,候在街边的马车见缝插针,只为抢到一个大方的客人,王大勇则不然。眼看着卢家的马车快要从眼前消失,他忙跳上车,手中的马鞭一挥,马儿吃痛,朝前驶去。
寅时四刻,大凶。
一个蓬头垢面的酒蒙子拿着酒壶醉醺醺地四处游荡,东敲门西踹墙,院子内骂声不止,狗吠不息,而后他哈哈大笑地往巷子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酒蒙子醉醺醺地推开了门,屋内漆黑不见五指,小声嘀咕:“怎么有一股腥味呢?”
没走几步就就踩到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手里的酒壶差点摔了个稀碎,起身发现是个趴在地上的人时,不禁怒上心头,“什么东西,不知道这里是爷爷我的地盘吗?给老子滚。”
说完,他对着此人的后背就是一脚,见对方没有反应,又揪着衣领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对着脸挥了几个拳头,心中的恶气才消散的几分。他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晃晃悠悠地对着瓶口喝了口酒。
这时,狂风拨开乌云,皎洁的月光穿过敞开的房门,落在了地上人的身上,也让酒蒙子看清了脚边的人。
一张被划花的脸直接闯入他的眼帘,双眼瞪得大大的,眼中却空洞无一物,身体早已没有起伏。
酒蒙子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惊惧之下,五感放大,晚风吹过杂草发出的声音犹如人的呜咽声,酒蒙子酒醒了大半,他双手撑地,后退了几步,而后转身撒腿就跑,脚边的酒壶被他一脚踹出好几米,碎成了好几瓣,酒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第二章 初到涿州
在来的路上,云暮已经探清了大娘的底细。
丈夫在涿州工作,她带着女儿生活,今日去赶集抄近道回家正巧碰上她。
现在已是酉时,偌大的村子里不过几缕炊烟。进村之时,每家每户大门紧闭,房前屋后的杂草有半人高,只偶尔能看到几个腿脚不便的老人。
她不禁问道:“婶子,村里的人都去哪了?”
大婶烧火的动作顿了顿,“大多都搬走了。”
此地在两城的中间,离官道虽有些距离,但不管去哪都还算方便,云暮不解:“这是为何?”
大婶不答反问:“姑娘孤身一人去涿州,所为何事?”
云暮随口说道:“菊色滋寒露,听说涿州的菊花开得好,便想去看看。”
大婶扭头看了一眼在隔间玩耍的小女孩,而后劝道:“姑娘,听婶子一句劝,明儿一早就回家吧,涿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不得。”
自从进入冀州的地界,她并未发现任何问题,可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或许从大婶这里会想要的消息。
她在大婶身旁坐定,问道:“婶子,可否与我细说?或许我能帮上点忙。”
大婶摇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何苦要来蹚这趟浑水。”
见大婶闭口不语,云暮只好瞎编了一个身份:“婶子,实不相瞒,我此去涿州是为了投奔亲戚,亲戚家中还算有些权势。”
大婶苦笑:“有权势又如何,难道还能大得过卢家?”
云暮有些意外,卢家近年来深受重用,卢氏子弟在朝中进退有度,从不逾矩。她提前来涿州,不过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卢家当真有问题,她收回思绪:“婶子,你不说,怎知我帮不上?”
大婶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妥协了。
“我们村子原先有二十多户人家,直到两年前有人从我们相遇的那片林子里救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哄着村里的好几个入了青楼,她们的爹娘去报官也没用。后来见骗不到人,她直接带着人明抢,这事闹得人心惶惶,有些连夜搬了家。还没等我们家搬走,大女儿就被卢家少家主看上了,人被强行掳进了府。”
“我和夫君去报官,官府却道,能被少家气噌噌直冒:“知县不管,知州也不管吗?”
大婶恨恨道:“知州也是卢家养的鹰犬,只会助纣为虐!”
难怪当时大婶这么警惕,云暮拍了拍大婶的肩,递给她一张帕子,“婶子,我亲戚同卢家有些交情,待我帮你问问,还要劳烦你告诉我那些姑娘的名字。”
大婶猛地看向云暮,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姑娘,你当真能帮我们?”
云暮拦住要下跪的大婶,许诺:“这是自然,婶子,不管有没有消息,我都会派人来知会一声。”
……
申时二刻,涿州衙门。
今日并非休沐,衙门却闭门谢客。
知县正忐忑地看着端坐在上首的卢家主,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正要开口推卸责任,只见卢家主轻敲了一下桌子,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今儿早上有人在城南发现了一具尸体,他们当即报了官,但当值的人以不知身份为由,自作主张把尸体送去了义庄,也没人告诉他。
城南不是没死过人,但死状这般凄惨好还是第一次见。那些好事者编了一个又一个故事,一传十,十传百,等官府发现事情闹大之后,为时已晚。
“家主明鉴,都怪那些蠢货不称职,这才……”
卢家主轻掀眼皮,冷冷地觑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是嘛,我看大人昨夜在迎春楼倒是称职得很。”
早之前就得了云暮微服私访的消息,整个冀州高度戒备,没有被他抓到任何把柄。还有几日对方就要到涿州了,结果这些蠢货直接弄出命案,如今还在找借口推脱责任,卢家主怒不可遏,抄起一旁的茶杯对着知县的脑袋砸了下去。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天你要是不把事情解决了,这乌纱帽也别戴了。”
在场之人的心都落回了原位,卢家主动怒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知县忙道:“家主放心,下官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
卢家主和知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知县轻抬下巴,示意衙役去开门。
换回男装的云暮一身青袍,双手负在身后,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越过衙役,看向后面的两人。
“哟,这么热闹啊。”
云暮玩笑了一句,抬腿往里走,衙役不认得她,只知道知县正和卢家主在商讨大事,当即拔剑指向云暮:“官府重地,未经传召,不得擅闯。”
知县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就是知州,自然也不认得云暮,只当他是来找事的,“去去去,今儿不上值。”
话音刚落,卢家主的脸黑了几个度,知县不认识,他可是见过对方的,对着知县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放肆!这是云暮云大人,还不快把剑放下?”
云暮拨了拨腰间的令牌:“卢家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见此令牌,如同圣上亲临。卢家主不敢怠慢,把人迎上主位,笑道:“劳大人挂念,一切都好。”
云暮眉头微挑,绕过一地的狼藉,眼睛却不离知县头上的茶叶:“本官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知县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赔笑道:“云大人说笑了,我可一直在念叨着大人您呢,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
卢家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知县,“云大人可是刚到的涿州?有失远迎,不如今日我做东,为大人接风洗尘。”
云暮笑眯眯地说道:“这不是想给二位一点惊喜嘛,怎敢劳烦卢家主,只是没想到二位在城南给本官备下了一份大礼。”
话已至此,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云暮一进城就把此事了解得差不多了。
知县是个能屈能伸的,否则也不会被卢家看中,当即跪在云暮面前认错:“云大人,此事是下官失职,卢家主今日登门也是为了命案一事,大人放心,下官无论如何都会将凶手捉拿归案。”
云暮垂眸,遮住眼底的阴霾,“知县也不必忧心,此次的随行人员里,正好有几个是大理寺出身的,想来没多久就能到了。有他们从旁协助,定能助大人早日查清此案。”
“怎敢劳烦云大人?。”知县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他只想随便找个替死鬼,早早结案了事,免得牵扯出一些不该云暮知道的事,丢了官事小,没了命事大。
第三章 仇人显踪迹
“死者身份还没确定,尸体是在城东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弃草屋里发现的,死亡的时间应是在丑时和寅时之间。尸体伤痕无数,致命的一道在胸口,凶器估摸是一尺长的匕首。手腕和脚腕上又明显的勒痕,应是死前被人捆住手脚后施以极刑,最后一击毙命。”
“哦,对了,死者的双眼是死后才被人剜下的。”仵作感叹感慨:“听说眼睛可以记录下死者生前看到的画面,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才招此毒手。”
知县瞪了仵作一眼,开始打马虎眼:“城南的人都是一些罔顾人命之徒,这人定是得罪了他们,才被人失手打死。”
云暮并不接话,她站在尸体面前,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尽管进城时已经听到有人在议论死因,但尸体出现在云暮面前时,她突然失去了查看的勇气。
见她一脸踌躇,知县勾起一抹恶劣的笑,一把将白布掀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云暮面前,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漫天大火里,爹娘被几个蒙面人从马车抛下,她被师父紧紧捂住嘴,泪水糊住了她的双眼,她看不清爹娘的脸,只记得漫天大火里,血肉模糊,空洞的双眼流着两行血泪。
第二天醒来,官府张榜说她爹娘是喝醉失手点了房屋,最后一家三口葬身火海,她想报官却被师父打晕,再次醒来,她已经在下江南的路上了。
云暮握紧双拳,整个人忍不住颤抖,愤怒中还带了一丝激动。
十年了,凶手的踪迹终于显现,她大仇将报!
知县不屑地看着云暮,他不在京城,却也听说过对方的恶名,一个满手血腥的宦官,竟然会被一具尸体吓到,莫不是靠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上位,他慢吞吞地挪过去:“云大人,此案交给下官就行了,你这是何苦?”
云暮深吸了几口气,勾了勾唇,把知县拉到一旁小声嘀咕:“李兄,本官若不跟着,到时怎么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
知县和卢家是相互利用,他背地里替卢家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可谓说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再说了,与其去京城伏低做小,处处看人眼色,不如就留在涿州当土皇帝,只要卢家不倒,他就一直能坐稳知县的交椅。但他还是顺着杆子往上爬,自告奋勇地带着云暮去案发地点,俨然一副为国为民的父母官模样。
在巷子里七拐八弯后,终于看到了一个破败的草屋。院子里遍地都是杂草,许是先前下过雨,地上留下了不少带着血的凌乱的脚印,见云暮垂眸不语,知县招手叫来一个离他最近的衙役:“陈源,和云大人说说你们查到的线索。”
陈源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云大人。”
云暮点了点头:“说说你们的发现。”
小陈指着院子里脚印说道:“这些都不是死者的,死者的脚差不多有一尺,而这个脚印不过七寸,不可能是他的。况且屋内还有酒味和碎掉的酒壶,我们推测应该是
在别人报官之前就发现了死者,最后惊惧而逃。”
说完,衙役领着云暮和知县往里走去,隔着白布将一把带血的匕首递给云暮:“这是在屋内找到的凶器。屋内血迹不少,有些甚至还没有干涸,尤其是死者身下,凶手应该是在此处把人杀害。”
云暮拂过沾满血的匕首,眼神微动,她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只是她的那把已经被火燎得看不清纹路。
知县原本斜眼觑云暮,在看到匕首时,那双一直打不开的眼睛瞬间瞪大,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云暮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反应:“李兄认得这个匕首?”
知县干笑了两声:“怎么会,只是觉得这把匕首的纹饰不常见,这才多看两眼。”
说罢,他起身走到檐下监督衙役,步伐有些慌乱。云暮把匕首收进怀里,跟了上去。
巷子逼仄,这边的人住的大多都是茅草屋,房前屋后堆着不少东西,很适合藏匿踪迹。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来人翻身下马半跪在云暮面前:“大人,属下来迟了。”
云暮简单地和他们交代了一下情况:“如今死者停放在义庄,身份不明,你们分成两队,一队去查查最近可有人失踪,另一队在周围打听打听情况,保不准有人听到过动静。”
她叫出隐在暗处的宋枫:“小枫,你去监视知县。”
知县方才的神情分明就是认识匕首的主人!
昨天听到少女被拐一事,她便飞鸽传书,让手底下的人尽快赶到涿州。看着他们眼下的青黑,想来是连夜赶路,可时间不等人,错过这次机会,她不知道还要等多少个十年,她等不起,也怕等不到。
低矮的房屋挡住倾泻而下的阳光,云暮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无端让她生出寒意,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可环顾四周,却一无所获。
对面城北的一个小摊。
“想必诸位都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死者的眼睛能记录他生前看到的东西,依老夫猜测,他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被人灭了口。”
旁边有人问道:“那脸上的伤何解?”
……
此时已近傍晚,桥头罕见地支起一个说书摊子。沈聿明来时,故事已经到了尾声,他随手把手上的瓜子分给旁边的人,问道:“大哥,今儿这故事倒是从未听说,而且往常不都是拍手叫好吗,今日怎么……”
大哥“呸”的一声,瓜子壳飞到了面前人的头发上,他诧异地看了沈聿明一眼:“小兄弟,你不知道吗?今儿早上有人在城东发现一具尸体,听说那张脸都被划花了,就连眼睛都被挖了。听说京城那边的大官来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抓到凶手。”
又指着最前面的几个人继续道:“这几个都是城南的,估摸着是住在那附近。”
沈聿明顺着他的手望去,目光却落到河岸对面,他轻抬下巴:“那个是京城来的大官?”
大哥双眼微眯:“对,今儿中午来的,还跟我打探过消息呢。我当是哪家的小公子偷溜出来玩,没想到还有和朝廷命官说上话的时候,你说若是他觉得……”
大哥这边还在坐着白日梦,沈聿明已经坐上了马车,大哥哎了两声,抱怨道:“怎么也不听人把话说完啊。”
今日的云客渡有些冷清,和“贵客云集”的匾额大相径庭。小二看见沈聿明,远远地就迎了上来:“沈公子,您有段日子没来了,二楼的还有雅间,您上去坐坐?”
大堂零零散散地坐着人,任由说书人在上面唾沫横飞,底下人依旧眉头紧锁,味同嚼蜡。
沈聿明慢条斯理地喝着飞龙汤,门外传来小二谄媚的声音,他循声朝门口看去,正和路过的云暮四目相对。
第四章 倒打一耙
昨日摸查了一下午,除去死者的身份,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查出来,宋枫也说知县回家后不曾外出,云暮看着卷宗,面色凝重。
刚拿起一份新卷宗,门外忽然传来蒋其的声音:“大人,他们抓到凶手了,是王大勇同屋的李明。”
昨夜知县在云客渡醉成一滩烂泥,今早酒才醒就抓到人了?大理寺卿和京兆尹来了得拜知县为师。
云暮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是哪个替死鬼?”
蒋其也觉得荒唐:“李明,和王大勇同乡,两人都是送菜工。昨日傍晚,王大勇和李明发生龃龉,二人大吵一场,不欢而散,王大勇当晚就遇害。今儿一早,李明拿一百两银子去迎春楼赎一个姑娘,老鸨给知县递了信,人当场就被抓了。知县说李明见财起意,故而把王大勇杀了,物证是那把纹了‘李’字的匕首。”
“李明?长竹村的李明?”云暮猛地抬头。
“正是,大人认识?”蒋其狐疑地看了云暮好几眼,昨日走访之时,也没见他对此人另眼相待啊。
云暮摇摇头,把卷宗搁在一边,“走吧,去瞧瞧青天大老爷是怎么断案的。”
衙门中门大开,云暮一进门,知县便要退位让贤,云暮也不客气,当即坐了下去,笑道:“知县大人兵贵神速,身上酒气未消就把嫌犯抓捕归案,狄公若还在世,都得来涿州拜你为师。”
知县双颊还带着醉酒后的红晕,他顿了顿,不想云暮竟然这般不要脸,干笑了两声:“云大人莫要取笑下官了,不过是凑巧罢了。若非李明贪财好色,光凭那把凶器,下官都不敢妄下结论。三日后于菜市口斩首,云大人到时记得来观刑。”
李明跪在堂下,不停喊冤,额头都磕肿了也没有停下。
云暮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悠悠地说道:“本官觉得此案尚有疑点,照知县这般断案,本官也有理由怀疑是你杀了王大勇,毕竟这里姓李的还有知县,你如今草草结案便是急于给自己找替死鬼,李北,本官可曾说错?”
知县名唤李北,听到云暮之言,当下就慌了神,他确实是想找替死鬼,但人确实不是他杀的!他本能辩解:“云大人,冤枉啊,昨日丑时到寅时下官正忙着,难道还能分身去杀害王大勇吗?”
“是嘛,证人是谁,如今何在?”
李北吞吞吐吐,说不出一个名字。大梁明令禁止官员嫖娼招妓,他昨夜宿在迎春楼,这事可不敢说给云暮。
他身后的门子见状,附耳说了一句,李北得意地抚了抚须:“云大人,据下官所知,那凶器已不见踪影。”
云暮笑而不语,手臂轻轻一挥,血迹斑斑的匕首咚的一声钉在案上,刀柄的‘李’字正对着李北。
没管摔倒在地的李北,云暮居高临下地看着衙役,冷声道:“李知县有杀死王大勇之嫌,理当避嫌,此案自今日起移交本官,尔等可有异议?”
衙役俯首,唯唯诺诺,哪敢说半个不字?
云暮行事狠辣,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能止小儿夜啼。别说让知县避嫌,他就算当场把知县杀了,再把罪名扣在知县头上,帝后知道了也只会夸他断案如神,当世狄公。
云暮满意勾唇:“李北和李明都有杀人之嫌,暂且收押在监牢。”
说完,她偏头看向身后的门子:“这个奸人,就地正法。”
蒋其把人丢到堂下,一剑封喉。
云暮正翻看着李北屈打成招的供词,一个衙役匆匆闯进:“林大人,城北的杨柳胡同发现了……”
见台上坐的是云暮后,话头生生止住,“小的见过云大人。”
云暮嗯了一声:“在杨柳胡同发现了什么?”
衙役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明说。
云暮知晓,这些人在涿州当地头蛇惯了,天高皇帝远,又见她只带了五个人,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手略抬,抚过令签,下一瞬,令签贴着衙役的耳边插在门柱上。
衙役两股颤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鼻尖隐约能闻到一丝血腥气:“大人饶命,小人在杨柳胡同那边发现了王大勇的租赁的马车,还……还有人看到王大勇进了风月居。”
云暮不动声色地往蒋其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低声吩咐∶“你带着几个人去审李明,我带人过去瞧瞧。”
……
杨柳胡同大多都是富商和卢家的别院,王大勇的马车停在离风月居不远的林子里,此地不常有人来,但里面的东西还是被洗劫一空,就连垫的褥子也没了踪影
。
那个自称看见王大勇进了风月居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大人,约莫是子时,我正送贵人归家,回家时想抄个近道,行至后门时,正王大勇悄悄开了后门进了风月居。”
云暮顺着脚印往外走:“你怎知那人就是王大勇?”
这人说道:“风月居不管正门后门都挂着五盏灯笼,亮堂得很,草民当时正好驱车到后门,瞧得更加真切了。”
陈源边记边问:“何人能证明你说的话?”
他思索了片刻才道:“卢家的那个叫贾吉的车夫,我当时同他说了几句话。”
云暮点点头:“记下,去找人。”
在周围排查了一遍,云暮回到风月居门前,看着和卢府风格如出一辙的匾额,问道:“此处可是卢家的宅院?”
陈源回道:“正是,两年前建好的,卢少爷每个月总会在风月居宴请好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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