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迷失彗星》苏慧 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4-03分类:小说浏览:29评论:0



第一章 老师

成景巷口路灯昏暗,民房漏出来的一点光十分黯淡地落在路口。 夏天的末尾,这方天地仍然有种沉闷的热,像是被罩在了一个匣子里,闷的里头的人汗流浃背,喘不过气。 苏慧蹲在一辆黑色丰田边,全身已被汗水浸透,头发黏腻。 她已经很多天没来得及好好打理自己了。 苏慧眼睛愣愣地望着地上的黄土,一言不发地抽烟。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渐渐散去,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上前轻拍她的肩:“好些了吗?” 她恍然回神,回头一望,那人穿着一身警服,身形挺拔,但背着光,模样不甚清晰。 苏慧一时有些茫然。 “傻了?” 韩铭蹲下身来,略显疲惫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我呀,不认识了?” 韩铭的脸凑近了,苏慧才认出来,一瞬间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她闭上眼,拼命抑制住那股冲上头的酸涩。 韩铭已察觉到她的痛苦,心疼地将她揽入怀,取下苏慧手中的烟,说:“凶手抓到了,现在在所里,你们公司的那个小方急着采访他呢。我猜你还在这儿就过来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苏慧说不出话来。 额头闷出一层汗,她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四周围观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公司的车也开走了,眼下事故现场只剩几个警察。 她想站起来,然而双腿因长时间的弯曲早已发麻,韩铭打开车门,扶着她进去。 苏慧按着门,转头望向民房,屋内只一盏孤零零的小灯,昏黄的光不甚明亮,门口拉着一条黄色警戒线。地上一摊暗红的血迹分外惹眼,血迹干涸,与水泥地板融为一体。 不久前,那里躺着一个十岁的孩童尸体。苏慧只要一放松下来,眼前便是他死前的模样——大睁的懵懂的双眼,含着几分不符合同龄人的悲伤,身上青红相间的伤口那么刺眼。 再不久前,那是苏慧最后一次采访他,他们在学校门口,他望着镜头腼腆地笑,说起即将能够上学,眼睛里迸发出对未来的期待。 然而这一切都在这个夜晚结束了。 她突然觉得胃里翻涌,难受感…

成景巷口路灯昏暗,民房漏出来的一点光十分黯淡地落在路口。 夏天的末尾,这方天地仍然有种沉闷的热,像是被罩在了一个匣子里,闷的里头的人汗流浃背,喘不过气。 苏慧蹲在一辆黑色丰田边,全身已被汗水浸透,头发黏腻。 她已经很多天没来得及好好打理自己了。 苏慧眼睛愣愣地望着地上的黄土,一言不发地抽烟。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渐渐散去,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上前轻拍她的肩:“好些了吗?” 她恍然回神,回头一望,那人穿着一身警服,身形挺拔,但背着光,模样不甚清晰。 苏慧一时有些茫然。 “傻了?” 韩铭蹲下身来,略显疲惫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我呀,不认识了?” 韩铭的脸凑近了,苏慧才认出来,一瞬间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她闭上眼,拼命抑制住那股冲上头的酸涩。 韩铭已察觉到她的痛苦,心疼地将她揽入怀,取下苏慧手中的烟,说:“凶手抓到了,现在在所里,你们公司的那个小方急着采访他呢。我猜你还在这儿就过来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苏慧说不出话来。 额头闷出一层汗,她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四周围观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公司的车也开走了,眼下事故现场只剩几个警察。 她想站起来,然而双腿因长时间的弯曲早已发麻,韩铭打开车门,扶着她进去。 苏慧按着门,转头望向民房,屋内只一盏孤零零的小灯,昏黄的光不甚明亮,门口拉着一条黄色警戒线。地上一摊暗红的血迹分外惹眼,血迹干涸,与水泥地板融为一体。 不久前,那里躺着一个十岁的孩童尸体。苏慧只要一放松下来,眼前便是他死前的模样——大睁的懵懂的双眼,含着几分不符合同龄人的悲伤,身上青红相间的伤口那么刺眼。 再不久前,那是苏慧最后一次采访他,他们在学校门口,他望着镜头腼腆地笑,说起即将能够上学,眼睛里迸发出对未来的期待。 然而这一切都在这个夜晚结束了。 她突然觉得胃里翻涌,难受感令她无所适从,猛地推开韩铭,扶着梧桐树呕吐起来。 一天都没进食,实在是没有东西可吐,胃里的酸水涌动,苏慧弯腰捂着胸口,分外狼狈。 韩铭急忙从车里拿出一瓶水,打开来递给她,眼底浮上担忧。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沉声说:“我先送你回去,今天别工作了,好好睡一觉。” 苏慧灌了几口水,吐出来,黏腻感终于被清洗干净,但鼻尖仍萦绕着难闻的食物酸味儿。她伸出手臂胡乱擦着嘴巴,点了点头。 车子驶离成景巷,案发现场逐渐被甩在身后,那股灼人的窒息感仿佛也消散许多。苏慧头抵在车窗上,闷闷地,十分安静。 韩铭一向不会哄人,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的受害者叫刘义,十岁的小男孩,韩铭因为苏慧的缘故,在今天之前也见过他几次。 那时刘义穿着不合身又破旧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因为营养不良,身体也比同龄人矮小。 刘义的父亲嗜赌酗酒,母亲不知所踪,家庭贫困,又没有大人管教。他没上学,原本跟着父亲住在天桥底下,常年混迹在成景巷口捡瓶子卖。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苏慧路过成景巷口买了瓶水,看见路边一个小男孩直勾勾盯着自己,她一望过去,男孩立马低下头,怯怯地就想走。 这个年纪的孩子,这样的时间点,理应在读书。 苏慧起了好奇心,跟上前去,发现他除了面黄肌瘦,身上也没有一处好地方她。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的身世,也意外知晓那些伤都是由刘义的父亲所为。 苏慧的心情很复杂,她一方面为刘义鸣不平,心疼这个孩子,一方面又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题。 于是她决定做一期关于刘义的人物专访,名字就叫“流浪儿童的归路”。 苏慧的第一份采访视频发出去后,引起网络热议,当地区政府承诺解决刘义的上学问题与住房问题,也有不少爱心人士找到刘义,给他送衣服食物,想要给他捐款。 也许是家庭某种相似的境遇,苏慧也特别关注刘义,她本来打算等刘义上学后,再做一期追踪报道。 他的人生马上就要有所不同,逐渐拐入普通人的轨道了,苏慧发自内心为他感到开心。 这段时间,韩铭看的出来苏慧的情绪高涨,甚至做好了国庆假期的旅游安排,打算和他一起去隔壁市玩几天。 红绿灯口,韩铭点了根烟,连日无休的工作让他感到疲惫,他需要一个放松的档口。韩铭一向嘴笨,这样的场景,他更不知该如何安慰。 右手从方向盘滑下,磨挲着苏慧的手,虽不言语,却在默默给她安慰。 耳边响起一道手机铃声,却迟迟没有人接。 只见苏慧仍旧丢了魂儿似地发愣。 韩铭从她口袋中摸出手机,摇了摇她:“苏慧,电话。” 她机械地拿过手机,望着屏幕,却许久没动静。 电话挂断,没过三秒,又重新响起。 苏慧渐渐灵魂归位,认出屏幕上的名字,按下接听键,声音略微沙哑:“喂,小方。” 电话那头的小方语气很是兴奋:“慧姐,你还在那里啊?回家了不?” “快了。” “我跟着来了警局,但今晚采访不了,说是要等警察审问完才能采访。我刚发了全网第一篇报道,上了热搜,主编刚还夸我速度来着。我打算今晚就在这儿蹲点,好拿到第一手资料。您看您有时间的话,要不采访采访周围的邻居?” 苏慧久久未回应。 小方是个没毕业的实习生,刚进来没多久,对这样一桩新闻震惊之余难免有想要大展身手的激情。此时后知后觉,突然想起来苏慧与受害人的关系,顿感尴尬,收敛了情绪,故作愤恨道:“那畜生真不是个东西!要不是您采访他儿子,他哪能有地方住,还有钱找小姐!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连自己儿子都下的去手,真是猪狗不如!” 苏慧眉头紧缩,只觉得太阳穴狂跳。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小方,我暂时做不了这次案件的采访,你让主编派其他人过来吧。” 话落关掉电话,将手机关机,扔进了衣服口袋里。 韩铭说:“这次假期我带你去散散心。” 苏慧闭眼假寐,实在没有任何力气来回应。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韩铭本打算送她上去,临下车时他的手机响起,是之前的一个案子有了重大突破,上级叫他过去分析案情。消息来的急且突然,没法,只能抱歉地让苏慧自己上楼。 苏慧倒是没什么反应,怕他担心自己,扯出嘴角笑:“我没事的,你去吧。” 韩铭抱着她,很郑重地说:“抱歉。” 直到目送苏慧进了小区门,他才匆匆忙忙掉转车头,奔赴下一个案件地点。 苏慧失魂落魄地打开房门,栽在沙发上,半天没起来。心理与生理的极度疲劳下,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却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唤醒。 感官恢复,胃痛不合时宜地发作。 疼的冷汗直冒,她几乎是颤着手拿过手机,看到上面显示“主编”二字,哆嗦着按下接听键。免提打开,又一路从沙发狼狈地摸黑走向储物柜,拿出胃药灌了几粒下去,这才能分出几分神智应对电话。 前头说的什么她没听清,但也不打算追问下去。 电话那头带着一种静谧地吵闹,像是安静的背景中某个地方突然袭来了一阵争吵。 “……人家现在非要告你,告咱们报社,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儿!”主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暴怒的情绪,说:“我现在在警局处理,你这段时间先别出面。人家两个老头老太太,看着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知道大众得多同情他们。” 苏慧静静望着空气:“主编,有什么事你把我顶出去吧,这事儿是因我而起。” “现在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了?你当初放监控的时候怎么没这觉悟?跟你说了这篇新闻不用跟踪报道了你偏不听,你乖乖去约陈瑞清的私人采访能有这事儿!“ 苏慧沉默会儿,说:“他只接受财经类的采访。” 主编翻了个白眼:“算了,跟你说不通。咱们不是没优势,别乱想了。” 手机通话挂断。 墙壁上的钟表显示现在是早晨 5:14,屋子里静悄悄,整座城市尚未完全苏醒。 苏慧睡意早已荡然无存。坐了好一会儿,她给小方发了条信息,而后起身进浴室,二十分钟后,裹着浴巾钻进了房间。 头发吹的半干,小方的微信回的很快。 里头出现一段视频: 满头白发、衣衫褴褛的老夫妻跪在警察局,请求放了他们的儿子,悲痛的哭声中不断说着:“那个女记者凭什么在我儿子家装监控!我儿子过得好好的,她为什么要采访他们啊!我的儿子……” 哭天喊地的声音让人为之动容。 然而这哭声中却绝口不提刘义,以及刘义所受的苦难。 这段视频已上传到了网络上,登顶热搜第二。处于第一的,是苏慧提供给警方的一段视频: 男人喝了酒,醉躺在沙发上,与视频的女人说着胡话。 女人打趣说不做后妈,恰好刘义做好饭,叫男人吃饭。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飞去一个酒瓶子。 女人尖叫一声,画面戛然而止。 带着醉意的发泄中,男孩的声音逐渐微弱,直至没了最后一声气息。 他睁着眼躺在水泥地板上,脖子上的红领巾鲜红耀眼。 夜幕逐渐降临,小房子彻底暗了下来。 苏慧努力控制着稍显紊乱的呼吸,握成拳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 当初苏慧把第一篇采访稿发出去,刘义父子得到救助以后,她怕刘义再遭虐待,偷偷在父子二人的安置房里放了个微型监控。 没想到恰好录下了刘义死亡前的一幕。 事发之后,苏慧立马把监控的事情告诉了警察。但她当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与悲哀中,完全没有看内容是什么,只知道他们拿到了监控不久,便迅速逮捕了刘义的父亲。 原来是这样。 她感觉胃又开始痛起来。 机械地走到客厅,撕开茶几上面包的包装,她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沉默地看着手机上的评论: “虽然这个男人该死,但爷爷奶奶真的好可怜啊。” “装监控的记者是想干嘛?在采访者家里放监控,她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这分明侵犯了个人隐私!” “避雷这家报社。” “挺搞笑的,记者明明是好心,也不想想爷爷奶奶这个时候冒出来是想做什么?他们可怜刘义不可怜吗?” …… 静谧的室内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她望着屏幕上的名字,咀嚼的动作骤停,一股无法描述的委屈感瞬间涌上心头。视线变得模糊,鼻尖酸涩的厉害。 她接通电话,听到那头的人叫她: “小慧。” 她低低应了声,开口却是带着哭腔的声音:“老师……” 话没说完,眼泪已如雨下。

第二章 茉莉

苏慧睡了一觉,下午包裹严严实实地去了公司。 公司门口有两位老人扯着横幅瘫坐在花坛旁,夏日炎炎下,那两张朴素的脸看起来分外可怜。 有别的媒体记者在拍照,老人哭到无力,嘴里仍旧在念叨着什么。 苏慧隔着墨镜漠然地瞥了一眼,随后压低帽檐进了大厦。 公司在15楼,她这一身打扮让前台愣了一会儿,随后才惊讶开口:“小慧?宁姐不是说您要停职一周?” 苏慧摘下帽子,从招待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汗,淡淡道:“停职没有用的,问题总得要解决。” 前台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会儿,转头还是去敲了主编办公室的门。 苏慧刚到自己的工位,四周的同事都递来好奇讶异的目光。但她此刻的气场太过冷静,冷静到与平常几乎判若两人,不像是一个陷入舆论漩涡的女主角。 打开电脑,苏慧在微博上开始编辑一段长文: 大家好,我是之前负责报道刘义的记者苏慧。 在昨天之前,我本来还打算再给刘义做一期追踪报道,没想到收到了这样的噩耗。 ...... 关于安装监控,坦白说,我明白我这样做不对,但再来一次,我仍然会这么做。 文章编辑完毕,尚未按下发送,她察觉到什么,抬头,却见主编丁一宁在对面的办公室门口,双手抱胸,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丁一宁轻点头,示意她过去。 丁一宁没说话,只是打开电脑,给她看了微博实时热搜。 昨晚还是一水的关于苏慧和报社的负面报道,今天的热搜已经变成了: 《为刘义祈福》 《原生家庭的伤害》 《我为什么支持苏慧》 ...... 有几条微博,还是官媒联合多家媒体主持的。 苏慧浏览完那些热搜,心下已经了然这一切的背后是谁在帮自己。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宁姐,事情基本被压下去了,你看我应该不用停职了吧?” 丁一宁轻摇着办公椅,托着腮,脸上的表情莫测。 “陈瑞清的秘书今早打来电话,要给我…

苏慧睡了一觉,下午包裹严严实实地去了公司。 公司门口有两位老人扯着横幅瘫坐在花坛旁,夏日炎炎下,那两张朴素的脸看起来分外可怜。 有别的媒体记者在拍照,老人哭到无力,嘴里仍旧在念叨着什么。 苏慧隔着墨镜漠然地瞥了一眼,随后压低帽檐进了大厦。 公司在 15 楼,她这一身打扮让前台愣了一会儿,随后才惊讶开口:“小慧?宁姐不是说您要停职一周?” 苏慧摘下帽子,从招待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汗,淡淡道:“停职没有用的,问题总得要解决。” 前台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会儿,转头还是去敲了主编办公室的门。 苏慧刚到自己的工位,四周的同事都递来好奇讶异的目光。但她此刻的气场太过冷静,冷静到与平常几乎判若两人,不像是一个陷入舆论漩涡的女主角。 打开电脑,苏慧在微博上开始编辑一段长文: 大家好,我是之前负责报道刘义的记者苏慧。 在昨天之前,我本来还打算再给刘义做一期追踪报道,没想到收到了这样的噩耗。 ...... 关于安装监控,坦白说,我明白我这样做不对,但再来一次,我仍然会这么做。 文章编辑完毕,尚未按下发送,她察觉到什么,抬头,却见主编丁一宁在对面的办公室门口,双手抱胸,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丁一宁轻点头,示意她过去。 丁一宁没说话,只是打开电脑,给她看了微博实时热搜。 昨晚还是一水的关于苏慧和报社的负面报道,今天的热搜已经变成了: 《为刘义祈福》 《原生家庭的伤害》 《我为什么支持苏慧》 ...... 有几条微博,还是官媒联合多家媒体主持的。 苏慧浏览完那些热搜,心下已经了然这一切的背后是谁在帮自己。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宁姐,事情基本被压下去了,你看我应该不用停职了吧?” 丁一宁轻摇着办公椅,托着腮,脸上的表情莫测。 “陈瑞清的秘书今早打来电话,要给我们报社一次采访机会。” “这是好事呀宁姐,你不是一直想给他做人物专访来着。” 丁一宁的指尖点了点脸颊,“陈瑞清点名要你采访。” 苏慧面不改色,很自然地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不是只接受财经类的访谈?我对金融一窍不通。” “不是财经类,这次,你只需要采访他的人生经历。” 苏慧点点头:“那行宁姐,时间是什么时候?我赶紧准备准备。” “苏慧。”丁一宁站起来,绕着苏慧来回打量几遍;“才有风声说以后没人敢接我们报社的采访,后脚就来了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人物主动联系咱们做专访,还特地要求只能你来。” “也许人家半路改了主意。” “官媒联合其他媒体下场,这是陈瑞清的手笔吧?这场舆论战,风向基本已经偏向你了。” 苏慧面不改色:“我并不认为我的做法不合理,这属于情理之中。” “可昨晚那么多其他媒体在带节奏,不加以控制舆论很容易爆炸。” “想说什么宁姐?” “我想说,”丁一宁深吸一口气,“你丫认识陈瑞清怎么不早说呢!搞半天我在这白忙活,还不如你一个电话。” 苏慧笑了笑:“我不想在工作上麻烦他。” 丁一宁无奈摇头:“你到底在想什么?工作能攀得上的关系为什么不攀?你知道别人要见他一面有多难吗?” 苏慧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起身道:“既然这件事能被压下去,宁姐,那我接下来要准备采访稿了。” 打开办公室门,丁一宁的声音从身后遥遥传来,含着疑惑: “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慧转身,微笑着、很郑重而坦荡地说:“他是我的老师。” 苏慧在办公位坐了半晌,想了很久,还是将那篇文章清空了。 她无意识地在搜索框打出“陈瑞清”这个名字,关于这个人的生平,只有简单的教育经历和事业版图。 采访陈瑞清这件事于苏慧来说并不难,算起来,她与陈瑞清认识有十三年了。 他曾是她的老师,可对她来说,却也亦兄亦父。太过熟悉了,所以连人物访谈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苏慧深吸一口气,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顺便给韩铭打了个电话。 “喂,小慧,怎么现在有空。” 听到韩铭的声音,苏慧心里平静了下来。嘴角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弯了起来。 “回公司了,想见你。” 韩铭笑了笑:“那今晚我尽量回去,给你做顿大餐,好好犒劳你的胃。” 苏慧说:“别了,你自己都累的要命,随便吃点算了。” “那不行,苦了自己不能苦了媳妇儿。” 苏慧心中暖暖的。 顿了顿,韩铭说:“我刷了手机,看到今天有不少人声援你。你不要把这件事太放心上,小慧,你没有错,永远记得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刘义会感谢你。” 苏慧的眼睛又湿润起来。 “嗯。”她有些哽咽:“韩铭,等我这段时间忙完,我们去见我妈吧。” 正在翻案件资料的韩铭一愣:“小慧,你说真的?” “真的,其实我妈一直都说想看看你。” 韩铭嘴角控制不住咧起来:“行,那我得好好准备。” 出了茶水间,正巧碰到前台捧着一束“茉莉”过来。 撞上苏慧,前台便将花顺势递给苏慧,“小慧,你的快递。” 小姑娘稀奇地看了几眼:“奇了怪了,头一次见送花送茉莉的,也没留个名字,慧姐,你知道是谁送的不?” 苏慧闻了闻花香,笑道:“知道。” 当然知道。陈瑞清不知为何特别钟爱茉莉花,尤其是法国的香水茉莉。一到冬天,他住的院子总有一大片。香水茉莉的藤蔓沿着墙根爬上去,散发出阵阵清香,远远望去,倒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其实苏慧不爱花,她也不理解茉莉有何特别之处。但陈瑞清总是会在一些重要或特别的日子给她送上一束。 苏慧霎时又充满了动力,突然间脑子里灵感满满,一大堆疑问有待陈瑞清回答。 苏慧的采访稿准备了三天,在采访前一天,刘义的爷爷奶奶突然闯入了办公室,嚷嚷着要苏慧进行赔偿。 苏慧供职的这家报社规模不大,只是占了大厦的一层楼。 老人闯进来时,吵闹的声音霎时传遍了整层。 苏慧赶过去,老人锐利的双眼猛地定格在她身上,尖利的嗓子里爆发出一声哀嚎:“就是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害死了我儿子啊!” 老太太不断捶着胸口,仰天长哭。一旁的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养儿子多年的不易。 苏慧的太阳穴突突狂跳。丁一宁也在这时从办公室出来,苏慧说:“主编,我要借会议室一用。” 丁一宁面色平静,却是隐忍着心头的烦躁,摆了摆手,几个保安几乎是抬着两位老人进的会议室。 小方同情地看着苏慧:“这都什么事儿啊,慧姐惹上麻烦了。” 苏慧走到一边拨了个电话,随后也进了会议室。 前台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可老太太睁眼瞥了一眼,仿佛避如蛇蝎:“我不喝!你们害了我儿子,鬼知道会不会害我!” 前台无语,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苏慧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她看着窗外的写字楼忽地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时,耳边的哭声已经不复存在,传入耳朵的是俩人的“威胁”。 “你不赔我们钱,我们就去告你!不但告你,我们还要天天来你公司,让大家都看看,你这女人害了我儿子还不管我们老两口,究竟有多恶毒!” “要钱?” “这叫什么话!”老头一拍桌子,嚷道:“我们要的是赔偿款!你害了我儿子,我以后养老怎么办?你得赔偿我!” “对,赔偿款!” 苏慧静静看着这两个无耻之徒,简直要被他们无耻的逻辑给气笑了。 “你们的儿子,以前有养过你们吗?” 俩人被噎住,正欲开口,苏慧继续道:“据我所知,刘义的父亲一直是一个无业游民,没有收入,他们父子二人可以说日常开支全部由刘义卖破烂维持。你们的儿子这样的状态,二老还认为他能给你们养老?” “你放屁!”老太太小跑上前,食指指着苏慧:“我儿子怎么可能靠一个小孩养,你就是不想赔钱!” 苏慧很轻地看着她,无怒无喜。 两个老人左一句又一句,欺在苏慧面前,像是下一秒就会上手。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 穿西装的年轻男子带着一个公文包,礼貌地敲敲门。 “苏小姐,陈先生派我过来。” 苏慧点点头:“麻烦了。” 老人欲要再闹,从律师身后又跟进来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立在会议桌旁,他们一看这架势,霎时噤了声。 律师给苏慧递了一张名片,苏慧礼貌叫了声:“你好,杨律师。” 杨律师说:“这件事交给我。” 转头便对俩人说:“刚刚门口听到二老在谈什么赔钱,我想可能老人家对法律知识不太了解,那么接下来我给二位分析一下。” 苏慧又对着窗外发起了呆。 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

第三章 这个女孩我见过

“.....而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你们可能不知道,刚才您二位和苏小姐的谈话都在这里的监控之下。” 两位都是不懂法的老人,被杨律师这么一说,都吓得蔫了下去。 老头缓了一会儿,不死心地开口:“那、那他还侵犯我儿子的隐私权呢。我儿子住的地方,她上去装个监控,她想干什么?” 杨律师摇头笑了笑:“苏小姐也说明了,当时是出于为刘义的安全考虑......” “杨律师。” 苏慧忽然叫他。 杨律师回头,那位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当事人平静地看着自己,她偏偏头,示意他出去说。 现在已是下班的时间点,整层办公室里却还有一部分人留下来加班。 苏慧淡淡开口,语气却是不容辩驳:“杨律师,说到底我确实不应该私自装监控,你跟他们谈一下赔偿金额吧,我愿意赔。” 杨律师道:“苏小姐,请您放心,您这件事不难处理,我会让您在这次事件中全身而退。” “我相信你的能力,”苏慧笑着,“但我不想自己有任何愧疚。” 杨律师思索片刻,不再多问:“那行,那按照您的意思协调。” 苏慧没再进去,她待在外头嚼了很久口香糖,办公室的同事全都离开了,会议室的门才再次打开。 两位老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哄闹谈判,脸色丝毫不显疲惫,反而有种胜利般的春风得意。 经过苏慧旁边时,得意地瞪了眼苏慧。 苏慧叫住他们。 老头回头:“你别想反悔!” 苏慧无视他的敌意,只执着于内心的疑问:“你们有没有当刘义是你们的孙子?” 老太太无所谓道:“不晓得我儿子跟哪个野女人生了他,我们又不止一个孙子,死了就死了。” 苏慧立在原地,…

“.....而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你们可能不知道,刚才您二位和苏小姐的谈话都在这里的监控之下。” 两位都是不懂法的老人,被杨律师这么一说,都吓得蔫了下去。 老头缓了一会儿,不死心地开口:“那、那他还侵犯我儿子的隐私权呢。我儿子住的地方,她上去装个监控,她想干什么?” 杨律师摇头笑了笑:“苏小姐也说明了,当时是出于为刘义的安全考虑......” “杨律师。” 苏慧忽然叫他。 杨律师回头,那位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当事人平静地看着自己,她偏偏头,示意他出去说。 现在已是下班的时间点,整层办公室里却还有一部分人留下来加班。 苏慧淡淡开口,语气却是不容辩驳:“杨律师,说到底我确实不应该私自装监控,你跟他们谈一下赔偿金额吧,我愿意赔。” 杨律师道:“苏小姐,请您放心,您这件事不难处理,我会让您在这次事件中全身而退。” “我相信你的能力,”苏慧笑着,“但我不想自己有任何愧疚。” 杨律师思索片刻,不再多问:“那行,那按照您的意思协调。” 苏慧没再进去,她待在外头嚼了很久口香糖,办公室的同事全都离开了,会议室的门才再次打开。 两位老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哄闹谈判,脸色丝毫不显疲惫,反而有种胜利般的春风得意。 经过苏慧旁边时,得意地瞪了眼苏慧。 苏慧叫住他们。 老头回头:“你别想反悔!” 苏慧无视他的敌意,只执着于内心的疑问:“你们有没有当刘义是你们的孙子?” 老太太无所谓道:“不晓得我儿子跟哪个野女人生了他,我们又不止一个孙子,死了就死了。” 苏慧立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没有动静。 只觉得喉头极其干涩,心口某个地方空的厉害,呼吸在一瞬间凝滞了。 “苏小姐,没事吧?” 杨律师面露担忧。 “没事。” 杨律师与她搭乘同一电梯,苏慧有些累,一路上没说话。 电梯到了停车场那层,俩人一同出去,杨律师这时说:“苏小姐,我看过您的采访报道。其实您的出发点很好,内容也非常有意义。刘义这个孩子的事情,您尽力了,也不必否定之前自己的行为。” 杨律师说话沉稳而有力量,苏慧不怀疑他话语里的真诚。苏慧说:“杨律师,其实你不做律师去干心理咨询也不错,谢谢你的肯定,我的心里好受了很多。” 杨律师温和地笑笑:“其实我大学确实学过心理学,不过只学了一学期。那么以后有任何案件,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随时咨询我。” 苏慧点了点头,笑着说:“谢谢。” 她开了车行驶在高架桥上,这个时间点道路不再堵车,城市的霓虹灯亮的灼目。 苏慧深深吸了口气,想起韩铭还待在警局里处理案件,公寓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味儿,她便不想回家。 苏慧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师。” 别墅里的陈瑞清此时刚刚处理完工作,他接到这通电话,眉眼间的凝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轻松。 “小慧,到家了?” 苏慧摇头道:“没呢,不知道到哪儿去。” “吃饭了吗?” “没有,老师,我饿了。” 苏慧觉得,一遇上陈瑞清自己好像就成了还未成年的小孩子,只要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可以任性,可以索取。 陈瑞清关上电脑,走下楼梯,不紧不慢道:“那简单,我现在做几个菜,你过来这边就刚好能吃到了。” 苏慧笑盈盈地:“行老师,我大概四十分钟后到。不过不用那么麻烦,给我煮个面或者炒个蛋炒饭就好。” “你好久没尝我的手艺了,正好给你做顿解解馋。” 车子停在萧山别墅外。 管家王阿姨早早接到通知,在门口等候着苏慧。 大门自动打开,王管家穿着裁剪得体的制服,温柔笑道:“苏小姐,您来了。” “王姨好,我来看看老师。”苏慧眨了眨眼:“顺便蹭顿饭。” 王管家笑道:“陈先生说你要过来,早就在厨房准备了。” 陈瑞清一年到头很少在 c 市,其实他不是 c 市人,但那会儿为了方便照顾苏慧,他在这里买了栋别墅。 苏慧进屋时,陈瑞清在厨房里忙活。桌上摆了三道家常菜,菜式简单,但卖相非常好。 苏慧望着陈瑞清忙碌的背影,颇有些感慨。 陈瑞清今年三十五岁,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再加上这些年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多年的商场经营使他身上养成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可在面对苏慧时,他总是温和且包容。 “老师。” 陈瑞清转头看到苏慧,笑了起来,几根细纹悄悄爬上了眼角,是岁月的痕迹。 “来的正巧,就差汤了,你先去盛米饭。” 苏慧去洗了个手,洗完凑上去看了眼汤,黄灿灿的玉米和橙色的胡萝卜闪耀着晶莹的光,排骨的肉香与它们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浓烈的香味,勾的苏慧食欲大增。 “老师,你的手艺看来又有进步了。” “还是生疏了,来,你先尝一碗。” 汤搬上了桌,苏慧感到馋虫蠢蠢欲动,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陈瑞清笑着看她,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吃慢点。二十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苏慧把肚子塞得满满的,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人的生理需求被满足,就开始犯困。 苏慧躺到了沙发上,客厅的电视机放着最新的电视剧。 陈瑞清说:“这段时间累了吧。” 苏慧点点头,又摇摇头:“工作嘛,累点很正常。不过还好老师你帮了我,否则靠我自己,不知道有多麻烦。” 不管何时,在苏慧的心里总是有一个可以当做底气的依靠,那就是陈瑞清。 她在一刹那意识到,正是因为她明白陈瑞清会帮她解决那些麻烦,所以她才会在要不要放监控的纠结中,选择了现在这个让她陷入争议的答案。 “别那么紧绷,适当要让自己放松一下。如果太累了,那就换份工作,小慧,你是有选择的,你可以不用很辛苦。” 苏慧摇头:“我是很喜欢我的工作,老师你也知道的。” 陈瑞清静静看着她,那目光停留了很久,太过专注,让正在看电视剧的苏慧察觉到了。苏慧一回头,与他复杂的目光对上,她一时有些恍惚。 认识陈瑞清有十三年了,某些时候,陈瑞清会如此刻一般以这样安静而深沉的目光望着自己。 像在看她,又像在透过她看别人。 “老师,”苏慧说:“为什么不找个师母呢?” 这么多年零星在娱乐报刊上传过几次陈瑞清的绯闻,可苏慧知道那些都是假新闻罢了。 陈瑞清敛下眼眸,淡淡道:“小慧,别再说这种话。” 苏慧想到什么,拿出手机,从朋友圈里找到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子笑容灿烂,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孩,身边的男人搂着她们,冰天雪地里,三个人的幸福几乎要溢出屏幕。 “老师,何老师都已经结婚生子了,你不会还想着她吧?” 陈瑞清看了眼,然后笑了笑:“你何老师很幸福,但是我现在这样也很幸福。还有小慧,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只是朋友。” 苏慧撇撇嘴:“朋友,我才不信。虽然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但是我还是记得你和何老师来支教的时候,是情侣呢。” 客厅里一时沉寂下来。电视机机械地开着,厨房里传来阿姨洗碗的水声。 陈瑞清没再接话,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陈瑞清去支教,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听说本来要去巴黎的一家国际组织机构任职,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来到了苏慧所在的偏远山村,开启了长达一年的支教。 关于那段记忆,由于那时苏慧年纪太小,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陈瑞清是和何老师一起去支教的,他们是情侣,两个人感情很好。后来不知道怎么何老师先走了,只留下陈瑞清一个人。 何老师出国了,此后很多年他们都没有再见过面。她其实有段时间不太记得何老师的样貌,若不是通过陈瑞清加上何老师的微信,她都快忘了何老师长什么模样。 何老师对自己很好。 苏慧只有模模糊糊的这样的印象。  指针指向十二点,苏慧打了个哈欠:“老师,我要回去了。” 陈瑞清从沙发上起身:“我叫司机送你。” 与此同时,刚下飞机的陈樊女士正驱车从机场赶来萧山别墅。 陈樊女士常年住在巴黎,这次回国除了给自己九十岁的父亲庆生,另一件事便是质问自己的侄子为何甩了与郑家小姐的约会。 陈樊独自居住多年,远离国内的家族,对家族里的大事不插手不过问。她一向秉持自己的人生自己掌握的准则,对晚辈的婚姻大事从不参与,也因此与小辈并不熟络,唯一亲近的便是年轻时曾留学法国的陈瑞清。 她本不认为婚姻是人生的必要选项,但一想到侄子单身多年,身边空无一人,便动了为他相亲的心思。郑家与她有些交情,郑小姐哈佛大学毕业,在纽交所任职,年轻有为且待人大方有礼貌,陈樊觉得倒不失为一个共度余生的好伴侣。 然而陈瑞清以工作繁忙为由,失了与郑小姐的约会。 陈樊多年来生活的坦荡而精致,却不想自己的侄子让自己在郑家面前失了面子。 司机载着陈樊抵达萧山别墅,送苏慧离开的车也正在这时从车库出来。 陈樊刚要下车,视线里突然进入一个女孩的身影。 几乎是瞬间,陈樊女士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了反应。 她往外伸出的左脚僵在原地,直到那女孩坐车离开,她仍是久久未曾反应过来。 司机几番低声唤她,陈樊渐渐回过神,对上司机一脸讪笑而疑惑的脸。 陈樊压抑住心中的滔天骇浪,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汹涌。 现在是 2024 年的 9 月,时间过去了太久,但陈樊无比确认一件事:这个女孩自己见过!

第四章 何慕书

大厅里,陈樊与陈瑞清相对而坐。 陈瑞清递了一杯清茶:“姑姑喝惯了咖啡,尝尝国内的茶。上好的信阳毛尖,待会儿我让王姨准备几盒给您带去法国。” 陈樊坐的端正,即便经过长时间的路程,发型也一丝不苟,没有丝毫碎发掉落。真丝的披肩服帖的披在肩上。 陈樊的语气淡淡的,丝毫听不出怒意:“瑞清,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陈瑞清放下茶盏,开口说:“姑姑,请原谅我不是故意爽约。只是那天美国的合作方临时过来,那场会议很重要,我不能不参加。” 陈樊抿了口茶,听他继续讲。 陈瑞清看了眼她的动作,又道:“应下那场约是看在姑姑面子上,我又怎么会故意拂您的面子。” 陈樊轻轻放下茶盏,说:“你做任何事我管不着,但是瑞清,你知道我是一个很要颜面的人。” “是我做的不对,姑姑,改天我抽空亲自去郑家道歉。”陈瑞清从壁柜里拿出一套装裱好的画,将其放到陈樊面前,笑着道:“这是我前几日得来的倪瓒的真迹,姑姑一向喜欢收藏字画,将这副带回巴黎吧。” 陈樊依旧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抬头看着陈瑞清,保养精致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复杂神色。 “瑞清,”陈樊顿了几秒,艰难开口道:“我想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今晚从这里出去的那个女孩,是她对不对?” 陈瑞清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神里是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看向窗外浓黑的天,思绪飘向了多年前,斯特拉斯堡的一个深夜。 *** 2010年冬,法国斯特拉斯堡,距离圣诞节还有四天,陈瑞清与一帮留学生在témoipe酒吧买醉至深夜。 年轻人精力旺盛,一群人嘻嘻哈哈从酒吧出来时,已是午夜十二点。 陈瑞清不久前被女友劈腿,女友瞧不上他“普通学生”的身份,在结识一位法国富二代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抛弃。 因此陈瑞清几乎是带有发泄情绪意味的嗨了一整晚。 凛冽的寒风肆意肆虐裸露的脸庞,留学生们各自要么开车要么…

大厅里,陈樊与陈瑞清相对而坐。 陈瑞清递了一杯清茶:“姑姑喝惯了咖啡,尝尝国内的茶。上好的信阳毛尖,待会儿我让王姨准备几盒给您带去法国。” 陈樊坐的端正,即便经过长时间的路程,发型也一丝不苟,没有丝毫碎发掉落。真丝的披肩服帖的披在肩上。 陈樊的语气淡淡的,丝毫听不出怒意:“瑞清,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陈瑞清放下茶盏,开口说:“姑姑,请原谅我不是故意爽约。只是那天美国的合作方临时过来,那场会议很重要,我不能不参加。” 陈樊抿了口茶,听他继续讲。 陈瑞清看了眼她的动作,又道:“应下那场约是看在姑姑面子上,我又怎么会故意拂您的面子。” 陈樊轻轻放下茶盏,说:“你做任何事我管不着,但是瑞清,你知道我是一个很要颜面的人。” “是我做的不对,姑姑,改天我抽空亲自去郑家道歉。”陈瑞清从壁柜里拿出一套装裱好的画,将其放到陈樊面前,笑着道:“这是我前几日得来的倪瓒的真迹,姑姑一向喜欢收藏字画,将这副带回巴黎吧。” 陈樊依旧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抬头看着陈瑞清,保养精致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复杂神色。 “瑞清,”陈樊顿了几秒,艰难开口道:“我想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今晚从这里出去的那个女孩,是她对不对?” 陈瑞清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神里是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看向窗外浓黑的天,思绪飘向了多年前,斯特拉斯堡的一个深夜。 *** 2010 年冬,法国斯特拉斯堡,距离圣诞节还有四天,陈瑞清与一帮留学生在 témoipe 酒吧买醉至深夜。 年轻人精力旺盛,一群人嘻嘻哈哈从酒吧出来时,已是午夜十二点。 陈瑞清不久前被女友劈腿,女友瞧不上他“普通学生”的身份,在结识一位法国富二代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抛弃。 因此陈瑞清几乎是带有发泄情绪意味的嗨了一整晚。 凛冽的寒风肆意肆虐裸露的脸庞,留学生们各自要么开车要么坐上夜间巴士回了自己租的公寓,只留陈瑞清仍在等候通往自己公寓的那一趟。 满街白雪皑皑,从天空落下的雪停在陈瑞清的头上、身上,他的意识清醒了些,却也愈发的颓废。 他坐的 B 线电车终于来了。 从口袋里摸出 1.4 欧投了进去。深夜坐电车的人少,他随便找了个座位,深深的疲惫使他闭上了眼睛,两颊那两团酒后的红晕在温暖的室内显得分外灼目。 虽然有些醉了,但他尚且留有几分神志,准确的在要下的站点下了车。他在雪地里张望片刻,找准自己公寓的方向,闷头往前走着。 然而走了没几步,陈瑞清便感到自己的左手臂突然被一双手抓住。 陈瑞清心中一惊——不会遇到抢劫了吧? 他愤怒转过头,随即一脸诧异。 那是一个神色分外焦急的女孩。 陈瑞清身形晃了晃,目光移到她“不怀好意”的手上,又看了看她的脸,皱着眉,张嘴是标准的普通话:“中国人?” 女孩点了点头,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他甩开手:“国人现在这么开放了?” 女孩尴尬地绞着手指头,焦急询问:“抱歉,只是我想知道,这里是哪里?” 陈瑞清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女孩又重复了一遍:“请问这是哪里?” 陈瑞清笑出声,又看了女孩几眼:“斯特拉斯堡。小姐,这种搭讪方式已经过时了。” 话落他转身继续朝着公寓的方向前进。 神经病吧。 他当时想。 谁知走出好远之后,那女孩又追上来,语无伦次道:“你好,我知道这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有些问题想问,请问现在是不是 2024 年?” 这下陈瑞清有些好奇了。 他抱着胸观察这个女孩好一会儿: 在北欧的冬季略显单薄的羽绒服、冻得通红的脸蛋、无助的眼睛。 一切反常的奇怪。不像是留学生,也不像是与家人定居在这边的小孩。 陈瑞清认真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有病?” 女孩也认真回他:“不是。” 陈瑞清一时哑然。但她的语气特别真诚,他触到她纯净的眼睛,终究还是软下声音道:“2010 年 12 月 21 日,快到圣诞节了。” 他又问了一句:“小姐,你不和家人待在一起准备庆祝圣诞节,跑外面来干什么?” 法国的夜晚,女生怎么敢一个人外出?更何况这天气真他妈的冷! “谢谢。” 女孩却失神了,愣愣说完这句,转身便往回走。 陈瑞清觉得古怪,但没再多想。 可等他走了几步后,却听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陈瑞清回头看了一眼,是那女孩。糖果店门口的圣诞老人热情地发放糖果,女孩摆摆手,低头迅速地走过。 他感觉有些烦,决定不再理会。 抵达公寓要经过一条老式台阶,陈瑞清正欲抬脚踏上,身后那女孩怯怯地问道:“你好,请问能告诉我麦当劳应该往哪里走吗?” 她有些窘迫地补充道:“我学过法语,应该能认得路。” 那姑娘着实狼狈,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盈满泪光,嘴唇紧抿,极力控制眼泪落下来。陈瑞清内心生出些许不忍,他态度缓和了下来,道:“沿着我们来的这条路往回走,左拐,走到尽头你会碰到一家叫 Jack la fille 的咖啡馆。再左拐,尽头有一家网吧,网吧的右边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女孩低头飞速地说了句谢谢,便转身迅速朝着来时的路走。 陈瑞清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记住了,又不免想她是否真的能找到。 内心的某种情绪让他有些许不安,但他也累了,既然能出现在此地那便应该是有家可归,于是陈瑞清决定将这疑问抛掷脑后。 一步步跨过台阶,打开公寓门以后,心底却愈发烦闷不安。 洗了把脸,他望着镜中醉酒的自己,低声咒骂了一句,拿上一条围巾出了门。 追上那个女孩并不难,他找到她时,女孩正在用法语向路人询问麦当劳的方向。 大概是因为路人急着赶路回家,语速过快,她的信息接收的不明确。两人连比带话半天也还没明白。 陈瑞清迅速跑过去,对路人用法语说了一句:“抱歉,我来跟她说。” 路人无奈耸耸肩。陈瑞清将围巾绕上女孩的脖子,问道:“小姐,你是碰上什么麻烦了吗?” 女孩眼中泪光闪动,她使劲眨眨眼,将眼泪逼回去,顾左右而言他:“我本来是按照你告诉我的路线走的,可是前面有一条分叉马路,我不知道该选哪条。” 陈瑞清将围巾围好,有些不忍道:“法国的冬天穿的这么单薄,很容易得感冒的。你去麦当劳做什么?” “那里可以过夜。”女孩的声音小了下去。 陈瑞清低头拍了下脑袋,顿时觉得难受。 他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面前这女孩是好人坏人,但陈瑞清清楚地知道,这一刻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你找不到麦当劳,要是在这样的夜晚在外面睡上一觉,第二天一准儿会成为报纸上的新闻。” “你家人呢?” 女孩没吭声。 “朋友呢?” “他们都没在这里。” “......” 陈瑞清一时无语。 雪越下越大了,外面不是谈这些的好地点。到底是同胞,他没忍心让人单独留在外过夜。 “你跟我先回家,屋里暖和。” 女孩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道:“谢谢。” 女孩跟在他身后爬上楼梯,陈瑞清打开门,屋内开着暖气,与外面相比简直是两个季节。 这是一间比较宽敞的单身公寓,一居室,客厅很大,风格偏北欧风,以灰色为主。 室内陈设简单,东西摆放的很整齐,地板锃亮。 电视后面是一面书柜,书柜放满了书,从外国书籍到中文书都有。 窗户旁边是未完成的一幅油画。这间公寓就在伊尔河畔,此时河水静静流淌,万籁俱静,寒风呼啸。 陈瑞清拉下窗帘,去厨房倒了一杯牛奶,出来时,那女孩仍无措地站在门口。 陈瑞清伸手对着沙发招了招:“坐吧。”他把牛奶递给她,提醒道:“热的,暖暖身子。” 女孩拘谨地坐下,陈瑞清察觉到她的不好意思,与她隔远了些距离,在最边上的沙发坐下来。 这个女孩出现的很诡异,又是在深夜,胆子小的,或许会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灵异事件。 “你刚才说,你的朋友和家人都不在这边?” 女孩点点头,沉默几秒,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家在哪?” “湖南。” “......我是说你在法国的家,准确地说在斯堡的家。” 女孩看着他的眼睛,凝重地摇头。 “我在这里没有家。” 陈瑞清霎时汗毛直竖。 醉意彻底消失。 女孩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解释说:“我是人,你不用乱想,我没有任何企图。” 陈瑞清不经意间已经站了起来。 他在脑中思索片刻,反正人也已经进来了,他也着实做不到再将人赶出去。 无家可归的姑娘,又是在大雪天,怪可怜的。 “看在同是中国人的份上,你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晚。” 女孩说:“谢谢。”她又补充道:“我可以睡沙发上的,我睡哪里都没事。” 陈瑞清撇撇嘴,没忍住道:“我也没想让你睡床。” “......” 他准备去冲个澡,进浴室前突然想起自己没问最关键的东西: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慕书。”

第五章 不知来处

六点半的下班时间是晚高峰,苏慧今天不开车回去,打算挤地铁。 韩铭难得能准时下班,两人约好了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带到苏慧的公寓,一起做一顿简单而温馨的晚餐。 随着人流下了电梯,来到大厦一楼,人头攒动,耳边充斥着各种人与人的交流声。 每当置身于这样的场景,苏慧总觉得城市像是活了过来。她喜欢人潮汹涌,而自己立于一隅却又与俗世融为一体的感觉。 苏慧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叫住自己。 那人西装革履,言辞举止礼貌且客气。 他在自己一米开外,和气地道:“苏小姐你好,冒昧地打扰您,方便的话,我们夫人想请您吃个饭。” 苏慧看向他伸手的方向,在大厦外有一辆黑色的豪车,车窗紧闭,看不到里头的人。 苏慧摸不清来人什么意思,直接拒绝:“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家的夫人。” “我家夫人是陈先生的姑姑。”中年男人补充说:“就是您认识的那位陈瑞清先生。” 苏慧眼睑微动,许多年来虽然她与陈瑞清关系熟络,可与他的家族其他成员没有交往,也只认识陈瑞清这么一个陈家人而已。 她走到了车前,车门顺势打开了。里头坐着的女士盘发,体态端正,戴着一副黑色墨镜,手边放着一只爱马仕铂金包。 女士朝苏慧微微颔首,面色却很冷淡。 苏慧回了一个微笑,她不知道陈樊的意图,思索两秒后,还是上了陈樊的车。 全程陈樊异常沉默,一句话未说,就连那双墨镜也未曾取下。 苏慧打破了这份沉默:“您好,我是华明日报的记者,我叫苏慧。” “我知道。” 陈樊语气平淡。 苏慧愣了愣,又道:“陈夫人,不知您找我是因为什么事情?” 陈樊淡淡瞥了她一眼:“先去吃饭吧。” 苏慧得到对方不想过多谈论的信息,不再自讨没趣多嘴。 她给韩铭发了条微信,告诉对方自己突然有急事,今晚不能与其共度晚餐。 韩铭发了个哭泣的表情包。 晚餐的地点是一家高档的法…

六点半的下班时间是晚高峰,苏慧今天不开车回去,打算挤地铁。 韩铭难得能准时下班,两人约好了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带到苏慧的公寓,一起做一顿简单而温馨的晚餐。 随着人流下了电梯,来到大厦一楼,人头攒动,耳边充斥着各种人与人的交流声。 每当置身于这样的场景,苏慧总觉得城市像是活了过来。她喜欢人潮汹涌,而自己立于一隅却又与俗世融为一体的感觉。 苏慧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叫住自己。 那人西装革履,言辞举止礼貌且客气。 他在自己一米开外,和气地道:“苏小姐你好,冒昧地打扰您,方便的话,我们夫人想请您吃个饭。” 苏慧看向他伸手的方向,在大厦外有一辆黑色的豪车,车窗紧闭,看不到里头的人。 苏慧摸不清来人什么意思,直接拒绝:“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家的夫人。” “我家夫人是陈先生的姑姑。”中年男人补充说:“就是您认识的那位陈瑞清先生。” 苏慧眼睑微动,许多年来虽然她与陈瑞清关系熟络,可与他的家族其他成员没有交往,也只认识陈瑞清这么一个陈家人而已。 她走到了车前,车门顺势打开了。里头坐着的女士盘发,体态端正,戴着一副黑色墨镜,手边放着一只爱马仕铂金包。 女士朝苏慧微微颔首,面色却很冷淡。 苏慧回了一个微笑,她不知道陈樊的意图,思索两秒后,还是上了陈樊的车。 全程陈樊异常沉默,一句话未说,就连那双墨镜也未曾取下。 苏慧打破了这份沉默:“您好,我是华明日报的记者,我叫苏慧。” “我知道。” 陈樊语气平淡。 苏慧愣了愣,又道:“陈夫人,不知您找我是因为什么事情?” 陈樊淡淡瞥了她一眼:“先去吃饭吧。” 苏慧得到对方不想过多谈论的信息,不再自讨没趣多嘴。 她给韩铭发了条微信,告诉对方自己突然有急事,今晚不能与其共度晚餐。 韩铭发了个哭泣的表情包。 晚餐的地点是一家高档的法式餐厅。 陈樊认真仔细地切割着鹅肝,苏慧虽坐在她对面与她共餐,却恍惚自己是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苏慧这顿饭吃的不自在极了。牛排吃了一半便再也没有胃口,索性放下刀叉,慢慢等待陈樊吃完这顿晚餐。 正餐吃完,又上了两盘精致的甜点。 陈樊尝了一口甜点,眉头微皱。但她并未对这盘点心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这代表她的一餐已经结束,从这一秒开始,陈樊开始认真地打量苏慧。 许久后,她轻叹了口气。 “你和她真像。” 苏慧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里的关键信息。 “她?她是谁?” 陈樊并不打算藏着掖着,只是在解答苏慧的疑问前,她对陈瑞清这些年的所做发表了一番感慨。 “早就听说瑞清离开那个支教的地方以后,资助了一批孩子,他对其中一个特别上心。” 餐桌下苏慧的手紧紧抓着白色餐布,她隐约觉得接下来陈樊说的话会牵扯出一个重大秘密。 陈樊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苏慧,嘴角微勾: “那个人就是你,苏慧。” “我这几天看过你的资料,你当了记者,我看过你的报道,你很有话题敏锐度,也有一份这个年代许多新闻从业者缺少的社会责任感。” 陈樊难得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苏慧对这份夸赞显得谦虚:“我认为这是媒体人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操守。” “你和那个女孩很像。虽然我与她只见过一面,但我能看出来她很倔强。这份特质,你身上也有。” 苏慧有些坐不住了。 “除了外貌,还有性格,我们都像?” Pm陈樊意味深长道:“简直就像一个人。” 苏慧心底莫名升起了莫大的恐慌。 “她叫什么名字?” 陈樊慢悠悠饮下一口红酒。她对上苏慧情绪外泄的眼睛,淡声道:“何慕书,她叫何慕书。” *** 这一晚陈瑞清睡的很不安稳。酒精烧的他肚子不舒服,半夜辗转反侧,终于受不了冲进了厕所呕吐。 吐完以后舒服多了,洗漱一番,陈瑞清打开浴室门,稍微清醒了些。经过客厅时,无意一瞥,窗户前站着一个披肩散发的背影。 陈瑞清汗毛竖立。 他佯装镇定地打开客厅灯,只见何慕书穿着他给的那套黑白睡衣,安静地注视窗外。 “靠,你别大晚上出来吓人哪。” 何慕书转过头,眼睛里仍旧有似乎怎么也化不开的湿意,那眼神太复杂,陈瑞清一时有些语塞。 他的睡意消失了,索性坐下,打算弄清楚何慕书究竟有什么来头。 “你不会是偷渡客吧?” 何慕书摇摇头,裹上被子:“中国很好。” “或许你有什么记忆方面的疾病但自己并不清楚?比如阿尔兹海默症?间歇性失忆症?或许你的家人这个时候都在焦急地找你呢。” 何慕书说:“没有,我的身体很健康。” 客厅里陷入沉默。 显然,何慕书心中背负着某个秘密,而她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陈瑞清提议道:“要不明天我送你去大使馆,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他们会帮你的。” 何慕书安静片刻,却拒绝了:“谢谢,不用了。” 他心中满腹疑问,却也得不到解答。 陈瑞清有些无趣,打算回房休息。 在房门口,他看到那女孩裹着被子发呆,疲倦的面容无助却冷硬。 有一瞬间,他觉得她很孤独。 陈瑞清轻声说:“如果你睡不着的话,可以把灯开着。” 何慕书向他勾了勾唇角:“谢谢。” 第二天陈瑞清醒来时,客厅里的女孩已不见踪影。 他找遍了公寓也没有找到人影,陈瑞清确信何慕书已经不辞而别了。 他甩甩头,只当昨晚的奇遇是生活中的小插曲。 钻进浴室洗漱完毕,换好衣服,陈瑞清提了笔记本电脑出门,打算先去中餐馆吃个早饭,再去学校图书馆继续写论文。 积雪还未消融,路面有道路结冰,陈瑞清在这个冬天已经很久没有骑自行车了。 沿着伊尔河一路走,一栋栋色彩缤纷的建筑在眼前铺成开来。 绿色藤蔓爬上墙沿,沾了些雪花,为寒冷的冬日添了不少蓬勃的色彩。 去到圣诞集市,像是走进了童话里的世界,头顶有灯串编成的网,圣诞老人头像挂在最前头,网上面挂了无数模样可爱的小装饰。街道两旁摆了些小摊,人们衣着厚实,售卖当地的特色挂件。 尽头有一家装修温馨的小店,中国风样式,门口挂着中法文牌匾:老林餐馆。 陈瑞清推开玻璃门,门口挂着的铃铛随之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听到老板娘熟悉的南方话: “今天去晚了,奥西姆那里的猪里脊都卖完了,我买了只鸡回来,晚上给阳阳煲汤喝。” “提蓝斯公寓那边要两份左宗棠鸡盖浇饭,做好以后让迈克送过去。迈克还没回来呀,这都几点了。呀!鸡肉切这么大块,改下刀改下刀......”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普通人的长相,看起来敦实沉稳。他看到陈瑞清,笑起来:“今天来的有点晚呀,要吃什么?” “黄焖鸡饭,麻烦了林叔。” “好嘞,马上就好。”

夫妻俩都信林,陈瑞清习惯叫他们林叔林姨,显得亲切些。 这家店四十来平,因为不是用餐时间点,所以里面很空,除了陈瑞清,只有一位客人在用餐。 陈瑞清径直走向那位客人,一把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那人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走的?” 何慕书说:“八点多,我想跟你说一声,但你还没醒,怕吵到了你。” 陈瑞清点点头:“不碍事。你是林叔的亲戚?”他眼神看向了在厨房里忙活的林叔。 何慕书摇摇头:“不......” “瑞清,这位姑娘是你朋友吗?” 老板娘林姨恰好在这时问。 陈瑞清说:“不是。” 何慕书低下头继续吃炒饭,只留林姨尴尬地笑了笑:“我看你们坐一桌,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何慕书来的比陈瑞清早很多,陈瑞清的饭做好时,她已经吃完了,打算离开。 然而林姨却在门口拦住她。 “我儿子待会儿回来,他数学不太好,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帮我辅导一下他吗?小学数学不难的。”林姨言辞恳切道:“待会儿忙起来我和老林都没时间。” 何慕书点点头:“好。” 她在离陈瑞清较远的一个桌子坐了下来。 陈瑞清边吃边观察着何慕书,而她只是静静望着窗外,双手缩进羽绒服口袋里,脖子上仍旧是光秃秃的。 林姨突然把他叫到一边,小声说:“这姑娘一大早就坐在外面那条椅子上。” 林姨指着饭店远处的长椅:“老林看了她半天,她就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后来下起了雪,你说这天气多冷啊,老林看着怪可怜的,就把她叫进来,给她做了顿饭。” 顿了顿,林姨又说:“不知道这姑娘遇到了什么难事,我找她聊了几句,她突然问我这里需不需要服务员。” “我跟她第一次见面,又不知道她的来历,怎么敢用她呢?瑞清,如果你认识她的话,你看看能不能帮她找到家人朋友。” 陈瑞清望着那抹单薄的身影,一时间复杂难言。 他没接林姨的话,饭吃完时,她发现何慕书仍旧一动不动,眼神很平静,面无表情。 陈瑞清背上书包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出几步远,他忽然一回头,对上了何慕书那双复杂的眼睛。 何慕书很快收回了视线,望向别处。 斯特拉斯堡的冬天真的特别冷,陈瑞清忽然注意到何慕书光秃秃的泛红的双手。他在雪地里犹豫片刻,最终又折返回去。 门一打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瑞清慢慢向着餐厅角落走去,他停在何慕书跟前,柔声说:“何慕书,你跟我走吧。”

第六章 圣诞

说出那话不久以后,陈瑞清便后悔了。  他其实没有想好该怎么安置何慕书,当时出于怜悯,一时心软说出了那句话。 可真的把人带回了家,一个活生生的人坐在沙发上,他开始头疼。 毕竟这是一个人,不是他可以随便就养的小猫小狗,抑或什么物件。 而被他称作麻烦的何慕书,此时很拘谨地坐着,沉默、安静,低着头。 陈瑞清给她倒了杯热牛奶,脑子里思绪纷杂,最后还是决定与何慕书好好谈谈。 于是他坐在她对面,认真地问:“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何慕书看着他,嘴唇紧抿,面色复杂且窘迫。 “偷渡?坐轮船?” 陈瑞清耐着性子一一询问: “还是来这里旅游,和家人走散了?” 何慕书沉默半晌,轻声道:“如果我说我穿越过来的,你会信吗?” “……” 陈瑞清转过身翻了个白眼,仰躺在沙发上。 真是活爹。 “谢谢你带我回你家,你放心,等我找到工作一定会马上离开,我会报答你的。” 陈瑞清心里嗤笑,这不就是偷渡过来找工作的么?他又不是没见过偷渡客,都到这份上了有什么好隐瞒的,还给他编故事。 他看起来这么好骗? 陈瑞清没回应,想到头疼的论文和家里的陌生姑娘,一时间分外烦躁。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了。 门发出重重的响声。 何慕书转头望向窗外,依然是紧抿着唇,一张脸冷硬,透着一股子让人不可忽视的坚韧。 她握着手里温热的牛奶杯,眨了眨眼,敛去眼底的湿意。 那天以后,何慕书在陈瑞清的公寓住了下来。 她睡在沙发上,陈瑞清出门以后,她就打扫一下公寓的卫生。白天有时间便外出找工作。 虽然大学专业是法语,可到底没有在语言环境里实际生活过,她的口语一般,要听懂法国人的话对她而言更是不小的难度。 因此她虽然找了几家挂着招聘的咖啡店,但由于语言与身份的问题,始终没有人用她。 日子转眼就来到了圣诞节…

说出那话不久以后,陈瑞清便后悔了。  他其实没有想好该怎么安置何慕书,当时出于怜悯,一时心软说出了那句话。 可真的把人带回了家,一个活生生的人坐在沙发上,他开始头疼。 毕竟这是一个人,不是他可以随便就养的小猫小狗,抑或什么物件。 而被他称作麻烦的何慕书,此时很拘谨地坐着,沉默、安静,低着头。 陈瑞清给她倒了杯热牛奶,脑子里思绪纷杂,最后还是决定与何慕书好好谈谈。 于是他坐在她对面,认真地问:“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何慕书看着他,嘴唇紧抿,面色复杂且窘迫。 “偷渡?坐轮船?” 陈瑞清耐着性子一一询问: “还是来这里旅游,和家人走散了?” 何慕书沉默半晌,轻声道:“如果我说我穿越过来的,你会信吗?” “……” 陈瑞清转过身翻了个白眼,仰躺在沙发上。 真是活爹。 “谢谢你带我回你家,你放心,等我找到工作一定会马上离开,我会报答你的。” 陈瑞清心里嗤笑,这不就是偷渡过来找工作的么?他又不是没见过偷渡客,都到这份上了有什么好隐瞒的,还给他编故事。 他看起来这么好骗? 陈瑞清没回应,想到头疼的论文和家里的陌生姑娘,一时间分外烦躁。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了。 门发出重重的响声。 何慕书转头望向窗外,依然是紧抿着唇,一张脸冷硬,透着一股子让人不可忽视的坚韧。 她握着手里温热的牛奶杯,眨了眨眼,敛去眼底的湿意。 那天以后,何慕书在陈瑞清的公寓住了下来。 她睡在沙发上,陈瑞清出门以后,她就打扫一下公寓的卫生。白天有时间便外出找工作。 虽然大学专业是法语,可到底没有在语言环境里实际生活过,她的口语一般,要听懂法国人的话对她而言更是不小的难度。 因此她虽然找了几家挂着招聘的咖啡店,但由于语言与身份的问题,始终没有人用她。 日子转眼就来到了圣诞节。 12 月 24 日,圣诞节前夕,陈瑞清要参加留学生会的平安夜活动。 他的法国同学们要去教堂参加午夜弥撒,之后与家人欢聚圣诞节。这节日对陈瑞清来说并非重要,但他爱热闹,也不想在喜庆的日子里自己独自待在家。 他这么想着,也不可能只留何慕书一人守家。一方面对她不放心,一方面觉得一个人未免太孤单。 陈瑞清是喜欢热闹的,他性格开朗,热情大方,有一堆朋友。他喜欢与朋友待一块儿,这么想着,便觉得留何慕书一个人在家未免不地道。 尽管何慕书心里极力想拒绝,她沉默寡言,喜欢独处、安静,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怎么好意思留在主人家里。 下午气温更低了,陈瑞清注意到她看起来不厚的羽绒服,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跑进卧室拿了自己的羽绒服出来,示意何慕书换上。 ”斯堡的天气可不是一般的冷,你要是冻坏了我还得摊上事儿。” 何慕书默默换掉了羽绒服,说了句谢谢。 陈瑞清看了她许久,仍是觉得不满意,从房间找出来一个圣诞帽,戴到何慕书头上,看到她因这帽子而有些朝气的脸,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走,出发。” 聚会在一家酒吧举行,此时酒吧装修的圣诞感十足,门口有一个扮演圣诞老人的胖男人,给进出的客人发糖果。 里面的吧台旁伫立一棵约 3 米高的圣诞树,树上挂满圣诞袜和拐杖糖,树底下摆着一堆礼物盒,年轻的女孩们挨着圣诞树开心地拍照。 桌子上、玻璃上,都贴满了圣诞元素。 酒吧里头有人围在一起玩游戏,或者聚一起聊天,在吧台喝酒,何慕书甚至还看到里面摆了两台麻将桌。 陈瑞清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熟络,到处跟人打招呼。 她跟在陈瑞清身后,各种目光顺势扫过了自己,她不太自在,将双手放进衣服口袋里,即便进了屋感到热,也不愿拿出来。 在一处明亮的卡座,陈瑞清突然停步,弯下腰,手臂搭在沙发上玩游戏的两个男生肩膀上,凑近问:“玩儿什么呢?真心话大冒险?哟,转到谁了这回。” 说着也顺势坐了下来,其中一个男生笑着拍了拍他:“你来的可够晚的,我们都玩儿快一小时了,怎么,被谁耽误了?” 他抬头本只想随便看看,谁料目光扫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何慕书,顿时眼睛亮了,“哟,真有新情况啊你,还不给大伙儿介绍介绍。” 陈瑞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道:“还是你小子眼睛尖,我新交的朋友,何慕书,别多想了,带她一起过个圣诞节而已。” 众人发出一阵“嘘”声,陈瑞清充耳不闻,跟何慕书介绍:“酒吧里的都是我们国内的留学生,这几位我的好朋友,年龄相近,很好相处。” 何慕书:“你们好。” 有人起哄:“走了个安妮莉丝来了个何慕书,我说瑞清,你小子可以啊,亏我们大伙儿还担心你走不出来呢。” “瞎想什么呢,说了是朋友,普通朋友。别瞎编排人家。” 陈瑞清拉着何慕书坐下,不理八卦的众人,轻声在她耳边说:“他们就这幅德行,爱开玩笑,但其实没恶意,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当然不会。” 陈瑞清嚷嚷道:“行了行了,到丽丽了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丽丽?” 话茬子就这么被带回正轨,这时他才对何慕书说道:“吧台那边有自助食品,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拿,别客气。这边人都是中国留学生,交流很方便,要是有什么想玩的不用跟我说,你自己去玩。不想玩的话就坐这边也行。” 何慕书笑了笑:“好。” 陈瑞清盯着她看了几秒:“你真的话很少,何慕书,放开一点。” 何慕书腼腆地笑笑,专心看他们玩游戏。 “你别这样,待会儿我可照顾不了你。” 何慕书说:“不用管我,你玩你们的。我不是小孩子。” “何慕书,别放不开啊,我们就玩玩这些小游戏,开心最重要。” 旁边那位起哄的男生同她说话。 “我叫刘汗青,瑞清的朋友,四舍五入等于我们也是朋友了。” 何慕书礼貌笑道:“你好。” “你也在斯特拉斯堡大学读书?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没有,我不是留学生。” “哦,那你是过来旅游的?还是移民?” 何慕书摇头:“都不是。” 刘汗青摸着下巴思考:“真奇怪,瑞清的朋友我都基本见过了,还是第一次见你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何慕书斟酌着用词,慢慢道:“下雪天,我遇到了麻烦,他帮了我,就这样认识了。” 刘汗青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暧昧:“他帮了你?难怪,瑞清一向热心。” 陈瑞清沉浸在游戏中,完全听不到二人的谈话。 他被选中了两次,一次真心话一次大冒险。 真心话问题露骨,问的是跟上一任有没有发生关系。 陈瑞清脸不红心不跳,大方摊手:“没有。” 有人“切”了一声,说他没意思。 “我跟安妮莉丝才恋爱三个月,彼此还没有足够了解,情感上我想也没到那一步。” 旁人笑他:“你别说人家跑了,也许是嫌你动作太慢。” 陈瑞清笑着,片刻后,神色认真道:“那我就不是她合适的伴侣,她应该选择正确的人。” 听到这话的何慕书不由自主看向那个男人,平心而论,陈瑞清长得挺帅的,高高瘦瘦,皮肤很好,白净且细腻,单眼皮下眸光清澈,有种分外坦荡的坦诚。 “一起去玩儿呀,慕书。”刘汗青邀请她。 何慕书拒绝了,她的性格无法与刚见面的人打成一片。她很难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圈子。 刘汗青笑笑:“那行那我不管你了,你看你喜欢玩儿什么,勇敢去交朋友,别怕。” 话落他侧过了身,不再与何慕书交谈。 何慕书感觉肚子有些饿,犹豫片刻,终是起身走去吧台拿吃的。 都是些西式的食物,一只巨大的火鸡摆在正中央,周围有一份份的浓汤、甜点,洒满巧克力碎的蛋糕,扇贝,起司,沙拉,另外还有一些零食饮料。 她始终低头选着食物,十分认真的模样。何慕书拿了一小盘,就回到角落靠窗的位置吃着,她看到在玩大冒险的陈瑞清与一个女生同吃一根巧克力棒,两个人越发近时,巧克力棒突然断裂,人群起哄。 何慕书面无表情地偏过头,看向外头深沉的夜。 幽蓝玻璃外,又下起了大雪。

第七章 一场意外

“我能坐在这里吗?” 那位和陈瑞清玩大冒险的女生走了过来,笑盈盈问。 何慕书立马往里挪了挪,“当然。” 女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她长得很美,身材高挑,目测一米七左右。由于室内开了暖气,她只穿着针织的薄外套和短裙,布料熨帖,做工精致,不清楚是什么品牌,但能看出价格不菲。脸上是精致的淡妆,既贵气又落落大方。 “从没有听瑞清提起你,第一次见面,我叫王洛笙。” “你好,何慕书。” 何慕书独处时也是脱了羽绒服的,因为太热了。她里面穿的是黑色毛衣,穿了好几年了,领口已经变形,有些地方还起了球,没来得及去掉。 何慕书面色不改,却不动声色地遮了遮起毛的袖口。 王洛笙的眼神略过她的动作,含笑说:“我和瑞清从小认识,只不过以前都不在同一个城市读书,没想到上的大学反而是同一所。 “我们这群人大多很小就在国外接受教育,西方的一些观念影响颇深,比较爱玩儿,有时候会玩的比较开,你别介意。” 何慕书淡淡笑:“怎么会。” “你和瑞清认识很久了?” “算不上很久。” 王洛笙手中的酒杯转了转,眸色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慕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解释说:“你不要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王洛笙的眉眼渐渐舒展,挑了下眉:“不,瑞清想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我不关心。反正到最后还得由他父母决定。” 何慕书想,这女孩子真是奇怪的很。一边问她莫名其妙的问题,一边又说自己并不关心。 她实在不想聊下去了,于是说:“你不去打麻将吗?” “我暂时还没学会。不过不是求学的话,你是来这边旅游么?” 何慕书不愿多说,随口答道:“是的。” “来的真巧,刚好现在放假。瑞清有没有带你到处逛?要是想去其他地方玩你也可以找我哦,我对法国很熟的。巴黎、里昂、马赛等等,想去哪都行。” “谢谢,不过我应该不会待太久,就不用麻烦你了。” …

“我能坐在这里吗?” 那位和陈瑞清玩大冒险的女生走了过来,笑盈盈问。 何慕书立马往里挪了挪,“当然。” 女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她长得很美,身材高挑,目测一米七左右。由于室内开了暖气,她只穿着针织的薄外套和短裙,布料熨帖,做工精致,不清楚是什么品牌,但能看出价格不菲。脸上是精致的淡妆,既贵气又落落大方。 “从没有听瑞清提起你,第一次见面,我叫王洛笙。” “你好,何慕书。” 何慕书独处时也是脱了羽绒服的,因为太热了。她里面穿的是黑色毛衣,穿了好几年了,领口已经变形,有些地方还起了球,没来得及去掉。 何慕书面色不改,却不动声色地遮了遮起毛的袖口。 王洛笙的眼神略过她的动作,含笑说:“我和瑞清从小认识,只不过以前都不在同一个城市读书,没想到上的大学反而是同一所。 “我们这群人大多很小就在国外接受教育,西方的一些观念影响颇深,比较爱玩儿,有时候会玩的比较开,你别介意。” 何慕书淡淡笑:“怎么会。” “你和瑞清认识很久了?” “算不上很久。” 王洛笙手中的酒杯转了转,眸色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慕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解释说:“你不要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王洛笙的眉眼渐渐舒展,挑了下眉:“不,瑞清想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我不关心。反正到最后还得由他父母决定。” 何慕书想,这女孩子真是奇怪的很。一边问她莫名其妙的问题,一边又说自己并不关心。 她实在不想聊下去了,于是说:“你不去打麻将吗?” “我暂时还没学会。不过不是求学的话,你是来这边旅游么?” 何慕书不愿多说,随口答道:“是的。” “来的真巧,刚好现在放假。瑞清有没有带你到处逛?要是想去其他地方玩你也可以找我哦,我对法国很熟的。巴黎、里昂、马赛等等,想去哪都行。” “谢谢,不过我应该不会待太久,就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瑞清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待这么久,饿了吧。”她看向了何慕书手中的餐盘。 “其实还有几道菜没在菜谱上,法式蜗牛和鹅肝需要自己跟厨师说一声,厨师会现做,口味更佳。你想吃吗?我跟厨房说一声。” 何慕书淡淡道:“不用了,我不吃那些,谢谢。” 王洛笙爽朗地笑笑,不勉强她,也打算离开了。 何慕书在窗边一直等到聚会结束。 周遭闹哄哄的,而她待的沙发上只她一个,但这意味着不必与不熟的人交流,令她稍微感到心安。 她转头望向那些欢声笑语的地方,这群年轻人唱歌喝酒玩游戏,其乐融融,仿佛生来就是一个团体。 他们有着良好的家世,漂亮的学历,毕业以后可以选择深造,留在海外,或者回国做城市的精英。他们有很多种选择。 何慕书收回视线,继续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自己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东西吃完,把盘子放到桌上,何慕书抱着腿,全身蜷缩在羽绒服下,仿佛一个厚厚的茧。 她的世界非常小,她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现在,先考虑靠自己活下去。 午夜十二点一过,在“merry Christmas”的欢呼声中,热闹的聚会落下帷幕,人们也陆续离开。 回去坐的是辆小汽车,陈瑞清喝了点酒,人倒是精神,就是说话有股酒气。 开车的是个法国人,话不多。聚会耗费了陈瑞清许多体力,此刻他也有些累了,车厢一时异常安静。 车子刚到公寓,天空忽然放起了烟花,烟花绚烂美丽,陈瑞清停下虚浮的脚步,望着这一刻的美景。 他看了下何慕书,发现对方仍是平静无波的表情,于是有些惊奇地凑到她眼前。 陈瑞清一脸认真:“何慕书,烟花不美吗?” “美。” “那你怎么还是看起来不高兴。” 何慕书扯着嘴角,笑了笑。 烟花的光照亮了她微笑的脸庞,陈瑞清笑着说:“何慕书,要多笑笑,好运总是眷顾爱笑的人。”   第二天,陈瑞清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他一推开门,便见何慕书在厨房忙活。 她煮了饭、做了三个菜。 何慕书瞧见了他,说:“饭快好了,你去刷牙洗脸吧。” 陈瑞清点点头,洗漱完毕以后,去厨房帮忙端盘子。 何慕书盛了饭上桌,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则新闻: “……1 月份的象限仪座流星雨预计将在 5 日晚达到高峰,每小时约 5-10 颗流星在夜空划过。届时圣诞节刚过,大家可以在圣诞假期里好好观赏流星雨。最佳观赏地点……” 何慕书端着饭,就那么愣在原地不动了。 陈瑞清一脸古怪地凝望她,何慕书缓缓转过脸,眼神异常平静。 “陈瑞清,我真的真的,是穿越过来的。” *** 2024 年的年末,这是何慕书工作的毕业工作以后的第一个新年,她原本打算在出租屋里过年,但小姨打来电话催促了好几次,执意要她赶紧回去一起过年。 父母都已过世,她与父亲那边大家族的亲戚联系颇少,自从上大学以后,便几乎与那些亲戚断绝往来了。 何慕书不是个擅长维持关系的人,无论是亲戚,抑或旧友同学,若别人不主动联系,她从不会主动去开口询问近况。 这些亲人里,小姨最记挂她,常常给她打去电话,读书时,偶尔会发几百块红包。 何慕书中途因为某些原因停了一年学,再去上学上到初三毕业,由于无父无母的缘故,亲戚劝她结束学业外出打工,是小姨坚持让她读书,供她学费。 小姨的家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和何慕书的老家一样偏远。 何慕书先回了一趟老家,她想着既然已经回来了,不如先去父母坟前祭拜,再坐上面包车去小姨的镇上。 父母去世那会儿她才十二岁,葬礼全程由长辈们操办,父母的墓也是紧挨在一起,何慕书内心是不想的,她不愿意母亲死了也没法摆脱父亲,但当时她是个小孩子,她左右不了大人的决定。 她想,等她长大了,要把父亲的坟墓挪开。 何慕书挎上一个篮子,篮子里摆放着一大块煮熟的猪肉、土鸡,几个苹果和橘子,还有小半瓶酒、纸钱。 她把祭品放在母亲坟前,烧了两堆纸钱,一堆烧给父亲一堆烧给母亲。 她平静地做完这一切,最后,在母亲坟前鞠了三个躬,然后收拾好祭品,确定了火已经完全熄灭,这才返回。 她走到路边,等待去小姨镇上的面包车。 司机是村里的熟人,也是长辈。司机落下车窗,望向何慕书目光流露出同情。 “对,那里有个空位,专门给你留的。” “谢谢明叔。” 何慕书上了第二排,面包车里人挤人,几乎都坐满了,这些是从别处过来街上打牌的人,他们会在路途下车,回到自己的家。而何慕书要抵达的却是终点。 何慕书把篮子艰难放进后备箱,然后把书包放到胸前,挤进了那个狭窄的位置。 “又去你阿姨家过年啊。” 旁边有人问她。 何慕书点点头:“小姨叫我过去。” “怎么不就留在这儿,不是还有伯伯叔叔吗?” 另一个人替何慕书接过话:“问那么多,能让你打麻将多赢钱?” 其他人低声笑了起来。 于是他们开始将话题转移到了打麻将上,你一嘴我一嘴,聊了起来。 车里有些闷,何慕书戴上口罩,抱着自己的包。 司机明叔从后视镜注意到她被风吹的通红的脸,拿出一个热水袋递给何慕书: “我女儿的,来,暖暖手吧。” “谢谢明叔。” 冬天的夜晚来的特别快,刚上车的时候是四点多,车子开了几十分钟,陆陆续续有乘客下车,等到车程开到一半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夜空下,天上的繁星明亮。 前方的一段路似乎发生了交通事故,停了几辆车,边上还有几个穿着交警服的人在指挥。 明叔下车打探情况,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下车去看热闹。 只剩下何慕书孤零零在车里。 她摇下车窗,从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明了了事情经过。 一辆白色小车被后车追尾打滑从马路摔了出去,幸好那段马路的边上是水田,坡度不高,人员伤的不严重,只是两辆车子就这事吵了起来。 追尾车咬定是白色小车故意突然刹车,才导致自己撞上去,坚决不肯出钱。 说来说去,就是觉得大过年的破财是个不好的兆头,不愿出钱。 双方僵持不下,农村的马路没有摄像头,扯皮了好一会儿,交警没办法,只能让他们两伙人自己先吵着,先把车子弄上来才是正事儿。 何慕书有些犯困,她打开手机扒拉,一条新闻说,有一颗叫做叶利苏的彗星会在今晚亮度达到肉眼可见最大,并且象限仪座流星雨会伴随一起落下,部分地区可享受双重美景。 她刚往下划,耳边瞬间响起了惊呼声,一抬眼,原本看热闹的一群人望着天空啧啧赞叹。 她也望去,只见夜空里一颗浅绿色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不知何时已经在天上亮起,缓缓划过夜空。而后,一颗流星、两颗流星、无数颗流星点缀了天际,人们逐渐被这场流星雨吸引。 何慕书的手摸到把手,准备下车好好欣赏难得一遇的美景。 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正是个下坡路,黑暗中后头的车子没关手刹,与面包车亲密接触。 何慕书刚刚一条腿下车,被这股力带的重心不稳,直直摔了下去。 醒来以后,便发现自己置身于斯特拉斯堡的雪夜。

第八章 父亲

何慕书。 苏慧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这个名字在她脑中徘徊,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记忆,童年贫苦的村庄、一起学习的同学们、教她画画的陈瑞清、上课的何慕书…… 那些记忆大多是模糊的。 她对陈瑞清与何慕书支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关于二人分道扬镳的原因,旁观者只是猜测。 而何慕书有了新的生活,很多年来她怕勾起陈瑞清的伤心事,都不曾在陈瑞清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直到大一的时候,苏慧回到老家祭祖,曾经的邻居阿姨盯着她看了好久,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苏慧被看的浑身不自在,邻居阿姨说:“真是奇怪,你和那个支教老师长得越来越像了。” 她疑惑:“哪个老师?” “就那个教你们英语的老师呀,很年轻的,还和那个男老师是一对。是叫什么?好像是姓何来着……” 邻居阿姨努力回忆,旁边也凑过来另一个同村的阿姨,同样盯着苏慧看。 由于何慕书自离开以后便不曾与苏慧有任何联系,她们没有见过面,苏慧已经几乎快要忘了何慕书的模样。 “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很像。” 她想再询问,母亲已经赶来了,着急忙慌地拉着她上了去山上祭祖的车。 那次之后苏慧开始有了疑问,她内心纠结了很久,终于在一次陈瑞清来校看望她时,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这个名字。 “老师,何老师最近怎么样啊?好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 陈瑞清面不改色地切着牛排。 “哪个何老师?” “就是何慕书老师啊,以前你们不是一起去我们村支教过嘛。” 苏慧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陈瑞清,发现对方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她试探道:“你们当年分手以后,我就没收到何老师的消息了。也有点想她。” 陈瑞清那时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情绪波动,轻轻笑了笑:“她出国了,快结婚了。” “噢。”苏慧识趣地没有再多问。 倒是陈瑞清看了她一眼,坦然笑问:“怎么,你想她了?” 苏慧点了点头。 陈瑞清像一个长辈一般,语…

何慕书。 苏慧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这个名字在她脑中徘徊,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记忆,童年贫苦的村庄、一起学习的同学们、教她画画的陈瑞清、上课的何慕书…… 那些记忆大多是模糊的。 她对陈瑞清与何慕书支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关于二人分道扬镳的原因,旁观者只是猜测。 而何慕书有了新的生活,很多年来她怕勾起陈瑞清的伤心事,都不曾在陈瑞清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直到大一的时候,苏慧回到老家祭祖,曾经的邻居阿姨盯着她看了好久,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苏慧被看的浑身不自在,邻居阿姨说:“真是奇怪,你和那个支教老师长得越来越像了。” 她疑惑:“哪个老师?” “就那个教你们英语的老师呀,很年轻的,还和那个男老师是一对。是叫什么?好像是姓何来着……” 邻居阿姨努力回忆,旁边也凑过来另一个同村的阿姨,同样盯着苏慧看。 由于何慕书自离开以后便不曾与苏慧有任何联系,她们没有见过面,苏慧已经几乎快要忘了何慕书的模样。 “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很像。” 她想再询问,母亲已经赶来了,着急忙慌地拉着她上了去山上祭祖的车。 那次之后苏慧开始有了疑问,她内心纠结了很久,终于在一次陈瑞清来校看望她时,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这个名字。 “老师,何老师最近怎么样啊?好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 陈瑞清面不改色地切着牛排。 “哪个何老师?” “就是何慕书老师啊,以前你们不是一起去我们村支教过嘛。” 苏慧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陈瑞清,发现对方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她试探道:“你们当年分手以后,我就没收到何老师的消息了。也有点想她。” 陈瑞清那时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情绪波动,轻轻笑了笑:“她出国了,快结婚了。” “噢。”苏慧识趣地没有再多问。 倒是陈瑞清看了她一眼,坦然笑问:“怎么,你想她了?” 苏慧点了点头。 陈瑞清像一个长辈一般,语气温和。 “我和何老师现在是好朋友,小慧,你想知道她的消息直接问就好了,不用顾虑什么。” 当天晚上,陈瑞清给她推荐了一个微信号,附言:「她的微信号」。 苏慧加了那个人,她很快就通过了。 苏慧忐忑不安,她发去了一个可爱的打招呼表情包,对方回了一个笑容。 苏慧鼓起勇气聊了几句,何慕书客气地回复。 此后苏慧再找过何慕书几次,但她很快便发现对方的冷淡,苏慧分享一大堆,对方很久才回,且只回几个字。 苏慧很识趣,很少再与何慕书联络。 她其实还是有些伤心的,她记忆里的何慕书不是这样的。记忆里何慕书是个很温暖的人,她会给自己买好看的本子,一字一句地纠正她的英语发音……至少何慕书对自己是特别的。 但有一点令苏慧欣慰的是,何慕书的朋友圈是对外开放的,苏慧进入了她的朋友圈,看到何慕书的很多照片。 自拍照、旅游照……每张照片里的何慕书都元气满满,笑容明媚灿烂,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苏慧不由自主照镜子,对着何慕书的五官一一对比。 像吗? 何慕书的眼睛更大,苏慧的鼻子更挺,两个人的脸型也是一个鹅蛋脸,一个瓜子脸。 不像的。 因此苏慧并没把邻居阿姨的话当一回事,何慕书支教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们记忆出现错乱也是正常的。 但此时此刻,陈樊坐在苏慧对面,对她说,她和何慕书简直就像一个人。 这令她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苏慧掏出手机,将何慕书的照片递到陈樊跟前。 “我和何老师其实长的不太像的。” 陈樊的眼睛瞥了一眼照片,嘴角轻笑了一下。 “像或不像,该由你自己去分辨。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他这些年离经叛道的原因,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陈樊望着苏慧,笑了笑:“你知道吗,瑞清以前很喜欢画画,我曾经以为,就算他为了反抗父母学哲学,以后也会意识到自己真正的热爱,成为一名画家。” 苏慧沉默,静静地听她讲。 “如你所见,他现在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陈樊低头叹息了一声:“可惜了,瑞清的画真的很有灵气。” *** 那幅伊尔河畔的油画,静静地摆放在陈瑞清公寓的窗边。 窗外飘着小雪,饭菜热腾腾刚出锅,电视机里播放着法语新闻。 何慕书掏出了携带在身上随自己一同过来的智能手机,递给了陈瑞清。 手机在此期间一直关机,此刻只剩下了 10%的电。 手机连不上网络,但陈瑞清看到了相册里显示的拍照时间,以及一条断网前的新闻标题——《2025 年春晚彩倒计时》。 他翻阅了很久,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他拿起手机打算用充电器充电,却发现接口根本匹配不上。 “充不上的,我这个接口要过几年才会面世。” 陈瑞清缓缓转过头,看着何慕书:“你……” 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 何慕书坐在了他的对面,冷静道:“你应该也清楚,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出这种全面屏的智能手机。里面的时间,显示的也不是现在的时间。如果你不信,你过半个月可以搜索国内的新闻,国内时间本月 27 号早上,D 市桃园镇会发生一场泥石流灾害。” 与何慕书的沉着冷静不同,陈瑞清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中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下意识抓着椅背,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儿,想到的不是惊奇、兴奋,反而升起了一种怜悯般的情绪。 他想,一个人突然莫名其妙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十四年前的陌生国度陌生城市,举目无亲又没有身份的情况下,该如何生存下去? 尽管传说中的穿越发生在眼前,他仍然半信半疑,却不可避免地对何慕书产生了同情。 “你想回去吗?” 何慕书点点头。 陈瑞清回想起刚刚的新闻,又问:“你说你来的那天晚上,出现了流星雨和彗星?” “是的,我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我想应该是与它们有关。” “观测流星雨的最佳地点在特罗姆瑟。” 那是个追极光的好地方,陈瑞清曾去过一次。 何慕书犹豫:“我没有身份……” 陈瑞清笑了笑,那笑容里含了些安慰的成分。 “没关系,我帮你。” *** 与陈樊吃过饭后,苏慧心事重重。 她回到自己的公寓里,躺在床上,回想起与陈樊的那番交谈,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所有事都交织在了一起。 现在是美国时间上午十点,苏慧打开何慕书的聊天框,斟酌片刻,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老师,好久不见,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以前有一张合照,和陈老师一起的,我找不到了,你那里还有吗?」 大概五分钟后,何慕书那里回复: 「抱歉啊小慧,太久了,以前的东西我都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好的,没关系老师,我找陈老师问问。」 她退出聊天框,望着天花板,心里并不意外。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只要涉及到那段教学经历,何慕书总是含糊其辞,似乎那段记忆真的毫不重要让她几乎忘却,又似乎非常重要令她避之不及。 自己与何慕书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大概只有苏慧自己去发掘了。 苏慧很快便打起精神,打算这次周末回一趟家,问问母亲。 周五下午,韩铭本想与她一起吃饭,苏慧拒绝了,她刚开车出停车场,便接到一通电话。 苏慧望着屏幕上的来电人信息,任由电话一直响,响到最后快要挂断时,她终于按了接听,打开免提。 “喂,小慧,下班了吗?最近工作忙不忙?” “嗯,下班了。” “哦,今晚吃什么?不要吃外卖,自己做最卫生干净。和韩铭最近挺好的吧?” “挺好的。” “那就好,你们谈了几年了,现在也毕业了,该考虑结婚了。到时候把韩铭父母叫过来,爸爸和他们见一见,定下婚事。” 苏慧越听心中越烦,懒得再听他顾左右而言他,直截了当问:“爸爸,又怎么了?” 男人尴尬笑了笑,沉默两秒,说:“医院开的药吃完了,我得重新去买药。还有你表叔家的孩子结婚,要随份子钱,当年他们家来的多,我们不能比别人低……”

第九章 老照片

车子停在路边,这个时间点正是晚高峰,各种牌子的车穿梭在马路上,人流交织在一起,热闹极了。 苏慧的手指轻点着方向盘,电话那边父亲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似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她忽然间想起一件旧日往事。 自己八岁时,集市上来了一个卖二手书的小摊贩。那个时候农村没有现在发达,教科书以外的书籍是很少的。 小摊贩的推车上有各种世界名著,还有一些杂志报刊,吸引了很多人围观。 苏慧挤在人群里,在推车的角落,发现了一本《格林童话》。她从小就喜欢语文,也很喜欢读各种书,不管是童话故事还是作文范本,她都视若珍宝。 《格林童话》只剩一本了,苏慧那会儿特别着急,她很怕书被别人买走,所以央求老板为她再多保管一下,她去找大人拿钱。 那本书五块钱。 苏慧跑去找在集市上卖鸭子的妈妈,她原本是准备找妈妈要的,可是远远的,她看到妈妈正在给客人秤鸭子,鸭子的翅膀呼呼乱拍,妈妈很狼狈。 妈妈挣钱很辛苦,她忽然不想去要了。 苏慧停下了脚步,调转方向,跑去了麻将馆里。 麻将馆里聚满了人,一片乌烟瘴气中,她找到了正在打麻将的父亲。 父亲抽着烟,皱着眉摸牌。 似乎手气不太好,苏慧小心翼翼地跑到父亲身边,跟他说:“爸爸,我想买书,可不可以给我五块钱?” 在苏慧的家中,父亲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的学费、生活、零花钱都由母亲负责。她可以和母亲撒娇,可以自然地向母亲讨要零花钱,但她无法坦然地去向父亲索取。 因为父亲从未给予她任何东西,即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对她而言也分外陌生。 第一遍,父亲没有听见。 苏慧鼓起勇气又说了第二遍,这次父亲听见了,他很不耐烦地一摊手: “五块钱?你爸爸都输精光了还来要钱,找你妈去。” 钱是没有要到的,旁边有大人笑起来,苏慧只觉得难堪。 那天,《格林童话》也没有买到。 和母亲回家的路上,她望着母亲挑着鸭笼的背…

车子停在路边,这个时间点正是晚高峰,各种牌子的车穿梭在马路上,人流交织在一起,热闹极了。 苏慧的手指轻点着方向盘,电话那边父亲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似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她忽然间想起一件旧日往事。 自己八岁时,集市上来了一个卖二手书的小摊贩。那个时候农村没有现在发达,教科书以外的书籍是很少的。 小摊贩的推车上有各种世界名著,还有一些杂志报刊,吸引了很多人围观。 苏慧挤在人群里,在推车的角落,发现了一本《格林童话》。她从小就喜欢语文,也很喜欢读各种书,不管是童话故事还是作文范本,她都视若珍宝。 《格林童话》只剩一本了,苏慧那会儿特别着急,她很怕书被别人买走,所以央求老板为她再多保管一下,她去找大人拿钱。 那本书五块钱。 苏慧跑去找在集市上卖鸭子的妈妈,她原本是准备找妈妈要的,可是远远的,她看到妈妈正在给客人秤鸭子,鸭子的翅膀呼呼乱拍,妈妈很狼狈。 妈妈挣钱很辛苦,她忽然不想去要了。 苏慧停下了脚步,调转方向,跑去了麻将馆里。 麻将馆里聚满了人,一片乌烟瘴气中,她找到了正在打麻将的父亲。 父亲抽着烟,皱着眉摸牌。 似乎手气不太好,苏慧小心翼翼地跑到父亲身边,跟他说:“爸爸,我想买书,可不可以给我五块钱?” 在苏慧的家中,父亲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的学费、生活、零花钱都由母亲负责。她可以和母亲撒娇,可以自然地向母亲讨要零花钱,但她无法坦然地去向父亲索取。 因为父亲从未给予她任何东西,即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对她而言也分外陌生。 第一遍,父亲没有听见。 苏慧鼓起勇气又说了第二遍,这次父亲听见了,他很不耐烦地一摊手: “五块钱?你爸爸都输精光了还来要钱,找你妈去。” 钱是没有要到的,旁边有大人笑起来,苏慧只觉得难堪。 那天,《格林童话》也没有买到。 和母亲回家的路上,她望着母亲挑着鸭笼的背影,觉得很心疼。 她第一次想,为什么要和这样的父亲生活在一起? “……小慧,爸爸老了,爸爸这个年纪耽误不起治疗了,你要体谅体谅我,我每次去医院,医生都问家属呢?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打一个少一个……” 父亲苏烈华哀切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易,企图唤起苏慧的一丝情谊。 苏慧平静道:“爸爸,你没有养过我的。” 苏烈华愣了一秒,情绪激动起来:“你这叫什么话?什么没养过你?你小时候难道是自己长大的?你以前生病了我抱着你去找医生你忘记了?” “我记得,是妈妈把我养大。” “苏慧,你不能这么没良心!你去问问,我怎么没有养你了!我对你还不好吗?你不看看多少人有弟弟妹妹,你是独生女没有负担,我没有给你生弟弟,我还对你不够好吗?” “爸爸,弟弟妹妹是给你自己生的。”苏慧淡淡道:“你没有生,因为你生不出来。” 在苏慧之前,她曾有一个哥哥,但是生下来没多久,高烧去世了。 她也曾有一个姐姐,由于在母亲肚子里是个死胎,引产了。 在她之后父亲还是不甘心,执着于生儿子,但或许是天意,自她出生后,母亲再没怀过孕,而父亲终日借口没有儿子这个理由当甩手掌柜。 不管女儿,因为不是儿子。 因为没有生出儿子,所以母亲永远欠他。 他总用这个理由控制母亲。  苏慧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独生女证明了她有多幸福,她只是幸运而已。 “爸爸,我早就跟你说了,我给你出抚养费,这个月的钱已经打给你了,其他的……你把医院的单子发给我。” 苏慧挂断了电话,将车子扔去了副驾。 重新驶入车道,等红灯时,她又将手机拿了过来,挂断了父亲的来电,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好在十岁时母亲与父亲离婚,她跟着母亲,离开了自小生活的父亲的故乡,来到了这座城市。 当初母亲在城里的第一份工作,是陈瑞清介绍的。 母亲小学文化,识字,陈瑞清将她安排进了一个做鞋的工厂当办公室文员,工作很轻松,收入也不错。 苏慧的户口不久后迁了过来,她在新的城市上学,结识新的朋友。起初的日子并不顺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渐渐扎下了根,日子越来越好,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的生活幸福稳定。 如今苏慧与母亲住的仍然是当年买下的老小区,尽管她们完全可以买一套新的房子住,但这些年来母亲习惯了,不愿意再大动干戈地搬家了。 苏慧提前告知了母亲何美秀今晚回家吃饭,她走在楼道里时,闻到了各种饭菜香味。 苏慧打开门,何美秀还在厨房里炒最后一道油焖大虾,那是苏慧最爱的菜肴。 何美秀听到动静走出厨房,脸上露出笑容。 “还剩一个菜就好了,先去洗手。” 苏慧洗完手,把饭菜端上桌,何美秀边翻着锅铲边问:“怎么不叫小韩过来一块儿吃?你上次还说要带他过来见我,我还等着呢。看照片是不错的一个人,到底怎么样,还得见面聊聊。” 苏慧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何美秀做完最后一个菜,笑道:“妈,你女儿回来你都不问问累不累,光想着韩铭去了。” 何美秀将油焖大虾端上桌,听到苏慧的抱怨,便顺着开口询问:“我也要问你呢,你采访那事儿,最后怎么样了?我前几天看新闻都是这个,我都不敢看手机了。” “没事了妈,你看最近不是都没热搜了嘛。” 苏慧坐下来,开始吃饭。 何美秀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你不知道妈妈看到那些评论,心里头多难过。” 苏慧笑了笑:“没事的妈,我有分寸。” 何美秀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把小陈当后盾呢。可是小慧,我们也不能一直依靠人家。” “我知道的。” 苏慧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妈,其实我真的挺奇怪的,你说为什么老师一直这么帮我们啊。” 何美秀低着头,慢慢地吃着饭,不与苏慧的目光对视。 越是这样,越是令人怀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小陈人好。” “单纯人好吗?” 苏慧反驳:“他虽然资助了很多学生,但是只对我们这么上心。 “我转学、请家教、高考选志愿,你找工作、买房……陈老师都事无巨细地帮我们规划。说真的,有时候我觉得他的做法超出了一般老师的标准。我不是说这不好,我确实很感激老师,我就是觉得很奇怪。 “他对我,总像对一个妹妹、女儿。我在爸爸身上没有找到长辈的感觉,在他身上居然找到了。” “你问我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何美秀干脆摊手。 “哦,我以为你会知道呢,毕竟我以前太小,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何美秀低头,喃喃了一句:“不记得也好。” “什么?”苏慧没听清。 “没什么。” 饭吃到一半,苏慧又起了个话头。 “妈妈,但是我还是记得何老师的。何老师以前很好呀,是不是?” 苏慧极少在她面前提起何慕书,母亲何美秀听到这个名字,眼眶居然迅速地泛红了。 何美秀眨了眨眼:“你今天怎么回事?总是拿以前的事情套话。” “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嘛。我和何老师聊天的时候,她总是特别冷淡,也不和我说以前的事情。妈妈,你不奇怪吗?” 何美秀的脸色难得冷了,“吃饭就吃饭,总提那些做什么!” 苏慧鲜少看见母亲发怒,识趣地噤了声。 饭后,苏慧洗完碗,何美秀要去楼下跳广场舞。 大概是对餐桌上的发怒感到抱歉,何美秀临走前问苏慧:“想吃什么零食?妈妈给你买上来。” 苏慧说:“买根雪糕吧。” 何美秀点点头,又提醒她:“记得去顶楼把床单被套收了,晒了一天了。” “好。” 苏慧收完四件套,把四件套叠好,抱进母亲的房间。 她站在床上,放进了最上面的柜子。 离开时,余光瞥到了柜子最深处一个锁起来的小匣子。 苏慧也忘了母亲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小匣子,她只记得母亲宝贝的紧,不许任何人碰,苏慧也不行。 她至今都不知道母亲的匣子里藏了什么秘密。 近日的多个疑问,让苏慧的好奇心达到顶峰。 她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双干净的鞋子里面,翻到了一把钥匙。 离秘密越来越近,她的心脏控制不住的剧烈跳动,连手都变得哆嗦。 钥匙插进锁孔,小匣子打开了。 里头是一些旧时的物品,母亲出嫁时的一个陪嫁的银戒指、几张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再往下翻,是一张四人合照。 苏慧的大脑在刹那间空白。 合照上的人有母亲、陈瑞清、自己,以及一个与现在的自己酷似的女孩。 照片背后落款: 2011 年 12 月 27 日,与慕书、瑞清留念。

第十章 工作

暮色四合,老城区的夜晚,天空有很多星星。 苏慧下楼时经过小区花园,何美秀正在高兴地跳广场舞,一抬头看见了她,笑着朝她招手。 苏慧却转身钻进了车里。 何美秀从队伍里跑出来,叫她:“怎么就走了?不是待两天吗?” 苏慧落下车窗,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临时有个急事,妈,我下周再回来。” 何美秀面色怅然,苏慧毕业以后,她们母女尽管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相处的时间却很少。 苏慧看了眼自己的包,还是硬下心来,离开了家。 一切的谜底即将揭晓,她当然可以拿着这张照片去问母亲,可苏慧很清楚地明白,秘密背后掌握所有真相的人,是陈瑞清。 幸好陈瑞清还待在C市,等到他接受完采访,便要离开这个短暂的歇脚地。 车子开了两个半小时终于抵达陈瑞清居住的别墅,她此番上门没有提前告知,管家王阿姨很是意外。 苏慧快步冲进了别墅内,一楼没有人。她跑到二楼,在书房门口停步。气息微喘,她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正在办公的陈瑞清一抬头,发现是她,脸色微微惊讶,随即便笑了。 “小慧,大晚上突然跑过来,怎么了?” 苏慧平复着呼吸,将那张照片从包中拿出,摆放在陈瑞清的面前。 男人的眼神一凝,苏慧死死盯着他,不错过任何一个微表情。 “老师,我在家里找到一张照片,你看,这上面的人是谁?” 陈瑞清拿起那张照片,动作十分轻柔,他有些出神地凝望着照片里的人。 “你让我加的‘何慕书’老师,与照片上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我就说呢,怎么每次和她聊天,她都含糊其辞。我以为她不想面对那段记忆,其实,老师,是你骗了我对不对?你和所谓的何老师一起骗了我。” 苏慧眼眶湿润,她莫名觉得很委屈。每个人都知道真相,可是每个人都选择欺骗她。 “老师,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骗她呢? 陈瑞清缓缓放下照片,目光中含着淡淡的眷恋。 他一抬头,看向…

暮色四合,老城区的夜晚,天空有很多星星。 苏慧下楼时经过小区花园,何美秀正在高兴地跳广场舞,一抬头看见了她,笑着朝她招手。 苏慧却转身钻进了车里。 何美秀从队伍里跑出来,叫她:“怎么就走了?不是待两天吗?” 苏慧落下车窗,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临时有个急事,妈,我下周再回来。” 何美秀面色怅然,苏慧毕业以后,她们母女尽管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相处的时间却很少。 苏慧看了眼自己的包,还是硬下心来,离开了家。 一切的谜底即将揭晓,她当然可以拿着这张照片去问母亲,可苏慧很清楚地明白,秘密背后掌握所有真相的人,是陈瑞清。 幸好陈瑞清还待在 C 市,等到他接受完采访,便要离开这个短暂的歇脚地。 车子开了两个半小时终于抵达陈瑞清居住的别墅,她此番上门没有提前告知,管家王阿姨很是意外。 苏慧快步冲进了别墅内,一楼没有人。她跑到二楼,在书房门口停步。气息微喘,她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正在办公的陈瑞清一抬头,发现是她,脸色微微惊讶,随即便笑了。 “小慧,大晚上突然跑过来,怎么了?” 苏慧平复着呼吸,将那张照片从包中拿出,摆放在陈瑞清的面前。 男人的眼神一凝,苏慧死死盯着他,不错过任何一个微表情。 “老师,我在家里找到一张照片,你看,这上面的人是谁?” 陈瑞清拿起那张照片,动作十分轻柔,他有些出神地凝望着照片里的人。 “你让我加的‘何慕书’老师,与照片上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我就说呢,怎么每次和她聊天,她都含糊其辞。我以为她不想面对那段记忆,其实,老师,是你骗了我对不对?你和所谓的何老师一起骗了我。” 苏慧眼眶湿润,她莫名觉得很委屈。每个人都知道真相,可是每个人都选择欺骗她。 “老师,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骗她呢? 陈瑞清缓缓放下照片,目光中含着淡淡的眷恋。 他一抬头,看向苏慧时,嘴角仍然含着笑意,眼神柔和。 “小慧,你想知道真相?” 苏慧紧紧抿着嘴巴,用力点头。 “我让你加的那个人,的确不是真正的‘何慕书’。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那为什么要骗我?我也可以不用加何老师的,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陈瑞清轻轻摇了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惦记着慕书,所以我得让你有个寄托。” 苏慧更疑惑了。 “那真正的何老师呢?” “她不在了。” “不在了?去世了吗?” 陈瑞清静静地看着苏慧,那个眼神苏慧特别熟悉,像在看自己,又像在看别人。 “或者说,她以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里。” 陈瑞清目光深沉,只是看着她,有那么片刻,苏慧的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 陈瑞清拉开抽屉,那里面有一套相片集,他翻开一页,将相片集递给苏慧。 照片是在一个酒店门口照的,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分别蹲在雪人身边,脸上挂着笑容。男孩笑容明朗,女孩笑容略显拘谨。 苏慧问:“这是?” 女孩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陈瑞清笑着说:“这是我与何慕书。” *** 虽然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但何慕书也不好意思白白住在陈瑞清的家中。 白天,陈瑞清上课时,她便把公寓收拾的干干净净,然后就出门找工作。 她去过咖啡馆,也去过书店、酒吧、餐馆。但是没有人肯要她——没有身份,法语也不算流利。她的动向,甚至引起了移民局的人关注,何慕书不敢再多活动。 何慕书也去过中超应聘,但中超不缺人,并不需要多招一个员工。 她走着走着,走到了老林中餐馆。 老板娘林姨发现了她,眼睛一亮,伸手朝她打招呼: “小何,几天没见到你了,一个人出来逛街啊?” 何慕书笑笑:“嗯。” “今天出太阳,天还算暖和。” 何慕书突然发现餐馆门口贴着招聘的牌子,她走近瞧了瞧,转过身询问林姨:“林姨,你们这里还缺人吗?我可以应聘吗?” 林姨笑道:“是在招。不过你是瑞清的朋友,你也需要找工作吗?” 何慕书点头。 “我们餐馆临近年底是很忙的,有时候要工作到晚上九点多。小何,你先想一下是不是能坚持下去。我和老林想找一个能长期工作的。以前也有留学生过来兼职过,大多没做几天就跑了。” 何慕书说:“我以前在快餐店兼职过,有时候周末从早干到晚十二个小时,我都能坚持下来。我已经干了好几年兼职了,林姨,我不怕累的。” “小何,你这么能吃苦啊。”林姨很惊讶。 她转身进厨房看了看,又退出来说:“老林刚好出去了,要不你明天过来面试,哦,对了,我们需要看你的护照和签证。” 何慕书犹豫片刻:“如果我没有呢?” 林姨热情的脸一瞬间僵硬了片刻。 “没有?小何你是怎么过来的?” 何慕书在想着如何回答,又听到林姨略带歉意地说:“我们还是要看的呢,这样吧,我和老林商量一下。小何,你也回去找找,是不是弄丢了找不到了。” “好。” 何慕书转身离开,她轻轻叹了口气,她意识到这份工作大概也是没有下文了。 晚饭时间,陈瑞清察觉到她的闷闷不乐,便问她:“怎么了?你这几天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在找工作,但很难找。”何慕书情绪低沉。 “工作啊。”陈瑞清了然,笑着拍了拍何慕书的背以示宽慰:“你不早跟我说,这简单。你想要什么样的工作?我帮你找找?” “我也干不了什么,在这边没学历也没身份,不好找。我想去做服务员,但是没人愿意收。” “不过你待不了多久吧,你不需要找啊。” “要找的。”何慕书说。 陈瑞清摸着下巴思索门路。 “你学的是法语,可是在法国,这也没多大用。可以当中文老师,但是没有毕业证,这倒不好找。服务员……我想起来了。” 陈瑞清眼睛一亮,胸有成竹地说:“我姑姑有一家咖啡馆开在斯特拉斯堡,离这不远,如果你想去的话,跟我说一声。” 何慕书心下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她觉得柳暗花明,可又想,自己什么都是陈瑞清帮助的,连工作也是陈瑞清帮自己找的,这让她觉得惭愧。 何慕书并没有表现出特别高兴,只是点点头:“好,我先再自己找找吧。” “反正你想去就告诉我,随时都可以。” “对了,按理来说,D 市发生的那场泥石流,对你而言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会连时间地点记得都这么清楚呢?” 陈瑞清这两天查过了国内的新闻,的确在 27 号早晨,桃园镇有 2 人死于泥石流。 “那次泥石流就发生在我的家乡,死的是我的小学同学。”何慕书平静地说。 空气忽然间凝滞一两秒,陈瑞清感到些许尴尬,可何慕书依然很平静。 她继续说:“一个月后,政府会给镇子的学校拨款,不是建学校的费用,是免费午餐补贴,学生们每个星期交 5 块钱,每天就会得到一份免费的午餐。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你可以持续关注下去。” 陈瑞清却只是吃着饭,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何慕书照样去找工作,不出意外她又被拒绝了,即便已被拒绝多次,可心头难免失望。 她脚下踢着雪花,百无聊赖地发泄心中苦闷。 走着走着,看到路边几个法国小孩围在一起,何慕书不愿多事,只想快步离开。 可经过他们时,她还是忍不住转头瞥了一眼,就这一眼,令她停下了脚步。 最里头被困的小男孩,是中餐馆老板的儿子。 几个比他大几岁不等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何慕书听明白了,是在要钱。 何慕书大声叫了一声,那几个小孩转头看她。 何慕书严厉说:“我是他的家长,你们在干什么?!” 大点的小孩对她不屑一顾,有几个做出了“眯眯眼”的动作。 何慕书拿出手机:“我刚刚已经报警了,你们别跑,我会把你们的行为拍进手机里,给你们的家长看。” 几个小孩互相回头对视了几眼,突然叫骂着跑开了,边跑还边竖起中指。 何慕书扶起小男孩,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走吧,我送你回家。”

第十一章 身份

小孩叫林伟,何慕书将林伟带回了中餐馆,林姨很诧异。 见到儿子略显狼狈的模样,林姨着急又关切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慕书没有多说什么,确保林伟已经安全了,就转身离开了。 经过一家面包店时,门口发生了一桩争执。 面包店老板驱赶着一个拥有一头褐色茂密头发的女人,女人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羽绒服,手舞足蹈地乱叫着,老板挥着棍子驱赶,何慕书走近,便听到他说“吉普赛人”、“小偷”云云。 何慕书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特别是在异国他乡,她只想着明哲保身。 她低着头走,不曾想,那个吉普赛人撞上了她,还踩了她一脚。 老板把门关上了,吉普赛人骂骂咧咧,即便踩到了何慕书的脚也丝毫没有道歉的意图。 何慕书不在乎,她只想快点离开。 可她眼睛一瞥,见到那女人脚上竟然穿着一双凉鞋。 也许是她的目光停留的太久,吉普赛人注意到了,拉扯着她不让她走。 何慕书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面包,那是上午离家时,从陈瑞清的家里拿的。 女人接过了面包,何慕书说:“我没有钱,我只能给你这个。” 她又看向了女人的脚,于心不忍,用法语说道:“去那边的一个街角,那里有旧衣物回收站,你可以去拿一双鞋。” 吉普赛人仍不松手。 她死死盯着何慕书,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在何慕书看来,竟然变成了一种浓烈如墨的黑色。 那眼神实在诡异,何慕书忘了反抗,整个人像被钉住了。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女人用法语说。 何慕书的心脏在胸腔跳动,她嘴唇嗫嚅,却说不出一句话。 无法言喻的震撼冲向了她,随即心中涌上的,是一股深深的恐惧。 “你有你的使命。”吉普赛人又说。 何慕书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什么?” “你会有好运的。” 女人的手松开了,眼睛竟然又变成了之前的棕褐色。 她挥了挥手,吃着面包转身走了。 何慕书…

小孩叫林伟,何慕书将林伟带回了中餐馆,林姨很诧异。 见到儿子略显狼狈的模样,林姨着急又关切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慕书没有多说什么,确保林伟已经安全了,就转身离开了。 经过一家面包店时,门口发生了一桩争执。 面包店老板驱赶着一个拥有一头褐色茂密头发的女人,女人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羽绒服,手舞足蹈地乱叫着,老板挥着棍子驱赶,何慕书走近,便听到他说“吉普赛人”、“小偷”云云。 何慕书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特别是在异国他乡,她只想着明哲保身。 她低着头走,不曾想,那个吉普赛人撞上了她,还踩了她一脚。 老板把门关上了,吉普赛人骂骂咧咧,即便踩到了何慕书的脚也丝毫没有道歉的意图。 何慕书不在乎,她只想快点离开。 可她眼睛一瞥,见到那女人脚上竟然穿着一双凉鞋。 也许是她的目光停留的太久,吉普赛人注意到了,拉扯着她不让她走。 何慕书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面包,那是上午离家时,从陈瑞清的家里拿的。 女人接过了面包,何慕书说:“我没有钱,我只能给你这个。” 她又看向了女人的脚,于心不忍,用法语说道:“去那边的一个街角,那里有旧衣物回收站,你可以去拿一双鞋。” 吉普赛人仍不松手。 她死死盯着何慕书,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在何慕书看来,竟然变成了一种浓烈如墨的黑色。 那眼神实在诡异,何慕书忘了反抗,整个人像被钉住了。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女人用法语说。 何慕书的心脏在胸腔跳动,她嘴唇嗫嚅,却说不出一句话。 无法言喻的震撼冲向了她,随即心中涌上的,是一股深深的恐惧。 “你有你的使命。”吉普赛人又说。 何慕书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什么?” “你会有好运的。” 女人的手松开了,眼睛竟然又变成了之前的棕褐色。 她挥了挥手,吃着面包转身走了。 何慕书在原地久久未曾提脚,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后知后觉地上前去追,可那个吉普赛人竟然就如此消失了。 她刚感到失魂落魄,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突然间一个疯女人不知从何处跳出来,将她紧紧抱住,女人痛哭大叫: “青青,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何慕书不认识她,恐惧令她下意识地反抗。 脑海中各种人口拐卖的新闻霎时出现,她拼命挣扎,女人却死死抱着她,何慕书挣脱不开,眼见着路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她张着嘴巴呼救。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提着一个购物袋从超市里出来,脚步很着急,慌忙冲向这边。 “你怎么又发疯了,警察局在找青青,她不是青青。小姐,真是不好意思……” 男人拉开了女人,一抬头看见何慕书的脸,忽然间愣了两秒。 何慕书后退几步,一脸警备。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又继续道歉:“真是对不起,我们女儿失踪了,一直在找,我妻子精神状况不太好,可能把你当成女儿了。” 何慕书拍着自己被扯皱的衣服,疑惑问:“我和你的女儿长得很像吗?” “像。”男人说。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特别像,但是一打眼,很容易看错。我女儿她和你应该差不多大。” 男人眼眶湿润,他随意擦了擦眼角,半推半哄地把妻子推进了车里。 临走前,他忍不住再看了何慕书一眼。 他走了出来,递给了何慕书一张名片,语气甚至带着恳求:“小姐,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遇到一个和你长得像的姑娘,请联系我们。” 爱孩子的父母,失去自己的孩子总会让人不禁产生同情。 何慕书不知为何眼眶竟然也有些红,她接过那张名片,“好,我会的。” 晚餐时分,陈瑞清回来时,笑着跟何慕书说:“何慕书,你这么厉害啊。” 陈瑞清眼睛亮晶晶的,笑的很开怀,那笑里含着一丝赞许和意外。 “小伟把你夸的神乎其神,没想到啊,你看着闷不做声的样子,还挺有勇气的。” 何慕书心中有事,低头吃着饭,头也没抬:“应该的,我见不得欺负人。” “所以说好人有好报嘛。” 何慕书疑惑抬头,陈瑞清笑着说:“林姨她听说你在找工作,就跟我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去中餐馆,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真的?” “还能有假。那你明天去吗?还是过几天?” “明天,就明天。” 何慕书忽然间笑了起来,连日的阴霾在此刻被驱散,她难得心情轻松。 “对嘛,多笑,笑起来才好看。” “另外,我想问一下,我那个身份的事,弄的怎么样了?”何慕书小声询问。 陈瑞清跟她说过,或许他可以帮得上忙。 她想去特罗姆瑟,想去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在相同的场景下穿越回自己的时空,而要去特罗姆瑟,她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一本护照,一个签证。 “有消息了,我正要说呢。” 陈瑞清咳了两声:“这边偶尔有一些失踪人口,有个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华人姑娘,前段时间失踪了。还没有消息,我想着,你先顶替一下这个身份,我们先去了特罗姆瑟再说。” “那个姑娘还没有找到吗?” 陈瑞清低头:“没有。” 他沉默了片刻,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或许有时候最好的消息,是没有消息。” 何慕书默然。不知怎么地,她脑中忽然就浮现起了白天失去女儿的那对夫妻的脸,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们还会再次见面。 第二天,何慕书前往中餐馆报道,林姨正在后厨备菜,见到她,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何慕书先开口:“谢谢你林姨,我今天来工作的。” 笑容很容易拉近人与人的距离,林姨心中的惭愧消减大半,便也热情地与她谈工作安排和薪资待遇。 先从后厨干起,薪资日结。  何慕书对一切都没有异议,她只求如今有一份工作能养活自己。 当天便正式上岗了,何慕书从前为了生活便干过各种兼职,手脚麻利,很快便上手了手头的工作。 餐馆除了何慕书这个员工,还有一个兼职的学生和一个正式员工。 两个都是法国男生,个子高高的,见到何慕书,都笑着打了声招呼。 其中一个问:“你也是中国人?” 何慕书用法语回答:“是的,中国人。” 另一个说:“你长得很漂亮,我见过的中国女孩都很漂亮。” 何慕书红了脸,那个男孩一脸真诚:“我说真的,我可不是逗你玩儿的。” 后来在后厨忙时,何慕书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一个叫马修,是正式员工。另一个夸她漂亮的叫昆西,兼职的学生,只有在放学时会过来工作。 昆西话很多,每次从前厅进来时,都会忍不住和她说几句。 “苏,你的法语很好。” “苏,我要去送餐了,等会儿见。” 中餐馆有外卖服务,通常是昆西与马修两个人去送。 他们发不出她名字的音,便索性叫最后一个字,其实叫出来的发音更像是“Sue”。 林老板夫妇对她分外满意,午餐时间,林叔给她做了一碗腊肠炒饭。 何慕书吃了一口,便吃出这是家乡那一带做的咸腊肠口味,这让她心里莫名感到温暖。 林叔笑着说:“这边的人吃不惯,家里又寄过来很多。还好你来了,有人实货食物做出来才有它的价值。” 林叔林姨性格都很好,林叔是个老实敦厚的人,闲下来时爱开玩笑,总能逗得几个顾客哈哈大笑。饶是何慕书这样沉闷的性子,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下,也会忍不住嘴角带笑。 林姨是个风风火火能干的女人,但从不掉脸,从来都是一脸笑容。 工作结束之后,陈瑞清来接何慕书,他带她见了一对夫妻。 其中的妻子一见到她,就扑上来哭。 何慕书呆立在原地。 正是昨天的那对夫妇。 而丈夫木然地站着,无声地叹气。 他们和陈瑞清之间达成了某种何慕书不知晓的协议,而何慕书成了受益者,她得到了一本护照,护照上的女孩儿,的确与她有几分相似。 在 1 月 4 日,她与陈瑞清坐上了前往特罗姆瑟的飞机,以求赶上象限仪座流星雨。

第十二章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合影

特罗姆瑟位于挪威北部,正值极夜,天空一片黑暗。 二人乘坐机场的出租车,去到桥对岸早已定好的酒店。 夜晚也不是完全黑的,街灯撒下暖黄的光,房屋四周都是雪的颜色。沿途能看到一座座彩色的小房子,让人不禁联想起童话故事里的梦幻城镇。驶上布鲁维根大桥,桥的尽头有一座发光的三角建筑,陈瑞清告诉何慕书,那是北极大教堂。 桥下一片宁静的海,几艘船只停泊在岸边。 驶到尽头处,再远远望去,桥的对岸仿若一幅沉睡的画卷。 司机忽然说了句什么,陈瑞清提醒何慕书:“看天上。” 她朝天上望去,遥远的天空深处渐渐游来几道绿色的光线,绿光逐渐变大、加深,蜿蜒扭曲,几乎覆盖这片天际。 “是极光!” 陈瑞清打开窗户,笑道:“我们运气真好,一来就能看到极光。 “有一个传说,是说人的一生只要看到一道极光,那么在极光下许下的愿望就会实现。” 绿光边缘处出现了紫色的、红色、黄色的光,各色光线交错一起,就像有了生命的游蛇。 司机用挪威语说:“你们是来专门看极光的吗?那可走了大运了,本来今天天气不好,都说没极光的,走了很多游客。谁知道竟然连这么难遇的彩虹色极光都让你们撞见到了。” 陈瑞清学习过挪威语,并且说的很好:“是的,来之前我查过KP值很低,还有降雪,看来地磁台数据和天气预报也不能轻信。” 司机哈哈大笑:“在挪威看极光不要关注天气预报,顺其自然!” 苏慧盯着天上看,她看到什么,叫了下陈瑞清:“你看那里。” 陈瑞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极光之间,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拖着一条淡绿色的长尾巴,在空中缓慢移动。 他有些惊讶:“竟然能看到彗星。” 司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开口解释:“你们没看新闻吧,这颗彗星叫加耳彗星,已经挂在这有好几天了,之前在上面点,现在已经下移了很多。据说它一直往南,再过段时间说不定法国也能看到了。” 陈瑞清将这番话给苏慧翻…

特罗姆瑟位于挪威北部,正值极夜,天空一片黑暗。 二人乘坐机场的出租车,去到桥对岸早已定好的酒店。 夜晚也不是完全黑的,街灯撒下暖黄的光,房屋四周都是雪的颜色。沿途能看到一座座彩色的小房子,让人不禁联想起童话故事里的梦幻城镇。驶上布鲁维根大桥,桥的尽头有一座发光的三角建筑,陈瑞清告诉何慕书,那是北极大教堂。 桥下一片宁静的海,几艘船只停泊在岸边。 驶到尽头处,再远远望去,桥的对岸仿若一幅沉睡的画卷。 司机忽然说了句什么,陈瑞清提醒何慕书:“看天上。” 她朝天上望去,遥远的天空深处渐渐游来几道绿色的光线,绿光逐渐变大、加深,蜿蜒扭曲,几乎覆盖这片天际。 “是极光!” 陈瑞清打开窗户,笑道:“我们运气真好,一来就能看到极光。 “有一个传说,是说人的一生只要看到一道极光,那么在极光下许下的愿望就会实现。” 绿光边缘处出现了紫色的、红色、黄色的光,各色光线交错一起,就像有了生命的游蛇。 司机用挪威语说:“你们是来专门看极光的吗?那可走了大运了,本来今天天气不好,都说没极光的,走了很多游客。谁知道竟然连这么难遇的彩虹色极光都让你们撞见到了。” 陈瑞清学习过挪威语,并且说的很好:“是的,来之前我查过 KP 值很低,还有降雪,看来地磁台数据和天气预报也不能轻信。” 司机哈哈大笑:“在挪威看极光不要关注天气预报,顺其自然!” 苏慧盯着天上看,她看到什么,叫了下陈瑞清:“你看那里。” 陈瑞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极光之间,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拖着一条淡绿色的长尾巴,在空中缓慢移动。 他有些惊讶:“竟然能看到彗星。” 司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开口解释:“你们没看新闻吧,这颗彗星叫加耳彗星,已经挂在这有好几天了,之前在上面点,现在已经下移了很多。据说它一直往南,再过段时间说不定法国也能看到了。” 陈瑞清将这番话给苏慧翻译了一遍,她面色不变,只是望着那颗彗星,看了好久。 酒店办理完入住,两人互道了晚安,就各自回房了。 房间相邻,陈瑞清说有需要可以随时找他,方便。 拉开窗帘,仍然能看到天上的彩色光线,浓烈的色彩交缠扭动。雪地里有人举着相机拍照,和这片极光合影。也有人架着望远镜,似乎在观察那颗遥远的彗星。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陈瑞清打开门,发现是何慕书。 “还不睡?进来吧。” 何慕书进了屋,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面,咳嗽了两下,十分认真地说:“陈瑞清,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不确定我来到这个时空是不是因为流星雨和彗星的缘故,总之我特别感谢你能帮我。如果我明天能回去的话,我们以后就见不到面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还你的这份恩情。” 她太过正经,于是陈瑞清也跟着一脸严肃地听她说。 何慕书正色道:“所以你可以问我未来几年会发生的事,我知道的没有那么全面,但是或许可以作为你未来发展方向的一个参考。” 陈瑞清不说话。  何慕书停顿了两秒,想到什么,神情愈发严肃:“几年后会有一场席卷全球的疫情,从 2019 年底开始,你要记得多备口罩,好好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身体。不过疫情会过去的,你也不必太过忧虑。” 陈瑞清点点头。 何慕书问他:“那你有什么其他想问我的吗?” 陈瑞清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她眼睛圆圆,眼底清澈真诚,表情严肃又认真,他被她的一本正经逗笑了。 何慕书垂下眼帘:“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真的,如果我明天就离开了至少我也还了一点点情。” 陈瑞清低头笑了好久。 何慕书不自在,准备起身离开了。 任谁都不想被当做傻子一样嘲笑。 陈瑞清扯了扯她经过时的衣角,抬头笑着说:“慕书,你别误会,我不是嘲笑你,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何慕书的脸猝不及防泛红。 她偏过脸,不去看陈瑞清。  “今天我们特别幸运,看到了极光。慕书,我想问你,你有没有许下愿望?” 何慕书轻轻摇头。 陈瑞清收敛了笑容。 静谧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如冬日的暖阳: “慕书,我许下了一个愿望,你知道是什么吗?” 何慕书低头看他,他的眉眼俊朗温和。 陈瑞清笑着,眼神却坚定。 “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何慕书的心脏停滞了一瞬,忽然间迅速跳动起来。 窗外又下起了雪,那雪,好像轻轻柔柔地下在了何慕书的心上。 5 日晚,特罗姆瑟来了许多记者和摄影师,他们在雪地里走来走去,交谈着,寻找最适合观测的位置。 今晚没有极光,那颗彗星仍然在夜空缓慢移动。相较昨晚,它的位置又往南了几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在特罗姆瑟。 陈瑞清走在前头,二人沿着旅馆前的马路走,一直到一片洁白的空地上,周围已经搭建了几个帐篷,一些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还有天文爱好者及游客散落在旁。 他低头看了眼表,下午 5:41 分,新闻说的流星雨会在晚上 8 点左右极大,搭好帐篷,时间也差不多了。 陈瑞清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直至确定四周没有他人了,他才停步:“就这儿吧。” 那是一个极隐秘的位置,在树林边缘处的一片雪地——免得一个人凭空消失引起恐慌。 尽管这个理由显的分外荒诞。 此处空旷,暗淡无光。 卸下厚重的背包,陈瑞清打开头灯,利落地开始铺防滑泡沫地垫、打地钉。何慕书就在一边打下手,帐篷轮廓搭好后,她就到里面铺上取暖垫、放进两个睡袋,点燃取暖炉。 做完一切,两个人钻进睡袋里,静静等待流星雨的到来。 “何慕书,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陈瑞清说:“如果流星雨来了,你没有回到未来,那怎么办?” 何慕书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回答:“我不想做假设。” 周遭安静了下来,何慕书望着帐篷顶,两个人相处在如此亲密的空间里,她忽然觉得有些闷热,换了个方向,一抬头,看见头顶清澈的夜空。 8:04 分,第一颗流星划落,远处传来惊呼。之后大概过了 5 分钟,出现了第二颗,又过了几分钟,开始出现第三颗。 何慕书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因此她不知道,陈瑞清在看着自己,眼神特别温和、柔软,又纯净。  陈瑞清走出了帐篷,站在空荡的雪地里,他讨厌离别,即使是见过几面的朋友,他也不希望亲眼见证对方的消失。 一直到晚上 11 点多,人们陆续钻进帐篷,空地一片宁静。远处是沉睡中的特罗姆瑟城,房屋里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在山脚下,格外的迷人而温暖。 这场流星雨终于下完了,那颗彗星离他们也更远了一些。 陈瑞清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怅然,他犹豫了几秒,这才慢慢转身。看向帐篷。 帐篷里,何慕书躺在睡袋里,双眼发愣。  陈瑞清无法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明明那么平静,他却看见了埋藏在那双眼睛里深深的哀伤、绝望。 这场“穿越”显然以失败告终。 陈瑞清漫步走近,轻声叫她:“何慕书?” “别伤心。”他斟酌着用词:“也许这个方法不对,我们再试试别的方法。” 何慕书闭上眼睛点点头,她像是累极了,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我累了,我想睡一觉。” 然后她翻了个身,眼泪从紧闭的双眼无声滑落。 陈瑞清仍在背后安慰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觉得,也许是上天派你来这个世界,完成你的使命。说起来你比我幸运,我以前经常幻想穿越时空这件事儿,但从来没成功过。” 何慕书轻轻“嗯”了声。 陈瑞清没有再多说,但这一夜,他睡得也不安稳。 等他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何慕书已经早她一步起床,换好了衣服。 女孩看她醒了,居然还好心情地笑了。 “早。” “早。”陈瑞清憋了半天,还是问她:“你就好了?” 何慕书叠着自己的睡袋,点点头。 然后,她郑重地对陈瑞清说:“昨晚我想清楚了,你说的有道理,我的确很幸运。我觉得我来到你们的时空是有使命的。” 她想,她的使命,在遥远的家乡。   帐篷外传来拔营的声音,最后一批看流星的人也要走了。有人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的帐篷,便大声提醒:“兄弟,已经没流星了,快回去吧。今天特罗姆瑟要下大雪。” 陈瑞清高声回:“好的,谢谢,我们很快就回去。” 何慕书笑着说:“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这场雪有变大的趋势,他们加快了速度,迅速收好帐篷,背上背包,开始往酒店的方向赶。 雪地白茫茫一片,顺着雪往前望去,天不知何时亮了。特罗姆瑟虽然处在极夜,但白天的时候,天空总是呈现一种灰蒙蒙的亮。 冷冽的风雪里,城市安静美好,每个人都在好好地生活。 何慕书回到酒店房间,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突然听到一声响——有人拿着雪球,扔在了窗户上。 她走到窗边,只见陈瑞清笑着向她挥手,伸手指了指酒店门口。 何慕书没懂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去了一楼。 陈瑞清双颊通红,手上戴着一双手套。何慕书一出电梯,他便眉眼弯弯地拉着她往外走。 “我在堆一个特别好看的雪人,何慕书,你来帮我,咱俩一起堆。” 陈瑞清堆的雪人就在酒店门口,只堆了个硕大的身子,还缺一个头,两只手。 陈瑞清将手套脱下来,戴在何慕书手上,手套上还有余温。这令何慕书心中莫名一慌,只戴上一只以后,她便拒绝了。 “不要都给我,你也会冷的。” 陈瑞清愣了下,随后笑着将另一只手套套进了何慕书的手里。 “我不怕冷。” 陈瑞清蹲下来继续干他的“大事业”,何慕书这时才发现,酒店门口原来放着一棵圣诞树,就在雪人旁边。树上挂着彩灯和装饰,梦幻极了。 但她之前困于心事,竟然从没注意到。 何慕书也参与了进去。 石头做眼睛和鼻子,手划出条弧线来,当做雪人的嘴巴。捡来的树枝当做手,最后脱下围巾围在雪人的头身交接处。 雪人做好以后,陈瑞清得意地拍下几张照片。 何慕书在旁边看着,陈瑞清忽然转头,提议道:“何慕书,这是咱俩一起的作品,一起合个影吧。” 话落,陈瑞清跑进大堂里,请了酒店前台,邀请对方帮自己拍照。 两个人分别蹲在雪人两侧,都是笑着。 陈瑞清笑的露出牙齿,何慕书抿起唇,有些腼腆,可眼睛里,是快乐的。 那些残留的糟糕情绪,起码在这一刻,在何慕书的心里消散了。 这张照片被打印了出来,两个人分别保存一张。很多很多年后,世事变幻,物是人非,但他们的心中偶尔还是会想起这一天,这张雪人旁的合照。 那是特罗姆瑟极美的雪天,他们从遥远的营地里回来,刚刚经历了美好的流星雨。大雪纷纷,他们堆了一个美丽的雪人,然后在雪人前合影留念。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合影。

第十三章 漫长的故事

“所以,她是‘我’?” 苏慧听完陈瑞清的讲述,整个人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跌坐在沙发上,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怎么会呢?何慕书怎么会是自己? 苏慧继续翻阅着照片,那里面的何慕书,与自己有着一样的容貌,可是细看起来,似乎又是完全不同的人。 何慕书总是严肃的、冷淡的,但她也会笑,她笑起来嘴角弧度特别好看,整个人也随之变得温暖。有时候,她看起来心事重重。有时候,她又似乎没有任何烦恼,云淡风轻。 而苏慧只有面对工作时,才会看起来不近人情。大多数时候她都很爱笑,她很容易开心,也很容易满足。她总是精力旺盛、朝气蓬勃,乐于结交新的朋友,她对一切挑战都充满兴趣与信心。 童年时代模糊的记忆逐渐开始有了具体的画面,苏慧看着照片里的何慕书,眼前似乎也看到了从前那个教自己英语的何老师。 何老师上课特别温柔,在那个农村小学里,经常设置各样各样的奖励给大家,学生们都喜欢她。她变着花样地夸奖每个学生,所有人都得到过她的奖励。 苏慧记得,有一天何慕书给她奖励了一个很大的彩虹棒棒糖,何慕书弯下腰,拍拍她的头,笑着说:“苏慧,你实在是太棒了。” 记忆越来越清楚,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样貌—— 哦,原来她们长得一样。 何老师果然不是朋友圈的样子,她和她长得一样。 原来,她们是一样的人。 苏慧又摇了摇头,她想,她们的确是像的,可是其实,又不是一个人。 陈瑞清揉着眉心,闭上双眼,掩藏了眼底的情绪。 那段多年以前的记忆深深藏在他的心底,他独自保守着秘密活了这些年,无人知晓,如今回忆起来,每个画面却仍然那么清晰。 “老师,既然那次她没有成功回到那个时空,那她后来究竟去了哪里?” “她回去了。” “回去了?” 陈瑞清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疲惫地点头。 “什么时候回去的?怎么就回去了呢?怎么在特罗姆瑟不行,后来…

“所以,她是‘我’?” 苏慧听完陈瑞清的讲述,整个人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跌坐在沙发上,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怎么会呢?何慕书怎么会是自己? 苏慧继续翻阅着照片,那里面的何慕书,与自己有着一样的容貌,可是细看起来,似乎又是完全不同的人。 何慕书总是严肃的、冷淡的,但她也会笑,她笑起来嘴角弧度特别好看,整个人也随之变得温暖。有时候,她看起来心事重重。有时候,她又似乎没有任何烦恼,云淡风轻。 而苏慧只有面对工作时,才会看起来不近人情。大多数时候她都很爱笑,她很容易开心,也很容易满足。她总是精力旺盛、朝气蓬勃,乐于结交新的朋友,她对一切挑战都充满兴趣与信心。 童年时代模糊的记忆逐渐开始有了具体的画面,苏慧看着照片里的何慕书,眼前似乎也看到了从前那个教自己英语的何老师。 何老师上课特别温柔,在那个农村小学里,经常设置各样各样的奖励给大家,学生们都喜欢她。她变着花样地夸奖每个学生,所有人都得到过她的奖励。 苏慧记得,有一天何慕书给她奖励了一个很大的彩虹棒棒糖,何慕书弯下腰,拍拍她的头,笑着说:“苏慧,你实在是太棒了。” 记忆越来越清楚,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样貌—— 哦,原来她们长得一样。 何老师果然不是朋友圈的样子,她和她长得一样。 原来,她们是一样的人。 苏慧又摇了摇头,她想,她们的确是像的,可是其实,又不是一个人。 陈瑞清揉着眉心,闭上双眼,掩藏了眼底的情绪。 那段多年以前的记忆深深藏在他的心底,他独自保守着秘密活了这些年,无人知晓,如今回忆起来,每个画面却仍然那么清晰。 “老师,既然那次她没有成功回到那个时空,那她后来究竟去了哪里?” “她回去了。” “回去了?” 陈瑞清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疲惫地点头。 “什么时候回去的?怎么就回去了呢?怎么在特罗姆瑟不行,后来又行了呢?” “小慧,别急,”陈瑞清轻声安抚她。 “这个故事很长,听我把它耐心讲完。” *** 这个漫长的故事并没有在特罗姆瑟戛然而止,很多年后回忆起来,陈瑞清发现,特罗姆瑟的那一趟旅程,才是故事的开端。 何慕书留下了,于是才有了此后的故事。 特罗姆瑟风光极美,并且有几个景点。陈瑞清还有三天的假期,他是个自由随性的人,既然来了特罗姆瑟,自然便要趁此机会游玩一番。  第一站是去坐缆车,两个人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缆车每半小时一班,缓缓上升的过程中还能看到距离缆车很近的山腰的房屋,随着耳边呼呼的大风,整座城的全貌也逐渐显现在眼底。 雪已停了许久,厚厚的积雪覆盖这方北半球的天地。 大桥连接的两座岛都明亮非凡,陆地旁边的海水深蓝壮阔,雪山延绵不绝。积雪在灯光映衬之下泛出幽蓝的光。 幽暗的天空中又出现了极光,绿色光线扭动而来,为特罗姆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真美,是吧何慕书?” “很美。” 何慕书突然感觉身旁一道刺眼的闪光,一回头,是陈瑞清在给她拍照。 照片里,她的神色微讶,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笑容,平静的眼神里有着柔和的底色。她的身后是半边雪山和半边特罗姆瑟城,天空极光如异世画卷。 陈瑞清笑着说:“何慕书,我们都好幸运,见到了两次极光,还看到了流星雨、彗星。你看,那颗彗星就在雪山峰顶,明天就看不到了,但我们登了缆车,你刚好遇见了它最后一面。” 是的,那颗彗星仍旧拖着一条尾巴,只不过它的尾巴有一部分已经隐匿在了雪山的另一边。 何慕书低着头,想着那句话。 幸运吗? 幸运吧。 第二天,他们去了北极大教堂。那是上午十点多,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从酒店那边望去,远处的北极大教堂格外瞩目,如雪山一般的外形结构上,搭载了彩色玻璃,使它与其他的哥特式教堂鲜明地区分开来。 教堂门口有一些游客,有的刚从教堂出来,有的在拍照。他们进里面逛了会儿,陈设与别的教堂没什么大的区别。 陈瑞清看出她兴致缺缺,说:“其实教堂的作用始终是让教徒们做弥撒礼拜。我们作为游客观赏它的艺术性、设计,体味历史文化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等回斯堡,你去圣母大教堂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翌日早晨,两个人洗漱完毕,准备好了必要的户外用品,在酒店门口等待去阿拉斯加雪橇犬营地的车。 空气都是冷冽的,口中呼出的气体能看见清晰的白色形状。那时是上午十点半左右,从酒店去营地大概 40 分钟,到达营地时天空已经亮了,那是一天中最亮的时刻。  陈瑞清有拉雪橇的经验,但何慕书是头一次,所以嘱咐向导挑了几只较温和的阿拉斯加犬。两人一组的狗拉雪橇项目,陈瑞清驾驶。 为了避免得雪盲症,他们戴上了墨镜。 这个营地在较偏的郊区,沿途的自然风光格外美丽。 白色雪山延绵壮阔,四周是叶子掉光了的树木,人类的工业足迹荡然无存,仿佛来到了荒无人烟的雪原。 路途偶有颠簸,但因为提前加了防震垫,倒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陈瑞清的驾驶技术很好,遇到下坡上坡、弯道结冰处的处理方式都不一样。何慕书几次想着该不会翻车了吧?然而再一睁眼,最终都顺利地划过去了。这一路都很平稳。 雪地里陈瑞清兴奋的尖叫回响在群山之间,惊起枝头的飞鸟。很远的地方有几只麋鹿,听到这叫声也惊慌地跑进了树林深处。 何慕书瞧见,笑出声来。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多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加入了驯鹿团。 “就是坐驯鹿车追极光。”陈瑞清说 “不是看到极光了吗?” 陈瑞清笑道:“那当然不一样了,坐在驯鹿车上追极光多美。我们还能在营地和当地人聊聊天,多听听别人的故事。” 何慕书低着头,“哦”了一声。 这一路的开支都是陈瑞清出的,她之前很不好意思,跟陈瑞清说自己就不去了。 陈瑞清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怎么行,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就当陪我了,嗯?” 拒绝不了,何慕书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营地搭了几个巨大的帐篷,帐篷灯火明亮,驯鹿们三两只的散落在空地上。 “西方人的传说里,圣诞老人就是驾驶这些驯鹿去每家每户派送礼物。因为驯鹿性情温顺,且容易驯养,更重要的是,对它们来说北极圈的雪地沼泽都能够轻松应对。” 陈瑞清摸了摸驯鹿的背,说完转头问向导:“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大家都坐上车,我们要出发了!”向导高声喊道。 一头驯鹿拉一辆车,中间有绳子串联在每辆驯鹿车之间,向导在最前面牵着驯鹿走。 黑夜里视线并不是暗淡一片,雪地上倒映的各种影子清晰可见。 驯鹿的速度不快不慢,走出营地,开始穿越一条马路。 过了一段时间,极光的绿开始显现,驯鹿团停下来,游客们对着极光拍照交谈。 陈瑞清拍完照片,转过身跑到何慕书身边,轻声问她:“冷吗?” 何慕书摇头:“不冷,你去看吧,不用管我。” 陈瑞清却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暖宝宝贴,递给了何慕书:“脸都冻红了,还说不冷。” “谢谢。” 陈瑞清忽然拍了拍她的肩,何慕书望着他,他目光深深:“慕书,要开心一点。” 然后他就走远了。 何慕书将暖宝宝贴在了保暖内衣外层,抬头看着极光。 她想,其实是开心的。 极光在十分钟后逐渐减弱,驯鹿团开始返回营地。 营地的帐篷里点了一堆篝火,有人给他们端来热汤热茶。 陈瑞清向她介绍,他们是萨米人,是北欧地区的原住民,人口稀少,现在散落在北极圈的各个国家,以驯鹿为生。 火光照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何慕书听不懂萨米人说的话,一边喝汤,一边听陈瑞清翻译。 “他在介绍他们驯服驯鹿的历史,一千多年前,萨米人还在以捕鱼打猎为生,直到祖先饲养驯鹿成功,驯鹿才逐渐成为他们的谋生手段。 “他说他们的文化独立而悠久,他们的语言即便曾被禁用,也绝不会放弃……”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讲述的萨米族青年忽然走了过来,拿起何慕书的碗,给她舀了一块鹿肉。 陈瑞清笑着让她接过,何慕书低头道了声谢,不明所以。 “他说你看着很小,脸色还很不好看,以为你冻坏了,给你吃块鹿肉缓解一下。” 原来如此。 她望着手里那块鹿肉,又看看那青年友善的眼神,忍住心底的不适感,硬着头皮咬了下去。 何慕书对食物划了一条很明显的界限:动物内脏一律不吃、极少上桌的且没吃过的动物一律不吃。 这个不吃是连第一口都不会去尝。 何慕书忍着不适将鹿肉咽了下去,扬起嘴角对那青年点头,还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对鹿肉很满意。 剩下的鹿肉也都硬着头皮全部吃完了。 强撑着回到酒店,本想极力压制那股不适感,可生理反应实在抵不过,何慕书冲进厕所,大吐特吐起来。 吐到胃里都干净了,嘴巴萦绕一股难闻的味道,生理心理反而都舒畅了。 门外传来陈瑞清的声音: “何慕书,开开门。” 何慕书快速漱完口,一打开门,陈瑞清见到她狼狈的模样便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啊?你不能吃鹿肉干嘛不拒绝。” 陈瑞清那会儿正在和其他人聊天,注意到何慕书的脸色不对劲时,她已经吃完了整晚鹿肉。 他当时什么都没问,但何慕书一进酒店就再也没动静,这才有些担心起来。 陈瑞清给她递来一瓶热水:“喝点热水估计会好受一点。你真是个傻姑娘。” 何慕书接过,低声说:“我不好意思拒绝。 “人家那么热情,我拒绝了多扫兴。” “所以你这种性格要吃很多亏的。” 气氛沉默。 陈瑞清叹息一声。 “你别多想,我只是怕你以后吃亏。不过人总是会变的,也会成长的,过几年你就知道要保护自己了。我以前也没什么主见,家里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后来叛逆了一次,跑来法国学哲学。” 忆起往事,他笑了下:“痛并快乐着,但我不后悔。何慕书,拒绝别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你是更在乎别人的面子,还是更爱自己。” 那晚,何慕书躺在床上,回想着陈瑞清的这句话。 你是更在乎别人的面子,还是更爱自己? 许多年来,她习惯了退让、隐忍,她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她爱自己吗? 何慕书困惑了。

第十四章 生命的礼物

苏慧当晚回到老城区的家时,已经很晚了。 何美秀躺在床上睡觉,半夜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以为家里进了贼,打开卧室门,才发现来人是苏慧。 “吓死我了,怎么大晚上回来,不是走了吗?” 苏慧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眼神中含着几分哀伤,何美秀的睡意渐渐消失了,她终于察觉到苏慧的不对劲,细声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慧没有说话,她往前几步坐在了沙发上,然后不急不缓地从包中掏出那张何美秀珍藏的合影。 何美秀神色一变,慌忙从苏慧手中抢过。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什么时候拿的?我不是说了不要碰那个盒子!” 她的语气急促,不自觉含着几分怒意与慌乱。 何美秀很小心地抚平照片,尽管那上面并没有任何褶皱划痕。她转身回房,将照片重新锁进小匣子里。 理智终于在此刻恢复,下一秒她便意识到一件事——或许苏慧已知晓真相。 何美秀回到客厅,苏慧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她没有回头,声音波澜不惊:“妈妈,你想她吗?” 何美秀的眼眶瞬间通红。 “妈妈,老师都告诉我了。” 苏慧转过头,声音微颤:“说起来,其实我们都是你的女儿。” 多年来的猜想在此刻得到证实,何美秀的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那个曾经与她短暂相处的姑娘,叫做何慕书的姑娘,在另一个时空她们是母女。 苏慧轻声说:“妈妈,我挺想她的。” 苏慧走上前,给了母亲一个拥抱。 她并不怪母亲这些年的隐瞒,她知道母亲并不想让自己执着于这个无法追溯原因的秘密上面。母亲与老师都希望她能好好生活,这是他们的愿望。 对母亲来说,保守这个秘密是更为痛苦的一件事。 何美秀的眼泪落下,许多年来,她对何慕书有种莫名的愧疚,这份愧疚使她午夜梦回时,压抑地流泪。 起初,何美秀只是觉得何慕书给她的感觉分外亲切,但她并未往深处想。 直至后来,随着何慕书突然的离开,苏慧渐渐长大…

苏慧当晚回到老城区的家时,已经很晚了。 何美秀躺在床上睡觉,半夜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以为家里进了贼,打开卧室门,才发现来人是苏慧。 “吓死我了,怎么大晚上回来,不是走了吗?” 苏慧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眼神中含着几分哀伤,何美秀的睡意渐渐消失了,她终于察觉到苏慧的不对劲,细声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慧没有说话,她往前几步坐在了沙发上,然后不急不缓地从包中掏出那张何美秀珍藏的合影。 何美秀神色一变,慌忙从苏慧手中抢过。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什么时候拿的?我不是说了不要碰那个盒子!” 她的语气急促,不自觉含着几分怒意与慌乱。 何美秀很小心地抚平照片,尽管那上面并没有任何褶皱划痕。她转身回房,将照片重新锁进小匣子里。 理智终于在此刻恢复,下一秒她便意识到一件事——或许苏慧已知晓真相。 何美秀回到客厅,苏慧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她没有回头,声音波澜不惊:“妈妈,你想她吗?” 何美秀的眼眶瞬间通红。 “妈妈,老师都告诉我了。” 苏慧转过头,声音微颤:“说起来,其实我们都是你的女儿。” 多年来的猜想在此刻得到证实,何美秀的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那个曾经与她短暂相处的姑娘,叫做何慕书的姑娘,在另一个时空她们是母女。 苏慧轻声说:“妈妈,我挺想她的。” 苏慧走上前,给了母亲一个拥抱。 她并不怪母亲这些年的隐瞒,她知道母亲并不想让自己执着于这个无法追溯原因的秘密上面。母亲与老师都希望她能好好生活,这是他们的愿望。 对母亲来说,保守这个秘密是更为痛苦的一件事。 何美秀的眼泪落下,许多年来,她对何慕书有种莫名的愧疚,这份愧疚使她午夜梦回时,压抑地流泪。 起初,何美秀只是觉得何慕书给她的感觉分外亲切,但她并未往深处想。 直至后来,随着何慕书突然的离开,苏慧渐渐长大,模样与她越来越像,何美秀的内心便愈发恐惧不安。 而陈瑞清的帮助,使她愈发惶恐。 在苏慧初三那年,她曾拒绝陈瑞清的帮助,可陈瑞清依旧执着。 他说:“您别担心,您和小慧越来越好,这是慕书希望看到的。” 何美秀想到何慕书,忍不住询问:“慕书呢?” “她出国了。”那时,陈瑞清依旧试图隐瞒。 人的记忆是会逐渐模糊的,人的样貌也同样会随着时间变化。 何美秀与苏慧早已搬离了村庄,与苏烈华也不常见面。她们面对同样拥有这段记忆的人的疑问,可以三言两语以长相相似盖过。毕竟,谁也不会往那样天马行空的方向去想。 可何美秀无法以同样的理由欺骗自己。苏慧的某些行为举止,一些小动作,不自觉就会让她想到何慕书。 “陈老师,我想和慕书见一面,我想她了,可以吗?” 陈瑞清拒绝:“她现在学业很忙,不方便的。” 何美秀的情绪在某一次饭桌上,陈瑞清专注看苏慧时,达到了爆发点。 她找到陈瑞清,表达了对对方的感谢,同时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的女儿不会是谁的替身,她也不会让任何图谋不轨的人伤害到女儿。  何美秀像一头母狼,她显然误解了陈瑞清的好意。 “您误会了。” 陈瑞清脸色微讶,但仍耐心解释:“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慕书很喜欢小慧,我也觉得小慧是个好孩子,我们想帮她。今后,她当然会有自己的生活,会遇到喜欢的人,找到自己热爱的事。我只是在她年少时帮她一把。” 何美秀沉默片刻,情绪平复下来。 良久,她终于问出那个疑问:“其实,她们是一个人吧?” 做母亲的,总是能感受到常人察觉不到的不寻常。尽管她的猜测分外荒诞,她却渴望能从陈瑞清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空气陷入沉默。 陈瑞清的目光望向窗外,又望向天空。碧蓝的天,万里无云。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见彗星了。 良久的沉默后,陈瑞清斩钉截铁地说:“不是。” 然后,他直视何美秀的目光,一字一句坚定地道:“苏慧是苏慧,何慕书是何慕书。” 何美秀却从他坚决否定的口吻中,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陈瑞清极力否认的,也许才是事实。 何美秀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询问,她默契地不再谈及这件事,将这个秘密,埋藏进了心底。 “妈妈,我还知道更多关于她的故事,你想听吗?” *** 从特罗姆瑟无功而返以后,何慕书和中餐馆的林姨商量了一下,把她的兼职,改成了全职。 林姨同意了,也因此她成了中餐馆的唯一一个正式员工,薪资每月 8500 欧元。 虽然有了一个身份,但何慕书却仍然住在陈瑞清的公寓。 原本只想着暂时顶替,如今愿望没有实现,她拿着那个身份,反而觉得很是烫手,她心里莫名有种没有颜面面对那对夫妻的心虚。  中餐馆工作的日子虽然忙碌,但让何慕书觉得踏实。她在用自己的劳动赚钱。 她想回到国内,回到自己的家乡,而这一切都需要金钱的支持。何慕书打算工作半年,存够一笔钱,便离开此地回到国内。 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未去世的母亲,和一个小小的她。 何慕书是绝不可能再去求助陈瑞清,她有手有脚,怎么能屡次请求别人给自己经济支持。 她已经欠陈瑞清良多。 大概十天后,何慕书拿到了一笔提前结算的工资,她开始去找房子。 总不能一直住在陈瑞清家里,她已经算过了,可以先拿第一笔工资找一个小一点的房子住,环境差点也没关系。中餐馆是包三餐的,她只需要攒够房租就好。 陈瑞清听说了何慕书在找房子的事情,没多说什么,他其实一直以来都能察觉到何慕书的不安: 她辛勤地打扫公寓、精心准备晚餐、饭后总是主动抢着洗碗、洗他难洗的衣服。 他不介意何慕书在落魄时一直住在自己这里,但何慕书自己介意。她会认为自己矮人一头,从而惴惴不安。 陈瑞清便在周末陪着何慕书去找房子,没有花太长时间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 离中餐馆大概十分钟的路程,一个小小的一居室,每个月 450 欧元。 房子定下来以后,何慕书迫不及待就搬家了。 她没什么行李,除了一些贴身衣物,她这段时间的羽绒服都是借的陈瑞清的。 何慕书的搬家过程很轻松,是陈瑞清送她去的。 陈瑞清帮何慕书打扫着新家的卫生,他没干过这种活,上手不利索,何慕书便让他先离开,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   “那怎么行,我还是帮你吧。” 何慕书洗干净一块抹布递给他,“那帮我把茶几擦干净。” 陈瑞清便拿着抹布乖乖去擦茶几,从桌面都茶几脚,都擦的一尘不染,像新的一样。 何慕书从卧室里走出来时,瞪大了眼睛。 陈瑞清得意地邀功:“怎么样,干净吧?我干活你放心。” 何慕书看向他手中的抹布:“打开看看。” 原本干净的抹布,此时被灰尘浸染的几乎变成了灰色。 “我靠!怎么这么脏!” 陈瑞清有些洁癖,条件反射地立马丢掉了抹布。 何慕书从地上捡起抹布,重新洗干净,再递给陈瑞清。 “再擦一遍吧。” “行。” 陈瑞清拿起抹布,继续自己的工作。 也就是在这时,何慕书的门响了。 何慕书奇怪:“是房东吗?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陈瑞清先一步打开房门,外面站着一个法国男人,男人手上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子,他从纸箱旁边探出头来,嘿嘿笑道:“是陈先生?陈女士托我来送东西。” “是,请放进来。” 陈瑞清侧身让出一块空间。 男人将东西放下,随即拿出一个单子递给陈瑞清,让他签字。 何慕书特别疑惑:“你的快递吗?你送我这里来,到时候还要叫个车运回去。” 陈瑞清签完名,道完谢,便拿出剪刀开始拆纸箱。 何慕书蹲下来:“你还要在这里拆?那更麻烦了,你怎么带回去呢。” 陈瑞清说:“是我的,但是东西是给你的。” “给我的?”何慕书更迷惑了。 箱子打开了,里面又分了几个盒子包装。 陈瑞清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那里面是一件女士大衣。 陈瑞清自顾自将其拆开,披在了何慕书身上,点了点头:“正合适,挺好看的,姑姑的眼光确实不错。” 何慕书震惊不已,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臂。 “什么意思?给我的?” 男人点点头。 “从特罗姆瑟回来那天我就跟姑姑说了,让她帮我准备一点女孩子冬天穿的衣服,半个月了才到,姑姑办事忒慢。不过你放心,这些都是新的,洗过了的。你没衣服穿,我要是带你去买你肯定死活不愿意,没办法了。” 陈瑞清轻描淡写,何慕书的心里却恍如飓风席卷而过。 她从未想到陈瑞清会细心至此。 她也从未想到,自己会得到别人如此细心的关照,而对方只是一个相处不到两个月的陌生人。 何慕书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陈瑞清云淡风轻地拍了拍她肩膀。 “何慕书,你不必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都是中国人,帮助同胞嘛,我也不需要你还什么。” 何慕书的眼眶隐隐湿润。 “你这样,我真的欠你越来越多。” “什么欠不欠的。”陈瑞清看着她,忽然间伸手擦了擦她的眼眶。 “我说了不需要你还什么,这些东西我不缺。我也没有损失什么,也没有觉得这段时间不高兴。相反我很感谢你能住在我家,我每天晚上能吃上地道的中餐,住的也干干净净。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慕书,没有什么的,真的,我们是朋友,对吗?” 陈瑞清笑着为她擦掉眼泪。  “试试衣服,如果有不合适的告诉我。” 还剩几个包装盒没拆开,何慕书注意到盒子上的商标,那是自己大概率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奢侈品。 “剩下的我就不拆了,留着你自己慢慢拆。那就这样,我先走了,还有作业呢。我明天要上课。” 这样的氛围令陈瑞清也有些微妙的不适了,找了个借口,陈瑞清便拿上背包离开了。 临关门前,陈瑞清又回头对何慕书说:“慕书,如果在这里遇到了困难跟我讲,我们是朋友。” 何慕书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瑞清走后,何慕书蹲下身子把那些盒子拆开,有羽绒服,也有大衣、靴子、毛衣裤子…… 准备这些衣物的人特别细心,从里到外都考虑到了。 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照在何慕书的身上,这个寒冷的冬天,开始变得暖和。 何慕书背对着阳光,她慢慢地、慢慢地,将双脸埋下来,抱着膝盖,任由眼泪肆意滑落。 往后的日子里,她回想起在法国的这段时光,起初,那是一段无助、孤独、艰难、痛苦的日子,但同时许多温暖从四面八方包裹了她,成为了她的生命里难得的亮色。

第十五章 手机

临近新年,陈瑞清即将返回国内庆祝新年。他与何慕书已经有几天没见面了。 有一次陈瑞清回家的路上碰见何慕书,她怀里抱着一袋面包,往一个拐角处走去。陈瑞清在身后跟着她,发现她将手中的面包放在了一个流浪汉跟前。 何慕书没有停留,快步离开了。  陈瑞清就停在原地,心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很清楚,何慕书的处境并不好,她在经济上面十分窘迫。  陈瑞清晃神时,何慕书已经走远了。 他没追上去,自顾自回家了。快毕业了,陈瑞清也很忙。 与何慕书再次见面,是三天后了。 那天陈瑞清在中餐馆吃饭,注意到林姨焦急的神色。 林姨不时向门外张望,陈瑞清便好奇询问:“林姨,怎么了?” “慕书啊,今天不知道怎么没来上班。想着给她打个电话吧,才发现没她手机号。” 陈瑞清这才想起,何慕书是没有能用的手机的。 他也开始急了起来。 “可能睡过头了?我去找找。” 陈瑞清饭没吃完便推门出去了,他快步向着何慕书住的公寓赶去,走的有点急,到了半路上,便见何慕书远远地过来了。 两个人距离近了,陈瑞清才发现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气色不好。 何慕书很奇怪地看他:“你怎么往这儿来了?” “来找你,林姨说你今天没去工作。怕你出什么事儿了。” 何慕书低声说:“昨晚有点发烧,今天不知道怎么就没听到闹钟声音。” “发烧?” 陈瑞清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实有些烫。 “买药了吗?” 何慕书摇头,“今天工作完去买。” “要不今天请个假休息一下。” “不行,”何慕书拒绝:“我能坚持。” 陈瑞清知道自己犟不过她,他陪着何慕书回到中餐馆,林姨听说了她感冒的事,关心地询问了几句,并提议给她今天放假。 何慕书那会儿还只是一点点不舒服,便坚持工作。可一段时间后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连陈瑞清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好在这一天的工作没出什么差…

临近新年,陈瑞清即将返回国内庆祝新年。他与何慕书已经有几天没见面了。 有一次陈瑞清回家的路上碰见何慕书,她怀里抱着一袋面包,往一个拐角处走去。陈瑞清在身后跟着她,发现她将手中的面包放在了一个流浪汉跟前。 何慕书没有停留,快步离开了。  陈瑞清就停在原地,心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很清楚,何慕书的处境并不好,她在经济上面十分窘迫。  陈瑞清晃神时,何慕书已经走远了。 他没追上去,自顾自回家了。快毕业了,陈瑞清也很忙。 与何慕书再次见面,是三天后了。 那天陈瑞清在中餐馆吃饭,注意到林姨焦急的神色。 林姨不时向门外张望,陈瑞清便好奇询问:“林姨,怎么了?” “慕书啊,今天不知道怎么没来上班。想着给她打个电话吧,才发现没她手机号。” 陈瑞清这才想起,何慕书是没有能用的手机的。 他也开始急了起来。 “可能睡过头了?我去找找。” 陈瑞清饭没吃完便推门出去了,他快步向着何慕书住的公寓赶去,走的有点急,到了半路上,便见何慕书远远地过来了。 两个人距离近了,陈瑞清才发现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气色不好。 何慕书很奇怪地看他:“你怎么往这儿来了?” “来找你,林姨说你今天没去工作。怕你出什么事儿了。” 何慕书低声说:“昨晚有点发烧,今天不知道怎么就没听到闹钟声音。” “发烧?” 陈瑞清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实有些烫。 “买药了吗?” 何慕书摇头,“今天工作完去买。” “要不今天请个假休息一下。” “不行,”何慕书拒绝:“我能坚持。” 陈瑞清知道自己犟不过她,他陪着何慕书回到中餐馆,林姨听说了她感冒的事,关心地询问了几句,并提议给她今天放假。 何慕书那会儿还只是一点点不舒服,便坚持工作。可一段时间后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连陈瑞清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好在这一天的工作没出什么差错,顺利完成了。林姨让她提前回了家,何慕书又晕乎乎地回到家,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有人在敲门,费力地爬起来,从猫眼看过去,是陈瑞清。 何慕书打开门,陈瑞清提着一袋子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烫。” 他眉眼间有些担忧,自顾自地拆开袋子,给何慕书冲泡了一杯药。 何慕书喝完药,蜷缩在沙发上,陈瑞清就在另一个沙发上看她。 陈瑞清不知不觉就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个薄薄的毯子。 一转头,何慕书已经醒了,脸上的气色好了很多。 何慕书给他热了一杯牛奶,笑着说:“醒了?谢谢你送来的药。” “应该的,都说了互帮互助嘛。”陈瑞清喝完牛奶,便问:“什么时候醒的?身体好了吗?” “没多久前,好很多了,差不多和平常一样了。” “那就好。” 时隔一段时间,两个人再次在晚上独处,陈瑞清反而感到有些不自在了。 沉默片刻后,他找着话题:“工作还行吗?” “挺好的,大家都很好。很照顾我。” “累不累?” “累是有点累,不过工作嘛,哪有不累的。” 陈瑞清点点头:“也是。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何慕书敛眸思索,笑了笑:“先攒一点钱,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 顿了顿,她认真道:“还是要回国的,要尽快回国。” 陈瑞清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紧迫感,但何慕书显然不想多在这个话题上停留,问他:“太晚了,你要回去吗?还是在我这里将就一晚?” 陈瑞清放下杯子:“既然你已经好了,我还是回去吧。” “我送你下去。” “不用。”陈瑞清忙道:“晚上不安全,你就待在屋里就好。” 何慕书便望着陈瑞清离开的背影,一分钟后,她走到窗前,陈瑞清从楼道里出来,抬头看到了她,便伸手打了个招呼。 何慕书招手,说了句“路上小心。” 不知道陈瑞清有没有听清,他一贯地笑着,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何慕书手上没什么钱了,但幸好林姨一家准备回国过年,临走前给她结算了一笔工资。 何慕书拿到钱以后,去附近的毛线店买了几团毛线和钩针。 她打算做一顶帽子送给陈瑞清。 何慕书做针织品的手艺是后来自己学的,她的母亲手艺很精湛,但何慕书没来得及继承母亲的手艺,母亲便早早去世了。 后来的很多年里,何慕书会在冬天给自己织一件过冬的物品,有时是围巾,有时是帽子,有时是手套,有时是拖鞋。 就像从前母亲在时,会给她织各种各样暖和的东西一样,她学着织给自己。 帽子花了几天织好,何慕书把帽子装进包装袋里,打算趁着陈瑞清还没回国先送给他。 出门前何慕书从家里拿了一根火腿肠,她走到楼下,几只野猫散落在四处。 有一回她下完班回家时,一只野猫跟随在她脚边,那只猫特别瘦,似乎饿极了,在她脚边低声叫唤。 何慕书于心不忍,便买了根火腿,掰成细碎的小块,扔在地上,很快便来了好几只流浪猫。 那天以后何慕书出门前若是记起来,便会拿一根火腿肠下去。 她蹲在地上,看着几只野猫把火腿肠吃完,这才心满意足了。 她没有养过猫,农村的猫什么都吃的,但好像现在城里养猫格外精细。何慕书想,她应该多换几种食物喂养。 “慕书。” 何慕书寻着声音望去,是陈瑞清。 他停下自行车,拿着一个袋子朝这里走来。 他也蹲了下来,饶有兴致地问:“你在喂猫啊。” “嗯,它们很饿。” 何慕书问:“今天没课吗?怎么过来了。” “来送东西。” “什么东西?” “之前在特罗姆瑟拍的一些照片,还有,”陈瑞清看了何慕书一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盯着吃火腿肠的猫咪们。 “你不是没有手机么,我之前想起来我有一款旧手机,你不嫌弃的话可以用着,配了电话卡,我在里面存了我的照片。” 何慕书接过袋子,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本相册,和一部手机。 她张着嘴想说什么,陈瑞清忙说:“你别谢我啊,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你就当帮我解决麻烦了。” 陈瑞清观察着何慕书的脸色,见她神色震惊,继续解释说:“现在这个社会没有手机很不方便,万一又发生上次那种事,你说我和林姨她们该多担心。” 何慕书只觉得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心里却特别温暖。 她想自己的确足够幸运,在法国的这些天,遇到的都是好人。特别是陈瑞清这个善良的留学生。 “我先用着,陈瑞清,你放心,等我存够了钱,我就把手机的钱还给你。” “不用。”陈瑞清蹙眉:“我不缺这点钱,你给我钱说出去叫人笑话了。” 他注意到了何慕书的手提袋:“你要出去么?” 何慕书把手提袋递给他:“送给你的。” “给我的?”陈瑞清一脸惊喜。 他迫不及待地从袋中拿出一个包装盒,又打开包装盒,发现里面是一顶蓝色的毛线帽。 何慕书低着头,内心有些忐忑,她很怕从对方口中听到不满意的抱怨。 但这实在是她多虑了,陈瑞清戴上帽子,笑着对何慕书说:“特别厚实暖和,慕书你真厉害,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何慕书看着他,那顶帽子分外合适,陈瑞清笑的真心实意,她心底的不安渐渐飘散无踪。 她轻声问:“你喜欢吗?” 陈瑞清大声回答:“喜欢,当然喜欢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何慕书的嘴角渐渐上扬,她也笑了起来。 “慕书,我会一直戴着,戴着它回家,戴着它回国。”陈瑞清爱不释手。 lll分别前,陈瑞清不忘提醒何慕书:“记得常联系,”他指着手提袋里的手机:“里面有我的号码,我们新年期间也要联系。” “好。” 陈瑞清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何慕书一直一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那顶蓝色的毛线帽那么亮眼,直到蓝色消失在拐角,何慕书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野猫吃饱以后,纷纷散开了。 何慕书转身,慢慢地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住所。 爬楼梯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般轻松,她觉得这段楼梯真短,一下子就走完了。 何慕书进了屋,去厕所洗手,发现镜中的自己原来一直是笑着的。 她想,自己笑起来,好像的确挺好看的。

第十六章 新年快乐

何慕书拿出那本厚厚的相册,仔细翻看,很多很多张照片。 有从帐篷返回酒店那天和雪人的合影、在缆车上的抓拍、雪地里的麋鹿、坐雪橇时两个人的合照…… 还有一些何慕书未曾见过的照片,她在北极大教堂参观的样子、望着极光发呆的瞬间、特罗姆瑟的城市风景、皑皑雪山…… 这些珍贵的回忆,何慕书决定好好珍藏。 她把相册好好地放进了衣柜的抽屉,然后,她开始打开陈瑞清送来的那部手机。 那是一部智能手机,屏幕很小,下方有一个圆形按键。何慕书记得,这一年很多人还在使用按键手机,要过两年以后,智能手机才开始普及。 那部手机很新,看不出来是曾被人用过的。 何慕书翻开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个号码,上面的名字写着——陈瑞清。 她反复看了几遍电话号码,在心里默念,牢牢记住了。 中餐馆在1月25日关闭营业,一直到2月19号那天才恢复营业。 林家夫妇时隔五年才回国内与亲人团聚,因此这个新年他们决定在国内待久一些。 何慕书拿着不多的积蓄,也决定在异乡自己一个人好好过个年。 中餐馆关门的那天,她如今法律上的「父母」,找上了她。 何慕书已经知晓,那对夫妻是一对定居在法国的华人,丈夫开出租车,叫刘建军,妻子无业,如今精神失常,叫李曼。 夫妻俩有一个独生女儿,刚从大学毕业,本来有着大好前途,但前段时间无故失踪了,他们报了警,也四处寻找,但没有找到人。 他们经济条件有些窘迫,还欠着银行贷款。而女儿杳无音讯,极大概率已经消失于人世。 何慕书虽顶替了这个身份,但总归是替代品,旁人总能发现何慕书与本尊的不同之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与何慕书之间没有往来。 此番前来,是因为临近春节,他们想来看看何慕书。 刘建军提来了一袋子礼物,递给了何慕书。 “就是一些零食,以前青青爱吃这些,我怕她长虫牙,老是控制不让她吃。” 李曼剥开一颗糖果,递…

何慕书拿出那本厚厚的相册,仔细翻看,很多很多张照片。 有从帐篷返回酒店那天和雪人的合影、在缆车上的抓拍、雪地里的麋鹿、坐雪橇时两个人的合照…… 还有一些何慕书未曾见过的照片,她在北极大教堂参观的样子、望着极光发呆的瞬间、特罗姆瑟的城市风景、皑皑雪山…… 这些珍贵的回忆,何慕书决定好好珍藏。 她把相册好好地放进了衣柜的抽屉,然后,她开始打开陈瑞清送来的那部手机。 那是一部智能手机,屏幕很小,下方有一个圆形按键。何慕书记得,这一年很多人还在使用按键手机,要过两年以后,智能手机才开始普及。 那部手机很新,看不出来是曾被人用过的。 何慕书翻开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个号码,上面的名字写着——陈瑞清。 她反复看了几遍电话号码,在心里默念,牢牢记住了。 中餐馆在 1 月 25 日关闭营业,一直到 2 月 19 号那天才恢复营业。 林家夫妇时隔五年才回国内与亲人团聚,因此这个新年他们决定在国内待久一些。 何慕书拿着不多的积蓄,也决定在异乡自己一个人好好过个年。 中餐馆关门的那天,她如今法律上的「父母」,找上了她。 何慕书已经知晓,那对夫妻是一对定居在法国的华人,丈夫开出租车,叫刘建军,妻子无业,如今精神失常,叫李曼。 夫妻俩有一个独生女儿,刚从大学毕业,本来有着大好前途,但前段时间无故失踪了,他们报了警,也四处寻找,但没有找到人。 他们经济条件有些窘迫,还欠着银行贷款。而女儿杳无音讯,极大概率已经消失于人世。 何慕书虽顶替了这个身份,但总归是替代品,旁人总能发现何慕书与本尊的不同之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与何慕书之间没有往来。 此番前来,是因为临近春节,他们想来看看何慕书。 刘建军提来了一袋子礼物,递给了何慕书。 “就是一些零食,以前青青爱吃这些,我怕她长虫牙,老是控制不让她吃。” 李曼剥开一颗糖果,递到何慕书唇边。 “青青,吃糖。” 何慕书吃了,笑了笑:“谢谢。” “你的工作好吗?”刘建军问。 “挺好的,大家都很好。” 刘建军点点头:“那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 三个人,在外边的咖啡馆里坐着,寒暄了一阵。 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也并不熟悉,何慕书在某些时间替代了他们女儿的角色,以让他们寄托对女儿的思念。 可是一旦分道扬镳,他们都会明白,真的永远是真的,假的永远是假的。 他们不会要求何慕书一同过年,因为女儿的那个位置,自始至终在家庭里,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分别之后,李曼轻轻抱了一下何慕书。 有热泪从眼眶涌出,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某些时刻,李曼是清醒的。 何慕书提着一袋沉重的零食回到家中,心中也有着某种不能消解的郁结。 消沉过后,还是要好好生活。 春节前几天,何慕书去了中超采购东西,超市里大多走动着亚洲人,在这里何慕书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会感到一丝亲切。 在零食区域,何慕书拿起一盒巧克力,发现包装盒上的售价不菲,犹豫片刻,咬咬牙最终还是放进了购物车里。 她对零食没多大渴望,但依稀记得童年时代堂姐在外打工带回来的这个牌子的流心巧克力,那股香甜刻在了记忆深处。多年以后,即便已对巧克力没有执念,但回想起咬下去的瞬间,仍然认为那是当时的自己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然后她又买了一些散装的糖果,来到饮料区,拿下几瓶不同种类的果汁。 超市的杂货区令人惊喜地摆了对联和“福”字,区域占了很大一部分,已经有一些华人正在挑选。何慕书步伐加快推着购物车过去,才发现对联是折叠摆放的,也看不清里面写的什么,于是随便拿起一副放进推车。 过年要准备的大菜她不太会做,这里的食材又不足,何慕书望着一排排货架,脑中飞速转动,经过调料区,她猛然停步,迅速倒了回去。 不起眼的角落放着几种火锅底料,她忽然想也许自己可以打个火锅。然而她又想到,她没有能打火锅的容器。 索性暂时不琢磨这件事,等过两天再来采购食物。于是买了一些水果后,她结账回了家。 渡过伊尔河时要经过河上的桥,白天,斯特拉斯堡很清冷。 何慕书在桥上站了一会儿,鼻尖忽然闻到一些花香,她低头一看,只见几只藤缠绕扶栏,藤蔓上开着多而不艳的黄色小花。 她又多站了片刻,闻着淡淡的花香,心情似乎也变得更明澈了。 回家时,她经过名贵的服装店、慵懒的咖啡馆、精美的饰品店,最后,她在一家花店前驻步。 何慕书走了进去,花店里客人稀少,很快便有人上前招呼。 “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花呢?”店员热心地问。她接着说:“我们今天刚来了一批新货,里面有蝴蝶兰、矢车菊和四季海棠,这几种都是顾客比较喜欢的。” 何慕书的目光在鲜花间逡巡,却并不答话。 店员又问:“您是新手吗?” 何慕书轻轻点头。她的视线停在角落那盆黄色小花上。 店员注意到她的目光,热情地向她介绍:“您是新手的话我比较推荐香水茉莉,它对新手非常友好,并且花期很长,从 10 月份到次年 4 月,很适合现在这个季节。” 何慕书说:“请帮我包一束。” 店员热情地帮她包装好香水茉莉,何慕书一手提着超市购物袋,一手抱着鲜花回了家。 看到尖顶的圣母大教堂后,何慕书明白自己离家不远了。她放缓脚步,低头闻了闻茉莉,花香迅速弥漫在鼻尖。 回到家中,她将包装解开,把花盆放进窗台。 那是何慕书第一次养花,她不知不觉间经历了很多个第一次。就像这也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以前父母在世时与父母一起过,那个时候也有大家族的成员。后来父母去世了,她辗转在几个亲戚家中度过新年,虽然束手束脚,不太自在,但总会不是一个人。 除夕的上午,何慕书踩在凳子上,贴好了福字和对联。 路过的邻居经过,惊讶地说:“哇哦,真漂亮。” 邻居问:“你们要过春节了吗?” 何慕书点点头,对方祝贺了一句:“新年快乐。” 何慕书也笑着回:“新年快乐。”  做完这一切,何慕书再次去超市采购新鲜的食材。 她会做家常菜,但过节时复杂的菜便有些困难了。何慕书没打算太过隆重,毕竟经济实力不允许。但也不打算潦草度过,于是她在超市买了一小块牛肉和一些鸡蛋青菜,捣鼓了一下午,做了土豆焖牛肉、青椒炒蛋、紫菜汤。 土豆焖牛肉是第一次做的,但何慕书觉得自己做的很成功。牛肉软烂入味,她很满意。 本来如果在老家的话,过年是一定会有腊肉的,虽然何慕书并不爱吃,但这是每年必要的一道菜。 何慕书做饭时打开了电视,电视机里播放着法国节目,有人说话,这个清冷的房子便能变得热闹一些。 她先盛一碗饭出来,夹了许多菜在上面,直到完全放不下了,才把筷子放在碗沿上,双手合十,低头心里默念已经逝去的亲人,请求他们先过来吃。 这是老家的习俗,在特别的节日或者餐席丰盛时,要先保留一碗给逝去的亲人吃。 一会儿后,何慕书拿起筷子,把碗里的菜夹走一些,开始吃起来。 她边吃边看着电视节目,虽然一个人,可内心并不觉得孤独。 电视里播放的是非常受欢迎的轻喜剧短剧《男孩女孩》,情节搞笑轻松。何慕书能听懂一半,也会跟着笑。 一集很快就播完,接着切换成了另一个电视剧。 天完全暗下来,窗外飘着雪花,冷风呜呜呼啸。 何慕书吃完饭,收拾碗筷时,往窗外看了一眼。斯特拉斯堡白雪皑皑,城中亮着一些灯火,橘黄的路灯照着地面,零星几个行人。那是很冷清的一副画面。 就在这么一瞬间,她忽然感到有些难过。 在误入这个时空以后,何慕书第一次产生思念的情绪。 她想念自己在原本的时空里的朋友们,想念盼望她回去过年的小姨…… 这是何慕书毕业的第一年,她攒了一些钱,打算过年那段时间给小姨一家买点东西。小姨总是舍不得给自己花钱,她很久没买衣服了,何慕书心里暗自打算,要上街带小姨买过年穿的新衣。表妹也长大一岁了,小孩子爱吃零食,爱床新衣服,何慕书也要买的…… 小姨一家对她很好,她总想回报,可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这个心愿。 何慕书越想越难过,她坐回沙发上,手心抵着眼睛,极力抑制即将流出的眼泪。 忍住,忍住。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流泪不能解决问题,流泪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软弱。 她其实很少哭的,可是这段时间好像流了好几次眼泪。 许久后,何慕书松开双手,抬头看着电视剧。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电视机陪着她。 可随即,一道悦耳的铃声响起来。 何慕书疑惑片刻,终于想起来那是陈瑞清送给自己的手机。 她四处翻找,却找不到手机,心下越来越急。等她找到时,铃声却停了。 何慕书的心中有一种怅然又失望的情绪,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重拨,陈瑞清又打了过来。 何慕书发觉自己的呼吸不自觉加快了,心跳也快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接通。 “喂。” “喂,慕书。”陈瑞清含着笑意,跟她说:“慕书,那边放烟花了吗?” “没有的。” “我这里放了,来,你听听。” 陈瑞清把手机举远,何慕书听到了烟花声,夹杂着热闹的人声。 “听到了,很热闹吧。” “热闹,烟花也很好看,慕书,我发 qq 给你。” 何慕书这才发现,手机上登录了一个 qq 号,里面唯一的联系人是陈瑞清。 陈瑞清的聊天框里发来几张烟花的照片,烟花盛大夺目,何慕书看呆了。 陈瑞清说:“慕书,新年快乐。” 何慕书抿抿唇,也对他说:“陈瑞清,新年快乐。”

第十七章 叛逆

陈瑞清的新年过得极其热闹,一直定居在国外的姑姑和大伯三叔带着一大家子回了北京,大家族的人全都聚在爷爷奶奶居住的老院子里,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晚饭过后,陈瑞清和几个同辈的兄弟姐妹坐在一台麻将桌上打麻将,屋子里充满欢声笑语,忽然间有人冲进屋里大喊:“放烟花了,快出来啊!” 陈瑞清跟着人群跑出去,凑热闹点了几个烟花,正放的尽兴,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跑回房间,打开房间的窗户,看见五颜六色的烟花盛开在天际,美极了。 陈瑞清打开手机拍下几张照片,又返回到通讯录,眼睛盯着上面的一串电话号码,突然间有些紧张,心脏跳的厉害。 他缓了两秒,脸上扬起笑容,拨通那个电话。 铃声在耳边回响,陈瑞清忽然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第一通电话以无人接听结束,铃声终止的那一瞬间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失落。  但陈瑞清没有放弃,继续拨打第二通。 这通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耳边烟花吵闹,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其实并不能精准地感受对方的情绪,以为电话那端的人,如自己表现出来的一般平静。 “慕书,那边放烟花了吗?” “没有。” “我这里有,来,我给你听听。” …… “我拍给你看。” 巨大的烟花声响中,陈瑞清将拍下的照片发到了何慕书的qq上。 他说:“慕书,新年快乐。” “陈瑞清,新年快乐。” 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很久,直至通话结束,他的嘴角都挂着一丝笑容。 陈瑞清心中感到了一丝安定,随即又有几分怅然,几分欢喜。 他不知是同情何慕书独自过年的凄凉境遇,还是因为别的欢喜。 就在他离开的这一会儿,堂哥陈瑞安已经找了上来:“怎么躲房间来了?大家都在找你呢。” 陈瑞安看向他屏幕亮着的手机,敏锐地察觉到陈瑞清方才是在通话,嘴角了挂上暧昧的笑:“什么情况?和女朋友煲电话粥?” “别乱说。”陈瑞清下意识反…

陈瑞清的新年过得极其热闹,一直定居在国外的姑姑和大伯三叔带着一大家子回了北京,大家族的人全都聚在爷爷奶奶居住的老院子里,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晚饭过后,陈瑞清和几个同辈的兄弟姐妹坐在一台麻将桌上打麻将,屋子里充满欢声笑语,忽然间有人冲进屋里大喊:“放烟花了,快出来啊!” 陈瑞清跟着人群跑出去,凑热闹点了几个烟花,正放的尽兴,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跑回房间,打开房间的窗户,看见五颜六色的烟花盛开在天际,美极了。 陈瑞清打开手机拍下几张照片,又返回到通讯录,眼睛盯着上面的一串电话号码,突然间有些紧张,心脏跳的厉害。 他缓了两秒,脸上扬起笑容,拨通那个电话。 铃声在耳边回响,陈瑞清忽然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第一通电话以无人接听结束,铃声终止的那一瞬间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失落。  但陈瑞清没有放弃,继续拨打第二通。 这通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耳边烟花吵闹,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其实并不能精准地感受对方的情绪,以为电话那端的人,如自己表现出来的一般平静。 “慕书,那边放烟花了吗?” “没有。” “我这里有,来,我给你听听。” …… “我拍给你看。” 巨大的烟花声响中,陈瑞清将拍下的照片发到了何慕书的 qq 上。 他说:“慕书,新年快乐。” “陈瑞清,新年快乐。” 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很久,直至通话结束,他的嘴角都挂着一丝笑容。 陈瑞清心中感到了一丝安定,随即又有几分怅然,几分欢喜。 他不知是同情何慕书独自过年的凄凉境遇,还是因为别的欢喜。 就在他离开的这一会儿,堂哥陈瑞安已经找了上来:“怎么躲房间来了?大家都在找你呢。” 陈瑞安看向他屏幕亮着的手机,敏锐地察觉到陈瑞清方才是在通话,嘴角了挂上暧昧的笑:“什么情况?和女朋友煲电话粥?” “别乱说。”陈瑞清下意识反驳:“什么都没有,这里位置好,我上来拍个照。” “真拍照?” “真拍照。” 陈瑞安撇了撇嘴,显然不信。揽着陈瑞清下楼,一边漫无边际地闲聊。 “对了,你前段时间不是说谈了个女朋友?外国人,特别漂亮,性格又好,哪天我去法国咱们聚一聚。” 陈瑞清摆摆手:“分手了,别提了。” “分手了?”陈瑞安吃惊地拔高了声调:“你不是才刚谈没多久,瑞清,你出息了,换女朋友速度比我还快了。” “胡说什么。” 提起这事儿,陈瑞清倒不像最初那样痛苦难受了,但总归心里膈应,不愿提及这段往事。 陈瑞清自小循规蹈矩,到了大学才开始谈恋爱,安妮莉丝是他的初恋,法国人。 人长得很美,身材高挑,气质出众。陈瑞清最喜欢的一点是,安妮莉丝很善良。 有一回他们两个走在街头,遇到一个走失的哇哇大哭的小姑娘,安妮莉丝特别热心地抱起那个小姑娘,比她还急,四处寻找小姑娘的父母。 花费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安妮莉丝也动容地哭泣。 他们两个那天过后不久就确认了关系,那时,陈瑞清的生活在留学生中算不上奢豪,他住着一般般的公寓,身上也少见名牌 LOGO,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留学生。 谈了一段时间以后,安妮莉丝劈腿了一个法国本地富二代。 她提出分手时的眼神惋惜又决绝:“陈,我不能浪费我最宝贵的青春。” 安妮莉丝走的潇洒,只留陈瑞清独自消化痛苦。  分手以后陈瑞清消沉了一段时间,毕竟他的确付出了感情。 陈瑞清想了想,说:“和平分手,没那么合适而已。我可不像你。” 陈瑞安风流惯了,陈瑞清与这位堂哥对待感情却是完全两种态度。 说话间,牌桌又开启了,陈瑞清坐上牌桌打牌,他手气好,连胡三把。 其他几家嫌他手气太好,把他轰下了牌桌。 陈瑞清无所事事,打算去陪陪奶奶,却突然被母亲叫住了脚步。 “瑞清,过来。” 母亲张念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旗袍,妆容精致,身上那股雷厉风行的商界女强人气质丝毫未减。 张念面色淡淡,声音不大不小,陈瑞清听到了。 他乖巧地走到母亲跟前,张念问他:“谈恋爱了?” “没有,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让姑姑给你送了一批女装,那是怎么回事?” 陈瑞清看了眼长辈牌桌上的姑姑,母亲叫住他:“不用怪你姑姑,我查出来的,你最近和一个女孩走的很近。” 陈瑞清摸着光滑的墙砖,心下有些慌乱。 “妈,怎么了吗?我们没谈恋爱,她只是我一个朋友,现在遇到了点困难。妈,你怎么这也要监视我?” “不是监视,是保护。” 张念分外坦然。 “你要想谈恋爱,我也不会管,只是不要麻烦到家里人。你有能力你可以自己帮她,她不是你的未来妻子,不要借用家里的力量。” 陈瑞清低着头不说话,张念点到为止,便不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奶奶该睡觉了,去和她道个晚安。” “妈。” 张念停步。 “我快毕业了,很多事情我能自己做主,这个世界我也应该凭自己的能力去闯荡,就算碰壁我也甘愿。妈,我不想永远在你们的羽翼下。” 张念脸上挂上笑,面色柔和,“傻孩子,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世界上有多少人没有父母的规划,撞得头破血流。瑞清,妈妈没有想过要控制你,只是你现在太小。在你真的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妈妈就会放心。” 面对母亲时,陈瑞清心中总会生出无力感。 他知道父母爱他,他也爱父母,只是父母的爱有时令他深感窒息,无法挣脱。 陈瑞清依稀记得,自己自幼时开始每一天每一餐便被规划好,他应该发展哪门兴趣,取得怎样的成绩,都已早早被父母安排。 他明明喜欢画画,但父母认为这可以作为一门兴趣当做消遣,却绝不能当做主业。 二十一年来,陈瑞清做过最大的叛逆之举,就是在高中毕业那年,固执地选择了斯特拉斯堡大学的哲学系,这与母亲为他选择的沃顿商学院相去甚远。 那年他与父母的关系降至冰点,父母不再提供给他生活费,他靠着家里长辈们偷偷的赞助,度过了第一年。  陈瑞清憋着一股气不与父母低头,终究是父母认了命,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们的亲子关系才开始渐渐缓和。 他未曾触碰这个世界的阴暗,这些年在父母的保护下,成长的天真善良,还有一点点无知,这正是父母所担心的。 “瑞清,奶奶该睡觉了,去和奶奶道个晚安。”张念又说。 陈瑞清结束这段对话,走到年逾八十的老太太身边,乖巧地蹲下来问: “奶奶,要睡觉了,我扶您回房?” 老太太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春晚,摆摆手:“我还要看。” “奶奶,太晚了,老人家不能太晚睡的,对身体不好。明天起来,我给你堆一个雪人看好不好?” 老太太其实已经有些糊涂了,浑浊的眼睛看着陈瑞清,半晌,认出来了,伸出那只干枯的手,摸着陈瑞清的脸,声音慈祥:“瑞清啊,乖孙回来了。” “奶奶,我回来好几天了。” “乖孙回来了,听乖孙的。” 老太太扶着沙发扶手,晃晃悠悠地站,陈瑞清忙搀扶住,祖孙俩慢慢地往前走着。 小时候父母都忙,陈瑞清跟着爷爷奶奶的时间很多,爷爷奶奶疼他,他们的感情特别好。 他一直都记得去大学报道的前一天,奶奶偷偷在他行李箱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陈瑞清轻手轻脚地把奶奶送回房,奶奶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愿松开。 “乖孙,好好读书,听爸爸妈妈的话,报效祖国。奶奶等着抱重孙呢……” 奶奶的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声音细弱,陈瑞清低声不断地应“好”。 呢喃了片刻,老太太终于睡着了,陈瑞清轻轻松开奶奶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奶奶,晚安。” 离开奶奶安静的卧室,客厅里灯火通明。 几个小孩子在看春晚,爷爷仍然精神抖擞地与小辈下棋,其他人有的在打牌有的在玩手机。 家里人多,亲人之间互帮互助,没有龃龉,因此每回家里过年,都是很热闹的。 陈瑞清走到陈瑞安身边:“哥,给我来一把呗。” 嘻嘻哈哈的,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第十八章 少女的祈祷

春节期间,何慕书窝在公寓里,用织毛线打发时间。 她给自己织了一条围巾,黄色的,戴在脖子上特别暖和。 还另外织了两条,给刘建华和李曼。 她没有打扰他们,织好围巾以后,把它们装进购物袋里,放在他们家的门口,里面附赠了一张“新年快乐”的纸条。 还剩两团蓝色毛线,何慕书想了想,拿起针线,又做了一条蓝色围巾。 围巾织好以后,她把它放进包装盒里,愣了很久。她是想把围巾送给陈瑞清的,但又总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好意思——陈瑞清的情谊太重,而她送的礼物总是如此轻。 她是一个很拧巴又很容易纠结的人,面对别人的善意,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总想要用同等的价位还回去。然而何慕书又深知,面对陈瑞清的帮助,她想平等地还清这份情,是很难的。 新年过后,距离中餐馆开业的这段时间,何慕书找了一份中超理货员的工作。 因为人手不够,老板让她做短期兼职,这份短期兼职只有七天。 理货员的工作又忙又辛苦,何慕书常常要工作到晚上十点以后。上班时太阳刚出来,走出中超已是傍晚。 让她感到些许欣慰的是,起码薪资于她而言是可观的。 当地的兼职固然会比这份工作轻松,可是要想找到一份接纳外国面孔的兼职,却并不容易。 这份短期兼职结束以后,何慕书拿到了一些报酬,她给自己放松了几天。 有时她会在斯特拉斯堡闲逛,看到尖顶的教堂,教堂门口,有一些游客在拍照。有时她会碰到中国人,那些中国人遇到同胞会很高兴地来找何慕书问路,何慕书知道的都会告诉他们。 走在小巷时,何慕书会看见拉手风琴的音乐人,这座城市似乎有很多热爱音乐的人,在她的隔壁,也住着一位钢琴家。 在街头看到卖艺的音乐人时,她驻足聆听片刻,然后慢慢离开。 那是一段平静又略显孤寂的日子,有时她会在这座德法边境的小城散步到日落时分,望着完全陌生美丽的异国建筑,何慕书会偶尔感到失落。 然而失落过后,她也会在心中告诉自己,…

春节期间,何慕书窝在公寓里,用织毛线打发时间。 她给自己织了一条围巾,黄色的,戴在脖子上特别暖和。 还另外织了两条,给刘建华和李曼。 她没有打扰他们,织好围巾以后,把它们装进购物袋里,放在他们家的门口,里面附赠了一张“新年快乐”的纸条。 还剩两团蓝色毛线,何慕书想了想,拿起针线,又做了一条蓝色围巾。 围巾织好以后,她把它放进包装盒里,愣了很久。她是想把围巾送给陈瑞清的,但又总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好意思——陈瑞清的情谊太重,而她送的礼物总是如此轻。 她是一个很拧巴又很容易纠结的人,面对别人的善意,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总想要用同等的价位还回去。然而何慕书又深知,面对陈瑞清的帮助,她想平等地还清这份情,是很难的。 新年过后,距离中餐馆开业的这段时间,何慕书找了一份中超理货员的工作。 因为人手不够,老板让她做短期兼职,这份短期兼职只有七天。 理货员的工作又忙又辛苦,何慕书常常要工作到晚上十点以后。上班时太阳刚出来,走出中超已是傍晚。 让她感到些许欣慰的是,起码薪资于她而言是可观的。 当地的兼职固然会比这份工作轻松,可是要想找到一份接纳外国面孔的兼职,却并不容易。 这份短期兼职结束以后,何慕书拿到了一些报酬,她给自己放松了几天。 有时她会在斯特拉斯堡闲逛,看到尖顶的教堂,教堂门口,有一些游客在拍照。有时她会碰到中国人,那些中国人遇到同胞会很高兴地来找何慕书问路,何慕书知道的都会告诉他们。 走在小巷时,何慕书会看见拉手风琴的音乐人,这座城市似乎有很多热爱音乐的人,在她的隔壁,也住着一位钢琴家。 在街头看到卖艺的音乐人时,她驻足聆听片刻,然后慢慢离开。 那是一段平静又略显孤寂的日子,有时她会在这座德法边境的小城散步到日落时分,望着完全陌生美丽的异国建筑,何慕书会偶尔感到失落。 然而失落过后,她也会在心中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浪费这次机会,如果按照她原本的人生轨迹,她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来一次法国。 因此何慕书也会鼓起勇气与法国人攀谈,他们的交流并不顺畅,但也勉强能沟通下去。 她希望能在这个语言环境里提升自己的口语。 这个新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陈瑞清比往年要回来的早一些。 中餐馆还没开门的时候,陈瑞清已经返回了斯特拉斯堡。 他提着新年礼物,走在去往何慕书所居住的公寓的路上。 远远的,他看见何慕书的窗台边摆放着一盆黄色的小花,花的藤蔓已经长长了,似乎要奋力爬出花盆。 那是何慕书买来的香水茉莉。 陈瑞清敲开何慕书家的门,开口第一句是:“新年快乐!”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灿烂,何慕书也回以笑容:“新年快乐。” 陈瑞清坐在沙发上,递上自己的礼物。 “送你的,新年礼物。” 那是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何慕书又吃了一惊,她的家乡从未有赠送新年礼物的习俗,她也从未收到过新年礼物。小时候就算收到红包也是老老实实交给妈妈,因为那是要还的人情往来。 陈瑞清又把另一个包装袋放在了茶几上,打开来,是一个精美的匣子。 “还有一些家里做的点心,特别好吃,我们家阿姨的拿手点心,大家都很喜欢。”见何慕书没动,他又补充道:“没有坏,你放心,不会吃坏肚子。” 何慕书依然没有动。 她只是转身,从房间里拿出那条装着蓝色围巾的包装盒,递给了陈瑞清。 她低着头说:“送给你的,新年快乐。” 陈瑞清一脸惊喜:“谢谢你,慕书。” “不是什么很贵重的,没有你的……”何慕书低头解释。 陈瑞清边拆开礼物边说:“这分什么贵不贵重。” “围巾啊,和我的帽子颜色一样,正好相配。” 陈瑞清这次依然戴着那顶蓝色帽子,他把围巾也围在了脖子上,走进浴室里,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由衷竖起大拇指: “慕书,你的眼光真好,蓝色特别漂亮。手艺也好,慕书,你真厉害。 “你不知道,我带着你送的帽子回家,我家人都说好看,还以为我在外面买的。”他笑着说 何慕书望着镜中的陈瑞清,再一次感叹,他长得真是好看。 “也没有那么好……” “就是很好。” “你要不要看看我送的礼物?” 何慕书点点头:“我看看。” 包装盒太过精美,上面打了一个复杂又漂亮的蝴蝶结,以至于何慕书拆开的动作都特别小心翼翼。 她拆开了,发现里面是一个粉白的陶瓷小兔子。 小兔子搓着手,胖乎乎的,特别可爱。 陈瑞清说:“我自己做的,可能没有专业的人做的精致。” “谢谢,我很喜欢。” 何慕书轻轻地捧着小兔子,嘴角荡起笑意,她的确是很喜欢。 陈瑞清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可是第一次自己做礼物送人呢,还好我以前学过几天陶艺,做的还算像模像样吧。” 何慕书只觉得心脏砰砰的,她不敢看陈瑞清的眼睛,专心地望着小兔子,轻声问:“为什么会是小兔子。” 顿了顿,又补充道:“因为今年是兔年?” 陈瑞清摇头。 “因为我觉得,你就像一只小兔子。” 兔子是个忍耐力极强的动物,即使受饿、受冻、痛到极致,它也会安静地趴在那里,缩成一团,等待痛苦的消失,抑或死亡的到来。 陈瑞清觉得,何慕书也像一只兔子,她很安静,沉默地接受命运的跌宕起伏。如果没有人问,她可以一直一直呆在自己那个角落,一声不吭。即便有人询问,她也会装作无事发生,不提自己遭受的一切。 这样很不好。 真的不好。 人不是兔子,人疼了,就应该哭。生气了,就应该发脾气。委屈了,就应该把委屈说出来。 忍耐换不来任何东西,忍耐只会让自己一退再退。 何慕书似乎知晓了兔子背后的深意,没有接话。 陈瑞清走到窗台,伸手碰了碰香水茉莉,他微微低头,一股淡淡地香味萦绕在鼻尖。 “怎么想起来养花了?还挺好闻的。” “想养就养了。”  何慕书坐在沙发上,看着陈瑞清,说:“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我请你吃饭吧。” 陈瑞清了解何慕书的经济状况,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你先存点钱吧。” “我请你。”何慕书语气坚定。 陈瑞清看她的样子,是铁了心的,便含糊道: “再说吧,我可能也没时间,快毕业了我上半年也忙得很。” 何慕书有些失落。 “我请你吧。”她又重复。 陈瑞清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他感受到了女孩的窘迫,她内心的不安,再也没法拒绝了。 点点头:“好,那我们下个月再约时间。” 待到了下午将近六点,何慕书想留他吃晚饭,陈瑞清摆摆手:“我还约了朋友打网球。” 话落,他试探着问何慕书:“慕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就是上次聚会的朋友,人都很好的。你在这边多认识几个人,也不会那么孤单。” 何慕书摇摇头:“不了,你去吧。”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陈瑞清的心情一下子也没那么明快了。 他刚要关上门,何慕书一只手按在门把手上,说:“陈瑞清,以后别送我礼物了,真的。” 女孩抿着唇,神色认真。 陈瑞清愣了一秒,然后笑道:“好,不送了。” 似乎怕女孩内心更有负担,又补充道:“我给每个朋友都送了礼物,慕书,你别多想。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但只有她的是自己亲手做的。  “慕书,你当我是朋友吧。” 何慕书轻点头。 “那就不要多想,嗯?” “好。” 合上门,何慕书慢慢地走到窗边,陈瑞清戴着蓝色帽子和围巾的身影从楼道里走出来,在冬日里那么显眼。 他似乎也知道何慕书在看自己,如上次那样,仰头笑着朝她挥手告别。 然后骑上了自行车,消失在街角。 何慕书打开那盒糕点,糕点盒分成了十二个小方块,每个糕点都在一个小方块里,没有重样的。 何慕书拿起一个,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糕点的甜慢慢传递到味蕾,是甜而不腻的口感。 何慕书吃掉一个,剩下的,将它们好好地收好,然后放进了冰箱里。 余光再次注意到那个陶瓷兔子,何慕书走进卧室,把兔子摆放在床头柜上,打开台灯时,橘黄的灯光照在兔子身上,看起来温暖极了。 隔壁的邻居再次弹起了钢琴曲,是一段陌生又悦耳的旋律。旋律钻进何慕书的耳朵,她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宁静又愉快的情绪。 她盯着那个兔子,嘴角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要很久以后,何慕书才知道原来那晚邻居弹奏的钢琴曲,叫做《少女的祈祷》。

第十九章 上帝之手

韩铭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拜访了何美秀,苏慧带他回家时,碰到了小区认识的阿姨,阿姨热情地和苏慧打招呼。 “小慧,带男朋友回家啊。” 苏慧也笑容灿烂地回:“是啊,蔡阿姨去买菜啊。” “屋里就俩人,随便买点回来做。还是你这孩子省心,不用做父母的操心婚事。” 苏慧笑笑:“蔡阿姨,这得看缘分的,急不来。” 韩铭换了一身便衣,第一次踏进苏慧的家他有些紧张。 放下了手上提来的一大堆礼物,他坐不住似的,跑进厨房想帮何美秀打下手。 “不用不用,小韩你去外面看电视就好了。”何美秀推他出去,笑出声来:“哪有让人第一次上门就来干活的。” 韩铭尴尬地摸了摸头,又去帮着苏慧择菜。 菜择好以后,苏慧去厨房洗,顺手关上了门。 “妈妈,你觉得他怎么样?” 厨房里开着抽油烟机,又有炒菜声,两个人低声说话,外头的人听不见。 何美秀看了一眼坐的端正的韩铭,眼中有着满意的神色,但还是保守评价道: “才第一次见,这怎么好说呢。起码的礼数做到了,看起来也勤快,看起来是挑不出错的。但人哪,终归要多相处才知道到底怎样。” “你说得对。”苏慧边洗菜边说:“不过韩铭可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谈了快三年了,目前还没发生什么原则性错误。他和我朋友吃过几次饭,妈你知道我朋友她们看人男朋友都很挑剔的,但对韩铭吧,评价总体来说还不错。” 何美秀低头笑:“你还年轻,先谈着。结婚这种事还早。” “妈你和别人父母怎么都不一样,我朋友刚毕业没多久都被催婚了。” “结婚这种事,催也没用,”何美秀叹了口气:“谁知道遇到什么人呢。” “也是。”苏慧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妈你知不知道我和韩铭是怎么认识的?” “知道,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何美秀无奈摇头。 “你在路上被人偷了手机,正好他路过看见了,见义勇为,追了小偷三条街,最后被电瓶车撞了。” 苏慧笑出声…

韩铭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拜访了何美秀,苏慧带他回家时,碰到了小区认识的阿姨,阿姨热情地和苏慧打招呼。 “小慧,带男朋友回家啊。” 苏慧也笑容灿烂地回:“是啊,蔡阿姨去买菜啊。” “屋里就俩人,随便买点回来做。还是你这孩子省心,不用做父母的操心婚事。” 苏慧笑笑:“蔡阿姨,这得看缘分的,急不来。” 韩铭换了一身便衣,第一次踏进苏慧的家他有些紧张。 放下了手上提来的一大堆礼物,他坐不住似的,跑进厨房想帮何美秀打下手。 “不用不用,小韩你去外面看电视就好了。”何美秀推他出去,笑出声来:“哪有让人第一次上门就来干活的。” 韩铭尴尬地摸了摸头,又去帮着苏慧择菜。 菜择好以后,苏慧去厨房洗,顺手关上了门。 “妈妈,你觉得他怎么样?” 厨房里开着抽油烟机,又有炒菜声,两个人低声说话,外头的人听不见。 何美秀看了一眼坐的端正的韩铭,眼中有着满意的神色,但还是保守评价道: “才第一次见,这怎么好说呢。起码的礼数做到了,看起来也勤快,看起来是挑不出错的。但人哪,终归要多相处才知道到底怎样。” “你说得对。”苏慧边洗菜边说:“不过韩铭可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谈了快三年了,目前还没发生什么原则性错误。他和我朋友吃过几次饭,妈你知道我朋友她们看人男朋友都很挑剔的,但对韩铭吧,评价总体来说还不错。” 何美秀低头笑:“你还年轻,先谈着。结婚这种事还早。” “妈你和别人父母怎么都不一样,我朋友刚毕业没多久都被催婚了。” “结婚这种事,催也没用,”何美秀叹了口气:“谁知道遇到什么人呢。” “也是。”苏慧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妈你知不知道我和韩铭是怎么认识的?” “知道,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何美秀无奈摇头。 “你在路上被人偷了手机,正好他路过看见了,见义勇为,追了小偷三条街,最后被电瓶车撞了。” 苏慧笑出声,每次想到这事儿她都忍不住笑,韩铭当时那种正义的行为让人敬佩,可配上躺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又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那天手机虽然没追回来,但苏慧把韩铭送进了医院,拿到了韩铭的联系方式。 她去医院探望了好几次,知道了他是警校的学生。韩铭出院以后,苏慧常借着感谢的名义约他出来。 这段感情是苏慧主动的,她追的韩铭。 她并不怕韩铭会拒绝,喜欢了,她就要去争取,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晚餐饭桌上,何美秀问了韩铭的家里情况,韩铭回答的认真: “阿姨,我爸爸也是警察,妈妈在银行工作,距离退休还需要几年。小慧见过我父母,他们都很喜欢她。” 何美秀笑笑:“以后多来家里吃饭。” 韩铭说:“局里很忙,有时间我会过来看您的。” 吃饭时,韩铭给苏慧夹了鱼背上的肉,那是苏慧最喜欢吃的部位,何美秀看在眼里,心里对韩铭的满意度高了一分。 吃过晚饭便要走了,第二天两个人都要上班。 晚上的路特别安静,苏慧坐在副驾驶,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 韩铭也不说话,专心开着车。 “韩铭,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在另一个世界,也生活着你,也生活着我,但是那个时空我们并没有交集。” “嗯?平行时空?”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彗星来的那一夜》,看完以后我经常想,也许真的有很多个平行时空,生活着很多个你我。但每一个时空的自己,在生命里的每条岔路口,做了不一样的选择,得到了完全不同的命运。” 韩铭想了片刻,“也许存在。” “如果另一个时空的我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会把我们当成是一个人吗?你也会喜欢吗?” 韩铭本想开玩笑,一转头,发现苏慧的表情异常认真。  他便也认真思考。 “怎么会有完完全全一样的人呢?”韩铭喃喃疑惑。 苏慧不语,半晌,轻声道:“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遇到了一个小时候的我,你会不会把那个我当成现在的我,你会不会以后和那个长大了的我在一起?” “不会,”韩铭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会照顾她,但绝不会当做是此刻的你。我又没有恋童癖。” 不管是在陈瑞清的心中,还是母亲的心中,其实苏慧与何慕书都是两个人。 苏慧不再执着这个话题。 老师是只把自己当一个学生、妹妹看待,他真心地祝福她与韩铭。 在母亲心里,自己始终是她的女儿。 也许他们在某些时刻从自己身上寻找何慕书的影子,但在他们的心里,她始终是苏慧。 成长轨迹早已在某年开始分岔,以至于成年以后的她们,有了不同的性格、理念、人生际遇。 在何慕书的世界,故事的主角是她与陈瑞清。 可在苏慧的世界,故事的主角是苏慧与韩铭。 *** 元宵节过后,中餐馆开始正常营业。 何慕书投入到了中餐馆繁忙的工作中,餐馆的生意一直都很好,她每天都特别忙,也特别充实。 而陈瑞清准备着毕业论文,他的父母为他安排了巴黎某国际组织机构的一个职位,不久后他便要去到巴黎。 算起来,两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碰面了。 何慕书的法国同事昆西与马修都是开朗热情的性格,得知何慕书有了手机以后,便交换了联系方式。 周末,何慕书在家中打扫卫生时,接到了昆西的电话。 她的法语提升了很多,和昆西交流的还算顺畅,昆西邀请她去河边散步。 何慕书对于新事物总是从心底里抗拒,对于旁人的邀请,也是下意识地拒绝。 “苏,河边很多人在晒太阳,现在天气开始暖和一点,河狸也出来了。我准备了一些面包,你过来和我一起喂,好吗?” 昆西再次温声邀请。 何慕书看向了窗外,今天出了太阳,天空很晴朗,是个好天气。 “天气真好,苏,能在这么美好的一天里度过,真是幸福的事情。” 昆西的幸福是如此简单,在晴朗的一天,喂喂河狸,和朋友聊天,那便能让他身心快乐。 事实上,如果这样度过一天,也的确是幸福美好的。 何慕书突然发现,自己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她早已失去了感知幸福的能力。 “好,那你等等我,我现在过来。” 何慕书最终还是决定去赴昆西的邀约。 她朝着昆西所说的咖啡馆走去,那个咖啡馆就在河岸边,昆西手中拿着一袋碎面包,蹲在河边的台阶上,喂几只硕大的河狸。 何慕书走在台阶上,见到了河狸的模样,止步再也不愿前进了。 “昆西。” 昆西听见了这声音,回头,笑着朝她招手:“苏,你快过来。” 何慕书摇头。 “我们一起喂河狸。” 昆西举着手中的袋子。 他见何慕书依然不动,便疑惑地走过去,低头问她:“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像老鼠。”何慕书说:“像大老鼠。” 喂河狸的人不少,难道没有人觉得它们很像老鼠吗? 昆西笑出声来。 “的确是有一点像的,不过它们可不一样。河狸比老鼠可爱多了。” 何慕书说什么也不肯上前,昆西便不再勉强她。 他把面包喂完,便与何慕书去到咖啡馆,请何慕书喝了一杯咖啡。 “苏,你的法语真好。” “因为我大学学的是法语。” “你学的法语?”昆西惊讶:“难怪那么好。那么你是来法国进修语言的?怎么不在大学进修,在中餐馆工作呢。” 何慕书喝了一口咖啡,面不改色地撒谎:“体验不同的职业,反正,中餐馆也能练习法语。” 昆西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我也打算今年去一趟非洲,当一段时间支教老师。苏,你真有想法。” 昆西似乎全然信了何慕书的这个谎言,眉眼弯弯。 “那么苏,你是为什么选择学习法语呢?我猜,是因为你对法国文化感兴趣。” 何慕书笑着摇头。 她目光略微失神,突然间想起了许多往事。 片刻后,何慕书慢慢说道:“我以前受过一个人的帮助,我听说他是个法语翻译。当时,我正经历完中国的高考,选择报名的院校和专业时,没有人能帮我指点。我没有什么感兴趣的职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当我突然知道帮助我的那个人有可能是个法语翻译时,我也选择了法语。” 昆西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个故事。 “因为你受到了他的帮助,所以选择了他的专业,苏,听起来怎么有种冥冥之中上帝安排了一切的意思。” “也许吧。”何慕书说:“上帝有他自己的想法,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他已经将我们抛向了从未想过的命运。”

Pm第二十绿轴章 命运

何慕书六年级时,父母的关系仍然保持着常年的冷战。三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本是夫妻的两人可以视对方如空气,可以一天一个字都不交流,却偏偏晚上还要睡在一张床上。 她实在不理解父母这种畸形的关系,明明是不适合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却还固执地不愿离婚。 很多时候,她真的希望父母离婚,她跟着妈妈过,就算生活很艰苦,可至少何慕书不会承受来自于家庭的痛苦。 但那样的话何慕书无法说出口,像她那样大的小孩,没有人会劝父母离婚的。她也害怕自己说出口以后,迎来大人的责骂。 六年级的某一天清晨,何慕书照常去上课,母亲坐上了去隔壁镇赶集的面包车,父亲去了麻将馆打牌。 一直到下午,村子里赶集的人都回来了,母亲都没有回来。 何慕书放学以后,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 通常这个时候,母亲已经回了家,在厨房里做晚饭。 母亲的厨艺很好,往往何慕书还没到家门口,便能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味,她会很兴奋地询问母亲,今天又做了什么菜。 她心里有些慌,跑去问司机,司机告诉她,实在是返程的人多,这个刚好要从镇上回村里探望父母,那个也要来占位子,没有空位再塞的下母亲了。 何慕书差点急哭了,路途实在遥远,农村的交通又太不方便,她不知道母亲该如何回来,是不是能碰上一辆好心的车? 父亲有一辆摩托车,何慕书跑去麻将馆,求正在打牌的父亲。 父亲一如既往的不耐烦,可牌友们也都劝他,趁着天没黑赶紧把老婆接回来,天黑下来,一个人走路就难了。 父亲打完最后一把牌,抽上一支烟,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知道她准备走路回家以后,骑上了摩托车。 何慕书的记忆里,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帮母亲。 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父母一直一直都没有回来,她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等到天黑透了,星星亮起来,月亮也升起来,父母都没有回来。 没有吃晚饭,但是并不饿,想要见到母亲的心情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突然…

何慕书六年级时,父母的关系仍然保持着常年的冷战。三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本是夫妻的两人可以视对方如空气,可以一天一个字都不交流,却偏偏晚上还要睡在一张床上。 她实在不理解父母这种畸形的关系,明明是不适合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却还固执地不愿离婚。 很多时候,她真的希望父母离婚,她跟着妈妈过,就算生活很艰苦,可至少何慕书不会承受来自于家庭的痛苦。 但那样的话何慕书无法说出口,像她那样大的小孩,没有人会劝父母离婚的。她也害怕自己说出口以后,迎来大人的责骂。 六年级的某一天清晨,何慕书照常去上课,母亲坐上了去隔壁镇赶集的面包车,父亲去了麻将馆打牌。 一直到下午,村子里赶集的人都回来了,母亲都没有回来。 何慕书放学以后,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 通常这个时候,母亲已经回了家,在厨房里做晚饭。 母亲的厨艺很好,往往何慕书还没到家门口,便能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味,她会很兴奋地询问母亲,今天又做了什么菜。 她心里有些慌,跑去问司机,司机告诉她,实在是返程的人多,这个刚好要从镇上回村里探望父母,那个也要来占位子,没有空位再塞的下母亲了。 何慕书差点急哭了,路途实在遥远,农村的交通又太不方便,她不知道母亲该如何回来,是不是能碰上一辆好心的车? 父亲有一辆摩托车,何慕书跑去麻将馆,求正在打牌的父亲。 父亲一如既往的不耐烦,可牌友们也都劝他,趁着天没黑赶紧把老婆接回来,天黑下来,一个人走路就难了。 父亲打完最后一把牌,抽上一支烟,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知道她准备走路回家以后,骑上了摩托车。 何慕书的记忆里,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帮母亲。 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父母一直一直都没有回来,她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等到天黑透了,星星亮起来,月亮也升起来,父母都没有回来。 没有吃晚饭,但是并不饿,想要见到母亲的心情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突然一群大人冲了过来,架着她要往一个地方去,她在他们七嘴八舌的声音里,知晓了一件事—— 父母出车祸了,摩托车翻下了悬崖,他们再也不会回来。 六年级,何慕书失去了父母,成了一个孤儿。 这以后的人生,就全靠何慕书自己打算了。 起初,在大伯家住了两年,后来又被送到叔叔家。多一个人总归是多一张嘴,多一个负担。她小小年纪便知晓自己的处境,很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在别人家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存在。 因此何慕书总是抢着帮大人干活,吃饭的时候不敢夹肉,冬天冷了,衣服破了,也不敢说。 读完初中,大人们商量着,何慕书应该去打工了。她这个年纪虽然小,但可以进工厂,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对于她自己的人生,她是没有发言权的。 她只能木然地站在一旁,等着亲人决定她的去路。 说到底她还是感谢他们,至少让她读完了义务教育。至于高中、大学?那是对她来说很遥远的愿景。她当然羡慕那些能继续读书的孩子,她渴望通过读书让自己以后得到一个好一点的生活,可是谁来支持这些花费? 孤儿补贴被伯伯叔叔拿着,她总要吃饭的,都说每个月的钱用完了。她长大了,应该自己想办法。 没有人愿意供她,何慕书尽管心里难过,却总告诉自己,不能怨他们,说到底,这大概就是自己的命吧。 但最后何慕书还是读了高中。 因为小姨听说了,从很远很远的镇上赶来,把何慕书接去了她自己的家。 寄人篱下的那几年,小姨也曾来看望过她几次,给她带过一些钱,两百块三百块。也会给伯伯家叔叔家带一些新鲜的菜,或者家里养的鸡鸭,这是大人之间的某种心照不宣的人情往来。 小姨一家靠着在镇上摆小吃摊生活,家里有两个女儿,日子过得不容易。 去到小姨家中以后,小姨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以后小姨会供她,她只管读书。 何慕书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但那一次,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 她的命运在那天之后,走向了一个不一样的轨道。 她如愿去了高中报道,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是小姨出的。 何慕书所读的学校算不上特别好,本科率不高,一本就更少了。 她读书很用功,也有一点点天赋,总能保持在年级前十。 到了第二个学期,学校里来了一笔捐款资金,捐款人不曾露面,何慕书并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她只知道,她的成绩与她的家庭背景,让她也成为了受助者之一。 捐款金额在当时看来非常高了,每学期有四千,足够支付她每学期的学费,还能留下一些,用做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那笔捐款一直持续到她高中毕业,何慕书靠着这笔资助,以及小姨的帮助,读完了高中。 高考结束以后,何慕书去了沿海城市打暑假工,查询高考成绩时,她还在工厂工作。 理科 535 分,勉强可以上一个一本。 她的成绩在高中学校已经算很好了,成绩出来以后,她又得到了一笔助学金——来自于同一个捐助人。 这许多年里,何慕书习惯了独来独往,她朋友很少,也没有与哪位老师关系好。困于生长的环境,没有人能在她选择未来的职业时提出指导性的建议。 那时她为此感到困扰,她不知道什么职业规划,也没有特别喜欢的职业。 恰在此时,班级群里提起了最新一批的资助名单。 说着说着,便有人提起了那位从未露面的慈善家。 “好像是学法语的吧,我猜是法语翻译。” “你怎么知道呢?我们都没见过他。” “我去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校长也在,我偷偷听到的,校长说他总往法国跑,应该是学法语的。” “那怎么就成了法国翻译?” …… 最终,何慕书在电脑上选好了自己的专业——法语。 那时,她并不知晓命运会驶向何种方向。 周五下班以后,林姨把何慕书单独留了下来。 林姨擦了擦手,笑着问何慕书:“慕书,这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累?最近店里是太忙了。” “还好,我还能接受。” “我前几天看到你去一个花店,是去买花吗?” 何慕书不好意思道:“我去找兼职,但是人家现在不招人。” “正好,我也想给我们家小伟找一个家教来着。” 林姨微笑,何慕书诧异地看着她。 林姨坐在了何慕书对面,说:“慕书,之前有一回你辅导小伟功课,我还记得那时你特别认真,小伟后来也跟我说他都听懂了。你看,如果你愿意,你每天抽出一个小时给小伟辅导一下功课怎么样?我们按市场价给你工资。平常餐馆九点下班,我们也不会强留你加班。你上到八点,八点到九点给小伟辅导功课,餐馆的工资我们也照常给,你看可以吗?” 何慕书从林姨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善意——这个女人知晓她的困境,却并不点明,而是以另一种不失尊重的方式帮助她。 何德何能,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善良的人。 何慕书点头:“林姨,我愿意的。不过我也不要耽误本职的工作了,我九点结束餐馆的工作,辅导到十点,怎么样呢?” 林姨笑着摇头:“太晚了慕书,小伟要早睡。” 何慕书便不好再提建议。 默然片刻,她说:“不用按市场价,按一半就好了。您让我来餐馆工作,我已经很感激。” “那怎么行,”林姨一口回绝:“我可不能扰乱市场价,那就这么定了,慕书,我们下周就开始,你看怎么样?” 何慕书点头:“好。” 于是何慕书在中餐馆又得到了一份新的兼职,她并不觉得累,内心充满感激。 昆西发现她的兼职以后,敏锐地察觉出她经济上的困境,于是在某次工作结束,特意等她一同离开。 昆西询问:“苏,你是遇到困难了吗?” 何慕书毫不掩饰:“我需要多赚一些钱。” 顿了顿,何慕书又说:“我还在找其他兼职呢。” “还要找兼职?”昆西睁大了眼睛:“苏,你不要这么拼命,生活是要花时间享受的。” 何慕书笑了笑,没做声。 昆西皱起了眉头,片刻后,低声问:“那你找到了吗?” 何慕书摇头:“还没有。” 昆西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开了一家书店,周六需要一个人过去帮忙,苏,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去。” “真的吗?” “当然。” 何慕书兴奋地笑:“那太好了,昆西,你帮我推荐一下吧,我过去面试。” 她笑起来,昆西也跟着笑:“你等我消息。” 这周六的上午,何慕书接到了昆西的电话,他告诉她,下午可以过去书店面试。 何慕书做了一番充分的准备,在过去的无数经历中,她为每份面试都全力以赴,却仍旧无法避免被拒绝的命运。 她不太明白这是为何,所以心里已经做好了再次接受坏结果的准备。 可她没想到,对方得知是昆西推荐过来的,并没有过多询问,便通知她下周可以过来上班了。 事情顺利地超乎她的想象,她不由感叹,谁说国外没有人情世故的。

第二十一章 请客

书店的工作并不累,这家书店与咖啡馆一体,何慕书的主要工作,是在咖啡馆前台为客人点单。 老板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书店,同事们算不上热情,但都很客气。 何慕书的兼职工资是按天结算的,每天晚上,她会得到那一天的薪资。她买了一个存钱罐,将得到的钱都放在里面。 陈瑞清再次光临中餐馆时,是一个晚上。 那会儿餐馆快要打烊了,里面没几个客人。 陈瑞清推开大门,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走进暖黄色的明亮灯光下,却没有立即落座,眼睛四处搜寻着,似乎在寻找某个身影。 林姨过来招呼他,他心不在焉地应着,往另一边走去,脚步忽然停滞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林伟趴在桌上写作业,何慕书就在一旁,低着头温声讲解。那处的光不知为何比别处的暗些,因此也显得格外温暖。 暖黄的光照在何慕书专注的脸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说不上来的光。 她忽然一笑,陈瑞清不知不觉也跟着一笑。 林姨早已走开了,陈瑞清往前几步,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何慕书一抬头,两个人的眼神突然交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都默契地岔开了视线。 陈瑞清低头掩饰尴尬,何慕书也低下头。 “在辅导功课吗?”陈瑞清主动走上前询问。 何慕书低头说:“对。” 陈瑞清笑着问林伟:“小伟,这个姐姐教的好不好?” 林伟狂点头:“当然好了,我都听懂了。”说完他叹气,小声道:“可是每天晚上都要上辅导课,我好累啊。只有我天天上。” 何慕书说:“等你成绩提高了,就不需要了。” 她这时抬头看陈瑞清,问道:“过来吃饭吗?” “对。” 那句“顺便过来看看你”,硬生生被陈瑞清憋了回去。 “还没吃晚饭?”何慕书眼中流露出担心,“最近很忙吗?” “忙各种事,毕业季嘛,大家都很忙。” 陈瑞清这时跟林姨点了一份炒饭,然后又回到何慕书身边,心中有些疑惑。 “你天天给小伟做辅导课吗?…

书店的工作并不累,这家书店与咖啡馆一体,何慕书的主要工作,是在咖啡馆前台为客人点单。 老板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书店,同事们算不上热情,但都很客气。 何慕书的兼职工资是按天结算的,每天晚上,她会得到那一天的薪资。她买了一个存钱罐,将得到的钱都放在里面。 陈瑞清再次光临中餐馆时,是一个晚上。 那会儿餐馆快要打烊了,里面没几个客人。 陈瑞清推开大门,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走进暖黄色的明亮灯光下,却没有立即落座,眼睛四处搜寻着,似乎在寻找某个身影。 林姨过来招呼他,他心不在焉地应着,往另一边走去,脚步忽然停滞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林伟趴在桌上写作业,何慕书就在一旁,低着头温声讲解。那处的光不知为何比别处的暗些,因此也显得格外温暖。 暖黄的光照在何慕书专注的脸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说不上来的光。 她忽然一笑,陈瑞清不知不觉也跟着一笑。 林姨早已走开了,陈瑞清往前几步,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何慕书一抬头,两个人的眼神突然交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都默契地岔开了视线。 陈瑞清低头掩饰尴尬,何慕书也低下头。 “在辅导功课吗?”陈瑞清主动走上前询问。 何慕书低头说:“对。” 陈瑞清笑着问林伟:“小伟,这个姐姐教的好不好?” 林伟狂点头:“当然好了,我都听懂了。”说完他叹气,小声道:“可是每天晚上都要上辅导课,我好累啊。只有我天天上。” 何慕书说:“等你成绩提高了,就不需要了。” 她这时抬头看陈瑞清,问道:“过来吃饭吗?” “对。” 那句“顺便过来看看你”,硬生生被陈瑞清憋了回去。 “还没吃晚饭?”何慕书眼中流露出担心,“最近很忙吗?” “忙各种事,毕业季嘛,大家都很忙。” 陈瑞清这时跟林姨点了一份炒饭,然后又回到何慕书身边,心中有些疑惑。 “你天天给小伟做辅导课吗?” “嗯,这是林姨给我的一份兼职。” “兼职?慕书,怎么还要做兼职呢。” 何慕书心想,她的钱又怎么够。虽然陈瑞清说不用她还任何东西,可是那部手机的钱,总是要还的。她回老家,也还是需要一大笔钱的。 “谁会嫌钱多?”何慕书只是这么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陈瑞清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太劳累,有时候,人需要放松一下。” “不累的,我还是九点下班。只不过平常多花点时间备课了。” 等到陈瑞清吃完饭,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昆西从后厨走出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手上戴着一双崭新的手套。 那是何慕书送的礼物。 昆西给她推荐了一个兼职,为了向昆西表达感谢,何慕书给他买了一个礼物,礼物是双男士手套,昆西特别高兴,特意戴了过来。 他招手向何慕书道别,说道:“苏,再见。感谢你的礼物,手套很暖和。” “再见。” 陈瑞清的双眼盯着昆西的手套,又转头看着何慕书,心中有种难言的情绪,总之他这会儿突然间没那么高兴了。 陈瑞清脸上没什么表情。 何慕书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了,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便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陈瑞清起来,挎上自己的背包,说:“下班了?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仍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他坚持送何慕书回家,理由是晚上不安全。 何慕书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双手牵着他的衣角。 寒风中,陈瑞清的话从前头传到何慕书的耳朵。 “慕书,你和他很熟吗?” “他?谁啊?” “就是刚刚下班,和你打招呼那个同事。” “他啊,还好吧,他人不错。” 陈瑞清不说话了。 何慕书想了想,补充说:“他知道我在找兼职,给我介绍了一个,所以为了表达感谢,我给他送了一双手套。” 陈瑞清依旧没有吭声。 何慕书的家到了,陈瑞清停下自行车,何慕书问:“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知道你住哪吗?” 陈瑞清没理没头地问了这么一句。 何慕书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昆西。 她摇头:“不知道。除了你,没人知道我住哪。” “噢。”陈瑞清面色松动了,然后严肃地告诉何慕书:“你不要轻易跟别人说,外面的人不知道底细,谁知道会做什么。” “昆西人挺好的。” “反正不要说。” “哦,好。” 四下里安静,只有野猫微弱的叫声。 何慕书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现在发了工资,手上有一点钱,我请你吃饭吧。” “这周末都有。” “那就周日?我周日才有时间。” “好。” “我找了一家德国餐厅,不远的。” 陈瑞清说:“慕书,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去外面吃,你在家里做一顿饭请我吃,我也会很高兴。” “这不一样。”不过听他这么说,何慕书眼睛亮起来:“你喜欢吃我做的饭吗?” “喜欢,你做的很好吃。” “那下次你来我家,我再做给你吃。” 陈瑞清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好,我等着。”  他目送何慕书走上楼梯,一直到她所居住的那个房间电灯亮起,她从窗户探出来,朝他挥手。 他心安了,也同样挥手告别,临走时,注意到她买来的那盆香水茉莉,藤蔓已经爬到了墙边。 周日傍晚昏黄的路灯点亮了城市,公交驶过温馨的街道,一路向着德国境内。 何慕书头挨着窗,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慕书,你怎么知道的这家餐厅?” “因为它很有名,我查了一下,就找到了。” “这倒也是,有时候我也会和朋友过来吃饭。” 大约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一家德国餐馆。正值用晚餐的高峰期,餐厅内位子全被坐满了,十分拥挤。只有露台还留有一些空位。 他们在露台选了一张桌子。 打开桌上的菜单,陈瑞清将菜单调转方向递给何慕书。何慕书低头看了眼,说:“我不懂德语。” “不要紧你看图片。” 何慕书还给他:“你点吧,是我请你,而且我也不知道哪些是招牌菜。” 陈瑞清便不坚持,他选定了几个菜,刚要叫服务员,忽然忆起何慕书在特罗姆瑟吃驯鹿肉的模样,于是问道:“我要点烤猪肘、酸菜腌肉香肠锅、土豆沙拉,这些有没有你不吃的?” “没有。”何慕书摇头:“我都可以吃” “那喝点什么?红酒?还是果汁?” “果汁吧。” “那两杯苹果汁。” “好。” 交流完,陈瑞清唤来服务生点菜。 何慕书盯着某个方向出神,陈瑞清注意到,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左斜角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穿红衣的小女孩努力爬向父亲,得逞以后,小肉手毫不留情地抓住了父亲的头发。父亲费力将头发解救出来后,佯装生气地怒斥几句,眼睛里却满是宠溺。 陈瑞清说:“那个小女孩真可爱。” 何慕书点点头,微笑:“特别可爱。” 她收回了眼神,再没有往那里看去。 菜上了桌,陈瑞清用刀叉切出一块猪肘放入何慕书的盘子:“我和朋友来这家店必点的招牌猪肘,你尝尝。” 何慕书尝了一口,与国内做出来的红烧猪肘味道有些差异,但不可否认是合她的口味的。何慕书赞道:“确实好吃。”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是中文。 “瑞清,你也在!” 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何慕书转过头,那个女生穿着一条黑色长裙,外面搭着一件风衣,既气质又漂亮。 她记起来了,她们见过面,是平安夜的酒吧。 王洛笙自然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不早说你也来这里吃饭,刚好我们一起。” 一同过来的还有刘汗青,他笑着坐下来:“你们才刚开始吗?我和洛笙已经吃完了。” 刘汗青注意到了陈瑞清对面的何慕书,惊奇道:“我记得你,你还记得我吗?” 何慕书放下刀叉,微笑道:“我记得。” “你们在约会吗?”他开玩笑。 王洛笙嗔怪道:“乱说,瑞清要是交女朋友,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两位朋友的突然到来,让陈瑞清也有些慌乱。他的确只想与何慕书好好吃顿饭,没有任何人的打扰。 “待会儿我想去酒吧喝酒,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王洛笙邀请。 陈瑞清看了眼何慕书的神色,拒绝道:“不了,我们吃完饭就走。” “那坐我的车吧,我开了车过来。等你们吃完我送你们回去。” 王洛笙说。 陈瑞清对何慕书说:“我们和他们一起回去,慕书,你看怎么样?” “好啊,更方便。” “那你们要等一等了,我们才开始吃。” “我和洛笙去散步消消食,这有什么。”刘汗青抢着说。 王洛笙仍旧微笑,只是眼睛看向何慕书时,有着某种深意。

第二十二章 警告

因为有人在等待,这顿饭两个人吃的很快。 吃完以后,坐上车,王洛笙又问:“瑞清,真的不一起吗?今晚我请客。” “不去不去,去多了没意思。待会儿你就把我们放路边,慕书,我们饭后散散步吧?” 何慕书轻轻点头:“好。” 王洛笙从后视镜里看着何慕书,嘴角微笑:“你叫慕书,对吧?” “何慕书。”陈瑞清补充。 “慕书,那么你和我们一起去?我好久没交新朋友了,你不知道,我那些女性朋友要么忙着旅游要么忙着毕业,没有一个有时候陪我的。慕书,你陪我一起好吗?试试新的体验嘛。” “你还需要陪?”陈瑞清率先拒绝了:“汗青陪着就够了,你怕什么?慕书,别管她,我们散我们的步。” 不管王洛笙再怎么邀请,陈瑞清都严词拒绝了。没有办法,王洛笙便把他们放在了路边,和刘汗青两个人一起驶向酒吧。 那晚散完步以后,陈瑞清坚持要将何慕书送回家,何慕书没有接受,她不觉得自己有多脆弱,需要别人的保护。 何慕书回到公寓,意外发现楼下停着王洛笙的车子。 那辆豪车分外张扬,吸引了几个路人目光。 王洛笙鸣了一下笛,何慕书走近,客气道:“你还没回家吗?” 王洛笙的表情透着几分冷漠,虽然笑着,可那笑一眼便能看出并非发自内心。 “慕书,我们聊聊。” “那去我家?” “进来。” 她的语气近乎命令,何慕书感到不舒服,但还是上了车。 车里很暖,王洛笙做了美甲的指尖敲打着方向盘,她从后视镜里看着何慕书,淡淡道:“慕书,你和瑞清怎么认识的?” 很令人不舒服的盘问口吻,她一开口,便自动把何慕书当成了某个下级或是微不足道的人。 “抱歉,我不想回答。” 王洛笙扯着嘴角嗤笑了声。 “好,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沉默。 王洛笙便随意猜测起来: “半年?三个月?我以前从没见过你,瑞清也没有带你见过我,所以你们不可能认识多久。” 何慕…

因为有人在等待,这顿饭两个人吃的很快。 吃完以后,坐上车,王洛笙又问:“瑞清,真的不一起吗?今晚我请客。” “不去不去,去多了没意思。待会儿你就把我们放路边,慕书,我们饭后散散步吧?” 何慕书轻轻点头:“好。” 王洛笙从后视镜里看着何慕书,嘴角微笑:“你叫慕书,对吧?” “何慕书。”陈瑞清补充。 “慕书,那么你和我们一起去?我好久没交新朋友了,你不知道,我那些女性朋友要么忙着旅游要么忙着毕业,没有一个有时候陪我的。慕书,你陪我一起好吗?试试新的体验嘛。” “你还需要陪?”陈瑞清率先拒绝了:“汗青陪着就够了,你怕什么?慕书,别管她,我们散我们的步。” 不管王洛笙再怎么邀请,陈瑞清都严词拒绝了。没有办法,王洛笙便把他们放在了路边,和刘汗青两个人一起驶向酒吧。 那晚散完步以后,陈瑞清坚持要将何慕书送回家,何慕书没有接受,她不觉得自己有多脆弱,需要别人的保护。 何慕书回到公寓,意外发现楼下停着王洛笙的车子。 那辆豪车分外张扬,吸引了几个路人目光。 王洛笙鸣了一下笛,何慕书走近,客气道:“你还没回家吗?” 王洛笙的表情透着几分冷漠,虽然笑着,可那笑一眼便能看出并非发自内心。 “慕书,我们聊聊。” “那去我家?” “进来。” 她的语气近乎命令,何慕书感到不舒服,但还是上了车。 车里很暖,王洛笙做了美甲的指尖敲打着方向盘,她从后视镜里看着何慕书,淡淡道:“慕书,你和瑞清怎么认识的?” 很令人不舒服的盘问口吻,她一开口,便自动把何慕书当成了某个下级或是微不足道的人。 “抱歉,我不想回答。” 王洛笙扯着嘴角嗤笑了声。 “好,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沉默。 王洛笙便随意猜测起来: “半年?三个月?我以前从没见过你,瑞清也没有带你见过我,所以你们不可能认识多久。” 何慕书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你找我来,是想谈什么呢?王小姐。” 王洛笙递给她一张照片。 “我和瑞清是自小认识的,我们两家关系很好。 “瑞清是个很单纯的人,他被他父母保护的很好,很单纯,没接触过太底层的人,你知道吧?” 王洛笙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慕书,眼中有着并不掩饰的嘲弄。 照片里,两个小朋友坐在地毯上,周围散落着玩具,他们笑的十分开心。 “当然,我不是说我歧视底层人,我绝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只是呢,因为瑞清有时候过于善良,总会吃亏。别的亏吃一吃就算了,不过就是少点钱,就当花钱做慈善了。但是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感情和时间,是很宝贵的。 “瑞清以前,从没有对哪个女生这么照顾。” 王洛笙的记忆里,除了初恋安妮莉丝,陈瑞清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位女性朋友。 女性的直觉让她不由自主对眼前这个打扮朴素的女生产生了危机感,她很敏锐地察觉到陈瑞清这段时间的心不在焉与何慕书有关,今晚的酒吧邀请,陈瑞清也是因为何慕书而选择拒绝。 新年过后他常戴的那顶帽子、同色系的围巾,明明是做工粗糙劣质的东西,陈瑞清却格外喜欢。 这一切都令她感到不安。 她的确是对陈瑞清有别的心思,只是自知时机未到,贸然主动是会吓退对方的,作为朋友反而能让他们保持长久的友谊。 “慕书,两个身份地位相差巨大的人,是无法摆脱现实的阻力,有什么好结果的。不如在一切未开始前,趁早掐灭那些苗头,对自己好,也对别人好。” 王洛笙观察着何慕书的神色,慢慢道: “你不知道吧,瑞清的父母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在巴黎的工作,他在巴黎镀完金,就会被安排回国,走上那条命定之路。这条路上,他需要的是与他并肩的人。” 何慕书静静听这个女孩讲完,如果说在今夜之前她的心中的确残存着某些不该有的悸动,可在王洛笙说完以后,她便明白,那些悸动到了该被按下去的时候。 她很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天差地别,只是她也有作为人的感情。 王洛笙的话,并不是点醒了她,而是让她意识到,有些情感已经明显到旁人都能察觉,如果不及时抑制,到最后只会让自己变得痛苦,甚至成为笑柄。 何慕书说:“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没有别的。王小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不必多虑,我也没有兴趣踏入你们的上流圈子。” 王洛笙满意地笑道:“慕书,很高兴你有自知之明。” 何慕书下了车,关上车门前,问了她一句:“只是我很好奇,你是以陈瑞清朋友的身份,还是什么身份,来跟我谈这番话?” 王洛笙脸上的笑容僵住,何慕书已经没有兴致与她交锋了。 她转身一步步走上楼梯,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远去,邻居与她碰面,朝她打了好几声招呼,最后一声时,何慕书才反应过来。 她面色僵硬地应付完,然后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她躺在沙发上,只觉得身心俱疲,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临近过年时,苏慧收到了一封陈瑞清送的请帖。 是封婚礼请帖,上面是两个陌生的名字。 苏慧很不解:“老师,我不认识呀,我去干嘛。” 陈瑞清笑笑:“你不是要去 B 城出差,正好抽个空去参加,反正我要去,就当陪我了。” 陈瑞清这样说,苏慧也不好拒绝。 那是场特别奢华的婚礼,在一个庄园内举办,到处是名贵的鲜花布景,据说新娘的婚纱都是专门定做,价值上百万。 苏慧凑了个热闹,她跟在陈瑞清身边,对一切感到稀奇。 吃饭时,陈瑞清忙着交际,苏慧不认识那些人,别人来敬酒她就跟着回,其他时间都在欣赏新娘新郎,要么闷头吃饭。 她觉得新娘特别漂亮,新郎相比逊色了一些,可是细节之处却能看出来,是个很体贴的男人,因为新娘脸上幸福的笑不似作假。 新娘端着酒杯过来敬酒,与陈瑞清熟稔地说了几句话,眼神一偏,看到苏慧,顿时愣住了。 “你们长得真像啊。”新娘喃喃道。 “是有点像,洛笙,这是我以前支教的一个学生,这次她来出差,我让她过来参加婚礼,你不介意吧?” “这哪能介意。” 王洛笙陷入巨大的震撼之中,目光久久落在苏慧身上,不曾离开。 “真奇怪,为什么我对她的脸记得那么牢呢?明明好多人我都忘了长什么样子,偏偏我就记得她。你们两个,可真是像啊。” 王洛笙喃喃自语。 而后,她目光复杂地盯着陈瑞清:“这姑娘,你不会,替身?”后面那话极小声,附在陈瑞清耳边说的,生怕旁人听到。 “乱猜,”陈瑞清道:“我是那种人?我是她的老师。” 王洛笙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行。” 然后她豪爽地对苏慧举起酒杯:“姑娘,谢谢你参加我的婚礼,第一次见你就很亲切,你真的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稀里糊涂没看清自己的心,不懂事说了些不好听的话,现在也没机会道歉了。姑娘,我敬你一杯吧!” 王洛笙喝完了一杯酒,苏慧也笑着喝完,然后说了几句祝福语。 王洛笙揽着新郎的胳膊,笑的格外甜。 “我以前还以为咱俩会成一对呢,真是我一腔痴情错付,不过,都过去了,我现在可幸福了,你也得加把劲啊,瑞清。” 她大大咧咧地拍了一把陈瑞清的背,然后和新郎一起,去下一桌敬酒。 那些年轻时的感情在经过漫长的岁月洗礼以后,终于放下了,自己成长了,也幸运,遇到了真正适合的另一半。 婚礼结束以后,苏慧坐在回程的车里,一言不发。 陈瑞清看出她的心事。 “怎么了,今天这么安静?” 苏慧便顺势问:“老师,何老师,是不是和今天这个新娘见过?” “见过。”陈瑞清忆起往事,嘴角溢出笑容。 “还吃过饭呢,难为洛笙还记得。” 苏慧从婚礼上王洛笙的话里摸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此刻,试探着进一步询问: “老师,你以前,是真的喜欢过何老师吧?我妈妈说,你们两个是装情侣。” 陈瑞清打开了窗,吹着夜风,他看向漆黑的夜空,星星的倒影落在他的眼睛里。 风将他的声音带进苏慧的耳朵里。 “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装过。” “所以,是真的喜欢吧。” 陈瑞清点头。 “当然。” 那么陈瑞清喜欢上何慕书,是什么时候?

第二十三章 阑尾炎

请客结束以后,陈瑞清陷入了一种十分难受的状态。 他不明白自己与何慕书之间明明没有发生别的事,但却莫名其妙陷入了一种客客气气的境地。 比如,某个晚间,陈瑞清难得去一趟中餐馆,他故意选择的人少的时间点,想与何慕书多说说话。 而何慕书专注为林伟补习,低着头不看陈瑞清。 陈瑞清挑着话题:“慕书,你好像瘦了。” “没有,你看错了。” “不是啊,你看你的下巴尖尖的,以前还有点肉。” 何慕书淡淡道:“天气变暖了,人看起来就轻了。” “这样吧,周末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我周末有其他兼职。” 陈瑞清撑着下巴,望着何慕书温和的侧脸,又道:“我今天参加了网球比赛,你猜我打的怎么样?” 何慕书头也没抬:“怎么样呢?” “打进了第三轮,最后体力不支,出局了。”陈瑞清笑。 何慕书说:“那真可惜。” 语气里却没有任何可惜的意味。 陈瑞清摸了摸鼻子,坐在他们的对面,趁着林伟做题时,轻声问何慕书:“慕书,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斯特拉斯堡,去别的地方工作,比如巴黎,那里的工作机会更多。” 何慕书摇头,平静地说:“不去,暂时没有想过。” “暂时没想过以后就不一定了嘛。慕书,你有没有去过巴黎?下周我要过去那边工作了,我带你去玩玩儿好不好?” “不用了。”何慕书淡淡道:“你去工作就好,不用管我。” 多日以来,何慕书对陈瑞清的态度有一种令人说不上来的别扭难受。 她并非忽视他,她事事有回应,只是从言行举止里,陈瑞清能感受到对方的刻意疏离。 他忽然没了什么心情,却仍在中餐馆拖延时间,等着何慕书的下班时间到了,他起身站在她跟前,说:“我送你回去吧,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何慕书摆摆手,从他身边经过,去前台拿起自己的帆布包,边说:“不用了,我住的近,你也快点回去吧。” 她同中餐馆的店员打了声招呼,最后看了眼陈瑞清:“我走…

请客结束以后,陈瑞清陷入了一种十分难受的状态。 他不明白自己与何慕书之间明明没有发生别的事,但却莫名其妙陷入了一种客客气气的境地。 比如,某个晚间,陈瑞清难得去一趟中餐馆,他故意选择的人少的时间点,想与何慕书多说说话。 而何慕书专注为林伟补习,低着头不看陈瑞清。 陈瑞清挑着话题:“慕书,你好像瘦了。” “没有,你看错了。” “不是啊,你看你的下巴尖尖的,以前还有点肉。” 何慕书淡淡道:“天气变暖了,人看起来就轻了。” “这样吧,周末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我周末有其他兼职。” 陈瑞清撑着下巴,望着何慕书温和的侧脸,又道:“我今天参加了网球比赛,你猜我打的怎么样?” 何慕书头也没抬:“怎么样呢?” “打进了第三轮,最后体力不支,出局了。”陈瑞清笑。 何慕书说:“那真可惜。” 语气里却没有任何可惜的意味。 陈瑞清摸了摸鼻子,坐在他们的对面,趁着林伟做题时,轻声问何慕书:“慕书,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斯特拉斯堡,去别的地方工作,比如巴黎,那里的工作机会更多。” 何慕书摇头,平静地说:“不去,暂时没有想过。” “暂时没想过以后就不一定了嘛。慕书,你有没有去过巴黎?下周我要过去那边工作了,我带你去玩玩儿好不好?” “不用了。”何慕书淡淡道:“你去工作就好,不用管我。” 多日以来,何慕书对陈瑞清的态度有一种令人说不上来的别扭难受。 她并非忽视他,她事事有回应,只是从言行举止里,陈瑞清能感受到对方的刻意疏离。 他忽然没了什么心情,却仍在中餐馆拖延时间,等着何慕书的下班时间到了,他起身站在她跟前,说:“我送你回去吧,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何慕书摆摆手,从他身边经过,去前台拿起自己的帆布包,边说:“不用了,我住的近,你也快点回去吧。” 她同中餐馆的店员打了声招呼,最后看了眼陈瑞清:“我走了,拜拜。” 她走的很急,陈瑞清慌忙追上去,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叫了声:“慕书!” 何慕书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脚步更快了。 那晚,陈瑞清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 他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久呆,并不明白自己心中空落落的失望与难受是因何。 他顺势躺倒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里头播放着情景喜剧。 斯特拉斯堡的雪融化了,已经不像何慕书刚来那会儿似的,外头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晚上窗外也在飘雪。 天气依然有些凉。 陈瑞清打开窗,冷冽的风吹在他脸上,他才觉得神智清明。 他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停在何慕书的名字上,翻来翻去看了半晌,最后什么也没干。 索性把手机丢在一边,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直到后半夜,他被一阵急促又剧烈地腹痛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双手捂着腹部,因为疼痛汗水瞬间从皮肤里渗出来,满头大汗。 他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法国的急救电话,却手滑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等到那头传来何慕书带着睡意的声音,陈瑞清才发觉自己打错了。 他说了句“没事”便立马挂断,而后拨通了 15,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处境和地点,便披上外套,静静等待着救护车到来。 陈瑞清喝了杯水,企图缓解剧烈的疼痛,却发觉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陈瑞清,你还好吗?开门。” 门外,响起何慕书的声音。 她比救护车更早到。 陈瑞清捂着肚子打开门,还想强装镇定,难受的表情却已出卖了他。 “没事,你怎么过来了,大半夜的外面不安全……” “怎么会没事。”何慕书一脸震惊:“听你声音就不对劲,你怎么了,肚子痛?” 陈瑞清点点头,瘫坐在沙发上。 “怎么会突然肚子痛呢,还这么严重。”何慕书很着急,想帮他什么,却又无从下手。 她掏出手机,一边调出拨号界面一边问:“叫救护车了吗?这样不行,得去医院。” “叫了。” 何慕书去浴室洗了一张毛巾,毛巾温热,她拿着毛巾擦去陈瑞清脸上的汗,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脸上也不由自主变得凝重起来。 何慕书擦完汗,焦急地往窗外眺望,无比热切地期盼救护车到来。 终于她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着急忙慌地扶起陈瑞清,临走前不忘拿上陈瑞清公寓的钥匙,带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公寓台阶。 陈瑞清的身躯几乎压在何慕书身上,他已经痛到神志不清了,隐约只记得何慕书揽着自己,他搭着她的背,他走的晕晕乎乎,差点跌倒,何慕书稳稳地扶着他。 陈瑞清后来回想起这一晚,他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也感到特别吃惊——原来一个女孩子的力气有这么大。 上了救护车以后,检测结果出来,是急性阑尾炎。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早晨,期间何慕书一直陪在陈瑞清身边,她为此请了一天假。   “真的没事,我一个人能搞定。”术后,陈瑞清得知此事,心中很过意不去。 “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何慕书说:“医生说了,术后要排气,你暂时先不要吃东西了。等排完气胃不涨了,我去中餐馆给你打包粥。你再躺躺,要是感觉好一点儿了,就下床走一走,有利于排气。” “好。你真是,算了,拗不过你。” 嘴上这么说,陈瑞清嘴角控制不住扬起。 “慕书,我昨天不狼狈吧?” 何慕书看了他一眼,低下头。 “不狼狈。” “对了,你做了个手术,有跟你家人说吗?” “说了,我姑姑今天会过来。对了慕书,你还没见过我姑姑呢,就是送你衣服的姑姑。” “噢,她几点来啊。” 何慕书不自在地玩着手指。 “快了,说是下午就到。” 何慕书坐在病房里,时不时地看一眼门口。 她其实听到陈瑞清的姑姑要来就想走了,她这个人真的不知道怎么和长辈相处,她总感觉会很尴尬。可陈瑞清的姑姑送了她衣服,陈瑞清又病着,她又怎么好意思离开。 下午三点出头,陈瑞清可以下床走动了,何慕书就一边扶着他,两个人一边慢慢地散步到医院外的草坪里。 阳光正好,陈瑞清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何慕书说着话。 “你之前说要回去,什么时候走啊?” “七月前,也快了,我还要攒一点钱。” “这么急啊。”陈瑞清语气惋惜。 “其实我也想回国发展,但是……慕书,我们也不要断了联系,知道吗?” “嗯。”  何慕书想,不会断的,欠了他那么多,她总得回报点什么。 两个人回到病房不久,陈樊也终于赶到了。 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她的贴身助理,她取下墨镜,助理立马接过。 陈樊衣着贵气,头发盘的一丝不苟。还没进来时,高跟鞋声便响彻在医院的走廊里,清脆有力。何慕书听到这声音,心里头不知为何就开始心慌。 她淡淡瞥了眼何慕书,走到陈瑞清面前,面目柔和,眼神透露出担忧。 “瑞清,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姑姑,小手术。其实你都不用过来,我爸妈真是。” “身体动刀子的事情,怎么会不重要。我是一定要过来看看的,才会放心。” 陈瑞清向她介绍:“姑姑,这位是何慕书,就是她送我来的医院,也是慕书在照顾我。” 陈樊的目光扫向了何慕书,她微微勾起唇角,笑起来,那双略带冷意的眼睛却并不显得温和。 “谢谢你,慕书。” 何慕书站起来,有些紧张:“应该的,他帮了我很多。” 陈樊点点头,没有与何慕书多说,让助理叫来了医生,她和医生用法语熟练地聊了起来。 何慕书站在病房里格格不入,她待了片刻,便说:“陈瑞清,那我先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陈瑞清还想挽留,何慕书却心急地与陈樊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走出病房,她才觉得自己能够大口呼吸。 三人相处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与窒息感,总是如影随形。 何慕书双手伸进衣服口袋,吐出一口气,望着碧蓝的天,心情舒爽自由。 口袋里的某个东西令她皱起眉头,她拿起来一看,是陈瑞清公寓的钥匙。 何慕书立马转身快步返回病房,打算把钥匙还给陈瑞清。 “……也不是干涉你交朋友,倒是第一次见你这个朋友,普普通通的长相,性格看起来也内向,不够开朗大方。不是女朋友吧?” “姑姑,你乱说什么,普通朋友。” 过了两秒,陈瑞清补充:“也不是普通的长相,挺好看的,笑起来特别好看。” 陈樊嗤笑了一声:“不和你争这个,洛笙呢,好久没见她了,过几天叫上她一起吃个饭。洛笙这样的女孩子和你站在一起才配。那个……何慕书,算了你想交什么朋友就交,我管不着。她看起来像是个苦命的孩子。” “姑姑你怎么一来就评判别人,她人很好,很善良。一来就说人家命苦,太不礼貌了。” “嗯,知道了,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跟她说一下你的情况。” 何慕书抬起来的手硬生生放在半空,再也没法落下。 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路人的声音叫醒了她,护士问她怎么了? 何慕书摇头,恰巧陈樊带来的助理正从走廊对面走来,何慕书向前几步,将钥匙递给他。 “陈瑞清的钥匙,麻烦还给他。” 而后她转身就走了,像是在极力挣脱某个枷锁。

第二十四章 离别

许多年后,陈樊依然会记得与何慕书的初见,小小的医院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那个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静,看起来性情温和,话很少,她能感觉得出来,何慕书面对自己时有些紧张。 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女孩子,陈樊不太明白这样一个女孩,自己的侄子怎么能放在心里那么久。毕竟从小到大陈瑞清接触到的优秀姑娘数不胜数,即便一时被一株野花迷了眼,可时间一到,总会清醒吧? 怎么会为她单身那么多年呢? 这个问题陈樊一直想不通,而在多年以后,她见到了与何慕书一模一样的苏慧,那些埋藏在心里的疑问,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离开中国飞去巴黎的前一夜,陈樊再次邀苏慧见了一面。 一样没有提前打招呼,她直接去了苏慧的公司,安静地在楼层里转了一圈,一间会议室外,陈樊停了下来,她看到里头苏慧在开会。 她低头做着记录,模样认真。 与何慕书一样的年纪,但两个人却又有着完全不同的神情。 苏慧在开会的间隙,抬头注意到了陈樊,她微微惊讶,陈樊朝她打了个手势,便走去了前台的待客椅。 会议结束以后,苏慧第一时间去寻找陈樊,陈樊正在看着一本杂志,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好,苏慧,我要回巴黎了,来向你道个别。” 两个人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陈樊说:“不耽误你的工作吧?如果你很忙的话就去工作吧,不用为了照顾我耽误自己的事。” “我现在不忙,您这么快就要回法国了?” 苏慧很是客气。 “本来早就要走的,不过既然回来一趟,也要和老友相聚一番,推迟了几天。” “那是,像我回老家的话,也会和朋友聚一聚。”苏慧笑着接话。 实在不一样。 苏慧要活泼多了。 陈樊在心中将二人比较。 “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想学新闻呢?现在的媒体环境……” 陈樊笑而不语。 苏慧沉吟片刻,缓缓道: “因为心里就是有新闻理想的,虽…

许多年后,陈樊依然会记得与何慕书的初见,小小的医院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那个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静,看起来性情温和,话很少,她能感觉得出来,何慕书面对自己时有些紧张。 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女孩子,陈樊不太明白这样一个女孩,自己的侄子怎么能放在心里那么久。毕竟从小到大陈瑞清接触到的优秀姑娘数不胜数,即便一时被一株野花迷了眼,可时间一到,总会清醒吧? 怎么会为她单身那么多年呢? 这个问题陈樊一直想不通,而在多年以后,她见到了与何慕书一模一样的苏慧,那些埋藏在心里的疑问,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离开中国飞去巴黎的前一夜,陈樊再次邀苏慧见了一面。 一样没有提前打招呼,她直接去了苏慧的公司,安静地在楼层里转了一圈,一间会议室外,陈樊停了下来,她看到里头苏慧在开会。 她低头做着记录,模样认真。 与何慕书一样的年纪,但两个人却又有着完全不同的神情。 苏慧在开会的间隙,抬头注意到了陈樊,她微微惊讶,陈樊朝她打了个手势,便走去了前台的待客椅。 会议结束以后,苏慧第一时间去寻找陈樊,陈樊正在看着一本杂志,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好,苏慧,我要回巴黎了,来向你道个别。” 两个人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陈樊说:“不耽误你的工作吧?如果你很忙的话就去工作吧,不用为了照顾我耽误自己的事。” “我现在不忙,您这么快就要回法国了?” 苏慧很是客气。 “本来早就要走的,不过既然回来一趟,也要和老友相聚一番,推迟了几天。” “那是,像我回老家的话,也会和朋友聚一聚。”苏慧笑着接话。 实在不一样。 苏慧要活泼多了。 陈樊在心中将二人比较。 “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想学新闻呢?现在的媒体环境……” 陈樊笑而不语。 苏慧沉吟片刻,缓缓道: “因为心里就是有新闻理想的,虽然都说新闻已死,我改变不了这个大环境,可是我总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为社会做一些善事。如果因为环境不好而不去做,那么是不是这个环境就会越来越污浊呢?有些声音是不是再也发不出来?我总是这么想着,我觉得我活着,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成为记者,揭露社会的黑暗,揭露事件的真相,这是苏慧的理想。 “你倒是有一番正气。” 陈樊不得不承认,她对眼前这个女孩子,内心是有几分喜欢的。 “那为什么没有想过做老师?做老师,难道不是也对社会有用吗?” 苏慧笑了笑,摇头道:“坦白说,我从没有想过要去做老师。老师要担的责任太大了,而且我也怕自己教不好书,反而对学生不好。” 陈樊脑中思索着。 “真奇怪,”她道:“你不想当老师,何慕书怎么会当老师呢?” 话音落下,二人之间的氛围忽然便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苏慧沉吟道:“我猜,她也并不想当老师。” “嗯?”陈樊饶有兴味地听她讲。 “我猜,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在读书,她只有那样,才能合理地接近我,又能大大方方地帮到我。” 苏慧盯着陈樊,忽然问:“您知道她和我为什么像吗?” 陈樊摇头:“不知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我不想知道那些复杂的事。我只要知道,瑞清一定是经历了一些无法与人言说的故事,才选择了这样的人生,这就够了。” “这样的人生,不好吗?” 陈樊意味不明地笑,她仰头望向窗外,叶子枯黄了,从枝头落下。春去秋来,明年这棵树又会长新芽,开出绿叶。树依然是那个树,可挂在树上的叶子,却不会是今年的树叶。 “好不好,旁人无法评判。在我们看来,在他父母看来,或许是很好的。也许在他看来,也是很好的。可是若让小时候的瑞清,抑或未遇到何慕书之前的瑞清,看到他今日的人生,会觉得好吗?我仍然记得,他以前多么想当一个画家。 “好还是不好,这是个无法探究的问题。” 陈樊的话显然别有深意,苏慧若有所思。 咖啡喝完了,陈樊起身,道:“不早了,你去工作吧,耽误你太久。” 苏慧急忙起身:“没事的,您明天要回巴黎的话,我请您吃个饭吧。我跟主编请个假就好了。” 陈樊笑着摇头,她如今比起十几年前面庞圆润了些,因此笑起来便有几分慈蔼。 “不用了,”陈樊拍了拍苏慧的肩:“去吧,好好工作。这趟回国见到你,我很高兴。” 苏慧结了账,送陈樊坐上她的豪车,车门关上,苏慧后退几步,车窗突然降了下来。 “苏慧,欢迎你来法国玩。如果你来法国,记得告诉我。” 陈樊跟她说。 “好,那我可得抓紧攒去法国的机票了。” 陈樊笑了笑:“苏慧,你可以叫我姑姑。” 苏慧怔楞片刻,而后道:“好的,再见,姑姑。” 陈樊向她摆摆手,车子逐渐远去。 苏慧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回神。 她不知这声姑姑,是为自己叫的,还是替何慕书叫的。 *** 陈瑞清出院之后,便要马不停蹄地赶去巴黎工作。 临行前一晚,他与在斯特拉斯堡的朋友聚餐,晚饭过后,心神却始终不宁,频频朝外张望。 刘汗青察觉他的心事,心中便有几分明了。 “去吧,反正大家都在玩儿,没人注意你。” 他拍了拍陈瑞清的背,陈瑞清受到鼓舞,起身打算偷偷离开聚会。 王洛笙注意到这厢的动静,刚要追上来,刘汗青揽着她的肩笑:“你手气太好了,我非要赢一把,来来来,可别想跑。” 陈瑞清气喘吁吁地赶至何慕书的公寓楼下,楼下几只野猫围在一圈吃着食物,蹲在它们跟前的人,正是何慕书。 她听到动静,疑惑抬头。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朋友在聚会?” 陈瑞清喘了几口气,摆手道:“吃完了。” 气顺了,他才说:“你不肯去,那我只好过来了。” 何慕书低下头,刻意忽略他这句话。 “没有喝酒吧?刚做完手术。”她问。 “没有,我不喝酒的。” 骗人。 何慕书撇撇嘴,心里暗自有着莫名的欢喜。 她拍拍手,起身,说:“那去屋里坐坐吧,你要离开了,我给你买了个礼物。” 何慕书从卧室的抽屉里,翻出来一个陶瓷做的小蛇摆件。 “你属蛇的,送给你。” 礼物并非何慕书亲手做的,对陈瑞清来说也许也不值钱,但为了找这个陶瓷,何慕书找遍了每个集市和商店。 “慕书,你真有心啊。” 陈瑞清小心地将小蛇放在自己手心,笑道:“真可爱,我很喜欢。” 隔壁的邻居又开始弹奏起钢琴曲,是那首何慕书曾听过很多次的曲子。 陈瑞清打开窗,听了片刻,微风吹动他的短发,他转头笑着对何慕书说: “慕书,是《少女的祈祷》,波兰女钢琴家巴达捷芙斯卡的作品。我以前学钢琴的时候还弹过呢,不过我弹得不好,你的邻居弹得真棒。” 陈瑞清手中拿着小蛇,一边聆听琴声,窗台的香水茉莉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那些藤蔓爬到了墙边,他低头拨弄着藤蔓,嘴唇含笑,心情颇好。 何慕书一瞬间入了迷。 她想,原来这首曲子叫《少女的祈祷。》 她想,或许她会永远记住这个夜晚。 送给陈瑞清的礼物被何慕书重新包装了一番,她在里面偷偷放了 500 欧,那是还给陈瑞清的手机钱。 这以后,他们就很少会见面了。 陈瑞清走后的日子,何慕书的生活与往常相比别无二致。 中餐馆工作、周末兼职,偶尔拜访一下刘建军李曼夫妇,日子有条不紊,与陈瑞清的联系少了下来,她觉得内心那种不切实际的期待终于平复了下去。 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感,但这样的生活,才让她有种命运真的掌握在手心的安全感。 有时她看着窗台的香水茉莉,惊觉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久,她来到世界竟然已经半年了。 而她与陈瑞清保持着不频繁也不少的联系,大多是陈瑞清主动。 陈瑞清会在他们的聊天框里发去问候,或者分享生活里的趣事。 有时,他也会打电话,与何慕书说着日子里的喜悦。 他总会说:“慕书,下次见。” 何慕书听着,每每都是很淡定地说“再见。” 电话打完以后,她会站在窗台吹一吹风,风的凉意让她脸颊的红热降下来,那些内心不可言说的躁动,也随之平复下去。 某个周末上午,天气晴朗,昆西在两天前邀请何慕书一同去野餐。 何慕书一早便在准备,出门前,有人率先敲响了公寓的门。 她疑惑打开,门口站着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

第二十五章 计较真心

美好的周末,何慕书被当地的警察带去了警局,她在警局里见到了两张熟悉的华人面孔——刘建军李曼夫妇。 二人脸上有泪痕,似乎哭了很久,眼睛红肿,一脸的绝望与悲伤。 一股浓浓的哀伤萦绕在他们周围,他们陷在低沉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何慕书。 何慕书被带进了询问室,一个女警官坐在她对面,眼神犀利。 “八个月前,刘建军来警局报案,自己的女儿刘青在一场救助流浪动物的活动中失踪了。此后过了两个月,他声称女儿已找到,是吗? “你用着李青的身份去了一趟挪威,可经过我们的调查,你在中餐馆工作时,所有人却叫你何慕书。” 女警官言辞犀利,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审判着何慕书。 何慕书紧张的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时,面对女警的目光,张着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女警官看了眼外头哭泣的李曼,眼含怜悯。 “移民局最近在调查偷渡客的路线,你是从什么途径进入的法国?又有什么目的?你不要担心,我们会与中国大使馆联合处理这个案子。” 显然,警局已经调查清楚何慕书与李曼夫妇的真实关系,这个时候,任何抵赖都显得无力。一纸DNA鉴定都能轻易戳破她的谎言。 何慕书双手不安地插在衣服口袋里,她紧紧攥着衣服,企图给自己一些底气。 “他们为什么哭?” 她望着李曼,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询问。 “因为他们突然得知,真正的刘青已经死了,就在八个月前她失踪的那个夜晚。” 女警起身,目光凝视着外头的那对夫妇,眼神十分复杂。 “她从救助活动回家的途中,帮助了一个受伤的中年男人,她送那个男人回家,而那个男人回到家中便暴露本性,残忍虐杀了她。他将刘青的尸体埋在自己的花园里,那片花园的花开的格外艳丽。直到三天前一场持续的暴雨,将一根骨头冲了出来,邻居报了案,凶手供出了自己的罪行,警局查出了受害者的身份。” 女警说到这里,眼含悲悯与讽刺地嗤笑了一声: “他们的…

美好的周末,何慕书被当地的警察带去了警局,她在警局里见到了两张熟悉的华人面孔——刘建军李曼夫妇。 二人脸上有泪痕,似乎哭了很久,眼睛红肿,一脸的绝望与悲伤。 一股浓浓的哀伤萦绕在他们周围,他们陷在低沉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何慕书。 何慕书被带进了询问室,一个女警官坐在她对面,眼神犀利。 “八个月前,刘建军来警局报案,自己的女儿刘青在一场救助流浪动物的活动中失踪了。此后过了两个月,他声称女儿已找到,是吗? “你用着李青的身份去了一趟挪威,可经过我们的调查,你在中餐馆工作时,所有人却叫你何慕书。” 女警官言辞犀利,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审判着何慕书。 何慕书紧张的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时,面对女警的目光,张着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女警官看了眼外头哭泣的李曼,眼含怜悯。 “移民局最近在调查偷渡客的路线,你是从什么途径进入的法国?又有什么目的?你不要担心,我们会与中国大使馆联合处理这个案子。” 显然,警局已经调查清楚何慕书与李曼夫妇的真实关系,这个时候,任何抵赖都显得无力。一纸 DNA 鉴定都能轻易戳破她的谎言。 何慕书双手不安地插在衣服口袋里,她紧紧攥着衣服,企图给自己一些底气。 “他们为什么哭?” 她望着李曼,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询问。 “因为他们突然得知,真正的刘青已经死了,就在八个月前她失踪的那个夜晚。” 女警起身,目光凝视着外头的那对夫妇,眼神十分复杂。 “她从救助活动回家的途中,帮助了一个受伤的中年男人,她送那个男人回家,而那个男人回到家中便暴露本性,残忍虐杀了她。他将刘青的尸体埋在自己的花园里,那片花园的花开的格外艳丽。直到三天前一场持续的暴雨,将一根骨头冲了出来,邻居报了案,凶手供出了自己的罪行,警局查出了受害者的身份。” 女警说到这里,眼含悲悯与讽刺地嗤笑了一声: “他们的女儿死了,而他们却认了另一个女孩儿当做女儿,这难道不讽刺?” 何慕书听完了,很久很久,一句话都没说。 女警官皱着眉:“还有你那个留学生朋友,他知道那对夫妇欠了一屁股债,用钱给你换一个身份,这是犯了罪的,你知道吗?巴黎警局已经在传唤他了。”  听到这句话,何慕书才显出一些慌乱,她急忙道: “是我的问题,我指使他的。” 何慕书又说了一遍:“他没有错,当时因为我需要一个身份,时间紧迫,他想要帮我……如果一定要定个罪的话,我是始作俑者。” “办案讲究证据,这是你的口供,那么你指使他的证据呢?钱是从他账上转出去的。” 何慕书张了张嘴,无奈发现自己的说辞是多么无力。 女警又说了片刻,何慕书无力反驳,只能一言不发。见状,女警扔下了手中的笔,没耐心地离开了。 何慕书双腿发软,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终于恢复了力气,她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像是走在不真实的云端,稍一不留神,便会从空中坠落。 一直有警察看着她,她面色惨白,等待着自己不知要开往何方的命运。 她坐在椅子上,弯下腰,突然间很想很想,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 怎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她这辈子,好像从来没有给人带来好运,她一直在拖累别人,她为什么是这么一个不幸的人,连带着身边的人沾上她,也会变得不幸呢? 陈瑞清会怎样?他会受到什么处罚?他明明有着大好前途,却因自己有了污点。 …… 何慕书捂着脸,眼睛涨得生痛。 晚间时分,警局进来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陈瑞清用口型告诉她“别担心”,她站起来想跟着一起,却被人制止。 而那三个字好像真的有着某种魔力,何慕书咀嚼着那句话,悬了一整天的心,竟然真的落了下来。 时间在这个夜晚变得如此漫长,漫长到陈瑞清走出询问室,找到她时,她感觉这辈子似乎都要过去了。 一双运动鞋出现在何慕书眼前,她缓缓抬头,陈瑞清笑了笑,依旧那么平和淡然,好似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让他特别担心的。 “没事了,慕书,走了。” 在他身后,何慕书见到了不久前曾出现在病房里的陈樊,陈樊身边还有一个穿西装的中国人,他们和警局的某个长官谈笑风生。陈樊眼睛淡淡地瞥了何慕书一眼,极其冷漠,极其平静。 “你不会坐牢吧?”何慕书问。 “怎么可能。”陈瑞清笑笑:“一场误会而已,我和他们认识,借钱给他们还债。你只是和刘青长得像,他们误会了。” 陈瑞清扶她慢慢起来,道:“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姑姑已经和警局解释清楚了。” 何慕书抿唇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牵扯进来,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陈瑞清把她凌乱的头发慢慢拨到耳后,淡淡道:“我自己愿意的,你又没威胁我。做任何事都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做这件事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慕书,我送你回家。” “你姑姑……” “她有点事,我们先回去,助理会送她的。吃饭了吗?是不是一天还没吃?” 陈瑞清居然只关心这件事。 天黑透了,何慕书走在离开警局的路上,风吹的她脸上一股冷意,她仍然没太反应过来,一张脸木木的,声音也木木的。 “不饿。” “多少吃点,走吧,我给你煮面。” 何慕书说:“去我家吧,我给你煮。” 陈瑞清还能笑得出来:“也行,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何慕书确实没什么胃口,煮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陈瑞清吃的很香,她吃了几口,却实在吃不下去了。 于是她就看着陈瑞清吃。 过了会儿,何慕书说:“陈瑞清,这件事过了以后,我们还是少联系。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还给你,但是少联系了。” “为什么?”陈瑞清抬头问。 她目光平静地说:“你为我做的事情真的很多了,一开始你收留我,帮我买来一个身份,带我去特罗姆瑟尝试能不能回到未来。还有衣服、租房……太多太多的事,我是真的,很感谢你。” 她垂下眼,望着眼前那晚充满食欲的面,眼睛不知不觉竟然有些模糊。 她微微低下头,不愿让陈瑞清看到自己眼底的湿意,顿了顿,接着说: “你帮了我那么多,可我只能给你带来麻烦。以后的路,我自己走了,陈瑞清,真的不用管我。” 陈瑞清放下了筷子,半天没说话。 他只是认真地看着何慕书,发现对方没有与自己对视的意思,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温和地问:“慕书,我当你是朋友,你当我是朋友吗?” 何慕书点头。 “既然是朋友,那没必要说这些。” 陈瑞清继续吃面。 “没有这样的朋友。没有朋友是一直拖另一个人后退的。 “我只是,不想再拖累你。” 慕书想,她这二十几年,一直在拖累别人,她好像,真的是个拖油瓶,自己在深渊,也把别人拖进了深渊。 那么就让她一直在深渊吧,她不需要别人递过来的绳子,因为对方或许也会被她拖进来。 “什么叫拖累?” 陈瑞清语气有着隐隐的愤怒。 “何慕书,你不能一遇到问题,就想着推开别人,你以为这是为我好吗?” 昏黄灯光下,空气忽然凝滞了。 何慕书听着这话,陷入了思考。 “我不会有事的,慕书。”片刻的窒息后,陈瑞清软下了语气,轻声道。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知道自己背后的依靠。如果我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庭出身,大概率收留你几晚就够了,我知道我能力有限就不会帮你那么多。 “可是慕书,我之所以这么帮你,是因为我知道我能承担后果。做任何事,我都会去想我可能会承担什么后果、是不是担负的起这个后果。如果超出了我能承担的极限,那我碰都不会去碰。 “我今天告诉你,我会没事,我就一定会没事,你也会没事。我愿意帮你,那是我的事。” 何慕书的目光落在陈瑞清过年时给自己带来的糕点盒子上,那盒子实在精美,她舍不得丢,糕点吃完以后便把那盒子放在了餐厅旁的柜子上。 她这个胆小怕事的缩头乌龟,遇到难事,只想逃避、退缩,回到自己的壳里,那是她的避风港湾。 陈瑞清不一样。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陈瑞清倔强的脸上,她叹了口气,有些疏解不了的情绪随着这口气散了。 “还要吃吗?我给你再做碗。” 陈瑞清的面快吃完了。 “要,当然要。” 何慕书钻进了厨房,这场争吵性的对话被暂停了。 厨房的窗户被吹开了,何慕书去关窗,漆黑的夜色下,她看到了窗户玻璃里自己的脸—— 那么严肃、无趣、永远心事重重。

第二十六章 这是巨大的阶级差异

这件注定包不住的秘密交易暴露给警方之后,又被背后某种强大的力量死死按了下去。 陈瑞清在第二天重返巴黎,何慕书的生活又恢复了过去的波澜不惊。 何慕书回到中餐馆,重复着过往的生活。而在一个星期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她。 陈樊出现在中餐馆时,显然与这里的众人格格不入。她衣着贵气,依然习惯戴着一副墨镜,身姿笔挺,手上拿着的手提包是一眼就能看出品牌的昂贵质感。 林姨愣了下,然后走过去笑着招呼她点餐,陈樊看了眼菜单,淡淡道:“我等人。” “噢等朋友来了一起点是吧,您可以先坐坐,我给您倒杯水。” “我等何慕书。” 林姨动作一顿,脑子顿时反应过来。 “行,那我去叫她。” 林姨走进后厨说起这事儿,正在洗碗的何慕书想起什么,走出去一看,发现正是陈樊。 陈樊也注意到了她,先是看了眼何慕书手上的手套,接着看向她挽起的袖子,目光一路往上,落在了何慕书那张没有妆容,素净又略显疲惫的脸上。 陈樊什么都没说,可这一通打量,瞬间让何慕书感到一股莫名的自卑。 陈樊朝她点点头,便走出了中餐馆。 何慕书脱下手套,又洗了手,忍不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这才忐忑不安地跟了出去。 陈樊是自己开车来的,她示意何慕书进到车里说话。 何慕书刚坐下,陈樊就递过来一个包裹。 “打开看看,你的新身份。” 何慕书翻开LZ包裹,里面有护照、身份证等等。 那上面的名字,也是叫何慕书。 她不明所以。 何慕书是坐在后排的,陈樊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前方,没回头,声音冷冷的。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瑞清能够这么帮你。 “我猜你不会说,你我陌生人,我也没兴趣知道你的事。但牵扯到瑞清,我不能放任不管。 “瑞清是我们家宠着长大的孩子,从小没吃过苦,所以比较单纯,天真,还有点傻气的善良。他犯了错,我们能解决,可是…

这件注定包不住的秘密交易暴露给警方之后,又被背后某种强大的力量死死按了下去。 陈瑞清在第二天重返巴黎,何慕书的生活又恢复了过去的波澜不惊。 何慕书回到中餐馆,重复着过往的生活。而在一个星期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她。 陈樊出现在中餐馆时,显然与这里的众人格格不入。她衣着贵气,依然习惯戴着一副墨镜,身姿笔挺,手上拿着的手提包是一眼就能看出品牌的昂贵质感。 林姨愣了下,然后走过去笑着招呼她点餐,陈樊看了眼菜单,淡淡道:“我等人。” “噢等朋友来了一起点是吧,您可以先坐坐,我给您倒杯水。” “我等何慕书。” 林姨动作一顿,脑子顿时反应过来。 “行,那我去叫她。” 林姨走进后厨说起这事儿,正在洗碗的何慕书想起什么,走出去一看,发现正是陈樊。 陈樊也注意到了她,先是看了眼何慕书手上的手套,接着看向她挽起的袖子,目光一路往上,落在了何慕书那张没有妆容,素净又略显疲惫的脸上。 陈樊什么都没说,可这一通打量,瞬间让何慕书感到一股莫名的自卑。 陈樊朝她点点头,便走出了中餐馆。 何慕书脱下手套,又洗了手,忍不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这才忐忑不安地跟了出去。 陈樊是自己开车来的,她示意何慕书进到车里说话。 何慕书刚坐下,陈樊就递过来一个包裹。 “打开看看,你的新身份。” 何慕书翻开包裹,里面有护照、身份证等等。 那上面的名字,也是叫何慕书。 她不明所以。 何慕书是坐在后排的,陈樊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前方,没回头,声音冷冷的。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瑞清能够这么帮你。 “我猜你不会说,你我陌生人,我也没兴趣知道你的事。但牵扯到瑞清,我不能放任不管。 “瑞清是我们家宠着长大的孩子,从小没吃过苦,所以比较单纯,天真,还有点傻气的善良。他犯了错,我们能解决,可是牵扯上了别人,性质就不一样。” 何慕书安静听着,陈樊通过后视镜,轻轻看了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便开门见山道: “我也不想为难你,你呢,需要一个身份,现在我给你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张回国的机票,以及一点点钱,我希望你尽快离开法国,离开瑞清,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他父母的意思。你和瑞清,本来就是一场不该有的相遇。 “机票是一周后的,足够你安排好你在这儿的工作,也足够你和朋友道个别,最后再看看斯特拉斯堡的落日。” 陈樊的语气冷淡,但何慕书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大方,给了何慕书迫切需要的东西。 这条件实在丰厚,她没有理由拒绝。 何慕书看着手上的护照,那上面是自己的脸与姓名,她在这个世界,有了一个真正的身份。 车窗外,是一场盛大的落日。 夕阳的余晖洒在斯特拉斯堡干净的街道上,行人匆匆,都是永远不会再见第二面的过客。 何慕书拿着证件,明明可以立马答应,可不知为何,她忽然便回忆起了从前。 那时,父母过世,她拿着孤儿补贴,寄生在一个又一个亲戚家里,她懂事得很早,明白自己是个拖油瓶,于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透明、没有任何存在感。 那时她仰人鼻息,患得患失,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双手便能轻易将她摧毁。她如巨浪中的小船,在海上摇摇晃晃,随时都会翻倒、沉没。 她在人世间里挣扎,她的困境对她而言是如此的艰难,在她看来要摆脱又是何等的不易。她仅仅想要获得一个普通的人生,已经需要花费巨大的力气,也需要很好的运气。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通过一场奇遇接触到自己从不知晓的一群人。 她为一个身份苦苦挣扎,为一张机票累死累活,而这些对他们而言,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那么渺小的她,那么不可思议的一群人。 何慕书看向了陈樊,脑海中忽然便出现一句话:这是巨大的阶级差异。 “我会离开的。” 并不长久的沉默后,何慕书坚定地说:“我会按时登上飞机,返回国内。有生之年,不会踏进这片土地一步。” 这样的人能大发慈悲给自己一个身份,已是意外之喜,她没有什么好拒绝的,她也拒绝不了。 陈樊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下车前,何慕书说:“谢谢。” 陈樊愣住,何慕书补充道:“可能你不需要,但我还是想对你说,谢谢你给我的这些。” 陈樊点了点头,启动车子,离开了。 落日将何慕书的影子拉长,她抱着那个证明她身份的包裹,一步步慢慢走在路上,一边看着自己居住了半年的城市。这里的每个风景她都熟悉,如今居然就要离开了,她有些怅然,可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何慕书决定离开,中餐馆的人得知这个消息,都很惊讶。 “慕书,怎么这么突然?” 林姨满脸吃惊。 “早晚都要走的,只是提前了一点时间。林姨,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放学回来的林伟推了推眼镜,拉了拉何慕书的手臂:“何老师,你真要走啊?” 何慕书笑着说:“对,以后你回国或许我们还会见面呢。林姨,这几天我给小伟补课就不要再给我钱了,你们照顾我很多,我也很喜欢小伟,就当我和小伟的道别。” 林姨有些怅然。 “咱们好不容易熟了,你突然要走,唉。” 林姨瘫坐在椅子上,叹气道:“又要招员工了。”  何慕书感到不好意思,接下来的几天,便愈发卖力地工作。 她的工作并不需要什么交接的时间,三天后,林姨找到了新的员工,何慕书便可以走了。 最后一天下班前,林姨给她留了一个电话,跟她说:“国内的电话,回国了以后再联系,好好的。” 林姨对她不错,何慕书内心对她一直都抱有感激,与一些感动。 她在手机里记下了那个号码,笑着说:“好。” 林姨看着她,忽然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拍着何慕书的背,小声说:“慕书,你是个好女孩,但是你不快乐。你要对自己好一点,人活几十年,活的就是当下。当下开心了,舒服了,那就是真实的幸福。” 林姨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很细腻。 何慕书僵硬了两秒,然后才抱住林姨,回道:“我知道的林姨,谢谢,我有在改变。” “懂礼貌是好事,但不用经常说谢谢。” 林姨松开了这个拥抱,转过身,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那天下班以后,同事马修叫住了何慕书:“苏,等等。” 何慕书便停了下来,马修走近,悄声道:“昆西好像有东西要给你。”  昆西从后厨出来,换好衣服,笑着对慕书说:“慕书,我送你回家可以吗?” 不久以后就要离开了,并且昆西是个热情大方又善良的人,即使知道她住的地址,这也没什么。 何慕书点点头。 六月的夜风轻拂,何慕书穿着短袖长裤,忽然觉得胳膊有些冷。 昆西从包里翻出来一件衬衫:“披上吧,小心生病。” 何慕书想了想,接过了。 “你那个中国朋友呢?好多天都没见到他了,他不来送你吗?”昆西突然提起了陈瑞清。 “他去巴黎了,我没有告诉他。” “嗯?你们吵架了?” 何慕书摇头:“没有。” 昆西不置可否。 “他对我有敌意。” 何慕书转头疑惑看他,昆西接着说:“这是男人的感觉,苏,我看的出来,你们要比朋友更亲密一点。我和你走得近,他有危机感。” 昆西的话落在何慕书的耳朵里,那颗平静如水的心忽然间泛起了丝丝涟漪。 何慕书面上却仍然没什么情绪。 昆西低头看她的脸:“苏,你也能感受出来的,对吗?” 何慕书摇头:“没有的,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昆西说:“骗人。” “苏,你在骗自己。” “昆西,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我有没有骗自己。我和他只是朋友。” 昆西不依不饶:“苏,你知道吗,他的确应该有危机感。”

第二十七章 惊喜与离别

何慕书的脚步骤然停下。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昆西那张一向洒脱爽朗的脸上,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坚定。眼睛里,赤裸裸地传递着何慕书无法面对的情谊。 昆西递上一个小小的礼物盒,塞在何慕书的手上。 “我不愿意自己给别人造成困扰,所以苏,你不用感到麻烦或者不知该怎样面对。人的感情如此复杂,有深有浅,但并不是每个感情都需要一个结果。我在我生命的某段时间对你产生了别的想法,但这没有什么,这不代表你就应该对我的情感做出回应。 “我想你应该是遇到了某些问题所以需要返回你的国家,所以我不挽留你,我只是想在离别前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是为了我自己,并不期待你能接受。” 何慕书手上握着昆西的盒子,礼物盒很轻,可她却觉得沉甸甸的。 半晌,她才问:“你怎么会对我?” 怎么会对我有男女之情呢? 在过去的许多年,何慕书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被男生表白,她的生活里也从没有男性友人。 何慕书一度认为自己是个无趣呆板的人,没有人喜欢她,她也没有任何异性的朋友。久而久之,没有人喜欢自己对她而言也不是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今晚昆西的话,才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被人喜欢。 “难道这很奇怪吗?” 昆西对她的表情也感到不解。 “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吸引了你。” 她的模样让昆西觉得很可爱,昆西犹豫了几秒,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 昆西叹了口气。 “苏,感情没有缘由,喜欢本身就没有原因。说起来,我自己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复杂的爱,即使是个很一般的人,也值得被喜爱。一个美丽的人,和一个丑陋的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和一个道德卑劣的人,都会有人喜欢,总会有人爱他们。 “因为爱,本身就没有值不值得。而很多人的爱,都开始的毫无由来。” 何慕书紧握着昆西送给自己的礼物,忽…

何慕书的脚步骤然停下。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昆西那张一向洒脱爽朗的脸上,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坚定。眼睛里,赤裸裸地传递着何慕书无法面对的情谊。 昆西递上一个小小的礼物盒,塞在何慕书的手上。 “我不愿意自己给别人造成困扰,所以苏,你不用感到麻烦或者不知该怎样面对。人的感情如此复杂,有深有浅,但并不是每个感情都需要一个结果。我在我生命的某段时间对你产生了别的想法,但这没有什么,这不代表你就应该对我的情感做出回应。 “我想你应该是遇到了某些问题所以需要返回你的国家,所以我不挽留你,我只是想在离别前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是为了我自己,并不期待你能接受。” 何慕书手上握着昆西的盒子,礼物盒很轻,可她却觉得沉甸甸的。 半晌,她才问:“你怎么会对我?” 怎么会对我有男女之情呢? 在过去的许多年,何慕书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被男生表白,她的生活里也从没有男性友人。 何慕书一度认为自己是个无趣呆板的人,没有人喜欢她,她也没有任何异性的朋友。久而久之,没有人喜欢自己对她而言也不是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今晚昆西的话,才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被人喜欢。 “难道这很奇怪吗?” 昆西对她的表情也感到不解。 “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吸引了你。” 她的模样让昆西觉得很可爱,昆西犹豫了几秒,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

昆西叹了口气。 “苏,感情没有缘由,喜欢本身就没有原因。说起来,我自己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复杂的爱,即使是个很一般的人,也值得被喜爱。一个美丽的人,和一个丑陋的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和一个道德卑劣的人,都会有人喜欢,总会有人爱他们。 “因为爱,本身就没有值不值得。而很多人的爱,都开始的毫无由来。” 何慕书紧握着昆西送给自己的礼物,忽然间眼眶有些湿润。 她对昆西没有别的感情,但的确感谢他的这份喜欢。因为这份喜欢,对她而言是一份难得的温暖。 昆西笑着说:“更何况,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看,你那么努力地工作,你对每个客人都很友善,我还记得你每次看到流浪汉,都会放上一块面包。 “苏,你这么善良又坚强的女孩,会吸引到别人,这一点都不奇怪。 “也许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你以后会遇到别的男生,会过得幸福,会忘记很多以前在生命里出现过的人,会想不起一些人的样子。但我希望,苏,你想起斯特拉斯堡时,会记得我。” 他指了指礼物盒:“你看到这个,就会想起我。” 何慕书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爽朗的少年,对待感情有着自己的见解,又那么的赤诚。 昆西今晚的这些话闯进了她的心,她对待自身与感情有了别的感触,原来自己这样普通平凡的人,在昆西的心里,居然也会那么的特别。 昆西将何慕书送到了公寓楼下,动了动嘴唇,好像还有别的想说的,但是最终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挥手道: “苏,那么再见了。” 何慕书说:“再见,谢谢你的礼物。” “苏,”昆西又叫住了她。 何慕书回头,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昆西那张英俊的脸分外柔和。 “我明年会去非洲,我会把我在非洲支教的经历和故事发在我的社交软件上,如果你感兴趣,你可以去关注。如果你想去,我会带你去。” 何慕书扬起唇角,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昆西隐秘的请求,她听出来了。社交软件是他们此后为数不多的联系方式,昆西依然想通过某种方式,维持二人的联系。 何慕书继续上楼,回到家中,开灯,如从前目送陈瑞清一样走到窗边,看到昆西仍在楼下徘徊。 似有感应,昆西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何慕书挥挥手,昆西便也笑着挥挥手,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何慕书回到沙发上,打开昆西送给自己的礼物,那是一条蝴蝶项链,蝴蝶很闪,戴在脖子上格外引人注目,非常美丽。 六月的某个清晨,何慕书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最后一次再细细看了一遍自己居住的公寓。 很整洁温馨的小公寓,有些东西何慕书无法带走,便只能留在了这里。 窗台的香水茉莉藤蔓肆意疯长,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茉莉的花瓣那么小,生命却如此顽强旺盛。 何慕书拉着行李走到门外,轻轻关上了房门,似乎和往常任何一次出门一样。只是这一回,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隔壁的钢琴家正好回家,做了几个月邻居,其实二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钢琴家性格内敛,何慕书也是个沉静的性子。 “你要离开了吗?” 何慕书点点头:“回国了。” 钢琴家说:“这样,那一路顺风。” 何慕书经过他的身边,在他即将要关门时,鼓起勇气说:“你的琴弹得真好听。” 她笑笑:“我很喜欢。”  钢琴家目露喜悦,腼腆又高兴道:“真的吗?谢谢你的夸赞,要是我以后开了音乐会,一定请你参加。请等一等。” 他从屋子里掏出一张纸,在那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号码,递给了何慕书。 “这是我的名字,如果以后我真的有能力办音乐会,请你打这个电话,我邀请你参加。” 何慕书没想到自己顺嘴的一句夸赞会得到对方如此郑重的回复,当下她便也郑重地收下了。 她走到楼下,把钥匙还给房东,看到平日喂养的几只流浪猫,齐齐地望着自己。 她把最后剩的猫粮倒出来,小猫们却不吃,只是看着她。 楼上,钢琴家忽然弹起了钢琴,琴声悠扬,含着欢快,有着淡淡的哀伤,像是离别的曲子。 何慕书轻声和猫咪们说了句“再见”,小猫们轻轻叫了几声,似乎也在同她道别。 何慕书笑起来,她拉着行李,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她要先从斯特拉斯堡坐火车到巴黎,然后再从巴黎直飞到首都,但何慕书坐的出租车却并不是去到火车站。 车子停在了一片墓地里,隔着远远的距离,何慕书看到一对头发半白的中年夫妇站在一个坟墓前,相互依偎着,似乎在哭泣。 她认出来了,那是李曼夫妇。 听说他们知晓了女儿死亡的真相以后,两个人都大病了一场,已经多日没有出门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这些天何慕书想做点什么,却又担心自己的出现只会让他们徒增伤感——一个与刘青相似的女孩儿活的好好的,而刘青却死了。 而他们甚至之前还差点让这个女孩儿做女儿的替身,仅仅是为了偿还债务。 何慕书就这么等着,等到他们离开了,她捧着一束鲜花轻轻放在了李曼的坟墓前。 那个女孩二十二岁,笑容灿烂,气质温和,与她一样的年纪,也有着相像的脸庞。 何慕书伫立片刻,终究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轻轻鞠了个躬,便转身离开。 这是她在斯特拉斯堡的最后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整个城市安静而美好。 她在火车上并没有入睡,而是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情有一种难言的平静。 时间没有她想象的长,似乎一眨眼她便已经到达了巴黎。 机票是晚上的时间,何慕书有充足的时间赶去戴高乐机场。 但她没有选择在外面过多停留,而是直接搭乘公交前往了机场。 何慕书在机场大厅里静静等待自己那班飞机。 她有些无聊,便打开手机,在社交软件上查找到了昆西的账号。 账号里很多都是昆西分享的日常,静谧的午后、美好的下午茶、疲惫但充实的工作……一条动态里,居然还夹杂着何慕书趴在桌子上熟睡的侧脸。 她保存了那张照片。 忽然间,机场里突然发生骚动,传来几声惊呼。 人群向着发出动乱的方向望去,何慕书也放下手机,跟着望去。 身边熙熙攘攘的,都是高鼻深目的外国面孔,何慕书却一眼看到了这些人中的一个例外。 看清之后,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呆住了。

第二十八章 什么都不做就会后悔

生活步入正轨以后,陈瑞清返回到巴黎,做着自己的实习工作。 一切平稳,他在过去几年走了一条反抗家人的路,如今回到正轨,人生已经被父母规划好,他只要踏实地走在这条路上,未来便是一眼便能看到的光明前途。 身边的同事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各个精通几门语言,陈瑞清在其中并不特别突出,但也绝不平凡。 陈瑞清担任的是低职级的岗位,每每参加的常规会议有更大的工作量。而由欧洲同事主导的法语小圈子也习惯将其他面孔排挤在外,他起初过得不算如鱼得水。 每每此时,他便会想起远在斯特拉斯堡的何慕书,何慕书那个普通的姑娘,突然降临到斯特拉斯堡,面临的困境,只会比自己多。 于是陈瑞清便不觉得这些挫折与压力算得了什么,即便姑姑说他的职位可以提高几级,他也果断拒绝了。 他这样的人,过得太顺,没有尝过痛苦,经历过挫折,是不会珍惜手中的东西,也不知晓得到这一切有多么的不容易。 陈瑞清心里想的很清楚,他对自己如今所得到的东西来自于哪里,有着自知之明。 但返回巴黎以后,陈瑞清从没想到,离别会来的如此悄无声息,而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天,姑姑叫他过去吃饭,厨师做了一道水煮牛肉,他吃了几口,觉得味道好,便说:“师傅待会儿吃完我跟你学学做法,到时候聚餐我做给大家吃。” 过了几秒,他补充说:“慕书应该也喜欢。” 陈樊闻言轻轻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问:“你还要做给她吃?” “是啊,那又怎么了姑姑,我喜欢做饭。慕书也给我做过饭,我给她做一顿也是应该的。有来有往才是朋友嘛。” 陈樊淡淡道:“做不了了。” “嗯?”陈瑞清不明所以。 “她明天就要离开了。” “什么?”陈瑞清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陈樊问:“怎么,她没告诉你?” 喉咙里突然堵得慌,好像又不是喉咙,是心里堵得慌。 陈瑞清呆愣愣说:“没有。” “那也不奇怪。”陈樊倒是能理解何慕书的不…

生活步入正轨以后,陈瑞清返回到巴黎,做着自己的实习工作。 一切平稳,他在过去几年走了一条反抗家人的路,如今回到正轨,人生已经被父母规划好,他只要踏实地走在这条路上,未来便是一眼便能看到的光明前途。 身边的同事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各个精通几门语言,陈瑞清在其中并不特别突出,但也绝不平凡。 陈瑞清担任的是低职级的岗位,每每参加的常规会议有更大的工作量。而由欧洲同事主导的法语小圈子也习惯将其他面孔排挤在外,他起初过得不算如鱼得水。 每每此时,他便会想起远在斯特拉斯堡的何慕书,何慕书那个普通的姑娘,突然降临到斯特拉斯堡,面临的困境,只会比自己多。 于是陈瑞清便不觉得这些挫折与压力算得了什么,即便姑姑说他的职位可以提高几级,他也果断拒绝了。 他这样的人,过得太顺,没有尝过痛苦,经历过挫折,是不会珍惜手中的东西,也不知晓得到这一切有多么的不容易。 陈瑞清心里想的很清楚,他对自己如今所得到的东西来自于哪里,有着自知之明。 但返回巴黎以后,陈瑞清从没想到,离别会来的如此悄无声息,而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天,姑姑叫他过去吃饭,厨师做了一道水煮牛肉,他吃了几口,觉得味道好,便说:“师傅待会儿吃完我跟你学学做法,到时候聚餐我做给大家吃。” 过了几秒,他补充说:“慕书应该也喜欢。” 陈樊闻言轻轻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问:“你还要做给她吃?” “是啊,那又怎么了姑姑,我喜欢做饭。慕书也给我做过饭,我给她做一顿也是应该的。有来有往才是朋友嘛。” 陈樊淡淡道:“做不了了。” “嗯?”陈瑞清不明所以。 “她明天就要离开了。” “什么?”陈瑞清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陈樊问:“怎么,她没告诉你?” 喉咙里突然堵得慌,好像又不是喉咙,是心里堵得慌。 陈瑞清呆愣愣说:“没有。” “那也不奇怪。”陈樊倒是能理解何慕书的不告而别。 “她估计想自己悄悄走,反正早晚都是要走的,何必再打扰你。” 陈瑞清塞了一口饭,轻轻“嗯”了一声。 陈樊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开解道:“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没有拖你下水,也算是有点良心。你呢,该收心了,别让家人失望。” 陈瑞清耳朵嗡嗡的,他其实都不太听得清陈樊说什么了,机械般地吃饭,脑子里只回想着一句话:何慕书走了,却没有告诉他。 那顿饭陈瑞清没有表露太多情绪,吃完以后在姑姑家里坐了会儿,然后出门,拒绝了司机要送他的想法,他独自走在街头,落日余晖下,心中生出无边的寂寥。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怨的,他们是朋友,即便要离开,难道不值得和自己说一声吗?作为朋友,他可以去送送她,他可以带她来巴黎逛逛,他们一起吃顿饭,聊一聊天。 毕竟人生如此无常,也许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姑姑说,她是一个特别平凡的女孩儿,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执着的。 陈瑞清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子儿,他想,确实如此,世界上漂亮又有才华的姑娘一大把,没必要在何慕书身上纠结。 可是,他们不是朋友吗?他怎么会如此纠结? 他想不明白,只知道心里特别难受。 回到家中,陈瑞清的目光落在了何慕书送自己的小蛇陶瓷上。 那是条小青蛇,吐着信子,因为脑袋和身子都圆滚滚的,所以并不会让人感到恐惧,反而格外的憨态可掬。 从斯特拉斯堡带到巴黎的东西并不多,但陈瑞清却带上了这个小小的陶瓷摆件。 就连何慕书送自己的包装盒他也一起带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珍惜,但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像一个傻子。 陈瑞清将小蛇从柜子上拿下来,扔进了那个包装盒里。 在决定把它们放进储物柜的最后一刻,心里却忽然有个念头: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陈瑞清于是又重新把盒子拿了出来,正要抽出小蛇时,忽然发现泡沫垫子的缝隙里,有一个小小的白色一角。 陈瑞清扯出泡沫,里面躺着一张面值 500 欧元的纸币。 纸币下方,留着一张小小的纸条:谢谢你的手机,这是一部分手机钱,还不够,我会慢慢还你。 字迹娟秀,就像她本人一样内敛。 陈瑞清蹲在地上,脑中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故事。 他第一次见到何慕书,是斯特拉斯堡寒冷的冬夜,那时他失恋、醉酒,遇到了一个满眼含泪,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来的女孩儿。 那时他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骗子,可那女孩实在是可怜,他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了家中。 他又想起,他们去特罗姆瑟看流星雨,天真又荒唐地祈求能发生什么时空变化的事件,很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何慕书肉眼可见地低落,陈瑞清还记得,他当时担心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可没想到仅仅一夜过去,何慕书便自己调理好了心情,想到这里,陈瑞清忍不住轻笑——何慕书很能自洽,她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他们去追极光、吃鹿肉,她不吃鹿肉却不懂得拒绝。 陈瑞清轻声叹息,真是个笨蛋。 后来,后来何慕书就搬出去了,她自己租房住,她辛勤地工作,她真的很辛苦。 她给他织围巾帽子,她的手艺真好,帽子暖和又柔软,连同学都以为他是在什么商场买到的。 他想,何慕书只是不爱说话,但她是个很顽强的、坚强的人。就像石缝里的植物,只要有一点点水,便能扎根生长。 她身处困境,内心却依然善良,对这个世界,有着旁人很难注意到的热爱。她会救助流浪的猫咪,尽管方法陈瑞清并不认可。 她也会给流浪汉送去食物,为弱小打抱不平…… 这样的何慕书,那么努力找工作赚钱的何慕书,即便没有遇到自己,她也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他发现自己对她没有什么讨厌的地方,她也没有可让他指责的地方,他唯一感到不爽的就是缠在她身边的那个法国佬,不过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只有自己知道她住哪儿。 别人没有机会。 …… 回忆着,陈瑞清便渐渐地回味到一件事——他对何慕书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化。 而这个变化是何时开始的,陈瑞清自己也说不清楚。就连为什么会产生变化,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也许感情,本身便是没有缘由的。 命中注定,他们两个是有缘分的人。 而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他忽然便意识到——他绝不能就这么任由何慕书离开。 念头一起,却迅速燎燃了浑身的血液。 因为太过激动,拿出手机时他的手都在颤抖。 他拨打陈樊助理的电话,简明扼要道:“把何慕书明天的航班发给我。” 助理很是为难:“小陈总,不是我不愿意,我真的不能……” 电话那头,陈樊拿过了手机。 陈瑞清克制着自己激动的语气:“姑姑,把她的航班号给我。” “你怎么不找她要?” “她铁了心要走,是不会告诉我的。” 这一瞬间,陈瑞清心中闪过许多念头:何慕书的目的地在哪儿?她又要奔赴哪个终点?他们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 最后一个念头出来,内心忽然升起一阵不可言说的恐慌。 “你要做什么?” 沉默。 陈樊继续问:“那么执着,你想做什么?” “姑姑,”陈瑞清低声换了一句,然后,他抬头,看到了窗外飞翔的鸟。 他坚定地说:“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特别强烈想做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我如果什么都没有做,我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陈樊沉默。 片刻后,她淡淡道:“她只是离开了,不是死了,你要是真的喜欢,以后还有机会可以找她。” “姑姑,这不一样。你不明白,真的不一样。” 何慕书不是这个世界的,他等不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何慕书就会突然消失了。 陈樊挂断了电话。 两分钟后,陈瑞清的手机收到了一个航班信息。 他火速购买了一张机票,然后准备了一封辞职信。 第二天早晨,阳光明媚,天气晴朗。陈瑞清向上司提交了辞呈,将手中的工作交接完毕,急急忙忙地赶到戴高乐机场,已是晚上。 他步履匆忙,撞到了一个旅客,他不住地道歉,眼神却焦急地四下张望。 终于,在一片鸡飞狗跳中,他对上了那双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眼睛。

第二十九章 追随

机场人声嘈杂,来来往往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 何慕书僵直了身子,眼看着陈瑞清喘了两口气,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当下脑子一片空白,当陈瑞清站在自己面前时,她才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话落,她的目光又落在陈瑞清随手携带的小行李箱上。 陈瑞清目光灼灼:“回国。” “你不实习了?” 他摇头:“有更重要的事。” 何慕书却不敢再问下去。 候机厅里,两人坐在一块儿,却久久不曾交流一句。 “慕书,到了首都以后,你要去哪儿?”很久很久,陈瑞清鼓起勇气问。 “回家。” “湖南?” “是。” 陈瑞清了然地点点头:“也对,这个世界还有你的家人呢。那我也去湖南。” 何慕书瞥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并不惊讶。 她心中已经明了,陈瑞清此番前来,多半是为了她。 虽然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执着于帮助自己。 这趟航班还有头等舱的空位,陈瑞清想给何慕书升级为头等舱,毕竟这趟行程长达十小时以上,头等舱会更舒适。 何慕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陈瑞清倒没坚持,三言两语和何慕书旁边的乘客换了座位——头等舱换经济舱,这番交换显而易见的划算,那位旅客轻易就答应了。 陈瑞清坐下了,他掏出带过来的小蛇摆件,放在桌面上。 “我看到了,慕书,我知道我要是不接受你才会难受,所以那个钱,我就收下了。” 何慕书静静听着,陈瑞清继续道:“但是不存在其他的所谓欠债,因为同样的你也告诉了我以后的事情,这是一种无价的交换,所以慕书,你不要抱有任何不安。如果你把这当做需要还的人情,那么你就多跟我说一说未来的事。对我来说,这更重要。” 陈瑞清笑了笑,何慕书看愣了两秒。 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轻轻点头。 无人知晓,第二天上午,一辆载着国际组织成员参加会议的车子将会在巴黎街头突发车祸,司机陷入昏迷,副驾与后排的乘客受伤。  …

机场人声嘈杂,来来往往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 何慕书僵直了身子,眼看着陈瑞清喘了两口气,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当下脑子一片空白,当陈瑞清站在自己面前时,她才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话落,她的目光又落在陈瑞清随手携带的小行李箱上。 陈瑞清目光灼灼:“回国。” “你不实习了?” 他摇头:“有更重要的事。” 何慕书却不敢再问下去。 候机厅里,两人坐在一块儿,却久久不曾交流一句。 “慕书,到了首都以后,你要去哪儿?”很久很久,陈瑞清鼓起勇气问。 “回家。” “湖南?” “是。” 陈瑞清了然地点点头:“也对,这个世界还有你的家人呢。那我也去湖南。” 何慕书瞥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并不惊讶。 她心中已经明了,陈瑞清此番前来,多半是为了她。 虽然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执着于帮助自己。 这趟航班还有头等舱的空位,陈瑞清想给何慕书升级为头等舱,毕竟这趟行程长达十小时以上,头等舱会更舒适。 何慕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陈瑞清倒没坚持,三言两语和何慕书旁边的乘客换了座位——头等舱换经济舱,这番交换显而易见的划算,那位旅客轻易就答应了。 陈瑞清坐下了,他掏出带过来的小蛇摆件,放在桌面上。 “我看到了,慕书,我知道我要是不接受你才会难受,所以那个钱,我就收下了。” 何慕书静静听着,陈瑞清继续道:“但是不存在其他的所谓欠债,因为同样的你也告诉了我以后的事情,这是一种无价的交换,所以慕书,你不要抱有任何不安。如果你把这当做需要还的人情,那么你就多跟我说一说未来的事。对我来说,这更重要。” 陈瑞清笑了笑,何慕书看愣了两秒。 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轻轻点头。 无人知晓,第二天上午,一辆载着国际组织成员参加会议的车子将会在巴黎街头突发车祸,司机陷入昏迷,副驾与后排的乘客受伤。 原本,那辆车上应该坐着与上司一同参加会议的陈瑞清。 飞机降落在首都的机场,何慕书没有过多停留,跑去火车站,准备买回老家的票。 老家是个很小很小的城市,没有机场,只有一个破旧的火车站。 在排队时,她想到陈瑞清一向养尊处优,便提醒说: “我们要坐火车的,火车要开特别久,可以吗?” 陈瑞清点头:“当然,你可以我就可以。” “会很累的。” “我不怕。” 最后,何慕书在硬座和卧铺两者里,咬咬牙,选了两张硬卧票。 火车在当天晚上开,即使当天他们刚刚下飞机,数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人精疲力尽,何慕书也没有想过停下来休息一天。 她对回家的渴望已经抑制不住了,这些年,她特别特别想念母亲。她真的很想很想,快点见到母亲。 两个人都是下铺,火车人很多,气味复杂沉闷,陈瑞清头一次处在这样的环境,他显然并不习惯,可教养让他没有埋怨出来。 他的卧铺刚刚被另一个中年男人坐着,等他拿着车票抵达时,那男人才不好意思地起身,脱了鞋,上到了中铺。 陈瑞清有些洁癖,他望着自己的床铺便开始犹豫了。 何慕书看了出来。 “我们换一个。” 她把行李塞进了卧铺下方的空位,说道。 “那倒不用。” 陈瑞清摆摆手,拍了拍那人坐过的位置,然后脱下外套,铺在了床铺上。 他很高,卧铺于他而言有点小。 他不知道,这样的卧铺环境其实相较于硬座已经很好了,但他仍然感到煎熬。 陈瑞清坐在床铺上,望着提着大包小包行李、上上下下的旅客。 有学生、务工人员,也有年纪很大的老人……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对这样的环境有些微的抵触,可念头一起,脑子里想起的却是何慕书在购买火车票时片刻的犹豫,他忽然有些心疼。 何慕书收拾好了,拿出两桶在路上买的泡面,问他:“你饿吗?今天还没有好好吃过饭。” “干吃?” 何慕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开水,我去泡吧。” “我们一起。” 火车已经启动了,开水处放着一个巨大的垃圾袋,里头散发出一些难闻的味道,陈瑞清忍不住皱起眉头。 何慕书泡了一桶递给陈瑞清,陈瑞清说:“小心别烫到。” “不会。” “原来火车上还有开水啊。” 何慕书淡淡道:“还有零食卖呢。” “你不早说,早知道就不用在外面买了。” “这里贵一点。” 何慕书捧着泡面回到位子,不再说话了。 夜间的卧铺慢慢恢复宁静,车窗外漆黑的夜空下,闪烁着点点城市的光。 空气里传来乘客的呼吸声、呼噜声。 何慕书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陈瑞清。 他翻了个身,看见何慕书也是同样的未眠,于是轻声叫她: “慕书,太吵了。”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那位乘客正在打鼾。 何慕书笑了出来。 她指着手机说:“听音乐。” 陈瑞清无奈地插上耳机,把音乐声调到最大。 过了很久,竟也睡着了。 从首都回到何慕书的那个小城市,又要花费二十个小时以上。 他们在火车上吃了一顿泡面,两顿盒饭,在第二天的夜晚,抵达了目的城市。 太晚了,客车都下班了,只能等到第二天早上坐客车去到何慕书的家乡,一个小村庄。 连续几天的折腾,陈瑞清早已疲惫不堪。 他从没想到居然有人回一趟家要这么麻烦、这么艰难。开了酒店后他迫不及待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立马就睡着了。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何慕书敲响他的酒店房门,他一看时间——12:03。 何慕书说:“得起床了,我们收拾一下吃个饭就得去坐客车。最晚一班的客车三点发车。” 陈瑞清爬起来,洗漱完,两个人退了房,来到酒店楼下的一家米粉店吃了米粉。  走去汽车客运站的路上,陈瑞清抬头打量着自己所处的这座城市: 破旧、建筑落后、有很多老年人在摆摊。 与他之前待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不同,他第一次来到这样破旧的一个城市。 而何慕书,来自更加遥远的村庄。 “客车气味很大的,每次坐车都有人晕车,不知道你能不能坐的惯,坐不惯的话我们就打个出租车回去。” 陈瑞清笑嘻嘻:“不就是车子嘛,哪有坐不惯的,跟公交车一样吧?公交车我可坐过。” “不一样。” 到了客运站,陈瑞清才明白何慕书口中的不一样,区别究竟有多大。 他先是看到了那辆客车,上面标着“未禾”——“桃园”的牌子,那是始发站到终点站。 陆续有人上了客车,陈瑞清刚靠近车门,脸色便变了。 何慕书已经钻了上去,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乘客和各种物品,座位已经坐满了,还有几个人是站着的。 陈瑞清跟着上前,刚走进车厢,那股沉闷到无法形容的味道便钻进他的鼻腔,他觉得自己刚吃的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何慕书也跟着下了车。 “你没事吧?” 陈瑞清头晕的不行,扶着一棵树说:“慕书,实在不行咱们打车回吧。” “行那我们打车。上面也没位置了,要站两个多小时太难为你了。” “两个多小时?”陈瑞清瞪大了眼睛。 “客车上上下下,是要花那么多。打车就快些了。” 何慕书提着行李到路边,问了好几个出租车,都是不知道桃园这个地方。 实在是太小了,没听过。 最后遇到一个同一个县的出租车司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那很远啊,我送你去一趟倒是没问题,但我回来拉不到人啊,那地方太偏了,谁会打车上市里。” 司机有些为难。 “回程的钱我一起出了。”何慕书说。 司机便点头:“那行,那你们上来吧。” 价格是 200。 去的路上,由于要拐几个弯,司机险些迷路。那时没有导航,司机只能问路,七拐八拐的,才算把这单接完了。 出了市区,景色渐渐熟悉,何慕书也知道了路该怎么开。 只是越开人烟越少,司机不免嘀咕。 “没开错吧,怎么人都没几个。” 沿途路上全是一重接一重的山,偶尔会出现几处人家,任谁第一次来,心里都不免发怵。 “没错的,师傅您放心开。” 一路上,陈瑞清开着窗,山野的风吹在他脸上,他感受着清风,望着青山,像是出来旅游似的。 “慕书,你的家乡真美。” “美?” 何慕书没有想到,陈瑞清的想法居然是美。 她以为,旁人的第一印象都会是“贫穷、落后”。 “很美,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美丽的大自然景色了。”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他是真的在享受。 何慕书看着看着,嘴角勾起笑意。 “长点心吧,小心我把你卖了。”

第三十章 那时她还不叫何慕书

抵达目的地以后,陈瑞清才明白,何慕书所说的家乡,原来真如她所说,如此的狭小贫瘠。 何慕书说,他们下车的地点是街上,这是镇子里最繁华的地段了。有一家小小的超市,几家米粉店、麻将馆。每过五天,街上就会有一次赶集,周边村的人都会带着东西来卖或买自己所需要的。 这一天是小镇最热闹的时候,也是物品最丰富的一天。 然而何慕书所说的这条街,四面环山,房屋依山而建,形成一个群居点。一半是砖房,一半是用木头所建造的木房子。 他们两个衣着考究,肤色也比村里的人要白一些,一下车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这里走来走去就那么些面孔,两张新面孔很是引人注目,有好奇的妇女问:“你们是哪家的?打工回来了?也认不出是谁家的。” 另一人插嘴:“说不定是别的村的。” 是熟悉的方言,何慕书张嘴便想说方言,可转念想,不好编撰自己在这儿的身份,于是用普通话说:“来玩儿的,顺便看看学校有没有应聘,我们想来支教。” “哦,来玩呀。”妇女操气了半方言的普通话。 “我们这儿杨梅熟了,现在正有好多人过来摘杨梅呢!市里也有人来摘!不过你们来晚了一点,杨梅最好的时候过去了,现在的没那么好。” 离这儿不远的一个村子,的确有一片杨梅山。小时候,母亲带她去摘过杨梅,很甜。 “我们过几天就去。” 何慕书便趁机问:“有没有好的房子能推荐一下呢?最好是砖房子,带厕所的。” “你们要租房?” 妇女看到了他们带来的行李,了然地点点头。 “我们这儿倒没几个外地客,出租房屋的人少。但也有,我帮你问问。” “谢谢,麻烦您了。” 妇女一溜烟跑进了麻将馆,何慕书与陈瑞清在外头的小卖部等着。 天气热,陈瑞清买了两瓶水,坐在小卖部的马扎上,头也没回地问何慕书。 “慕书,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啊?” “去学校问问,需不需要老师。” “老师?” 何慕书点头:“支教老师。”  …

抵达目的地以后,陈瑞清才明白,何慕书所说的家乡,原来真如她所说,如此的狭小贫瘠。 何慕书说,他们下车的地点是街上,这是镇子里最繁华的地段了。有一家小小的超市,几家米粉店、麻将馆。每过五天,街上就会有一次赶集,周边村的人都会带着东西来卖或买自己所需要的。 这一天是小镇最热闹的时候,也是物品最丰富的一天。 然而何慕书所说的这条街,四面环山,房屋依山而建,形成一个群居点。一半是砖房,一半是用木头所建造的木房子。 他们两个衣着考究,肤色也比村里的人要白一些,一下车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这里走来走去就那么些面孔,两张新面孔很是引人注目,有好奇的妇女问:“你们是哪家的?打工回来了?也认不出是谁家的。” 另一人插嘴:“说不定是别的村的。” 是熟悉的方言,何慕书张嘴便想说方言,可转念想,不好编撰自己在这儿的身份,于是用普通话说:“来玩儿的,顺便看看学校有没有应聘,我们想来支教。” “哦,来玩呀。”妇女操气了半方言的普通话。 “我们这儿杨梅熟了,现在正有好多人过来摘杨梅呢!市里也有人来摘!不过你们来晚了一点,杨梅最好的时候过去了,现在的没那么好。” 离这儿不远的一个村子,的确有一片杨梅山。小时候,母亲带她去摘过杨梅,很甜。 “我们过几天就去。” 何慕书便趁机问:“有没有好的房子能推荐一下呢?最好是砖房子,带厕所的。” “你们要租房?” 妇女看到了他们带来的行李,了然地点点头。 “我们这儿倒没几个外地客,出租房屋的人少。但也有,我帮你问问。” “谢谢,麻烦您了。” 妇女一溜烟跑进了麻将馆,何慕书与陈瑞清在外头的小卖部等着。 天气热,陈瑞清买了两瓶水,坐在小卖部的马扎上,头也没回地问何慕书。 “慕书,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啊?” “去学校问问,需不需要老师。” “老师?” 何慕书点头:“支教老师。” “这地方虽然偏,但应该也不缺老师吧。” 何慕书说:“看起来不缺,其实是一个老师可以同时做数学老师、体育老师。多一个人,总是能分担一点的。而且,我不需要工资。” 陈瑞清转头看她,何慕书眯着眼,不知道在看哪里。 “慕书,你想教谁?”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何慕书轻笑:“这还用说么。陈瑞清,我之前说过,我来这儿,也许是有使命的,现在,到了背负使命的时候。” “来了,就这两个年轻人,说要租房。你不是有一套空着的想租出去么?” 那位好心的妇女笑呵呵地带着一个瘦高中年人出来,何慕书笑着说:“我们长租一段时间,就我们两个人,能看看房子吗?” 中年人点头:“走吧。” 路上,中年人还在说:“我这房子三室一厅,自己住几年了。要不是孩子又建了一栋,我才不会想租出去。这房子大啊,你们一定喜欢。” 妇女捧场:“那是,我上次到看,你还重新装修了,花了不少钱吧?” 房子在三楼,朝南,采光很好。 装修比较简单,电视背景墙有一朵盛开的花,看得出装修这房子的人审美比较复古。 何慕书与陈瑞清二人在房子里转了一通,特意看了厕所,确定厕所冲水没问题,这才放心。 能在这个地方租一套这样的房子,算是不错了。 “怎么样?” 何慕书点头:“房租多少?” 男人显然没料到何慕书如此爽快,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多收你,1500,一年。” “1500?一年?”陈瑞清惊掉了下巴。 男人有些慌乱,伸出四根手指:“嫌多?那我让一百,1400。” “1400?!” “1400,这是最低价了!”男人大声说。 “我这房子是这条街最好的了,你们比过了就知道。” 何慕书掐了下陈瑞清的手心,“行,那就 1400 一年。我们先交半年?” “行。” 农村里租房,没有租房合同,当场给了 700 块便定下了。 去楼下送房东时,那位妇女悄声和何慕书说:“姑娘,你要贵了,再砍砍价 1200 都多。” “没事的大娘,我们要的急,正好有合适的早早定下为好。” 大娘摇头:“真不懂你们这些城里打工的年轻人,200 也是钱啊。” 语气颇有些惋惜心疼。 送走房东,何慕书去了小卖部,买了两箱牛奶送给了那位大娘。 大娘正在和人蛐蛐她租房的事情,何慕书把牛奶提到她跟前,她还以为何慕书听到了。 “大娘,谢谢你给我介绍房子,一点心意,您收下吧。” 何慕书却只是笑着这么说。  然后她拉着陈瑞清转身就往新租的房子里去。 两个人打扫房间卫生时,陈瑞清冷不丁来一句:“慕书,1400 啊,这才 1400,一年!” “怎么,嫌少?” “那倒不是,我猜到了这儿的房子租金很便宜,但我没想到会这么便宜!”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经济差、人少,本地人都有房子根本没必要租,从外地来的,也就政府那几个,政府也分配房子,还有些老人家带小孩过来读书的,要租房也会选择更便宜的木房。你说,那空着的房子谁来住呢?空着也是白空,能租出去最好了。” 陈瑞清又问:“慕书,那这里的人靠什么生活呢,只是种地吗?” “种地、开小店、外出打工……大部分年轻人,都是在外面打工,养活家里的老人和小孩。” 也有一些人,明明有劳动力却不工作,把压力与责任丢给家里的人,譬如何慕书的父亲。 父母去世前,她还不叫何慕书,她跟随父亲姓,她的名字叫苏慧。 父亲对她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一个让她感受不到父爱的父亲。 何慕书这个名字,是她上了高中以后,为自己取的,随母亲姓。 “慕书,那我们今晚吃什么?” 厨房里有锅,但没有电饭煲。 “不到赶集的日子,这里没菜买。今天先去饭馆吃一天,我看看日历……明天赶集,明天就可以买菜回来做了。我们还要买个电饭煲,其他的厨房用品。” “慕书,赶集人很多吗?我从没赶过集。” “就像城市里的一条街道,有很多人摆摊卖东西,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这一天人特别多而已。” 陈瑞清仍旧充满了好奇。 这里的饭馆主要卖米粉,何慕书想念家乡的粉,于是吃了一碗米粉。而陈瑞清却想吃饭。 他有些洁癖,饭馆的桌子有一层怎么都擦不干净的油污,他拿着纸巾擦了很久,何慕书终于忍不住推他。 老板正端着小炒上来,见到这模样,面色尴尬地笑了笑:“还是城里人爱干净,待会儿我就烧点开水好好洗桌子。” 何慕书解释:“他有洁癖,在家里也一样,看到哪儿有一点点灰都要擦干净。” 老板讪笑:“这样啊,那好啊,爱干净的男孩儿可不多见。” 饭馆没有太多食材,陈瑞清点了一盘青菜和一盘小炒肉,他尝了一口,意外发现味道不错。 “慕书,你也尝尝,好吃。” 何慕书夹了一块肉,点点头。 “就是有点辣,你们这么能吃辣吗?” “这还辣啊。”老板笑道:“你是外省人吧,我还特意放了不辣的辣椒,就用来提味的。” “老板,我在我们家都算能吃辣了。” 说说笑笑间,这顿饭就这么过去了。 太阳西沉,何慕书转身望着慵懒的夕阳,终于有种回家的真实与安全感。 第二天是赶集的日子,陈瑞清很早便被楼下的各种声音惊醒。 他趴在窗户一看,原本清冷的街道里行人络绎不绝,空旷的摊位上也摆满了各种物品,衣服、鞋子。 陈瑞清迫不及待地叫醒何慕书:“慕书,咱们去赶集了。” 何慕书醒了过来,听到这声音清醒了,换好衣服,刷完牙洗完脸,和陈瑞清一起下楼。 到了这一天,忽然间心情忐忑起来。 她很想见妈妈,心里却忽然开始紧张。 她在楼梯半截处停了几秒,陈瑞清发现了,折返几步回来拉她。 “走啊慕书,带我来见识一下赶集是什么样?有什么好吃的吗?你们这儿的特色是什么呢?” 陈瑞清叽叽喳喳地说着,何慕书心思却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她在楼下的小吃摊位上买了两个炸的油糍粑给陈瑞清,陈瑞清趁热吃了一口,出乎意料又脆又软。 “挺好吃的,慕书,你也吃一个,诶你去哪儿。” 何慕书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忽然停下了。 对面有几个卖牲畜的小商贩,其中一个妇女笑着和旁人聊着什么,她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女孩在把玩着秤砣,似乎在思考这杆秤到底是应该如何使用。 陈瑞清追上前,疑惑地看了看她们,又看向何慕书,却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第三十一章绿轴 我叫苏慧

“慕书?” 何慕书的状况让身旁的路人也开始不由得纷纷投去目光,这个姑娘的突然落泪,让旁人惊异。 何慕书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保持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陈瑞清仔细观察着那对母女,女孩儿稚嫩的脸庞与何慕书依稀有几分相似,他突然间恍然大悟——这便是这个世界的何慕书。 到了这一步,何慕书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们拉近距离。 陈瑞清却拉着她,走了过去。 何美秀正和旁边的商贩闲聊,见有人过来,便笑呵呵地招呼。 陈瑞清问:“老板,鸭子怎么卖啊?” 鸭笼里关着五六只鸭子,笼子里外到处是粪便,到处散发着粪便味儿,陈瑞清却没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 “九块一斤,这鸭子是老鸭,养了好久了,你看,很肥的。” 何美秀抓起一只鸭子,鸭子双脚被俘,翅膀疯狂地扇动,嘴巴大叫着。 何美秀向他展示着手中的鸭子,又给何慕书看了看,“姑娘你看,这鸭子好,我每天给它们赶到田里养,肉质紧实,你们买了不会吃亏的。” 展示完毕,何美秀把鸭子装进笼子里,何慕书问:“我们不会杀鸭子,怎么处理鸭子呢?” “你们是城里来的吧?” 何美秀一早便看出来了。 “我们来这边旅游。”陈瑞清接话。 何美秀听这话笑了起来。 “旅游?我们这儿没什么好看好玩的地方,穷乡僻壤的。 “这鸭子啊,我们一般没有专人处理,都是自己买回家自己杀鸭、拔毛。那你们肯定也不会我们这儿的炒血鸭做法了。” “自己杀鸭?这么血腥?”陈瑞清道。 “要吃肉,哪有不血腥的。” 何美秀问:“年轻人,那你们买不买呢?我看你们也不像干活的人,还不如去饭馆里让老板炒只鸭子尝尝味道就好了。你们自己弄,麻烦、又吃不完。” “要的。”陈瑞清低头轻声与何慕书说:“慕书,我们买一只吧。” 何慕书点头。 “老板,你能帮我们处理吗?我们付加工费,你看这样行吗?”陈瑞清恳切问道。 何美…

“慕书?” 何慕书的状况让身旁的路人也开始不由得纷纷投去目光,这个姑娘的突然落泪,让旁人惊异。 何慕书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保持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陈瑞清仔细观察着那对母女,女孩儿稚嫩的脸庞与何慕书依稀有几分相似,他突然间恍然大悟——这便是这个世界的何慕书。 到了这一步,何慕书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们拉近距离。 陈瑞清却拉着她,走了过去。 何美秀正和旁边的商贩闲聊,见有人过来,便笑呵呵地招呼。 陈瑞清问:“老板,鸭子怎么卖啊?” 鸭笼里关着五六只鸭子,笼子里外到处是粪便,到处散发着粪便味儿,陈瑞清却没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 “九块一斤,这鸭子是老鸭,养了好久了,你看,很肥的。” 何美秀抓起一只鸭子,鸭子双脚被俘,翅膀疯狂地扇动,嘴巴大叫着。 何美秀向他展示着手中的鸭子,又给何慕书看了看,“姑娘你看,这鸭子好,我每天给它们赶到田里养,肉质紧实,你们买了不会吃亏的。” 展示完毕,何美秀把鸭子装进笼子里,何慕书问:“我们不会杀鸭子,怎么处理鸭子呢?” “你们是城里来的吧?” 何美秀一早便看出来了。 “我们来这边旅游。”陈瑞清接话。 何美秀听这话笑了起来。 “旅游?我们这儿没什么好看好玩的地方,穷乡僻壤的。 “这鸭子啊,我们一般没有专人处理,都是自己买回家自己杀鸭、拔毛。那你们肯定也不会我们这儿的炒血鸭做法了。” “自己杀鸭?这么血腥?”陈瑞清道。 “要吃肉,哪有不血腥的。” 何美秀问:“年轻人,那你们买不买呢?我看你们也不像干活的人,还不如去饭馆里让老板炒只鸭子尝尝味道就好了。你们自己弄,麻烦、又吃不完。” “要的。”陈瑞清低头轻声与何慕书说:“慕书,我们买一只吧。” 何慕书点头。 “老板,你能帮我们处理吗?我们付加工费,你看这样行吗?”陈瑞清恳切问道。 何美秀面露难色:“不是我不想帮,就是我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我得散场了,才有时间搞。杀鸭得烧水,我住在村里,得回去才能弄。你们还得跟着我回家取鸭子。” “那正好老板,我们还想去附近村子逛逛呢,正好跟着你一起去。” 何美秀有些傻眼。 但这份钱她也想赚,思考了片刻,便接下了这活儿。 “那行,你们挑一只吧。” 陈瑞清指着刚才何美秀抓的那只,何美秀说:“你们挑个小的吧,太大了两个人吃不完。” 陈瑞清说:“就那只了老板。” 何美秀捆好鸭子的双脚,对旁边的女儿说:“小慧,把秤给妈妈。” 苏慧便乖乖把秤递上去,鸭子不停扑腾,她想给妈妈帮忙,却又无从下手。 何慕书一直看着她,她注意到了何慕书的视线,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5 斤 4 两。” 陈瑞清付完了钱,说:“老板,那就先放这里了,待会儿结束我们再过来,和你一起回去。” 何美秀从那几十块钱里拿出十块,对苏慧说:“去吃碗粉,给妈妈也买一碗,剩下的自己买点吃的。” 苏慧高兴地攥着十块钱,一溜烟就要跑,何慕书叫住了她:“我们也要去吃早饭,对这里不熟,哪家最好吃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苏慧有些局促,她是个有些腼腆的女孩子,但又想帮助别人,于是点点头,脚步放慢了。 何慕书与陈瑞清跟在她身后,她走在前头,不时回头看,生怕他们没跟上。 何慕书笑了笑:“我们跟着呢。” 到了米粉店,里外都是人,显然这家店是小镇最受欢迎的。 苏慧说:“这里最好吃了,就是人太多。”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一家人少一点的店子。 陈瑞清问:“怎么不去那家呢?” 苏慧小声说:“人太多了。” 人太多了,老板太忙,要等很久,有时候也会忘记自己这位客人。 何慕书很懂小时候自己内心的胡思乱想,很怕被人忽视,被忽视了心里会很不好受。比如被忙碌的老板忘记,她会难受,而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她会选择在人多的时候不去吃那家最好吃最喜欢的米粉店。 即使对长大以后的她来说,这没什么,她可以多提醒老板几次,但对那个小小的苏慧来说,她不敢,她太胆小。 何慕书笑笑:“我也不喜欢人多,正好,我们也来这里吃。” 苏慧走到老板跟前,报了两碗汤粉,她转头鼓起勇气对何慕书说:“你们要吃什么,都可以告诉老板。” 苏慧正要付钱,何慕书向她招了招手,柔声说:“没有菜单,我们也不知道吃什么呀。你告诉我,哪个最好吃,好不好?” 苏慧说:“这家的炒粉最好吃,但是要贵一块钱。汤粉也好吃,你看那里有码子,你可以跟老板说,要什么码子。木耳肉丝的最便宜。” “牛肉的好吃吗?” 苏慧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吃过。” “那我和你一样的,陈瑞清,你呢?” 陈瑞清说:“我也一样。” 陈瑞清走上前,跟老板说了以后,付了四碗的钱:“一起付了。” 苏慧急了:“我自己付!”  陈瑞清说:“你带我们来的,我请你吃啊小朋友。” 老板找了钱,苏慧拿着手上的十块,有些忐忑不安。 何慕书便找着话题分散她的心绪。 “听说这里的杨梅很好吃,是真的吗?我们第一次来,还没去过杨梅山呢。” 苏慧点头:“好吃。东魁最好吃,就是有虫子。不过我妈妈说杨梅上的虫子不脏。” “杨梅山怎么去呢?” 苏慧转过身,指着外头的马路说:“就一直顺着这条马路走,坐车大概七八分钟,就到了。路边会看到有好多人卖杨梅的。现在也有人在卖呢。” “对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陈瑞请问。 “我叫苏慧。” 吃完米粉,陈瑞清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苏慧,怎么只看到你妈妈,你爸爸呢?” 苏慧低头吃米粉,这个问题让她难以回答,她感到羞愧的脸红。 “他在打牌。” “什么?” “他在打牌。”苏慧的声音大了些。 陈瑞清目露震惊。 他察觉到了苏慧的窘迫,并未深入询问。 他又抬眼看着何慕书,对方安静地吃着食物,什么都没说。 苏慧回到何美秀身边以后,将那十块钱还给妈妈,并说了何慕书俩人给自己请客的事。 何美秀心生感激,同时也有些警觉。 “拿着吧,你去买点吃的。” 苏慧摇头:“妈妈,十块钱太多了。你给我三块就好了。” 何美秀眼眶湿润,女儿一向很懂事,但这份懂事让她深感惭愧。 苏慧从何美秀的挎包里拿出了三块零钱,笑着说:“妈妈,我要去找同学玩了,待会儿我再回来。” 这一幕,被远处的二人尽收眼底。 陈瑞清望着苏慧手上拿着的三块钱,忍不住想,三块钱,能买什么呢?真的够用吗?他的生活环境让他无法想象三块钱能有什么用途。 他忽然间便有种感受,他与何慕书之间的距离,不止是跨越时空的差距,他们背后还代表着两种全然不同的生活环境。 当天下午,集市散场以后,二人赶去了何美秀的摊位旁,何美秀笑说:“走吧,加工费就不用了,我给你们处理完。” 两个鸭笼里还剩三只没卖完的鸭子,旁边粘着粪便。 “我来帮你。”何慕书想去挑鸭笼。 她的过分热情令何美秀惊讶,赶忙推开她:“不不不,不用了,这东西脏,又不好挑?你们年轻人没干过重活,干干净净的,别吃这份苦。” 何美秀很轻松地挑起鸭笼,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脏污。 陈瑞清本想搭把手,可想到行走过程中一定会碰到满是粪便的鸭笼,他便下不去手。 四人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何美秀边走边说:“这条路要近很多,又是下坡,好走,我们回去都从这条路回去的,十分钟就到家了。大马路是好走,可大马路太长,太远。” 走了没多久,依山而建的村落开始出现在眼前。 到处是木房子,由于有的建在山脚,有的建在山腰,形成了一种错落感。几乎都是木房子,砖房屈指可数。在另一边的山间,依稀可见一条长长的黄土路。 到处是山、田野、绿树。 一切都像电影里所展示的村落样貌,如果不慎来到这里,没有熟悉的人带路,大概很难走出来。 这是 2011 年,何慕书的家乡。 对何慕书来说,这里是她许久未见的故乡,她心中有怀念,有一份安全感。 而对于陈瑞清来说,这个地方的闭塞与不便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第三十LZ二章 何慕书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何美秀带着几人回到了家中,陈瑞清站在院中观望,这是一个平房,平房很长,木头制造的。院子里有一个鸭舍,但很干净。 院子外有一条长长的台阶,抬头望去,尽头是一座学校。 “家里有点简陋,你们在堂屋坐一会儿吧,我马上烧水。” 何美秀把鸭子关进鸭舍便忙活了起来。 烧水用的电磁炉,何美秀一边把锅架好,一边抓着鸭子,拿起一把刀。 “小慧,拿双碗和筷子过来。” 苏慧听话地从屋子里拿了碗筷,放在鸭子下边,何美秀用刀割开鸭的脖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落在了底下的碗里。 苏慧闭着眼睛,用筷子搅动血。 这画面对陈瑞清来说太过残忍,他别开了脸去。 何美秀说:“血要留着,炒的时候放进去。不用筷子搅得话就会结成块。” 鸭子奄奄一息,在地上扭曲无力地翻动着翅膀,苏慧端着那碗鸭血放进了屋子里。 水烧好了,何美秀把鸭子丢进开水里,开始拔毛。 腥味弥漫开来,这味道几乎让陈瑞清呕吐。 他跑出了院子,干呕几声。 苏慧强忍着不适,蹲下来:“我来帮你。” 何美秀用干净的手臂推她:“不用不用,你去家里坐坐,小慧,把电视打开,带他们进去。” 水很烫,何美秀却能忍受。 苏慧坚持:“一起。” 何美秀瞧她倔强的样子,也知道推不开她了,没再多说。 开水一烫,鸭子身上大的羽毛很快就能拔掉,但还需要换清水来拔那些细小的毛。 这个工作漫长且需要耐心。 苏慧在一旁一起处理着鸭子,陈瑞清实在做不来这活儿,他跟着苏慧一起进了屋子。 堂屋里摆着餐桌,有一个神龛,神龛上放着毛主席画像。 堂屋左右有两扇门,分别是两个房间。 电视机摆在房间里,苏慧说:“你要看电视吗?你进来吧。” 进别人家卧室看电视,这听起来实在冒犯,但好像在苏慧看来,这并没有什么。 陈瑞清进去坐了会儿,便坐不住了。 他离开了房间,也走出了何美秀的家。 “慕…

何美秀带着几人回到了家中,陈瑞清站在院中观望,这是一个平房,平房很长,木头制造的。院子里有一个鸭舍,但很干净。 院子外有一条长长的台阶,抬头望去,尽头是一座学校。 “家里有点简陋,你们在堂屋坐一会儿吧,我马上烧水。” 何美秀把鸭子关进鸭舍便忙活了起来。 烧水用的电磁炉,何美秀一边把锅架好,一边抓着鸭子,拿起一把刀。 “小慧,拿双碗和筷子过来。” 苏慧听话地从屋子里拿了碗筷,放在鸭子下边,何美秀用刀割开鸭的脖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落在了底下的碗里。 苏慧闭着眼睛,用筷子搅动血。 这画面对陈瑞清来说太过残忍,他别开了脸去。 何美秀说:“血要留着,炒的时候放进去。不用筷子搅得话就会结成块。” 鸭子奄奄一息,在地上扭曲无力地翻动着翅膀,苏慧端着那碗鸭血放进了屋子里。 水烧好了,何美秀把鸭子丢进开水里,开始拔毛。 腥味弥漫开来,这味道几乎让陈瑞清呕吐。 他跑出了院子,干呕几声。 苏慧强忍着不适,蹲下来:“我来帮你。” 何美秀用干净的手臂推她:“不用不用,你去家里坐坐,小慧,把电视打开,带他们进去。” 水很烫,何美秀却能忍受。 苏慧坚持:“一起。” 何美秀瞧她倔强的样子,也知道推不开她了,没再多说。 开水一烫,鸭子身上大的羽毛很快就能拔掉,但还需要换清水来拔那些细小的毛。 这个工作漫长且需要耐心。 苏慧在一旁一起处理着鸭子,陈瑞清实在做不来这活儿,他跟着苏慧一起进了屋子。 堂屋里摆着餐桌,有一个神龛,神龛上放着毛主席画像。 堂屋左右有两扇门,分别是两个房间。 电视机摆在房间里,苏慧说:“你要看电视吗?你进来吧。” 进别人家卧室看电视,这听起来实在冒犯,但好像在苏慧看来,这并没有什么。 陈瑞清进去坐了会儿,便坐不住了。 他离开了房间,也走出了何美秀的家。 “慕书,我随便逛逛。” “别太远,怕你迷路。” “嗯,知道。” 外头有一个草坪,站在草坪上,能看到这个村子的大半样貌——大多都如何美秀的家一样普通。 陈瑞清顺着旁边的路往下,经过一处地方时,浓烈的恶臭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他赶紧捂住口鼻,转头一看,一个男人正从一个架着大木桶的小房子里出来,手上还在系皮带。 他看到了木桶下的黄色液体,瞬间明白什么——这是农村的旱厕,而越来越重的恶臭味侵袭过来,陈瑞清迅速向前奔跑,扶着一堵墙,不住地干呕起来。 咳得眼眶通红,恶心感却挥之不去。 不远处,有三个方方正正的水井,中间的有人在洗菜,最下面一层的人在洗衣服。 几人注意到了陈瑞清,疑惑地看了看他,又互相对视了几眼。 “好生的面孔,你是哪家的?年纪大了,我都认不出了。” 用的方言,陈瑞清听不懂。 “大娘,你说什么?” “外地人啊?”大娘的普通话很蹩脚,陈瑞清听懂了,点头:“外地来的。” “来玩吗?” “对来玩。” 陈瑞清从第三口井走到第一口井,发现水逐渐变清澈,于是问:“大娘,这第一口井是干什么的?” “喝水,那口井是喝水的。” 大娘起身,从井上修建的遮顶上拿出一个手柄特别长的杯子,用杯子从水里舀了一杯水,递给陈瑞清。 “拿这个喝,我们的水又清又甜又凉,热天喝最适合,尝尝。” 盛情难却,陈瑞清捧着那杯子喝了一口,水确实清凉,带着一丝丝的甜。 还剩大半,他问:“大娘,那剩下的怎么办?” 大娘把水往旁边的水渠一倒:“喝不完就不要了。” 话落,拿着手柄把水杯在井水里用力搅了搅,伸长手臂,接从出水口流出来的水,就着水杯喝。 喝完一大口,大娘把剩下的水随意倒掉,洗干净杯子以后,叉着腰继续回去洗衣服。 陈瑞清看傻了眼。 “每个人都用这个喝啊?” 大娘摇摇头:“你那边还有一个,用这两个喝。” 陈瑞清一转头,发现自己这边确实还放着一个。他心想,这不还是一样么?全村的人,都用这两个喝水? 那他刚才岂不是碰了很多人的口水? 他简直无法想象。 正值下午五点出头,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炊烟,村子的巷子到处都是饭菜香味,是一副很悠闲舒适的农村景象。 可当真正身处农村时,陈瑞清发现这样的景色虽与上学时的课本一样看起来恬静安宁,实际却处处充斥着不同。 而何慕书,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农村的路虽然贯通,可条条小路又要通向不同的人家,陈瑞清本想返回何美秀那儿了,却似乎越走越歪,怎么也走不过去。 他急了,打何慕书的电话。 何慕书找到他时,他正蹲在一个台阶上,可怜兮兮的,像条流浪的小狗。 何慕书朝他招手:“走吧,带你回去。” 陈瑞清一把从台阶上坐起,牵住了何慕书的手,委屈地说:“慕书,我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何慕书尝试了一下把手抽出来,没成功。 耳朵微微红,语气却一如既往平淡。 “不会的,现在都有手机,我们随时都能联络。再说你还可以找别人问路。” 一路上,陈瑞清拉着何慕书的手不松开,一直走到何美秀家中,院子里传来一股香味。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吃了。” 何美秀正在炒鸭子,陈瑞清一进来,便对他笑道:“你女朋友说不会炒,要尝尝我们这边的特色炒法,我沾了你们的福,也能吃顿大餐了。炒鸭子要用柴火和大锅,我这鸭子保证让你们觉得好吃。” 后面的话陈瑞清都没听清,他就听到前面几个字“你女朋友”,耳朵突然就红了。 “女朋友?”他低声道。 何美秀看了眼他们俩牵着的手。 “这还不明显啊?现在时代不同了,大家都开放的很,年轻人谈恋爱的不少,我也是有眼力见的。” 陈瑞清哈哈笑了几声。 坐在小板凳上,他不时偷看着何慕书。 “你干嘛?” 陈瑞清小声道:“慕书,咱俩算吗?” “不算。” 陈瑞清的心一下就凉了。 “那你怎么不跟人家说清楚。” “孤男寡女,共住一室,说得清吗?”何美秀把玩着手上的柴火,说:“再说了,在农村一个外地来的女孩子有个男朋友,比单身要安全得多。” 陈瑞清沉默。 何美秀又炒了一个青菜,饭菜上桌,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动静。 晚饭时分,苏烈华回来了。 苏烈华瞧见两人,愣了一下。 “今天有客人来了?” 何美秀低着头,没搭话。 苏慧抢着说:“是买我们家鸭子的客人,不会炒鸭子,妈妈帮他们做了,一起吃呢。” 苏烈华走上前,问:“没见过你们啊,过来玩的啊?” 何慕书没做声,陈瑞清点头道:“对,那大哥坐下一起吃吧。” 苏烈华招呼苏慧:“小慧,客人来了,去买点酒。” “酒?爸爸,太远了,买酒的地方在街上啊。” “要你去你就去!” 苏慧很委屈,陈瑞清忙说:“不喝酒,我们不喝酒的。就吃饭吧大哥。” 苏烈华这才罢手,但还是狠狠瞪了苏慧一眼。 何慕书控制着自己翻涌的情绪,给苏慧夹了个鸭腿,说:“我们不喝酒的,太晚了小孩子一个人走那么远去买酒,很辛苦。” “那有什么,现在的小孩就是过得太好,什么苦都吃不了,我们以前冬天放牛,大热天收稻谷,长得比他们壮实多了。小孩子,不能惯着。” 陈瑞清拉着桌子底下何慕书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吵起来。 “也要分情况,有些苦没必要吃的,你说是吧大哥?不说这些了,吃菜吃菜,我还没吃过血鸭呢,尝尝大姐的手艺。” “你们过来就是玩儿?这有什么好玩的。”苏烈华边吃边问。 陈瑞清谎话张口就来:“是这样,我们不是刚毕业嘛,想回国做点有意义的事,就想着来农村当一段时间的支教老师。但我们来得太急,没时间去网上注册,就想着改天去学校问一下有没有招老师的。正好,明天就周一嘛。” “国外来的?”苏烈华很是惊奇:“你们是留学生?” “是,刚从法国过来。” “那行啊!”苏烈华高兴地笑:“我们村没出过留学生,你们留学生过来支教,那肯定欢迎。我和校长熟,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明天就去找他说,你们放心。” 苏烈华胸有成竹的模样。 “真的?” “真的!”

第三十三章 希望他离开

晚饭过后,何美秀收拾碗筷,何慕书帮着收拾桌面,还想去洗碗,被何美秀拦住了。 她笑笑:“已经沾了你们的光了,你去歇着就好。” 何慕书没有停:“我闲着也是闲着,一起洗快一点。” 苏烈华则跑了一趟学校,这里的学校旁边修着一套校职工住房,学校里任职的老师和领导都住在那里。 苏烈华去找校长,但没多久,就讪讪地回来了。 陈瑞清疑惑问:“大哥,这么快搞定了?” 苏烈华摸摸头:“人没在。”他接着找补:“星期天放假,估计都出去玩儿了。” 陈瑞清与何慕书视线在空中对视了一眼,有一种默契的了然。 “这样啊,算了大哥,你也别忙了,反正明天就周一,明天我们自己去学校。” 苏烈华点了点头。 他点了根烟,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其他几人忙活,自己站在那儿抽烟。 何慕书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一晚上俩人都没说过几句话。 与陈瑞清离开时,苏慧趴在门口,偷偷地看他们。 何慕书一回头,苏慧就赶紧藏起来,生怕被人发现。 何慕书家乡的这所小学很小,学生来自附近的各个村落,每个年级基本都只有一个班级,人数只够凑一个班级。 学生们周一从偏远的村庄赶来上课,有的村子藏在交通特别不便的山里,没有客车,因此要清早起来,走上又远又陡峭的山路,花很长时间,才能赶上第一节课。 有的地方幸运一些,通了柏油马路,早晨会有一辆客车经过,学生们要很早就去蹲守,因为客车只有一趟,如果没挤上去的话生依然要走路。 大部分学生是住宿的,周五下午才能回家。 何慕书与陈瑞清来到学校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多,路上碰到很多学生,他们对这两张新面孔感到稀奇,不时地转头看他们。 二人来到老师的办公室,校长不在,另一位男老师接待了他们。 “来应聘?” 男老师叫李贸,给他们倒了两杯水,有些惊奇。 何慕书说:“我们来之前打听过,说这里的小学年级缺英语老师,我们就过来了。” …

晚饭过后,何美秀收拾碗筷,何慕书帮着收拾桌面,还想去洗碗,被何美秀拦住了。 她笑笑:“已经沾了你们的光了,你去歇着就好。” 何慕书没有停:“我闲着也是闲着,一起洗快一点。” 苏烈华则跑了一趟学校,这里的学校旁边修着一套校职工住房,学校里任职的老师和领导都住在那里。 苏烈华去找校长,但没多久,就讪讪地回来了。 陈瑞清疑惑问:“大哥,这么快搞定了?” 苏烈华摸摸头:“人没在。”他接着找补:“星期天放假,估计都出去玩儿了。” 陈瑞清与何慕书视线在空中对视了一眼,有一种默契的了然。 “这样啊,算了大哥,你也别忙了,反正明天就周一,明天我们自己去学校。” 苏烈华点了点头。 他点了根烟,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其他几人忙活,自己站在那儿抽烟。 何慕书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一晚上俩人都没说过几句话。 与陈瑞清离开时,苏慧趴在门口,偷偷地看他们。 何慕书一回头,苏慧就赶紧藏起来,生怕被人发现。 何慕书家乡的这所小学很小,学生来自附近的各个村落,每个年级基本都只有一个班级,人数只够凑一个班级。 学生们周一从偏远的村庄赶来上课,有的村子藏在交通特别不便的山里,没有客车,因此要清早起来,走上又远又陡峭的山路,花很长时间,才能赶上第一节课。 有的地方幸运一些,通了柏油马路,早晨会有一辆客车经过,学生们要很早就去蹲守,因为客车只有一趟,如果没挤上去的话生依然要走路。 大部分学生是住宿的,周五下午才能回家。 何慕书与陈瑞清来到学校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多,路上碰到很多学生,他们对这两张新面孔感到稀奇,不时地转头看他们。 二人来到老师的办公室,校长不在,另一位男老师接待了他们。 “来应聘?” 男老师叫李贸,给他们倒了两杯水,有些惊奇。 何慕书说:“我们来之前打听过,说这里的小学年级缺英语老师,我们就过来了。” “你们是……大学生?” “是,刚毕业。” 李贸点点头:“你们等一等,我给校长打个电话。” 两个人就这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不多久,校长便赶过来了。 一听是来当老师的,便立马说:“我们的确是需要几位老师,但学校的老师都是正规从镇里批名额,再进行招聘的。” “校长,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我们刚刚毕业,从法国过来,是想着趁着年轻的时候做一点有意义的事,只想帮一帮这里的孩子们。刚好您这里缺老师,又暂时没有招到合适的老师,我们可以顶替一段时间。您可以听一听我们讲课,如果不满意的话我们就离开。”何慕书说。 校长沉吟:“你们是留学生?” “是的,您可以看看。”陈瑞清拿出一沓资料。 校长翻看完,面色逐渐轻松了起来。他笑了笑:“也好,我们这里正好缺两个老师,如果你们有心想来,那就来吧。不过我要提前告诉你们,我们这里的工资很低。你们要做好准备。” “工资不重要。”陈瑞清说。 当天便安排好了岗位,何慕书教四年级和六年级的英语,而陈瑞清则是教数学。 那天并没有安排课程,一切都处理完以后,何慕书在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两根雪糕,和陈瑞清坐在树下边吃边看学生们上课。 正是第四节课,有学生们在上体育课。学校里没有跑道,只有一个操场和两个篮球架。 体育老师让学生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就宣布解散可以自由活动了。 有学生好奇地看着他们,胆子大的,上来便问:“你们是来干嘛的呀?” 陈瑞清笑道:“来应聘老师的。” “你们是城里来的吗?” 他笑笑:“你猜。” 学生们叽叽喳喳: “肯定是城里的。” “他骗我们的吧,谁会来这里教书。” “我觉得他们不像骗子。” “他们穿的好时髦啊。” …… 陈瑞清一脸和气地与他们说话,有人摸了摸他的手表,他也不生气,解下来给他们看。 这里的小孩不懂品牌,也不认识什么品牌,只是单纯的觉得他的表长得特别。 何慕书撑着腮,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第四节课马上就要结束了,李贸从办公室走出来跟他们招手,说是可以去食堂吃饭了。 食堂吃饭要刷卡,李贸请他们吃了一顿,饭菜不贵,打了两荤两素是六块钱。 食堂不大,等他们端着饭坐到座位上,学生们便开始陆续跑了进来,一个个拿着自己的碗,不一会儿便排起了长队。 陈瑞清注意到,每个学生的碗里都是两荤一素,但都没有刷卡。 李贸说:“中午这一餐是免费午餐,国家有补助的,学生们每个星期交五块钱就能吃到。” 陈瑞清了然。 “那早上和晚上就自己出钱吗?” “自己出呀,食堂的饭菜便宜,我们不会让学生饿着的。” 饭菜便宜,但陈瑞清吃了几口,皱起了眉头。并不好吃。 李贸吃的津津有味,他也不好意思浪费,埋头吃了起来。 人群中,何慕书注意到一道视线。 捧着饭盒的苏慧不时看他们一眼,但当何慕书一注意到她,她便拉着同学一溜烟儿跑了。 何慕书没有追上去,这个时候的苏慧的确有些内向、胆小。 “厕所在哪里啊?我去上个厕所。”陈瑞清问。 “你就往食堂前面这条路一直走,尽头那里就是了。”李贸说。不过他又摇了摇头:“你还是别去了,你应该没上过这种厕所。要是不嫌弃去我家吧,我家就在学校旁边。” 陈瑞清不信邪:“不用了,我就去学校的厕所。以后总要习惯的。”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学校里的厕所再差,也应该没有昨天见到的旱厕那样不能忍受吧? 人无法想象没有见过的事物,陈瑞清也没想到,学校的厕所虽比旱厕好一些,却也强不到哪去。 一条长长的坑,每个坑位是隔开的,但没有门,每个人都能被旁人一览无余。而坑底有着厚厚的未被清理的排泄物。 臭味已经是最轻的问题了。 陈瑞清屏住呼吸,刚吃进去的饭差点呕出来。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喉咙,快速跑了出来。 李贸见到他的模样便笑:“我说了吧,陈老师,那你去我家吧。” 陈瑞清扇了扇鼻尖,眼睛憋的通红。 “这厕所不升级吗?就让学生上这种厕所?” “已经是重新修过了的,你要是看到以前的样子,估计你都再也不想来了。” 当天回到了街上租的房子,两个人吃过晚饭,在马路边散步。 天色将晚,风有点热。 柏油马路上偶尔开过几辆车子,村子里大部分时候都是特别宁静的。 走累了,何慕书在马路边的墩子上坐了下来。 她淡淡道:“陈瑞清,你这两天也看到了这里的生活,来山村支教、生活,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很有意义的一件事。但是实际参与进来,有太多让人没法接受的事情,这里的生活远超你的想象,地方太小了,每个人生活的太简单了,没有你喜欢的酒吧、球场,其他的娱乐场所。 “很多人都还没有去电影院看过一场电影,要去一趟市里,也特别不方便。 “别说这些精神上的需求,单单平常的生活里,就有特别特别多你根本没法接受的事情。你这两天也看到了吧,一个简单的上厕所都会让人难以忍受,在学校里你不可能一直去别人家,但你真的能适应学校的厕所吗?吃饭方面,大家都吃的很简单,没有大鱼大肉,吃不到那些山珍海味,每天就那几样菜,而口味也不符合你这个北方人的胃口。” 陈瑞清蹲在马路边,把玩着手上的狗尾巴草,只是静静听着。 何慕书继续说:“你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要真的待下来。其实我想过很多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过来,你明明已经有了工作,生活也稳定,为什么要跟过来呢?你是可怜我吗?我不明白。 “陈瑞清,你的未来那么光明,没有必要来吃这份苦。 “你不像我,我以前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现在不过是回来了而已。你没有必要,你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不属于你的世界。” 这些话何慕书很早就想说了,可陈瑞清太犟,没有真正体会过这种生活,他就不会明白这样的生活有多难熬。 唯有亲身经历才会让人长记性。 他会离开的吧。 何慕书心里想着,她希望他离开。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第三十四章 老师很喜欢你

那天,何慕书讲完以后,陈瑞清没有接话。二人沉默地回了租的房子,陈瑞清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想象的太不一样,虽然自己从没想过要离开,可是何慕书的话却提醒了他,他的确还有离开这个选项。 只是真的要离开吗? 他来此地的几天,仅仅当做人生的一种短暂体验,如今发现不适应了,便拍拍屁股走人吗? 他当时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何慕书一起,当时的决心谁都劝不动,现在就要放弃了吗?退缩了吗? 要留何慕书一个人在这儿吗? 清晨,当何慕书起来时,发现陈瑞清在厨房里拆了两袋泡面,准备煮面。 他见到她起来了,便自顾自说:“吃完面就去学校了,咱俩课表不一样吧,你是第二节课来着。” 何慕书愣了下,却也没多惊讶。 她洗漱完毕,和陈瑞清一起吃完了面,把碗洗了,两个人一同出门。 对于昨晚单方面的谈话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 反正在何慕书看来,陈瑞清就算现在不走,以后早晚有一天也会走的。他不会受得了这样的生活。 何慕书的第一节课,是教苏慧她们班级的英语。 村里的小学老师交接其实没有很多资料,上一任老师简短说了两下情况,交代了课程进度和作业情况,便急匆匆地赶去教自己本职科目的语文了。 恰逢学期末,都快期末考了,没有什么新课,何慕书便打算带着孩子们复习。 学生们对她这个新来的老师感到好奇,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有大胆地学生问:“老师,你怎么会来这里教书呀?我听别的老师说,你是留学生,留学生可厉害了。” 何慕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陈老师是。” “你不是法国来的吗?” “我在法国待过几个月,但我不是留学生。” “老师,你一定会法语吧?” 何慕书点点头。 “老师,那你怎么来教我们英语呢?” “老师的英语也不错哦。”何慕书说。 “哇,老师你真厉害。” …… 第一节课没上多少内容,倒是同学们比她…

那天,何慕书讲完以后,陈瑞清没有接话。二人沉默地回了租的房子,陈瑞清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想象的太不一样,虽然自己从没想过要离开,可是何慕书的话却提醒了他,他的确还有离开这个选项。 只是真的要离开吗? 他来此地的几天,仅仅当做人生的一种短暂体验,如今发现不适应了,便拍拍屁股走人吗? 他当时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何慕书一起,当时的决心谁都劝不动,现在就要放弃了吗?退缩了吗? 要留何慕书一个人在这儿吗? 清晨,当何慕书起来时,发现陈瑞清在厨房里拆了两袋泡面,准备煮面。 他见到她起来了,便自顾自说:“吃完面就去学校了,咱俩课表不一样吧,你是第二节课来着。” 何慕书愣了下,却也没多惊讶。 她洗漱完毕,和陈瑞清一起吃完了面,把碗洗了,两个人一同出门。 对于昨晚单方面的谈话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 反正在何慕书看来,陈瑞清就算现在不走,以后早晚有一天也会走的。他不会受得了这样的生活。 何慕书的第一节课,是教苏慧她们班级的英语。 村里的小学老师交接其实没有很多资料,上一任老师简短说了两下情况,交代了课程进度和作业情况,便急匆匆地赶去教自己本职科目的语文了。 恰逢学期末,都快期末考了,没有什么新课,何慕书便打算带着孩子们复习。 学生们对她这个新来的老师感到好奇,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有大胆地学生问:“老师,你怎么会来这里教书呀?我听别的老师说,你是留学生,留学生可厉害了。” 何慕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陈老师是。” “你不是法国来的吗?” “我在法国待过几个月,但我不是留学生。” “老师,你一定会法语吧?” 何慕书点点头。 “老师,那你怎么来教我们英语呢?” “老师的英语也不错哦。”何慕书说。 “哇,老师你真厉害。” …… 第一节课没上多少内容,倒是同学们比她这个老师兴奋,下完了课还围在她跟前七嘴八舌地问。 对于村庄里的人来说,一个人有国外生活的经历,那太稀奇了、太独特了。 苏慧没有上前,她和自己的小伙伴一起聊着天,眼睛却不时瞟一眼何慕书。 何慕书没有特意去关注她,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响了以后,何慕书终于走出了教室,回办公室的路上,恰好遇到陈瑞清。 “你也被缠住了?” 陈瑞清小跑着赶上来:“太热情了,还有学生送我糖吃。” 何慕书放下书本便要走,陈瑞清连忙追上去:“你去哪儿呢?” “回家一趟。” “回家?” 何慕书愣了两秒,解释说:“去苏慧家。” 在这个世界,那并不是属于何慕书的家,但她总会下意识地认为那是自己童年记忆里的归宿。 “哦,那咱俩一起呗。你去她家干嘛。” “聊聊天。” 何美秀正坐在小马扎上,在门口洗衣服,大水盆里一堆衣服,何美秀腰弯的很低。 她注意到了他们,眼睛亮了,笑容爽朗地打招呼: “何老师,陈老师,你们没课了啊?” “下午有,来村子里转转。” 何美秀用清水洗干净手,钻进屋里,拿出几个洗干净的苹果,招呼他们。 陈瑞清接过一个,蹲在门口啃了起来。 何慕书望着另一盆的床单,说:“床单要净水了吗?我帮你吧。” 何美秀忙摆手:“何老师,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床单衣服这一类太私密,何慕书初来乍到如此热情,属实让何美秀感到诧异不安。 何慕书也敏感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何美秀边洗着衣服,边说:“何老师,说来也巧,我们两个都姓何,你不知道,这边没几个姓的,姓何的都是从外地嫁过来的。” 何美秀笑的朴实而灿烂。 “我跟我妈妈姓的,我妈妈姓何。” “跟妈妈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跟妈妈姓。你爸爸也同意啊?” 何慕书淡淡道:“他死了。” 何美秀笑容一僵,讪笑了两声,何慕书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大不了,他对我不好,死了更好。” 空气忽然凝滞几秒,陈瑞清见状,便问道:“大姐,大哥呢?怎么没看到他?” 何美秀低头回答:“他去街上打麻将了。” “大哥是做什么的啊?怎么天天打麻将。” 陈瑞清的确好奇,在这么个偏僻的农村,没什么稳定的工作,每个人的收入渠道肉眼可见的少,那么苏烈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天天有钱去打麻将呢? 何美秀紧紧闭着嘴巴,似乎不太想回答。 陈瑞清自知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摸了摸鼻子。 何美秀道:“没工作。打牌就是他的工作。” 每每谈起丈夫,她总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冷漠的语气,唯有此刻,带上了些许怨恨。 陈瑞清看了眼何慕书,何慕书只是盯着那盆衣服。 “我爸爸也这样。”何慕书突然说。 “他也从不管家里,我妈妈过得很辛苦,我理解你。” 何美秀手上的动作顿住,她的头更低了,抬起手背,很不自然地擦了擦眼睛。 陈瑞清啃了两口苹果,不自在地起来走了两步。 “大姐,我想起来我认识个朋友有旧的洗衣机和一些家电什么的,改天我让他们送过来,反正不用白不用。” 何美秀把眼泪擦干净,轻声说:“这怎么好意思。” “你不用他也是扔了,你用了还帮了他忙呢。” “那我补一点钱。” “大姐,这你就见外了,要你补钱做什么。”陈瑞清无奈道:“你要补钱我就不和他说了。” 何美秀仍旧低着头:“那就谢谢你了。” 其实陈瑞清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他在这里哪认识什么刚好有旧电器的朋友? 只是如果不这么说,何美秀定然不会接受突然其来的好意,就连何慕书也会断然拒绝。 但何慕书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言。 何美秀进屋时,何慕书和他小着声交谈:“买电器你不用管了,我自己出。我知道你是好心。” “我没骗你,我真认识这朋友。” 何慕书冷笑:“哪儿的朋友?北京的?北京的旧电器运到这里,运费都够买台新的了。” “跟你说了我有,我有办法。”陈瑞清瞥着何美秀忙碌的身影,细声道。 何美秀的床单洗好了,何慕书忙跑上去帮她拧,两个人费力拧了好一会儿,终于将水拧净,携手晾在晾衣杆上。 趁着何美秀把盆收进屋子里时,陈瑞清凑上前说:“你看多辛苦,包在我身上,你信我,我不花钱的。” 何慕书只是定定看着何美秀的背影,微风吹动,她鬓角的发丝轻拂,陈瑞清突然迷了眼,下一秒,耳边听到何慕书淡淡的一句—— “放屁。” 二人要离开时,见到了回家的苏烈华。 苏烈华看到他们喜笑颜开,很是热情。 “你们也来了,第一天感觉怎么样,今晚一起来家吃饭啊。” 何慕书懒得看他,陈瑞清礼貌笑道:“还行,饭就不吃了,我们自己回家做,不麻烦大姐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多炒两个菜的事。” 何慕书拉着陈瑞清的衣袖:“走了。” 苏烈华笑:“有空再来玩啊。” 陈瑞清有些敷衍地摆摆手。 说实话,他这几天目睹苏烈华对家庭撒手不管,只顾自己享乐的态度,对苏烈华着实产生了鄙夷的情绪。 第二天早上何慕书要上六年级的早上第一节课,她路过苏慧的家,特意停下脚步。 苏慧正在洗脸,见到她,嘴巴张起,半天才用普通话叫了一句:“何老师。” “早上好,苏慧。”何慕书笑着,边笑边走进了屋。 她从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那是从法国带回来的。 她摸了摸苏慧的头,特别温柔又亲和地说:“昨天上课你表现地特别乖,老师奖励你的。” 苏慧十分惊讶,目光露出渴望与好奇,可又不敢触摸那个盒子。何慕书看出来她的犹疑,将盒子塞进她手里,接着道:“这是送给你的,我知道,你回家还帮妈妈干活了,对不对,你妈妈跟我说,你是个特别懂事的小孩,老师很喜欢你。” 苏慧脸蛋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 她紧紧抱着巧克力盒子,抬头,小心地和何慕书说:“何老师,谢谢你。”  何慕书笑了笑,离开了。 在下一次上四年级的英语课时,何慕书便发现,黑板变得干干净净的,明明每次上课,不管什么科目,黑板上总是会残留上一任老师的板书。 何慕书见状,笑着问:“这是哪位同学擦干净的呀?” 她笑着看了一圈教室的学生,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老师,是苏慧擦的。” “苏慧呀。” 何慕书故作惊讶道。 她看向苏慧,亲切地说:“谢谢你苏慧,谢谢你帮老师忙。” 苏慧害羞地用书本挡住了自己的脸。

第三十五章 牵手

七月初,尚未进行几节正式授课,期末考便匆匆来临。 等到考试结束,便要批改试卷,进行分数登记。 何慕书批改完自己所任课班级的试卷,特意查看了苏慧在其他科目的成绩。 学校里发的成绩单没有按排名排序,何慕书自己仔细算了以后,发现苏慧排在第三名。 只有语数外三门科目,数学稍微弱了点。 何美秀拿到这个成绩单,对此感到很满意。 她小学都没读完,不懂如何辅导小孩,也没有这个意识,但心里却一直想着女儿要多读书,将来才有出路。 高兴过后,何美秀带着苏慧上街,去买她想要的本子。 在杂货店的时候,碰到了何慕书与陈瑞清。 苏慧拘束地叫了一声“老师”。 “何老师,陈老师,真巧。” “大姐,今天不赶集,怎么来街上了?”陈瑞清手上拿着一瓶饮料,正要结账。 “给她买一本本子,她想要好久了。”何美秀笑着看了女儿一眼,苏慧只是专心盯着柜台挑选本子。 “选本子呀,听说你这次期末考不错哦,我也来看看。” 陈瑞清揉了揉苏慧的头,蹲下来隔着橱窗玻璃一起挑选。 村里没有专门卖文具的店,杂货店里进的货都是过时的封面,陈瑞清望着那些,无从下手。 “你选一个,老师奖励你。” “不用了陈老师。”何美秀忙拒绝:“我们自己买。” “没事反正我也要买东西,小慧考的那么好,奖励她了。” “那怎么行,其他学生知道了会有意见的。” 何美秀拉着苏慧:“快挑,挑好了妈妈给你买。” 转头和陈瑞清说:“我答应她我给她买的,陈老师,真的不用了。” 何慕书也拍了拍陈瑞清的肩,轻轻摇头。 陈瑞清便起身,结好账,两个人却没离开,就在杂货店门口等着。 苏慧挑好了一个本子,何美秀便问老板价格。 “五块。” “五块啊?现在学生的东西是真贵。”边吐槽着,何美秀从口袋里翻出零钱,从一块十块的钱里挑出一张五块。 苏慧小心翼翼地捧着新本子,脸…

七月初,尚未进行几节正式授课,期末考便匆匆来临。 等到考试结束,便要批改试卷,进行分数登记。 何慕书批改完自己所任课班级的试卷,特意查看了苏慧在其他科目的成绩。 学校里发的成绩单没有按排名排序,何慕书自己仔细算了以后,发现苏慧排在第三名。 只有语数外三门科目,数学稍微弱了点。 何美秀拿到这个成绩单,对此感到很满意。 她小学都没读完,不懂如何辅导小孩,也没有这个意识,但心里却一直想着女儿要多读书,将来才有出路。 高兴过后,何美秀带着苏慧上街,去买她想要的本子。 在杂货店的时候,碰到了何慕书与陈瑞清。 苏慧拘束地叫了一声“老师”。 “何老师,陈老师,真巧。” “大姐,今天不赶集,怎么来街上了?”陈瑞清手上拿着一瓶饮料,正要结账。 “给她买一本本子,她想要好久了。”何美秀笑着看了女儿一眼,苏慧只是专心盯着柜台挑选本子。 “选本子呀,听说你这次期末考不错哦,我也来看看。” 陈瑞清揉了揉苏慧的头,蹲下来隔着橱窗玻璃一起挑选。 村里没有专门卖文具的店,杂货店里进的货都是过时的封面,陈瑞清望着那些,无从下手。 “你选一个,老师奖励你。” “不用了陈老师。”何美秀忙拒绝:“我们自己买。” “没事反正我也要买东西,小慧考的那么好,奖励她了。” “那怎么行,其他学生知道了会有意见的。” 何美秀拉着苏慧:“快挑,挑好了妈妈给你买。” 转头和陈瑞清说:“我答应她我给她买的,陈老师,真的不用了。” 何慕书也拍了拍陈瑞清的肩,轻轻摇头。 陈瑞清便起身,结好账,两个人却没离开,就在杂货店门口等着。 苏慧挑好了一个本子,何美秀便问老板价格。 “五块。” “五块啊?现在学生的东西是真贵。”边吐槽着,何美秀从口袋里翻出零钱,从一块十块的钱里挑出一张五块。 苏慧小心翼翼地捧着新本子,脸上露出开心的笑。 陈瑞清对她们说:“大姐,我暑假想在村里开一个美术班,反正闲着也没事做,免费的,小慧要不要来参加?” “美术课?” “是啊,我跟学校借了个教室,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学生过来,学生家都离得远,也就住这附近的。小慧来正好帮我凑凑人气。” 陈瑞清补充说:“画纸颜料我都买好了,什么都不用带。” 何美秀有些心动,低头问苏慧:“小慧,想不想去?” 苏慧犹豫,何慕书便看出了她的疑虑。 “小慧,你和小兰玩的好,你问问她要不要过来参加。老师也会问一下其他人,到时候开班了,有多少人参加,我再告诉你。” 何慕书说完,苏慧才点点头。 这个年纪的苏慧很需要朋友的陪伴,即便参加美术班的都是同一个班级的学生,可若是没有与她玩的好的朋友,她也不会去的。 “何姐,我们留个电话吧。”何慕书打开手机,何美秀忙念了一串自己的号码。 何慕书打过去电话,何美秀的手机响了,她拿出自己的按键手机,笑道:“那我也存下你的电话号码。” 手机能看出来用了很久了,边缘掉漆,何慕书看在眼里。 这几天,陈瑞清托人在市里购买的新家电也到了。 一辆货车载过来的,事先把产品标签都拆掉了,营造出一副用过的模样,何慕书检查了一遍,只是看了陈瑞清一眼。 两个人一起坐车把家电送到何美秀家,有洗衣机电冰箱,这么大的阵仗,邻居都看傻了眼。 “二手的,还有一些工厂生产多了淘汰的,丢了可惜。正好让师傅帮忙安装。” 邻居跑来看热闹,眼中露出羡慕。 “跟新的一样,城里人就是讲究,这没用多久吧?这就换新的了。” “我们真用不了这么多。”何美秀诚惶诚恐。 “大姐,反正我的事已经办到了,你看吧,你用不了就分给别人,总比浪费好。” 最终,何美秀只留下了洗衣机和冰箱和一台液晶电视,剩下的空调电饭煲微波炉什么的,都分给了周围的邻居。 当晚,何美秀留他们下来吃晚饭。 苏烈华回到家看到家里的新电器,一脸惊讶。 苏慧说:“陈老师何老师送过来的。” 苏烈华露出一脸喜色,打开洗衣机,又打开电冰箱。 屋子里就他们父女俩,其他人在院子里忙活,苏烈华感叹:“这都不便宜吧,那两个老师真大方,真有钱。这得多少钱啊。” “老师带来了很多,我们家用不上,妈妈说不能都自己拿了,其他的都分给邻居了。” “这两个老师发了哪门子疯,送这么多东西。” “说是别人用过的丢了可惜,还有工厂剩下的,就拉过来了。” “用过的?”苏烈华眉毛一挑,鄙夷道:“用过的拿我们家来,把我们家当什么了?你妈那个没见识的,什么都当成宝。” 苏烈华重重把冰箱门一关。 苏慧小声说:“妈妈洗衣服那么辛苦,你又不给她买洗衣机。” 她想,爸爸买不起,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其实他自己又被谁瞧得起呢? 苏烈华背着手走出屋里。 吃完这顿饭,何美秀让他们在家里等一会儿,她出门不知道去干什么,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筐杨梅。 她有些不好意思。 “何老师,陈老师,你们对我这么好,又不收我的钱,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你们拿一筐杨梅去吃吧,我们这里的特产,包甜的。就是现在不是杨梅最好吃的时候了,你们别嫌弃。” 陈瑞清知道他再什么都不收,反而会让何美秀心里不安,于是自然地收了下来。 “那谢谢你了何姐,我和慕书就回去了。” “小慧,去送送老师。” “天黑了不安全,回去吧,别送了。” 一路上,何慕书都没做声。 陈瑞清从框里挑出一颗杨梅,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 他便又挑出一颗,送到何慕书嘴边。 何慕书伸手,吃了起来。 “你不高兴?”陈瑞清问。 何慕书摇头。 “你妈妈以后不用那么辛苦地洗衣服了,应该开心的。” 何慕书沉默。 的确应该开心的,只是她本来设想的,应该是自己来帮助母亲,帮助这个家庭,可是现在看来,却是陈瑞清付出的多一点。 她很难描述这种感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陈瑞清却对她的纠结一清二楚。 “其实你不用这么拧巴,慕书。” 农村的夜晚很黑,头顶的星星却如此明亮,月亮皎洁,撒下清晖。 “每个人,在她不同的人生阶段,她的能力是不同的。你想让母亲过得好,我也想让她们过得好,我现在有能力,那么这件事我就做了。可能到以后,我想做什么事情而我做不到,你却能做得到,那个时候我相信你也会帮我的,对不对? “慕书我们不要太在意达到目的的过程,只要目的达到了,这就是好事,不是么?” 陈瑞清转头看她,何慕书直视着前方,那样幽深漆黑似乎望不见尽头的马路。 “我只是希望你开心而已,我也希望,你想守护的人能过得好,我不求回报,你不要因此而陷入阴郁的情绪。如果我做了而你不开心的话,那我会觉得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我也会不开心。 “慕书,你这样我会胡思乱想的。” 何慕书抿着唇,她有在认真思考陈瑞清的话。 一直以来,她虽然很努力地生活,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容易陷入一种自责愧疚不安的情绪。她总是觉得,别人为自己做事,那自己就欠了人情,她因此惴惴不安,总想尽快还完。 她想,如果对方是自愿的,而自己仍然会觉得这是一种负担,那么,其实是不是也辜负了对方的心意? 片刻后,何慕书一字一句道:“谢谢你,陈瑞清。” 寂静的深夜,陈瑞清听到这话,轻轻笑了起来。 “慕书,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他试探着,小心地牵起了何慕书的手。 何慕书只觉得手心一烫,连带着脸也变得红了起来。好在是夜里,没人能看到她的窘迫。 她并未拒绝,陈瑞清笑的更深了,他抓的紧紧的,微微低头,凑在何慕书耳边小声说: “我第一次走这么黑的路,这么安静的路,我有点怕,可是牵你的手,我就不怕了。” 何慕书紧张地动也不敢动,只能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陈瑞清拉着她的手,两个人慢慢地走在漫长的夜路里,满月清辉下,两道身影靠的如此近,就像一对真正依偎的伴侣。

第三十六章 崴脚

暑假的第二个星期,陈瑞清的美术班开课。 就在学校里一间之前放器材的教室,稍微改造了一下。 教学条件艰苦,但陈瑞清仍然很耐心地购置了新的画笔与纸张。 一个简短的美术课程,其实学不了太多东西。然而陈瑞清仍想在这些孩子们心里种下一些别的种子,也许,也许他们中的某一个,发现了自己对美术的兴趣,将来有了目标,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便有了额外的意义。 第一节课来了八个学生,苏慧和她的朋友苏兰,还有几个住在附近的学生。 学生们拿了新的纸笔都很高兴,兴奋地在纸上画画。 陈瑞清咳嗽了几声,道:“同学们,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这次暑假的美术课程,老师想问问大家,以前,美术课的老师是怎么教你们的呀?” “老师你真的不收费吗?”男生苏家立好奇地问。 “你们来参加我才高兴,我还收什么费?”陈瑞清无奈笑道。 “我们美术课老师就让我们画画,教我们画太阳、大树。” “那怎么画的呢?” 另一个女孩苏佳佳在纸上简单画了一个太阳。 “就是这样画的。” 陈瑞清说:“这样也好看,那老师教你们用另一种方法画太阳,好不好?” “好!” 苏慧笔直地坐着,静静地听着陈瑞清和其他学生的交流。 陈瑞清开始教学时,她就认认真真地学,偶尔与自己的朋友小兰交谈几句。 陈瑞清巡堂时,装作不经意地走到苏慧那里,声音不高不低地夸赞道:“苏慧画的特别好。” 同学们看过来,苏慧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陈瑞清不多做停留,又去到下一个学生那里指导。 第一节课下课时,何慕书领着一个男孩儿走了进来。 男孩儿叫黄伟杰,瘦瘦的,看起来很腼腆。 何慕书说:“他奶奶叫他过来学,你安排一个位子吧。” 黄伟杰默不作声地坐进陈瑞清安排的位子。 “老师,你的画笔好好画呀,你是在哪里买呀,我回家告诉我爸爸妈妈,让他们过年给我带一盒回来。”苏家立问。 “过年带回…

暑假的第二个星期,陈瑞清的美术班开课。 就在学校里一间之前放器材的教室,稍微改造了一下。 教学条件艰苦,但陈瑞清仍然很耐心地购置了新的画笔与纸张。 一个简短的美术课程,其实学不了太多东西。然而陈瑞清仍想在这些孩子们心里种下一些别的种子,也许,也许他们中的某一个,发现了自己对美术的兴趣,将来有了目标,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便有了额外的意义。 第一节课来了八个学生,苏慧和她的朋友苏兰,还有几个住在附近的学生。 学生们拿了新的纸笔都很高兴,兴奋地在纸上画画。 陈瑞清咳嗽了几声,道:“同学们,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这次暑假的美术课程,老师想问问大家,以前,美术课的老师是怎么教你们的呀?” “老师你真的不收费吗?”男生苏家立好奇地问。 “你们来参加我才高兴,我还收什么费?”陈瑞清无奈笑道。 “我们美术课老师就让我们画画,教我们画太阳、大树。” “那怎么画的呢?” 另一个女孩苏佳佳在纸上简单画了一个太阳。 “就是这样画的。” 陈瑞清说:“这样也好看,那老师教你们用另一种方法画太阳,好不好?” “好!” 苏慧笔直地坐着,静静地听着陈瑞清和其他学生的交流。 陈瑞清开始教学时,她就认认真真地学,偶尔与自己的朋友小兰交谈几句。 陈瑞清巡堂时,装作不经意地走到苏慧那里,声音不高不低地夸赞道:“苏慧画的特别好。” 同学们看过来,苏慧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陈瑞清不多做停留,又去到下一个学生那里指导。 第一节课下课时,何慕书领着一个男孩儿走了进来。 男孩儿叫黄伟杰,瘦瘦的,看起来很腼腆。 何慕书说:“他奶奶叫他过来学,你安排一个位子吧。” 黄伟杰默不作声地坐进陈瑞清安排的位子。 “老师,你的画笔好好画呀,你是在哪里买呀,我回家告诉我爸爸妈妈,让他们过年给我带一盒回来。”苏家立问。 “过年带回来?” “是啊,等到过年他们回来了,就会给我带好多东西回来,我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给我买。” “爸爸妈妈只有过年回来吗?”陈瑞清沉声问。 “当然啦老师,爸爸妈妈要出去打工赚钱。”苏兰接话道:“我们好多人的爸爸妈妈都在外面,我跟着爷爷奶奶,有的人跟着外公外婆。” “也有的人爸爸出去工作,妈妈在家里。” “我家就是啊,我和妈妈在家里。”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苏慧撑着下巴,无聊地听他们讲。 “但是苏慧不一样,她爸爸妈妈都在家里。”苏兰说。 陈瑞清问:“那你想不想爸爸妈妈也在家里呢?” 苏兰抿唇笑,有些不好意思,笑了几秒,轻轻点头。 苏慧想,其实她更羡慕小兰,至少她的父母是一条心的,为了孩子在外拼搏。她不想过现在这种生活,爸爸妈妈虽然在身边,可是爸爸从来都不去工作,不高兴的时候,还要对妈妈发脾气。 妈妈太辛苦了,她总是想,如果自己的父母也像别的父母一样是一条心,即使他们在外面工作,她也觉得幸福。 每个小孩都在自己的围城里,父母在身边的不一定幸福,父母在外的,也要面临与父母不亲近、思念父母的难题。 教室外,陈瑞清面色沉重。 “这里的留守儿童这么多吗?” 何慕书轻轻点头,淡声道:“大部分的孩子,父母总有一方,或者父母两个都在外面工作,孩子丢给家里的老人。这里的留守儿童是很多的,可是没有办法,不出去没有出路,赚不到钱就活不下去。” 阳光正好,落在陈瑞清的脸上,他忽然感到阳光如此滚烫,烫的他心头一颤。 教室里,孩子们认真画着画,有几个低声笑着说小话。 陈瑞清知道留守儿童的问题,但这是第一次接触这个群体,他没有想到,仅仅是在这么一个村庄,就有一大批这样的孩子。 他想,他可以做些什么。 第一天的课程结束,学生们拿着自己画的画返回家里,何慕书与陈瑞清离开学校会经过苏慧的家,恰好遇见何美秀在背一麻袋大米。 何美秀背到一半,突然大米一滑,她连带着大米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何美秀瘫坐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何慕书快步跑下了楼梯。 “何姐,怎么了?” 何美秀痛苦地扶着墙,摇头说:“脚崴着了。” “你先坐一下。”何慕书扶着她慢慢地起来,坐在了门口的板凳上。 “何姐,你先休息,我来。”陈瑞清忙说。 一麻袋大米重量不轻,陈瑞清第一次提提到半空就提不起来了。 又试了一次,勉勉强强抗到背上,吃力地问何美秀:“何姐,这要扛哪儿去啊?” 何美秀指了指屋子:“里面,放堂屋里面。” 陈瑞清咬着牙,一鼓作气跨越门槛扛进了家里。 就这么一趟,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 随手擦了擦汗,何慕书扶着何美秀慢慢进了屋。 “何姐,有茶油吗?我给你涂点茶油。” 何美秀指着堂屋角落说:“在那里,麻烦你拿给我,我自己来。” 何慕书找到了茶油,倒出一点,慢慢地涂抹在何美秀的脚上。 何美秀下意识缩了一下脚,何慕书轻声问:“疼吗?” 何美秀苦笑着摇头。 何慕书不说话了。 “大姐,麻袋这么重,怎么你自己扛呢?大哥呢?”陈瑞清问。 两个女人都没说话。 陈瑞清心里压着一团火。 “只擦油怎么行,得去医院。” 陈瑞清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屋里只两个女人,何慕书蹲在地上,一边擦油一边说:“是旧伤吧。” 她没抬头,却能感受到何美秀的目光。 何美秀轻轻“嗯”了声。 “前两天就崴了。” “脚崴了还没好,怎么就又继续干活了?” 何美秀停顿片刻,似是为自己找理由般笑了两下。 “家里没米了,总得做饭嘛。” “何姐,你有老公的。下次让他做吧。” 何美秀没有说实话,何慕书依稀记得,那会儿母亲脚崴了还没好,家里还有一点点米,够一家三口吃。苏烈华却邀请了几个朋友来家做客,要吃晚饭。 苏烈华不会管家里有没有米,没有米了,只会逼着何美秀去想办法。所以脚崴了,何美秀也得去扛米。 扛来了米,还得准备做一大桌子菜。 很多次何慕书想,母亲实在是太温顺了、太逆来顺受了,这明明是父亲自己的责任,却偏偏全都丢给母亲。 而母亲尽管身体受伤,心里难过委屈,却仍然默不作声地接受父亲的一切命令。 她心疼母亲,但也会想,如果母亲泼辣一点、有脾气一点就好了,那样母亲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陈瑞清找到了邻居家的三轮车,两个人扶着何美秀坐上车子,邻居开着三轮,载着几人去街上的医院。 一路上何美秀都没喊疼,额头却冒着冷汗。 医院不大,只能处理一些常规的小毛病。医生看过以后,开了几管药膏让何美秀回去擦。 还没坐多久,苏烈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想来电话那头他的语气极其差劲,何美秀眼眶含泪,何慕书再也受不了了,把电话夺了过来。 “……他妈的叫你做点什么事都做不好,别人的老婆都比你好,你到底有什么用!”苏烈华怒吼。 何慕书紧紧攥着手心,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 “你老婆为了给你宴客脚崴了,现在在医院,你骂她有什么用?她这幅样子还能给你做饭吗?有点良心就过来看看吧!” 苏烈华一听这声音,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她脚崴了?那谁来做饭啊?” 陈瑞清在一旁也听到了这句话,火气再也压制不住了。 一把抢过电话:“大哥,我真没搞懂你这思想啊,你老婆脚崴了,你一点都不关心,心里想的居然是谁来做饭?大哥,对待陌生人都没这么冷漠吧?” 苏烈华讪笑了两声:“我哪那么冷血,她在医院里是吧,我过来看看。” “不用了大哥,我们要走了。” 医院里头消毒水的气息太过浓烈,何慕书快步走到外头,扇了扇风,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胸腔起伏,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 情绪缓和下来以后,何慕书转过身,扶起何美秀,慢慢说:“何姐,不用管那么多,不是你的责任不要去管。今天你也做不了饭了,来我家吃吧。小慧好像去小兰家玩了,我给小兰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让她也过来。” 何美秀眼含热泪,低声说:“谢谢你,何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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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家暴

苏慧赶到何慕书租的房子里时,何美秀趴在沙发上,腿动弹不得。 苏慧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扑到何美秀身边,轻声问:“妈妈,疼吗?” 何美秀只是摇头:“不疼的。” 苏慧依然很难过。 她想为妈妈做点什么,可是好像她什么也做不了。 何美秀说:“妈妈没事,你去帮何老师洗菜,咱们今天麻烦了人家。” 何慕书在厨房里安静地做饭,听到客厅里的动静,抬头眨了眨眼,让眼泪流进眼眶里。 她对苏慧说:“这里不用帮忙的,去看看妈妈吧。” 陈瑞清把苏慧带出了厨房,给她倒了杯水,苏慧依然拘谨地坐着。 这么小的孩子,眼神却很老沉,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哀伤。 陈瑞清心下有些细密的疼。 在另一个时空里,没有他的出现,何慕书又是如何一个人度过这样的日子? 不能去多想。 他走到厨房,静静望着何慕书的背影,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这个拥抱极轻,何慕书却浑身一震。 几秒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这顿晚饭,吃的格外沉默。 倒是陈瑞清开口说:“何姐,你这段时间不方便,反正我要去学校上课,有什么活你尽管说,我来做。” 苏慧安静地吃饭,听着大人的交谈。 何美秀低头吃饭,这回没拒绝,只是苦笑道:“陈老师,麻烦你了。” 傍晚,苏烈华骑着摩托车,来接母女俩。 苏烈华笑着对陈瑞清两个人道了谢,但对何美秀没有半句关怀。 何慕书把何美秀扶上摩托车,天色已经晚了,她心里头隐隐有些担心。 她看着苏烈华说:“何姐脚崴了,干不了活,让她好好养一下。” 苏烈华点头笑:“那肯定,肯定不让她干活。” 苏慧抿着唇,何慕书摸了摸她的头,挠了挠她的掌心。 苏慧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问题就给何慕书打电话。 这一夜,何慕书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她想,自己想帮助母亲和苏慧,可是她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母亲的困境,并不是单…

苏慧赶到何慕书租的房子里时,何美秀趴在沙发上,腿动弹不得。 苏慧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扑到何美秀身边,轻声问:“妈妈,疼吗?” 何美秀只是摇头:“不疼的。” 苏慧依然很难过。 她想为妈妈做点什么,可是好像她什么也做不了。 何美秀说:“妈妈没事,你去帮何老师洗菜,咱们今天麻烦了人家。” 何慕书在厨房里安静地做饭,听到客厅里的动静,抬头眨了眨眼,让眼泪流进眼眶里。 她对苏慧说:“这里不用帮忙的,去看看妈妈吧。” 陈瑞清把苏慧带出了厨房,给她倒了杯水,苏慧依然拘谨地坐着。 这么小的孩子,眼神却很老沉,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哀伤。 陈瑞清心下有些细密的疼。 在另一个时空里,没有他的出现,何慕书又是如何一个人度过这样的日子? 不能去多想。 他走到厨房,静静望着何慕书的背影,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这个拥抱极轻,何慕书却浑身一震。 几秒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这顿晚饭,吃的格外沉默。 倒是陈瑞清开口说:“何姐,你这段时间不方便,反正我要去学校上课,有什么活你尽管说,我来做。” 苏慧安静地吃饭,听着大人的交谈。 何美秀低头吃饭,这回没拒绝,只是苦笑道:“陈老师,麻烦你了。” 傍晚,苏烈华骑着摩托车,来接母女俩。 苏烈华笑着对陈瑞清两个人道了谢,但对何美秀没有半句关怀。 何慕书把何美秀扶上摩托车,天色已经晚了,她心里头隐隐有些担心。 她看着苏烈华说:“何姐脚崴了,干不了活,让她好好养一下。” 苏烈华点头笑:“那肯定,肯定不让她干活。” 苏慧抿着唇,何慕书摸了摸她的头,挠了挠她的掌心。 苏慧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问题就给何慕书打电话。 这一夜,何慕书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她想,自己想帮助母亲和苏慧,可是她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母亲的困境,并不是单纯的给她帮助便能解决。她根里的思想若是不改变,即使形式上的分开,也无法让她真正脱离苦海。 第二天,陈瑞清上美术课的时候,何慕书便在何美秀家帮着干活。 早饭没有做,苏烈华一早就出门了,他不管何美秀腿不方便做不了饭,也不管苏慧没有早饭吃。 何慕书到的时候,何美秀正拄着扁担艰难地煮面。 苏慧没吃早饭,已经去上课了。 何慕书让何美秀坐着,她去做。 身体实在不方便,何美秀没有过多推拒,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何老师,小慧在学校还算乖吧?” 何慕书点头:“很乖,太乖了,何姐,小孩子太乖了,会被欺负的。” “是,是,她就是心太善。” 何美秀讷讷道。 “我以前,小的时候家里条件很不好,其实我觉得穷一点没什么,只要给足充足的爱和安全感,小孩子也能长成健全的人格。” 何慕书注意到了桌子上的电饭煲,她至今仍记得,从前如果自己过了饭点才吃饭,电饭煲总是断了电的,里头的饭总是冷的。可是如果苏烈华没有来吃饭,电饭煲里的饭永远是保温的、热的。 有时候,她实在搞不懂何美秀的心思。可是只有母亲对她好,母亲在辛苦地养育她。 这些小细节,她都可以忽视。 何美秀叹了口气。 “以前小慧很活泼的,口才又好,长大了上学了,性格就变内向了。” “她很懂事。何姐,小孩子太早懂事,也不是件好事。” “是是,我知道。可是这也没办法,有什么办法……”何美秀喃喃自语。 多说无益。 何慕书煮好面,盛在碗里,递给何美秀。 “小慧让她上完课再来吃吧,我再给她煮。” 煮完面,何慕书又帮着扫了地、喂鸡食。 等到美术课结束,陈瑞清与苏慧一同赶到家里,何慕书帮着煮了面,苏慧吃完想去洗碗,何慕书没让她动手。 前几天收下来的谷子需要晒,何慕书指挥着,和陈瑞清一同把谷子摊开,放在院子里晒太阳。 苏烈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有午饭吃吗?” 他也好意思问。 何慕书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想接他话。 苏慧说:“妈妈脚崴了,做不了饭,哪有午饭吃。” “谷子是谁晒的?” “何老师陈老师帮忙晒的。陈老师去搬谷子了,还有几袋谷子放在静静阿姨家,要搬回来。爸爸你去吧。” 苏烈华往锅里看了眼,锅里干干净净,他撇撇嘴:“有人去了我还去做什么。早饭随便吃了两口,现在饿了,你给爸爸煮个面。” 苏慧说:“我才不去,爸爸你要吃自己煮。” 苏烈华眼睛一瞪:“长这么大了,叫你煮个面都不煮,是不会还是不想?生你下来一点用都没有!” “反正我不煮!” 苏烈华瞪眼:“你煮不煮?不煮从我家滚出去!” 苏慧气红了眼,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我才不滚,要滚你自己滚!” “滚出去,滚出我家!”苏烈华愤怒地指着门口。 何慕书听到声音从院子里跑进来,一把将苏慧揽进怀里。 “你干嘛?你骂小孩子干什么?” “要她煮个面都不肯,现在都不听我的话,以后长大了更不听!和你妈一样没用!” 何慕书简直要气炸了,眼睛凶狠地盯着他。 苏烈华的气焰一下子降了一半。 “何老师,我骂我自己的女儿,你掺和什么?” “你让她煮面?她才几岁你就让她伺候你?你是个成年人,有没有廉耻?你怎么好意思这么理所当然?” “你怎么说话的,我尊重你有文化所以不和你争执,但你这么骂我,你别怪我翻脸。” “哪句话骂你了?就算骂你,闹出去看看你讲不讲理!” 苏烈华脸涨的通红,这里的动静也吸引来了陈瑞清,他忙的全身是汗,苏烈华一见他,压住了心里的冲动。 瞪着倚在门框上的何美秀,恶狠狠道:“你有出息,现在有了靠山饭也不做!” 何美秀冷着脸,却是一句话也不回。 苏烈华的眼睛在她与陈瑞清二人间流转,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从他们二人之间挤出去,狠狠推了一把何美秀,何美秀撞在门框上,抿着唇,一言不发。 何慕书越看越来气。 她把苏慧哄好,何美秀摸着苏慧的头,默默垂泪。 何慕书真是烦死了她这副模样。 “何姐,你刚刚,怎么不帮小慧说说话?” 何美秀愣住了。 “她爸爸要她滚,她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呢?她被打压了,妈妈明明在,明明看到了,却不为她出头,你让她心里怎么能有安全感?以后长大了,在学校受了委屈,也和你一样,只会隐忍,自己默默吃苦,这样的日子,你想让她过吗?” 苏慧听到这话,眼泪又流了出来。 陈瑞清默默退了出去。 何美秀的眼泪停在脸上,怔愣了许久。 “她和她爸爸的事,我能插什么嘴。” “你是怕他爸爸迁怒吗?怕战火波及到自己?可是何姐,这样的日子你要一直过下去吗?没有人为自己撑腰,就一直忍下去吗?” 何美秀捂着脸,啜泣了起来。 “你不懂,何老师,你真的不懂。我们这样的人,和你们这些读过书有知识有能力的女人不一样。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她的模样,又让何慕书心中也有些不忍。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过重,她谈了口气,平静道:“何姐,你别怕。我知道你一定过得很辛苦。” 何美秀把头埋进双膝,失声痛哭。 那段日子,何慕书与陈瑞清一有空便帮何美秀干活。 苏烈华是指望不上了,脏活累活,大多都只能靠着陈瑞清。 一个女人家里多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村子里的人看在眼里,难免会多出一些流言蜚语。 尽管陈瑞清有个名义上的女朋友,流言仍然甚嚣尘上。 他们两个年轻人不在乎,苏烈华却暗暗放在了心上。 某个夜晚,何慕书刚刚洗完澡,准备睡觉,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是何美秀的。 电话一接通,苏慧的哭声却在瞬间传来: “何老师,你快来啊,我爸爸在打妈妈,他把门锁上了,我打不开。” 何慕书的心像是突然被这哭声撕裂了,剧痛传来,一双脚却像灌了铅般。 她连衣服都忘了换,穿上拖鞋踉跄了一下,然后冲出了房间。 陈瑞清听到动静,却见她失魂落魄,满眼恨意。 他抓着她的手,无比冰凉。

第三十八章 离婚的种子

何慕书感到自己心里有一股气,这股气越涨越大,几乎让她失去理智。 两个人连夜赶路,抄着一条小道,跑到苏慧的家里,远远的,便能看见门口几位邻居围着,里头有小孩的哭声。 何慕书小时候,有一回苏烈华喝了酒,也是这样无缘无故冲进房间,冲着何美秀挥出拳头。 她吓傻了,而邻居也出门了,她一个小孩,边哭边趴在门口让爸爸不要打了,爸爸把门打开。 可是没有用,她听着里面的动静无能为力。 何慕书就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菜刀砍在门锁上,企图把门打开。 然而还是没有用,菜刀太钝,她的力气小,最后,是何美秀挣扎着开了门,她看见何美秀脸上身上的伤与血,看见苏烈华按着何美秀,无比狰狞的丑态,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她想杀了自己的父亲。 可是转念又想了很多。 也许她打不过,反被苏烈华抢走了菜刀,把她们母女伤了。 也许她真的杀了父亲,自己也要进少管所。 想了很多很多,最终,何慕书没有下手。 但仇恨的种子早已种下,那晚的阴影,在她此后的数年都挥之不去。 即便长大成人,即便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有能力养得起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过往回忆仍然会猝不及防浮现在脑海,让她无法抑制地掉眼泪。 眼泪不知是为谁,可能是母亲,可能是自己,可能只是太痛苦了,只想掉掉眼泪。 那种创伤没有办法修复,并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唯一可能的办法,是在创伤产生前便阻止其发生。 门还是锁着的,几个邻居在外头劝,何慕书冲进厨房想去拿刀,却见陈瑞清已经拿了斧头过来,重重几下,门便被砸出了巨大的裂缝。 陈瑞清双目猩红,显然是被气的。 里头的打斗声终于停了。 苏烈华打开了门,何慕书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混蛋!” 床上,何美秀的鼻子在流血,眼睛也红肿,苏慧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冲过去抱着何美秀,哭的浑身颤抖。 何慕书的眼泪也控制不住…

何慕书感到自己心里有一股气,这股气越涨越大,几乎让她失去理智。 两个人连夜赶路,抄着一条小道,跑到苏慧的家里,远远的,便能看见门口几位邻居围着,里头有小孩的哭声。 何慕书小时候,有一回苏烈华喝了酒,也是这样无缘无故冲进房间,冲着何美秀挥出拳头。 她吓傻了,而邻居也出门了,她一个小孩,边哭边趴在门口让爸爸不要打了,爸爸把门打开。 可是没有用,她听着里面的动静无能为力。 何慕书就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菜刀砍在门锁上,企图把门打开。 然而还是没有用,菜刀太钝,她的力气小,最后,是何美秀挣扎着开了门,她看见何美秀脸上身上的伤与血,看见苏烈华按着何美秀,无比狰狞的丑态,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她想杀了自己的父亲。 可是转念又想了很多。 也许她打不过,反被苏烈华抢走了菜刀,把她们母女伤了。 也许她真的杀了父亲,自己也要进少管所。 想了很多很多,最终,何慕书没有下手。 但仇恨的种子早已种下,那晚的阴影,在她此后的数年都挥之不去。 即便长大成人,即便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有能力养得起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过往回忆仍然会猝不及防浮现在脑海,让她无法抑制地掉眼泪。 眼泪不知是为谁,可能是母亲,可能是自己,可能只是太痛苦了,只想掉掉眼泪。 那种创伤没有办法修复,并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唯一可能的办法,是在创伤产生前便阻止其发生。 门还是锁着的,几个邻居在外头劝,何慕书冲进厨房想去拿刀,却见陈瑞清已经拿了斧头过来,重重几下,门便被砸出了巨大的裂缝。 陈瑞清双目猩红,显然是被气的。 里头的打斗声终于停了。 苏烈华打开了门,何慕书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混蛋!” 床上,何美秀的鼻子在流血,眼睛也红肿,苏慧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冲过去抱着何美秀,哭的浑身颤抖。 何慕书的眼泪也控制不住落下,她指着苏烈华,颤着声说:“报警,赶快报警,把他抓起来。” 苏烈华无所畏惧,气势更加凶狠:“我打我老婆,关你屁事!还说你们两个没事,你那个奸夫来救你咯!” 他的眼神在陈瑞清和何美秀之间转,毫不掩饰的讥讽。 陈瑞清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妈的!” 第一次爆出口,下一秒,拳头便招呼了上去。 他比苏烈华高大,一下便把苏烈华按在了地上。 “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男人,让老婆一个人养家,还打老婆,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这么小,对她会造成多大伤害?” 他还是太过文明,对待苏烈华这种无赖,这些话实在不痛不痒。 何慕书骂他:“把你的狗嘴巴放干净点!出轨的是你这个混蛋,出去鬼混的也是你,你要不要我说说你和谁睡在一张床上?没良心的狗东西!” 虽然是生物学上的父亲,可何慕书骂起来,丝毫没有愧疚不安。 何美秀不敢说出口的话,她来说。 苏烈华骂骂咧咧地闭了嘴,颇有些心虚地看了同村的邻居几眼。 邻居上来劝架,男的去与苏烈华说和,女的去安慰何美秀。 何慕书抱着苏慧,一边安慰她,一边自己却在掉眼泪。 遇到一个人渣,摧毁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家庭。 家庭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被迫成为他的化肥,都将被他拖进深渊。 也许今晚,在今后苏慧的人生里,仍然会是一段可怕的记忆,但是她比何慕书幸运一点点,她有人关怀,有人帮忙。 夜深了,邻居们都散去,苏烈华抽了几根烟,想进房,却见到堵在门口的陈瑞清。 陈瑞清抬眼,冷冷地看了他几眼,他讪笑了一下,进了另一间卧室。 陈瑞清关上门,里头只余何慕书三人。 正要说话,何美秀的手机响了。 她接通,扯着嘴角笑。 “没事没事,你想多了,你姐夫最近勤快了,不怎么打牌。” “我哪会有事?梦怎么能当真,你去睡吧。” “我隔得远,你替我去看爸妈,过几个月爸爸生日,我带小慧过去看他们。” “好,真的没事。嘉嘉的学费有着落了?好,没有你跟我说。” 是小姨。 何美秀和妹妹的感情很好,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即便在婚姻里受了很多委屈,也从不跟娘家人说。 父母年纪大了,不想让他们担心。隔得远,也帮不上忙。 妹妹自顾不暇,说了又有什么用? “何姐,离婚吧。” “离婚?”何美秀愣了下。 显然,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考虑离婚这个选项。 “离婚,离婚了我去哪儿呢,我要怎么养活小慧,别人又会怎么说我?又会怎么说我爸妈?” 女人考虑的事情,总是太多。 要顾及太多的人,于是习惯了忍气吞声。 以至于她们或许都忘了,自己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有感情,血肉之躯的人。她们并不是天生就要承受人生的所有苦难。 有逃离的选择,只是逃离这个选项好像在这些观念里是自私的,是会被人议论的,于是她们硬生生压制住了渴望。 “这又有什么怕的?难道,继续在一起,继续忍受他突如其来的脾气?毫无道理的猜疑?让苏慧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是她想要的吗?” “可是,离婚了,单亲家庭不是对孩子更不好?” “父母双全的家庭,父亲真的爱孩子吗?父亲给予孩子的究竟是爱,还是痛苦与恨?” 苏慧为何美秀擦着嘴角血迹,含着泪说:“妈妈,我想你离婚。” *** 长大后的苏慧回想起自己过去十几年的生活,虽然偶尔有不愉快,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对自己是单身家庭的孩子感到任何困扰。 她不羡慕别人父母双全,因为她的父亲一出现,只会破坏自己心中所描绘的伟岸的父亲形象。 没有所谓的父爱如山,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父严子孝。 父母离婚以后,苏烈华鲜少出现在苏慧的生活中。 每次出现,都装出伪善的笑容,随着时间的淡化,童年记忆里令人憎恶的父亲竟然在她的记忆里日渐模糊了。 只是苏烈华每每找她,便是朝她要钱,她对苏烈华依然不喜欢,但没有了恨意。 苏慧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当年会选择离婚。 何美秀温柔地笑。 “你忘了,你也想让我离婚?” “没有忘,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何美秀说:“还是因为你的何老师,她救了我,也救了你。” 何慕书,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苏慧不禁想,在另一个时空,她是如何面对那样破碎的家庭,那样艰难的人生? 想到此,苏慧有些难过。 某个刹那,两个时空里的一个人,都在为对方流泪。 “妈妈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我以前,想得太多,也太窝囊。虽然有时代局限的因素,有思想局限的因素,可我不得不承认,当时,我确实是缺少主观能动性。 “有时候我想,我要是泼辣的女人,他就不敢这么欺负我。我要是不要命的女人,他也会认怂。可是他就是瞧准了我是会忍让,一忍再忍的女人,所以有恃无恐。 “不过,我想的很清楚,这错不在我,我是受害者,不应该从我的身上找原因。应该谴责的,永远是你那个爸爸。我只是有些遗憾,没有早点离婚,让你跟着我白白受了很多苦。 “我也在想,那个时空的我,一直忍下去,没有过过几天舒坦的日子,怎么会这么苦呢?那个时空的慕书,活在那样的环境下,要经历过多少困苦,才能得到一个健全的人格?” 何美秀闭上眼,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苏慧也红了眼眶。 “你长大的性格和慕书的性格,真是很不一样。我总是想,她原本可以活的更开心,更轻松。原本,她也会变成一个更活泼的人。只是生活让她一步步变得沉默寡言,识人眼色,我很惭愧。作为母亲,很惭愧。” “妈妈,这不是你的错。” 苏慧抱着何美秀,轻声安慰。 “幸好,你听了她的话,我们在陈老师的帮助下,越过越好,这就值得了,不是吗?” 何美秀苦笑道:“我以前太傻了,她劝了我很多次,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你不知道,我有多傻……” 离婚的确不是一下就能做的决定,离婚一定是经历反复考量所做的决定。 至少在那晚,何美秀的心中虽种下了离婚的种子,但她确实,没有立马就做出决定。

第三十九章 明白爱的一刹那

离婚。 对于何慕书而言,离婚这个词可以轻易说出口,也可以轻易决定。 但在当下的时间点,当下的环境里,即便女人作为妻子处境艰难,但真正离婚的还是极少一部分。 何慕书的提议与人人所说的劝和不劝离理念背道而驰,而何美秀也仅仅只在那一晚有过念头,念头只是一刹那,脑海里便瞬间涌入了各种无法离婚的理由: 孩子还小,父母会被人议论,一个人养不起孩子…… 不想离婚,总是有各种理由。 那晚何慕书把何美秀与苏慧接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里。 她与苏慧睡在一张床上。 夜深了,苏慧一直没有睡着,侧着身子睁着眼睛,水盈盈的眼望着窗外。 月亮高悬,月光洒在她坚毅的脸庞上。 “老师,我还是有一点难过。” 苏慧忽然小声说。 何慕书柔声道:“还在心疼妈妈吗?” 苏慧抿了抿唇,眼睛飞速地眨,细小的风眼底的水花扇去,她说的话带了点鼻音。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很羡慕那些电视上的人,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很努力地工作,都对对方很好,我总是想,在这么温馨的环境下长大的小孩,该多么幸福。 “其实,我也会羡慕那些爸爸在外面工作的同学,即使一年到头回不了家,和爸爸关系也不亲密,可是我真的好羡慕他们,他们的爸爸为了他们那么努力地工作。 “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幻想我的爸爸很爱我,他会像个英雄一样保护我,会为我买漂亮的衣服,好玩的玩具,他就像语文课本里说的,是个不擅长表达,但父爱如山的爸爸。这样的爸爸也一定对妈妈很好……” 说到最后,苏慧已经说不下去了,哭声无法抑制地从她喉咙里溢出来。 何慕书小的时候就经常幻想,不是幻想成为有钱人家的女儿,而是幻想自己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 就如动画片里的三口之家一样,工作的爸爸,忙碌的妈妈,乖巧偶尔调皮的女儿。 这个家庭不必富有,贫穷也没关系,只要有爱就好了。一个人童年被给予的爱,将…

离婚。 对于何慕书而言,离婚这个词可以轻易说出口,也可以轻易决定。 但在当下的时间点,当下的环境里,即便女人作为妻子处境艰难,但真正离婚的还是极少一部分。 何慕书的提议与人人所说的劝和不劝离理念背道而驰,而何美秀也仅仅只在那一晚有过念头,念头只是一刹那,脑海里便瞬间涌入了各种无法离婚的理由: 孩子还小,父母会被人议论,一个人养不起孩子…… 不想离婚,总是有各种理由。 那晚何慕书把何美秀与苏慧接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里。 她与苏慧睡在一张床上。 夜深了,苏慧一直没有睡着,侧着身子睁着眼睛,水盈盈的眼望着窗外。 月亮高悬,月光洒在她坚毅的脸庞上。 “老师,我还是有一点难过。” 苏慧忽然小声说。 何慕书柔声道:“还在心疼妈妈吗?” 苏慧抿了抿唇,眼睛飞速地眨,细小的风眼底的水花扇去,她说的话带了点鼻音。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很羡慕那些电视上的人,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很努力地工作,都对对方很好,我总是想,在这么温馨的环境下长大的小孩,该多么幸福。 “其实,我也会羡慕那些爸爸在外面工作的同学,即使一年到头回不了家,和爸爸关系也不亲密,可是我真的好羡慕他们,他们的爸爸为了他们那么努力地工作。 “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幻想我的爸爸很爱我,他会像个英雄一样保护我,会为我买漂亮的衣服,好玩的玩具,他就像语文课本里说的,是个不擅长表达,但父爱如山的爸爸。这样的爸爸也一定对妈妈很好……” 说到最后,苏慧已经说不下去了,哭声无法抑制地从她喉咙里溢出来。 何慕书小的时候就经常幻想,不是幻想成为有钱人家的女儿,而是幻想自己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 就如动画片里的三口之家一样,工作的爸爸,忙碌的妈妈,乖巧偶尔调皮的女儿。 这个家庭不必富有,贫穷也没关系,只要有爱就好了。一个人童年被给予的爱,将会滋养这个人一生,让她拥有一个完整的人格,爱人的能力。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爱,不必质疑爱。 要等到何慕书十八岁的时候,她在街头看见等公交的老夫妻,丈夫给妻子倒出一杯保温杯里的热水,妻子自然地接过,如此平常的情景,十八岁的何慕书却大受震动。 她忽然间意识到,原来现实生活里真的有丈夫会为妻子做事,会做这么这么温馨的事。随即她的眼泪就出来了——其实这是多么多么小的事,怎么就能让她发现爱呢?怎么就能让她如此震撼?只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从没有为母亲做过任何一件事,哪怕是这么小的事。 那是何慕书第一次深切领悟爱的一刹那。 她为母亲感到难过,也为自己悲伤。 她自此对外界更加的警觉——因为不明白何为爱,所以更怕被欺骗。对于任何好意,都不会往情感上猜测,她觉得这是自己太过抬举自己。她更是惴惴不安,想将一切所得的恩情悉数返还。 何慕书活在了自己的世界,只有一个人的世界,才会让她有安全感。 此刻,拥有相同际遇的两个灵魂,已经长大成人的何慕书,望着年幼的哭泣的苏慧,细声细语地安慰。 “小慧,老师小的时候,也曾经和你有过一样的经历,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好惨好惨,怎么就投胎到了这样的家庭呢?那个时候,我也会偷偷地流泪,不敢让大人发现,因为大人,其实不会把小孩子的情绪当一回事。 “后来我长大了,慢慢地发现,这个世界上,真正幸福的人,其实是少数。我以为普通的正常的温馨家庭,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普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伤疤。 “小慧,你比老师要幸运一点点,老师那个时候,没有人能帮我。但是老师答应你,我一定会帮你,我也会帮你的妈妈。” 苏慧捂着眼睛,抽泣声渐渐止住。 她没有回头,而是哽咽着问:“真的吗?” “真的呀。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很喜欢,没有理由的,可能就因为,你是一个特别讨人喜欢的孩子。” 苏慧哭的更大声了。 何慕书轻轻拨弄她的发,任由苏慧放下防备,发泄情绪。 她明白,这样无条件的、没有理由的喜欢,正是这个年纪的苏慧所需要的。 燥热漫长的暑假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家暴之后,苏慧家中长时间的冷战开始了。 苏慧早已习惯父母之间这种相处模式,但这次比之前好一些,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 何慕书与陈瑞清经常去到她的家中开解何美秀,家里时常传来何美秀的笑,苏慧常常想,没有苏烈华在真好,爸爸不在,家里是多么快活啊。 五年级开学,何慕书仍然担任苏慧的语文老师。 何慕书为人安静,对待学生们温柔又耐心,她买了糖果和文具,在班级里实行奖励制度。 偏僻的小村庄里,孩子们都喜欢她的课,每一节课,都无比积极地举手回答问题。 苏慧也很喜欢她。 苏慧也知道,老师很喜欢自己。 老师在课堂上,总会叫她回答问题,她答对了,会笑着夸赞她。她答不出来,也会耐心地引导。不像别的老师,别的老师会体罚学生,何老师从来不会。 她喜欢何老师。 何慕书再次融入了这个地方,自己曾读过书的学校。 由于地方偏僻,交通不便,学校里自一年级开始,学生们便可以寄宿,只是却只有三年级以上的学生有晚自习。 一、二年级寄宿的小孩在夜晚便无人看管,一到夜晚便四处游荡。 实在是太小了,这正是自己都没法照顾好自己的年纪。 学校正想为这两个年级的学生们安排晚上的坐班老师,但老师们都不太愿意,毕竟算额外的工作量,也没有加班费。 何慕书与陈瑞清自告奋勇。 好在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级,管理起来不费劲,只需要保证学生们夜里不乱跑就行。 陈瑞清守在讲台上,一二年级的小朋友更天真,对他也更好奇。 这所村里的学校,在当时并没有强制学生穿校服的规定,因此在陈瑞清眼里,这群孩子清一色穿的都很简朴。 夏天的短袖,有的袖口已经微微破损,却还穿在身上。有的衣服脏了,也没有换。 这是一群家长不在身边,野蛮生长的孩子。 不用多问他便明白,这其中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 在下次晚自习时,陈瑞清拿来了画本与画笔,分给每个学生,他在黑板上作画,一只白色的粉笔能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杯子、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一匹奔跑的烈马…… 有的孩子对他充满了好奇,便安静地在纸上学着绘画。 有的孩子更爱玩乐,与同学小声地做着游戏,捂着嘴笑。 这样就挺好。 陈瑞清想,在夜晚他们除了安全,起码是开心的。 后来有一次,有个学生给他送了一个花环。 也是奇怪,二年级的小朋友,竟然有那么巧的手,用藤蔓与树叶,编织了一个又结实又好看的花环。 小朋友送给他时,有些害羞。 旁边另一个学生起哄说:“老师,你戴起来一定很帅。” 陈瑞清戴在头上,学生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师,你戴着好奇怪啊。” “花环是女孩子戴的,应该给何老师。” “老师,你去送给何老师吧。” …… 孩子虽小,却也明了他们之间暗涌的情谊。 提及何慕书,都了然于心地八卦起来。 “他们是男女朋友!” “真的!我听高年级讲的!” “他们住在一起,我街上的同学告诉我。” 陈瑞清在笑声中摇头:“我才不,这是送给我的,谢谢你陆安小朋友,你心灵手巧,真的很棒,老师都没做出这么精致的花环。” 陆安摸了摸头,笑道:“也不难。” “你能不能教教老师,让老师也做一个?” “老师你要送给谁?”立刻有八卦的小朋友问。 陈瑞清神秘一笑。 “我知道,一定是何老师!” “我就说吧!” 陆安只是一味地点头。 陈瑞清把他叫到讲台上,低声问他:“陆安,你喜欢画画吗?” 陆安点头。 陈瑞清摸了摸他的头。 “好,坚持下去,先读好书。老师先给你一套工具,如果你想学,你就来找我。如果你之后还学的下去,也来找我。” 陆安眼眶泛红,有点不好意思看他。脸也红红的,安静地点了点头。

第四十章 哭泣的小孩

学校里的老师大部分也都曾教过何慕书,如今何慕书与他们意外成了同事,在同一个办公室备课,在他们跟前仍然会有种拘束感。 她性子安静,不像陈瑞清短短时间已和老师们混熟了。何慕书在办公室里不爱说话,老师们都已婚,待在一块儿除了学生情况,谈论更多的是婚姻,这方面何慕书不感兴趣,也插不进话。 “何老师,你和陈老师什么时候结婚啊?” 何慕书脑袋有几秒懵了,“结婚?” 张思老师笑道:“你和陈老师这个年纪也可以结婚了,你们谈了多久了?见过父母了吗?” 张思四十多岁,问及何慕书这个话题,倒不完全是八卦,更多的是作为长辈的关怀。 “还早呢,我们还没有见父母。” 何慕书搪塞道。 “那你们谈了几年了?你怎么也不急呢。女孩子的青春是很宝贵的。” “没多久,我们才毕业呢。张老师这事儿急不来,太早也不是好事。” “胡说,早点结婚生小孩,把人生大事完成了,以后就轻松了。” 张思靠在椅子上感慨。 教思想品德课的王环也插嘴道:“张老师这你就不懂了,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想那么早结婚,都想趁着年轻好好玩儿。不像我们那个年代,你看我吧,二十二岁就生了小孩,孩子一生就被牵绊住了,要我看,晚生是福。” 说话间,陈瑞清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编织的花环。 他将花环放到何慕书头上,满意地笑了笑,好看。 何慕书取下来看,“什么时候做的?” “今天,喜欢吗?” 何慕书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对着花环评价:“手艺还行。” “作业改完了?等你下班。” 何慕书说:“还剩一沓。” “那我和你一起改。” 陈瑞清分了一大半的作业,拿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改作业去了。 张思和王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 “何老师,你命好,陈老师会疼人。”张思打趣道。 何慕书脸有点红:“别乱说。” “这话我赞同,张老师说的对。”王环也附…

学校里的老师大部分也都曾教过何慕书,如今何慕书与他们意外成了同事,在同一个办公室备课,在他们跟前仍然会有种拘束感。 她性子安静,不像陈瑞清短短时间已和老师们混熟了。何慕书在办公室里不爱说话,老师们都已婚,待在一块儿除了学生情况,谈论更多的是婚姻,这方面何慕书不感兴趣,也插不进话。 “何老师,你和陈老师什么时候结婚啊?” 何慕书脑袋有几秒懵了,“结婚?” 张思老师笑道:“你和陈老师这个年纪也可以结婚了,你们谈了多久了?见过父母了吗?” 张思四十多岁,问及何慕书这个话题,倒不完全是八卦,更多的是作为长辈的关怀。 “还早呢,我们还没有见父母。” 何慕书搪塞道。 “那你们谈了几年了?你怎么也不急呢。女孩子的青春是很宝贵的。” “没多久,我们才毕业呢。张老师这事儿急不来,太早也不是好事。” “胡说,早点结婚生小孩,把人生大事完成了,以后就轻松了。” 张思靠在椅子上感慨。 教思想品德课的王环也插嘴道:“张老师这你就不懂了,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想那么早结婚,都想趁着年轻好好玩儿。不像我们那个年代,你看我吧,二十二岁就生了小孩,孩子一生就被牵绊住了,要我看,晚生是福。” 说话间,陈瑞清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编织的花环。 他将花环放到何慕书头上,满意地笑了笑,好看。 何慕书取下来看,“什么时候做的?” “今天,喜欢吗?” 何慕书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对着花环评价:“手艺还行。” “作业改完了?等你下班。” 何慕书说:“还剩一沓。” “那我和你一起改。” 陈瑞清分了一大半的作业,拿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改作业去了。 张思和王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 “何老师,你命好,陈老师会疼人。”张思打趣道。 何慕书脸有点红:“别乱说。” “这话我赞同,张老师说的对。”王环也附和。 见两个小年轻红了脸,王环便道:“我要走了,张老师,我们一起?” “好,别打扰他们。” 何慕书的脸变得绯红。 一转眼,发现陈瑞清正直勾勾望着自己,她板着脸道:“快改作业,我饿了要回去吃饭。” 陈瑞清笑了两下,听话地继续批改起来,嘴里说道:“慕书,张老师眼光挺好。” 改完作业又收拾办公桌,杂七杂八地忙了一会儿,天色已经接近傍晚。 这天是周三,每周三学校的下午只有两节课便放学,住宿的小孩可以全部回家。因此等到他们离开办公室时,不止老师们都离开了,学生们也都回家了,整个学校空荡荡的。 关上办公室的门,何慕书一摸口袋,发现钥匙落在了教室的讲台抽屉里,忘记拿了。 “我去拿钥匙。” “一起。” “不用了你在这儿等我。” 何慕书匆匆赶去四年级的教室,刚刚走到教学楼梯口,便听到一阵细小的抽泣声。 天色渐晚,这声音来源不明,又极其隐秘,叫人听了心里不住的发凉。 何慕书停下脚步,心中发怵,高声问:“谁在哭?” 哭声停了,却没有人应。 更诡异了。 楼梯下方的空间里,忽然传来响动。 何慕书寻着声音瞧去,只见一个小孩蹲在那里,一张泪眼朦胧的脸警觉地看着她。 见到那张脸,何慕书才松了口气。 是一个三年级的学生。凭着记忆和这几个月在学校接触到的情况,何慕书已经了解学校哪些学生走读哪些是住宿。这个学生是住宿生。 “这么晚了,怎么没回家?” 学生从楼道里走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奶奶说今天晚上她不在家,要我去思思姑姑家借宿一晚。” “张思老师吗?你先过来,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女孩哭着说:“我不好意思说。” 何慕书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动作很轻柔。 小姑娘叫张乐乐,应该是哭了很久,眼睛都肿了。 “你吃晚饭了吗?” 她摇头。 “那你跟我走。” 何慕书拿了钥匙,领着张乐乐去找陈瑞清。 “怎么了?” 陈瑞清远远问。 情况还不是很清楚,何慕书简短道:“她没回家,也没吃晚饭,先带她去吃个饭。” 途径何美秀家,何美秀正从屋里走出来,遇见了他们。 听说张乐乐没吃饭,热情好心地欢迎他们进来。 何美秀与苏慧刚刚吃完晚饭,还有饭菜,但只够一个人吃。 张乐乐吃着饭,情绪稳定了下来。 一边抽噎一边解释:“星期一我来上学的时候,我奶奶就告诉我了,她说她今天要去很远的地方喝喜酒,太远了她在那里住一晚,明天才能回来,叫我今天不要回去了。思思姑姑是我们村的,认识我奶奶,奶奶说让我去找她。” “奶奶和张思老师说了吗?”陈瑞清耐心问。 张乐乐摇头:“奶奶没有手机,她用别人家的电话打电话打不通,她让我去找思思姑姑就好。思思姑姑人好,她会让我住一晚的。” 陈瑞清垂下眼,摸了摸她的头:“好,老师知道了。你不要担心,今天有晚饭吃也会有住的地方。” 张乐乐含泪点头。 何慕书走到外头给张思打电话,一说情况,张思也很惊讶。 “我是认识乐乐,也认识她奶奶,但我也不知道今晚这事儿。行你等等我,我马上过来。” 张思刚坐上麻将桌,挂断电话便赶了过来。 张思到的时候,张乐乐也吃完晚饭了,一见到张思,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张思心疼地给她擦眼泪。 “这孩子从小胆小,也不敢跟我说,这有什么。” 她捧着张乐乐的小脸说:“乐乐,我们是一个地方的,我们也是亲戚呀,奶奶要你说你就要跟姑姑说呀,奶奶是信任姑姑才叫你来找我的,下次一定要说,知道吗?” 张乐乐哭着点头。 张思跟他们解释道:“这孩子家里就一个奶奶,父母都不在了,条件困难,我们一个村里的,或多或少都会帮衬他们。我和她奶奶也熟,老人家肯定是没办法才会让她来找我。” “那她们靠什么生活?一个老人一个小孩,收入来源呢?” “国家有一点补助,老人家自己还种了田,有一个小儿子在外面打工,每年寄一点钱过来。紧紧巴巴地过,凑合过吧。” 张思说起她家的情况,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何老师,陈老师,真的是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碰到她,我以后知道这事儿我自己心里都愧疚。” 在何美秀家闲聊了一会儿,把张乐乐交到了张思手上,二人才继续赶路回家。 “慕书,村子里真安静。” 深夜,村子里安静又黑暗,最明亮的,是头顶的星空。 打着手电筒,两个人走在村庄里。 “慕书,这里没有人过来资助学生吗?” “没有。”何慕书想了想,解释道:“这里很穷,可是,也不是最穷的地方。虽然马路崎岖,但至少是柏油马路。虽然每天只有固定时间的几辆客车进城,可至少是有的。虽然学校教育落后,可是在学校里学生们基本的生活也能保障。 “你看,虽然每个人过的拮据,但都上的起学,穿的起衣服,吃的上饭,只是穷了点。所以,没有人会资助这样的地方。这种地方太多了,不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慕书,那就让我做第一个吧。” 何慕书停下了脚步,深夜里,陈瑞清目光灼灼。 “如果我不知道那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可是我看到了,我知道了,我不能让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如果我有能力去帮助别人我却没有,这愧对我的良心。” 陈瑞清掷地有声。 何慕书望着他,慢慢地,笑了起来。 他的确是一个善良的、有正义感的男人,她没有看错他。 就像当日在斯特拉斯堡看到落魄的她生出援手一般,他也选择对这里身处困境的学生施以援手。 这是陈瑞清一定会做的事。 “如果你想做就去做,我支持你。” 何慕书接着道:“陈瑞清,你是个好人。” 得到何慕书这句话,陈瑞清耳朵根子莫名滚烫。 路上氛围轻松起来,途径一户人家,家里亮着灯,何慕书抬头一看,只见门前一对黏糊糊的人影走进了屋里,关上了大门。 何慕书追了上去,大门紧闭,只有缝隙里透出一点光。 好在木屋有一点缝隙,何慕书趴在缝隙上,看清了滚在床上的人—— 苏烈华,和别的女人。

第四十一章 LZ捉奸现场

苏烈华出轨,这是何慕书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 出轨这种情况发生在苏烈华身上,好像也不足为奇,他本就是个吃喝嫖赌样样沾的人。 何慕书始终记得,自己当时大概六岁,那年何美秀带着她去小姨家做客,何美秀当时一整天脸色都不太对劲,虽然笑着,可那笑很苦,整张脸特别憔悴,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悲伤。 晚上,何美秀与小姨以为她睡着了,说起了当时发生的事。 何美秀撞见了苏烈华出轨,她亲眼见到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勇气与丈夫当面对峙。 她的心里很苦,她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偏偏她就是那样一个胆小隐忍又懦弱的女人,她只能与自己的妹妹倾诉。 何慕书懂事的很早,其实她明白出轨是什么意思,她背对着母亲与小姨,听着母亲低低的哭声,默默流眼泪。 她共情了母亲的苦难,可是无法驱散母亲的悲伤。 此刻,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何慕书,慢慢地后退了一步,她的动作极其小心,生怕发出一点点响动,惊动了床上的奸夫淫妇。 陈瑞清便接着好奇地探了过去,他看见了白花花的躯体,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何慕书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用嘴型说:“守在这里。” 陈瑞清不明所以,只是乖乖照做。 何慕书快步离开,而后小跑,夜风吹起她的衣摆,她感到那风很清凉,全身心却随着奔跑愈发滚烫。 她在做一件大事。 她要把这件丑事闹得人尽皆知,闹得纸包不住火,她要看看,她的父母到底能不能因此分开。 何美秀的家里,张思与张乐乐正要离开,何慕书见状,故意大叫了一声:“何姐!” 何美秀走了出来,张思二人也回头。 “何老师,你怎么又回来了?跑这么急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何慕书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装作大惊失色地看了看张思,又看了看何美秀,一副难以启齿左右为难的模样。 张思本就八卦,如今更好奇了,上前几步抓着何慕书的手臂说:“何老师,…

苏烈华出轨,这是何慕书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 出轨这种情况发生在苏烈华身上,好像也不足为奇,他本就是个吃喝嫖赌样样沾的人。 何慕书始终记得,自己当时大概六岁,那年何美秀带着她去小姨家做客,何美秀当时一整天脸色都不太对劲,虽然笑着,可那笑很苦,整张脸特别憔悴,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悲伤。 晚上,何美秀与小姨以为她睡着了,说起了当时发生的事。 何美秀撞见了苏烈华出轨,她亲眼见到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勇气与丈夫当面对峙。 她的心里很苦,她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偏偏她就是那样一个胆小隐忍又懦弱的女人,她只能与自己的妹妹倾诉。 何慕书懂事的很早,其实她明白出轨是什么意思,她背对着母亲与小姨,听着母亲低低的哭声,默默流眼泪。 她共情了母亲的苦难,可是无法驱散母亲的悲伤。 此刻,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何慕书,慢慢地后退了一步,她的动作极其小心,生怕发出一点点响动,惊动了床上的奸夫淫妇。 陈瑞清便接着好奇地探了过去,他看见了白花花的躯体,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何慕书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用嘴型说:“守在这里。” 陈瑞清不明所以,只是乖乖照做。 何慕书快步离开,而后小跑,夜风吹起她的衣摆,她感到那风很清凉,全身心却随着奔跑愈发滚烫。 她在做一件大事。 她要把这件丑事闹得人尽皆知,闹得纸包不住火,她要看看,她的父母到底能不能因此分开。 何美秀的家里,张思与张乐乐正要离开,何慕书见状,故意大叫了一声:“何姐!” 何美秀走了出来,张思二人也回头。 “何老师,你怎么又回来了?跑这么急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何慕书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装作大惊失色地看了看张思,又看了看何美秀,一副难以启齿左右为难的模样。 张思本就八卦,如今更好奇了,上前几步抓着何慕书的手臂说:“何老师,你慢点说,有什么我也能帮得上手的。” 何慕书闭了闭眼,咬牙说:“何姐,你们跟我来吧!对了,乐乐和小慧不要跟过来了,你们留在家里玩儿。” 张思与何美秀叮嘱了两个小孩几句,留她们在家里,随着何慕书匆匆离开。 邻居此时正端着一盆水往外倒,见到她们几人的怪异举止,高声问:“哎,你们急急忙忙去哪儿啊!” 张思头也没回,语气里带点兴奋:“出事了!” 到底是什么事?没人说,听者便更加好奇。 邻居放下脸盆,快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在何慕书身后,何美秀问:“何老师,到底怎么了,你先跟我们说一下吧。” “嘘。”何慕书示意她们不要说话。 靠近捉奸现场,一股子淫靡浪荡的污言秽语传来。 越靠近,男人的声音便越发清晰,几人也听了出来。 何美秀面色惨白,张思透过缝隙,瞧见了里面的模样,惊的瞬间捂住嘴巴。 如今发现苏烈华出轨现场的,再也不是何美秀一人。 有了旁人在,她再做缩头乌龟,那就活该被人骑到头上拉屎。 旁观的几人对其既同情又义愤填膺,何慕书低声说:“何姐,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你放心,你是受害者,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几双眼睛注视着何美秀,这个逆来顺受的女人,今天终于硬气了一把。 她气势汹汹用力拍着女人的门,大声叫道:“苏烈华,王梅,你们两个狗男女给我滚出来!” 她重复着这句话,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其他几人也帮着为她叫人,不一会儿,原本安静的村庄热闹了起来,周围的几户人家齐齐点灯,陆续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人爱看热闹,大部分也有一颗正义心,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都帮着何美秀喊门。 床上偷情的男女眼见奸情败露,迅速穿好衣服,却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我就说嘛,老早就看到烈华有几个晚上偷偷摸摸爬进王梅家,我都不敢和你说呀美秀。” “也就是欺负王梅男人在外面打工,没人管她。等她男人回来知道了那就完咯。” “苏烈华,你出来啊,你一个大男人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平时吹牛吹的自己多牛逼,谁不知道你,就是靠老婆养的。” 有人早就看不惯他,现在正好能出一口恶气,爽极了。 自从何慕书带着何美秀一群人赶来后,陈瑞清便好似个旁观者,旁观着这一出闹剧。 何慕书表演的卖力,何美秀哭的伤心。 他明白,何慕书是在拼尽全力让父母分开。 可他接受的教育却无法让他在此时说出什么污言秽语的话。 这扇门迟迟没有打开,陈瑞清从地上找来一块扁平的木块,穿过门栓的缝隙,将堂屋的门闩一点点打开。 一拨人涌了进去,苏烈华与王梅脸色赤红,羞愧地背过身。 何美秀扑上去,往苏烈华身上一连扇了十几个巴掌,打的苏烈华脸都肿了起来,脸上五个手指印极其明显。 他脸色阴沉,明显想还手,但一看何美秀身后的一众人,硬生生忍了下来。 打完奸夫,何美秀又去打淫妇,才打完三个巴掌,苏烈华便拉住了她。 “够了!你有完没完!”他怒斥她。 他明显是心疼王梅,挡在王梅身前,重重把何美秀推开,何美秀差点撞到了桌子。 何美秀的心抽疼,她指着苏烈华撕心裂肺地骂:“苏烈华,你没有良心啊,你真的一点都没有良心!外面的是坨狗屎你都要去吃,你连畜生都不如!” 何慕书揽着她的肩安抚她,苏烈华怒骂道:“这是我们的家事,有事家里解决。哭什么哭,烦死了!” 何美秀浑身发抖,涕泗横流,头发也乱了,看起来,居然和被捉奸的王梅一样狼狈。 她的眼中有着刻骨铭心毫不掩饰的恨意。 丈夫不知悔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依然护着情人,她的颜面尽失。 何慕书安抚着她,心里有一点心疼,但更多的,是如湖水般的平静。 她的人生里太多戏剧的事情,这样的场面已经无动于衷了。她只是希望,母亲能觉醒。她也好奇,经此一事,父母二人的关系又该走向何种境地。 世上可能没有她这种女儿,她想方设法地让母亲撞破父亲的外遇,让母亲与父亲在旁人眼里颜面扫地,目的只是为了让父母离婚。 这一晚,苏家的八卦瞬间在村子里传开。 不少人上门探望何美秀,有的是真心安慰,有的是打着安慰的名义来看笑话。 何美秀的已经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她哭了很久,面容憔悴,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 旁人劝她,她听着,翻了个身,眼泪又忽然落了下来。 女儿苏慧自然明白家里发生了何事,母亲没有心力做饭,她便懂事地为母亲煮面条,她把面条端到何美秀床前,何美秀难受的吃不下去。 苏慧摸着何美秀的头发,趴在她身边,悄声说:“妈妈,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何美秀闭上眼睛,苦涩地泪水流了下来。 何慕书也来探望她,何慕书带来牛奶水果,给苏慧做了一顿香喷喷的饭,何美秀不太愿意见到她。 苏慧却依然对何慕书喜欢又尊敬。 她安静地吃着何慕书做的饭,没有一句抱怨。 何慕书看着她稚嫩的模样,情不自禁笑了笑。她问苏慧:“小慧,是老师带你妈妈去的,你怪老师吗?” 苏慧摇头,认真地说:“这不是老师的错,这是我爸爸的错。他犯了错被发现了,犯了错就应该被发现,不然更对不起妈妈。” 那天,王梅也来了。 这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以道歉的名义,来劝何美秀: “我和苏大哥真的是第一次,何姐,你不知道我一个女人在村里多难过,要不是苏大哥过来帮我干干活,我哪里能撑得下去。 “那天晚上苏大哥和我喝了点酒,我们情不自禁就…… “哎呀说来说去都是我们的错,何姐,你要想开点,苏大哥还是你的男人……” 何美秀突然翻身坐起,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 “贱货!” “你骂谁呢!”王梅捂着脸,尖厉质问。 何慕书闯进来,冰冷道:“骂你呢,不要脸的贱货!” 王梅在她俩之间看了看,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啊,你们一起欺负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她离开时,苏慧伸了下脚,王梅走得急,没注意路,一下子就被绊倒了。 她狼狈地摔在地上,她一向爱漂亮,如今腿擦伤了,高跟鞋的鞋跟也坏了。 苏慧骂她:“丑女人!”

第四十二章 不会放弃

房间里,何美秀翻过了身,背对着她们。 她闷闷道:“何老师,我没事,你走吧。” 屋子里昏暗狭小,何美秀甘愿缩在一个并不舒服的壳里,尽管她在这个壳里过得并不舒服,甚至压抑,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改变本身,是比承受痛苦更困难的事。 王梅刚走,苏烈华从外头走了进来。 苏慧挡在何美秀身前,气势汹汹,颇有种要保护母亲的架势。 苏烈华一改往日的凶狠,倒是语气特别柔和地说:“我去买了点排骨,晚上做给你吃。” 见何美秀没理他,他看向何慕书,皮笑肉不笑,眼睛阴沉沉的。 “何老师,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在就不合适了吧?” 他朝苏慧使了个眼色:“带你老师出去,我说呐,人就别太多管闲事。” 何慕书退出了房间,见苏烈华要关上门,她立马抵上门板,警告道:“别想乱来。” 苏烈华冷哼了一声:“管的真多!” 何慕书依然紧紧抵着门,苏烈华关不上,烦躁地摆了摆手:“不打人不打人!我安慰安慰她!真是有病!” 何慕书慢慢把手放了下来,苏烈华「砰!」地一声关上门,何慕书听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习惯性的不安让她不敢离开,她就守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慢慢地蹲了下去。 苏慧小声说:“爸爸就会装。” 何慕书看着她,眼神很温柔。 “爸爸这几天回家吗?” 苏慧点头,叹了口气。 “妈妈难受死了,爸爸就做饭,我知道他是装的,等过几天,又要每天都见不到人影了。好多人来我们家,骂爸爸,安慰妈妈,让他们不要离婚。” 何慕书压低声音问:“那你喜欢这样的爸爸吗?” “不喜欢。”苏慧摇着头,很直白地说。 房间里,苏烈华的声音轻柔,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过了很久,苏烈华推开了门,看起来心情颇好。 他看都没看何慕书,只是对苏慧说: “小慧,今天爸爸给你露一手,爸爸的厨艺可好了,你今天要多吃饭。” 何慕书快步走进房间,只见何美秀拿着纸正在…

房间里,何美秀翻过了身,背对着她们。 她闷闷道:“何老师,我没事,你走吧。” 屋子里昏暗狭小,何美秀甘愿缩在一个并不舒服的壳里,尽管她在这个壳里过得并不舒服,甚至压抑,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改变本身,是比承受痛苦更困难的事。 王梅刚走,苏烈华从外头走了进来。 苏慧挡在何美秀身前,气势汹汹,颇有种要保护母亲的架势。 苏烈华一改往日的凶狠,倒是语气特别柔和地说:“我去买了点排骨,晚上做给你吃。” 见何美秀没理他,他看向何慕书,皮笑肉不笑,眼睛阴沉沉的。 “何老师,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在就不合适了吧?” 他朝苏慧使了个眼色:“带你老师出去,我说呐,人就别太多管闲事。” 何慕书退出了房间,见苏烈华要关上门,她立马抵上门板,警告道:“别想乱来。” 苏烈华冷哼了一声:“管的真多!” 何慕书依然紧紧抵着门,苏烈华关不上,烦躁地摆了摆手:“不打人不打人!我安慰安慰她!真是有病!” 何慕书慢慢把手放了下来,苏烈华「砰!」地一声关上门,何慕书听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习惯性的不安让她不敢离开,她就守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慢慢地蹲了下去。 苏慧小声说:“爸爸就会装。” 何慕书看着她,眼神很温柔。 “爸爸这几天回家吗?” 苏慧点头,叹了口气。 “妈妈难受死了,爸爸就做饭,我知道他是装的,等过几天,又要每天都见不到人影了。好多人来我们家,骂爸爸,安慰妈妈,让他们不要离婚。” 何慕书压低声音问:“那你喜欢这样的爸爸吗?” “不喜欢。”苏慧摇着头,很直白地说。 房间里,苏烈华的声音轻柔,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过了很久,苏烈华推开了门,看起来心情颇好。 他看都没看何慕书,只是对苏慧说: “小慧,今天爸爸给你露一手,爸爸的厨艺可好了,你今天要多吃饭。” 何慕书快步走进房间,只见何美秀拿着纸正在擦眼泪。 “他做什么了?何姐?” 何美秀摇头,叹了口气,扯着嘴角对何慕书笑了笑。 “没做什么,何老师,这几天辛苦你了。不过,我也没事了,以后,你也少来吧。” 何慕书的动作一僵。 “少来?何姐,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们都劝你不要离婚,所以你就不离了?” “何老师,我想清楚了,夫妻过日子是过自己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谁没点摩擦呢。她爸已经跟我保证了,以后和那个女人断了,也会和我一起养养牲畜,明年把田垦出来种水稻。他会改的,他还要和我回娘家过生日呢。” “他会改?他跟你说他会改你就信了?何姐,你怎么会这么天真?你和他生活在一起那么久,你还不知道他的为人吗?” “他会改的,他这几天就做的很好,我总得给他一次机会是不是?人就是不断进步的。” 何美秀不断说着这几句话,却始终不与何慕书的目光对视,看起来颇有种自欺欺人的味道。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何慕书的音调突然拔高,她死死抓着何美秀的手腕,眼眶发红。 “你就甘心自己一辈子骗自己,被一个男人蹉跎自己一辈子吗?你就忍心,让你的女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长大,以后让她连基本爱的认知都失去?” 她质问着何美秀,也像是在质问另一个时空的母亲。 “何慕书!” 房间外,男人面色阴沉,乌云密布,目光无比狠厉。 苏烈华一步步走了进来,全身的气势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他会突然动手。 “妈的老子早就想骂你了!管的真他妈宽,非得把老子整得家破人亡你才甘心是吧?!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是个老师我就不敢打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王八蛋!” 何慕书天性沉静,性格也偏好和平。但一旦遇到自己家的这堆烂事儿,特别是苏烈华这个人,骨子里便升起一股反抗基因。 一如此刻,苏烈华越骂她,她浑身的血液越沸腾,恨不得化身江湖上的侠客,和苏烈华来一次恩怨大战斗。 “你还有脸说我?满口谎话自私自利薄情寡义,一点责任心都没有的男人,你哪来的脸骗你老婆?你做这么多亏心事小心走在路上都被雷劈!” 苏烈华的怒气也一直在上升,紧紧攥着拳头,几乎就要动手了。 “你他妈的,真以为老子不会打你?啊?” 他几步逼了上来,就在此时,有人在他背后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动一个试试?” 陈瑞清比他高半个头,恰好背着光,微微低头看苏烈华时,整张脸陷在阴影里,只那双眼睛又冷又狠,有种迫人的窒息感。 苏烈华用力动了动肩膀,甩开陈瑞清的手。 “你们两个来逼老子是吧?真当村里是你们横行霸道的地方了?” 陈瑞清定定看着他:“我们不针对村子里的任何人,我们只针对你。当然,如果你敢叫上其他人找我们闹事,我保证你这辈子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苏烈华却在那股平静中探寻到一丝隐秘的信号,片刻的对峙后,他冷哼了一声。 “我不管你们以前对我老婆灌输了什么,只是以后,谁要是再敢跟我老婆乱说,我绝不饶他。” 苏烈华离开了房间。 卧室里,何美秀呆愣愣地,何慕书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离开了。 陈瑞清跟上她的脚步,他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慕书,我学了炒米粉,今晚做给你吃,好不好?” 他故意挑开话题问她。 她的表情木木的,眼睛里却还有刚刚争执间产生的红血丝。 他很怕她会突然哭出来。 这样的情景,她想哭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 “好。”何慕书说。 然后她坐在一棵树底下,目光平静地望着头顶的天空。 “慕书,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们怎么样才会离婚。” “还不死心?你妈妈遇到这种事也没想过离。” “早猜到了。”顿了顿,何慕书问他:“陈瑞清,你觉得你妈妈更爱你父亲还是你?” 她这问题刁钻,陈瑞清开始认真思索。 他想了想,说:“我妈妈最爱自己,我和我爸爸,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更爱哪个。不过能确定的是,她很爱我们两个人,我爸爸也一样。慕书,我觉得家庭里去争论谁最爱谁,是不必要的,每个家庭的情况又不一样。 “我想在你的家里你妈妈应该比起你爸爸更爱你,但是在我的家庭里,我父母就算把我排最后,我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何慕书听到他的答案,很轻地笑了笑。 然后,她摇着头说:“我妈妈可能不是最爱我。”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才突然带了点哽咽。 但她控制了情绪,静静地继续道:“如果爸爸没回来吃饭,家里面的电饭煲里,米饭一定是热的。如果我没回来吃,那米饭一定是冷的。其实,这是一个很小的事,我妈妈可能从来都没有注意,这就是她下意识的行为。 “我以前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小心眼了,妈妈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还记着这么一件小事,太不应该了。我想,可能是妈妈怕爸爸吃到冷的饭,会骂她或者打她。 “但是后来我发现,即使我趁着妈妈不注意故意把电饭煲的电源关掉,爸爸吃到冷的饭,他也不会发脾气。那个时候我就想,其实我妈妈内心深处,还是爱我爸爸。 “是啊,就是这么一个烂的男人,我妈妈还是舍不得他,还是喜欢他。 “陈瑞清,我刚刚有一瞬间的确很难过,可是我马上又想通了。我妈妈深陷泥潭,她一个人是走不出来的,而除了她自己,只有我能帮她,所以我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用各种方法拉她一把。” 说出了心里话,何慕书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轻盈了。 她对陈瑞清笑笑:“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微风拂面,陈瑞清望着何慕书的笑脸,有些微晃神。几根发丝粘在了何慕书脸上,他情不自禁伸手,为她拨动发丝。 指尖触到何慕书光滑温暖的脸,他感到耳根滚烫,将头发拨开便迅速收回了手。 他用笑声掩饰尴尬:“你想的通就最好了,慕书,我支持你。”

第四十三章 我在

“慕书,去旅游吧。” 回去的路上,陈瑞清提议道。 “我查过了,这边有一个很有名的古城,我们周末去玩两天,星期天回来,就当散散心。” 说起来,这些年何慕书一直忙于生计,其实从没有去旅游过。 她的确心里闷闷的,陈瑞清一提议,便也点点头,应了下来。 从此地出发,去到古城需要花费大约两个半小时的车程。 周五下完课,他们租了一辆面包车,去往古城。 没办法,村子里没有城市里的出租车,只有面包车能包。 陈瑞清第一次坐这种面包车,车子有点年头了,空间虽然大,可沉闷的气味直冲脑海,叫人脑袋发晕。 车窗是手摇式的,陈瑞清没见过这种,还是何慕书把车窗摇了下来。 路上,旷野的清风吹向陈瑞清,风很凉,但山路崎岖摇晃,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都挤做了一团,脑袋又晕,无论怎么调整坐姿都无法缓解。 中途,他终于受不了,让车子停下来,在路边吐了起来。 何慕书早有准备,给他递上一瓶矿泉水漱口。 平日里干干净净意气风发的陈瑞清,此刻蹲在地上,狼狈不已。 何慕书望着他,脑海中忽然想——他执意要跟随她留在这里,便要过上这种生活。 等到陈瑞清状态好了一些,几人继续坐上面包车赶路。 陈瑞清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迷迷糊糊间,他碰到了身旁温热的肌肤。 他抓着何慕书的手臂,靠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显得憔悴又可怜。 “慕书,我好难受。”他的语气凄惨。 何慕书转头看着他,男人高大的身躯蜷缩了下来,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脸色苍白,让人莫名疼惜。 她心软了下来。 她抬起手,停顿几秒,终于拍了拍那只他挽着自己的手,十分轻柔地说:“别说话,好好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陈瑞清乖乖地点头。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他们二人的亲密模样,了然地笑道: “何老师,你们感情真好。时代变了,年轻人谈恋爱大大方方的,也不偷摸,这样挺好。” 何慕…

“慕书,去旅游吧。” 回去的路上,陈瑞清提议道。 “我查过了,这边有一个很有名的古城,我们周末去玩两天,星期天回来,就当散散心。” 说起来,这些年何慕书一直忙于生计,其实从没有去旅游过。 她的确心里闷闷的,陈瑞清一提议,便也点点头,应了下来。 从此地出发,去到古城需要花费大约两个半小时的车程。 周五下完课,他们租了一辆面包车,去往古城。 没办法,村子里没有城市里的出租车,只有面包车能包。 陈瑞清第一次坐这种面包车,车子有点年头了,空间虽然大,可沉闷的气味直冲脑海,叫人脑袋发晕。 车窗是手摇式的,陈瑞清没见过这种,还是何慕书把车窗摇了下来。 路上,旷野的清风吹向陈瑞清,风很凉,但山路崎岖摇晃,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都挤做了一团,脑袋又晕,无论怎么调整坐姿都无法缓解。 中途,他终于受不了,让车子停下来,在路边吐了起来。 何慕书早有准备,给他递上一瓶矿泉水漱口。 平日里干干净净意气风发的陈瑞清,此刻蹲在地上,狼狈不已。 何慕书望着他,脑海中忽然想——他执意要跟随她留在这里,便要过上这种生活。 等到陈瑞清状态好了一些,几人继续坐上面包车赶路。 陈瑞清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迷迷糊糊间,他碰到了身旁温热的肌肤。 他抓着何慕书的手臂,靠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显得憔悴又可怜。 “慕书,我好难受。”他的语气凄惨。 何慕书转头看着他,男人高大的身躯蜷缩了下来,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脸色苍白,让人莫名疼惜。 她心软了下来。 她抬起手,停顿几秒,终于拍了拍那只他挽着自己的手,十分轻柔地说:“别说话,好好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陈瑞清乖乖地点头。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他们二人的亲密模样,了然地笑道: “何老师,你们感情真好。时代变了,年轻人谈恋爱大大方方的,也不偷摸,这样挺好。” 何慕书对上司机的视线,礼貌地笑了笑。 晚上八点,司机到达古城。 由于回程的路并不一定会有客人,何慕书支付了来回的车费。 陈瑞清下了车,感到脑袋清醒了一点,但仍然发懵。 他坐在河边缓了好久,何慕书则去开了酒店。 不凑巧,只有一间双人床了,标间都住满了。 “每到周五人就多,你去别的地方问也一样,再迟一点双人床也没了。” “那就双人床。” 拿到了房卡,何慕书去酒店外找陈瑞清,发现他正望着河面的游船发呆。 “看到什么了?” “人生苦短。”陈瑞清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何慕书不解。 “人生苦短,世间美景千千万,慕书,我们看过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了。” 此时河边的建筑都亮起了特意打造的灯,这些建筑又都是特意仿的古风建造,一眼望去,真有种回到古代的错觉。 陈瑞清缓缓站了起来,复古的橘黄风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他道:“慕书,有机会,我想和你一起去领略更多的风景。” 这又是说到哪跟哪儿了。 学哲学的人都这么容易抒发心情? 何慕书心脏发烫,面上却依然没有表露出来,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 拉了拉他的衣角。 “房开好了,我们先去放东西。我饿了,快点放好去吃饭。” 陈瑞清已经从晕车的不适中缓了过来,他开心地笑,紧紧跟着何慕书,两个人姿态亲密,在古城里一眼望去,是很般配出众的一对恋人。 古城在全国都有名,又是在老家附近,但何慕书的确是第一次来。 他们进了一家当地的菜馆,人很多,但他们幸运地拿到了靠边的位子。 何慕书看见窗外安静的河边,有着许多拍照的姑娘。 有的在岸边,有的在桥墩上。 从小姑娘到老人家,大部分还是年轻的女孩儿。她们穿着民族服饰,笑的特别开心。 何慕书静静看着,陈瑞清清洗着餐具,注意到她的游离,说道:“慕书,我们也去拍组照片吧。” 他接着道:“这些服饰应该是在古城里租借的,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我有看见租借服饰的店铺。有苗族的,也有白族的,都去试试。这里的一大特色就是穿民族服饰拍照,既然来了,就不要错过,你说是不是?” 何慕书收回了视线,陈瑞清眸色柔和,笑着看她。 她静了几秒,忽然笑了下。 “再说吧。” 一直以来,何慕书鲜少自拍,也鲜少拍照。她对自己不够自信,所以对拍照留念这种事,没有过多的向往。 但她又想起陈瑞清也许想拍,于是说:“还有两天呢,你想拍的话明天可以,今天累了,先吃饭吧。” 酒店房间里的浴室是磨砂玻璃的。 也就是说,人在里面洗澡,外面的人是能看到一些隐约的轮廓。并不清楚,但朦胧的曲线更显暧昧。 一开始没注意到这回事,但再次返回酒店,陈瑞清准备洗澡了,进去浴室里面,何慕书这才发现这个问题。 她急忙叫住陈瑞清。 “怎么了?” “你先别洗,这浴室不对劲。” 她走进去,示意陈瑞清出来。 “发现没?” 陈瑞清摸着下巴,倒是一点都不在乎。 “发现了,但是我完全不介意啊慕书。” 何慕书黑着脸,面色凝重地在浴室外观察,但并没有发现可以遮挡的窗帘。 “我介意。” 何慕书拿起手机打开了房门,对陈瑞清道:“你去洗吧,我不看你。” “慕书,我真不介意。” 何慕书没吭声,只是重重关了门。 关门的一刹那,传来陈瑞清极轻的笑声。 好在,厕所与浴室是隔开的,这让他们还没有那么尴尬。 轮到何慕书洗的时候,陈瑞清便也自觉地走出了房间。 手机里 qq 传来朋友的信息。 「真不回家了?」 「暂时有点事。」 「你又是托我买家电又是买画笔的,那么大批量,你到底在干嘛啊?真搞扶贫去了?」 陈瑞清下了楼,倚在门口,头顶昏暗的光撒下来,高挺的鼻梁将光分成了明暗两派。 他打了一行字,又删了。 「我想做一个助学基金。」 最后,他发出去的是这句话。 「?」 「什么情况?你真去偏远大山里了?」 陈瑞清没有解释。 「等我回北京再说。过年我会回去。」 想起什么,他又发了一句: 「天气快转凉了,帮我定一批棉袄,送这边来。谢了」 心底又在想,是不是应该定一些棉被?他都忘了,还没去看过学生们住的宿舍。 朋友不甘心,继续缠着他追问,陈瑞清没有再透露更多。 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其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 读大学的时候,学着哲学,脑子里却满是自己未完成的艺术梦想。 毕了业,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反抗家里的安排,也不想再让父母失望,于是决定听父母的,走他们为自己安排的人生。 可是人生总有意外。 一瞬间的念头,决定了他今后的人生。 他一腔热血来了这个穷苦的地方,见到了那些他无法想象的贫穷的普通人的人生,想做点什么。 可是到底想做什么,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想好。 陈瑞清拍了下头,停止那些杂乱的想法。 酒店临河,飘窗上出现一抹熟悉的清瘦身影。 陈瑞清一抬头,便看见她包着头发,朝他招手。 她叫他回来。 昏暗的灯光下,陈瑞清轻轻笑了起来。 人活的,不就是此时此刻么? 一夜过后,又是新的一天。 古城名声大,可实际逛起来,其实很小。 他们走的很慢,一路走走停停,可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却也把古城逛完了。 天色渐晚,逐渐有人穿着民族服饰找着机位拍照。 陈瑞清拉着何慕书去到一家小店,小店里挂着各色各样的衣服。何慕书的目光落在一套银色为主的服饰上,店家说:“那是白族的服装。” 店家将衣服拿了过来,同时也拿来一套男士的服装,对他们说:“好多情侣来我这儿都穿这两套衣服拍照呢,你们两个这么般配,穿起来肯定好看。” 陈瑞清笑道:“那我们就要这两套了。” 最后,何慕书还是换了衣服。 她不会摆动作,河边的景色明明那么美,但她的动作僵硬,照片拍出来,便也失了几分神采。 有专门收费的摄影师在这边为游客拍照,陈瑞清拉着何慕书,两个人站到了河边。 陈瑞清想踩在一块石头上,突然没注意脚滑了,何慕书下意识伸手去扶。 摄影师的快门按下,那是他们那天拍摄的最鲜活的一张照片。 惊慌失色的何慕书,故意逗乐的陈瑞清。 那晚拍好照,换好衣服出来,何慕书却见不到陈瑞清身影。 她本不慌张,可等了大概十分钟,陈瑞清却还没出现,她开始急了,打陈瑞清电话,却一直忙音。 古城不大,可若要找一个人,却也并非易事。 强烈的不安与恐慌席卷而来,何慕书冲出小店去找陈瑞清,穿过了几条巷子,经过很多个店铺,始终无人。 她急得手心出了汗。 “慕书。”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何慕书一回头,看见陈瑞清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冲着她笑。 兴许是她脸色极差,陈瑞清的笑也渐渐消失。 他缓缓靠近,张开双臂,将她拥进自己宽阔的怀抱里。 何慕书觉得自己身体都在颤抖。 明明他不可能走丢,他不可能离开。她找不到他,回酒店就好了,他一定会回来。 可是就是在那几分钟里,她突然间,很怕很怕,会再也看不见他。 他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柔而坚定地说: “别怕,我在。”

第四十四章 亲密关系

关于亲密关系,苏慧有自己的想法。 一段感情的初始,必然伴随着怦然心动,暧昧横生。 此后的犹疑、争吵,也都不可避免将会发生。 对苏慧而言,她从不惧怕去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她勇敢去追求并投入,感情对她而言是满足自己的一种需求。 她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失败,也有足够的后盾,能让她跌至低谷以后再爬起来。 因为有选择,因为被爱,所以她才能勇敢。 读大学时,苏慧畅想的是自己将来要谈很多段恋爱,遇到不同类型的男人,她一定要吃够了爱情的甜蜜与心酸,然后再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应该与怎样的男人结婚,对方应该有怎样的家庭……也或许她不会结婚,她继续与很多个男人享受爱情的酸甜苦辣, 但与韩铭恋爱以后,苏慧发现自己从前所坚守的认知通通都颠覆了。 爱情并不是人能控制的事情,并不是你想让它彻底断绝它就能彻底断绝,并不是你想谈几段就谈几段。 爱情于她而言,是情不自禁的投入,无法自拔的深陷。 因为韩铭太好,在苏慧谈到这位初恋时,便将其他想法抛向脑后。 她不知道未来怎样,但与韩铭恋爱的这三年,她深切地感受到,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日复一日深刻,她所想象的未来,是和韩铭一起度过。 体会过了真正的爱情,就能明白电影里所描绘的非他不可的真爱竟然是真的存在。 2025年新年前夕,韩铭放了假,去苏慧的公司楼下接她。 这是苏慧工作的最后一天,在此之前由于二人工作都繁忙,已经有一周没有见面了。 韩铭坐在楼下大厅里等她,俊朗板正的外形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苏慧下楼便一眼瞧见了他。 许久未见,从心底里生出来的喜悦瞬间弥漫了心间。韩铭也看到了她,微微一笑,站起来,朝她伸出双臂。 苏慧大步冲向他,紧紧拥抱住韩铭。恋人的爱意涌荡在二人之间,苏慧埋在他脖颈间,低声说:“我很想你。” 韩铭闻着对方发间淡淡的香味,勾唇笑道:“我也是。” 上了车,还未扣…

关于亲密关系,苏慧有自己的想法。 一段感情的初始,必然伴随着怦然心动,暧昧横生。 此后的犹疑、争吵,也都不可避免将会发生。 对苏慧而言,她从不惧怕去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她勇敢去追求并投入,感情对她而言是满足自己的一种需求。 她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失败,也有足够的后盾,能让她跌至低谷以后再爬起来。 因为有选择,因为被爱,所以她才能勇敢。 读大学时,苏慧畅想的是自己将来要谈很多段恋爱,遇到不同类型的男人,她一定要吃够了爱情的甜蜜与心酸,然后再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应该与怎样的男人结婚,对方应该有怎样的家庭……也或许她不会结婚,她继续与很多个男人享受爱情的酸甜苦辣, 但与韩铭恋爱以后,苏慧发现自己从前所坚守的认知通通都颠覆了。 爱情并不是人能控制的事情,并不是你想让它彻底断绝它就能彻底断绝,并不是你想谈几段就谈几段。 爱情于她而言,是情不自禁的投入,无法自拔的深陷。 因为韩铭太好,在苏慧谈到这位初恋时,便将其他想法抛向脑后。 她不知道未来怎样,但与韩铭恋爱的这三年,她深切地感受到,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日复一日深刻,她所想象的未来,是和韩铭一起度过。 体会过了真正的爱情,就能明白电影里所描绘的非他不可的真爱竟然是真的存在。 2025 年新年前夕,韩铭放了假,去苏慧的公司楼下接她。 这是苏慧工作的最后一天,在此之前由于二人工作都繁忙,已经有一周没有见面了。 韩铭坐在楼下大厅里等她,俊朗板正的外形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苏慧下楼便一眼瞧见了他。 许久未见,从心底里生出来的喜悦瞬间弥漫了心间。韩铭也看到了她,微微一笑,站起来,朝她伸出双臂。 苏慧大步冲向他,紧紧拥抱住韩铭。恋人的爱意涌荡在二人之间,苏慧埋在他脖颈间,低声说:“我很想你。” 韩铭闻着对方发间淡淡的香味,勾唇笑道:“我也是。” 上了车,还未扣好安全带,苏慧便捧着韩铭的脸,深深吻了上去。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唇齿交缠,到最后苏慧已经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分开时,苏慧脸有点红。 韩铭的指尖轻抚着她的唇角,颇有些恋恋不舍。 “我要回家。”苏慧说。 “哪个家?你妈妈家还是公寓?”韩铭启动车子,笑着故意问。 苏慧伸手在他大腿上捏了一下。 “明知故问。” 最后车子停在了苏慧住的公寓楼下。 许久不见,压抑多日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住。 才关上门,尚未来得及开灯,韩铭高大的身躯便从身后覆了上来,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苏慧转过身,热切地回吻。 一路来到卧室,衣衫散落一地。 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慧闭着眼睛,承受着即将到来的风浪。 一切结束后,暮色四合,漆黑的卧室里,韩铭圈着她,一脸餍足的模样。 苏慧精疲力尽,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一片空白。 韩铭突然伸出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 苏慧累的都不想抬手。 “干嘛?” 韩铭半撑着抬起上半身,打开台灯,将手心打开,那里面是一枚素圈的戒指。 “我们结婚吧。” 苏慧吃惊地坐了起来。 和韩铭的恋爱时间不短,她也想过将来二人大概率会结婚,只是从来没想到,韩铭的求婚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韩铭看着她,面色很平静,可眼眸里,仍然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慧拿过那枚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戒指圈口大小合适,设计简约,与她的手很相配。 “韩铭,你想好了吗?” 苏慧定定问他。 韩铭拉着她的手,点头。 苏慧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她幸福地笑了笑,那枚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她没有取下来。 但她说:“我愿意和你结婚,但是韩铭,我们现在年纪太小了,再等等。再过几年,成熟一点,好么?” 韩铭抓着她的手轻吻,沿着手背一路吻到肩膀,再到下巴、嘴唇。 含糊间,他说:“只要你想,随时都行。” 气氛愈发暧昧,眼看着又是一轮新的战斗。 苏慧的脑海里却蓦然想到了一个人——何慕书。 随即脑海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陈瑞清。 激情瞬间退却,苏慧睁开眼,捧着眼前男人的脸。 “韩铭。” 男人正在亲吻她的前胸,疑惑。 “怎么了?” 苏慧很难说出自己的感受,她也没法把这事儿和韩铭说。 “怎么了?” 男人停下动作,又问。 苏慧一时怔然。 片刻后,她轻声道:“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受。” “什么感受?” 苏慧说:“如果另一个我,和一个男人有一段感情,而我又与那个男人关系匪浅,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你这些天遇到什么事了?总是胡思乱想。”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每次想起来,心里就会有种很怪异的感觉。我总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愧疚。” “你在乱说什么?” 韩铭捏着她的脸,冷不丁笑了下:“不会和你那个陈老师有关吧?” 苏慧瞪大眼睛,韩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早就发现了,哪个老师能十年如一日地资助你,还那么帮你,简直把你当亲妹妹,不,当女儿养。有的父亲都没他这么合格。他看你的眼神,有时候都不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韩铭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看着你,眼神很深情,但是就像在看别人,这个神情不是对你,是对另一个人。” 苏慧松了一口气。 “还是能看出来的,他对你要是有别的想法,你也不会长成现在这个性格,你也不会和我认识、在一起。 “不过,你的陈老师,单身了这么久,是不是真的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忘不了啊?” 苏慧喝了口水,道:“还好你没问我他是不是如坊间小报传闻那样性取向为男,或者那方面不行云云……你还算问了个正常的问题。” “所以他真的有个无法忘怀的前女友?” 韩铭一向不爱八卦的人,此时也来了兴趣。 “……是。” “你们两个长得很像?” “嗯……是。” 韩铭一副了然的神情。 “所以他才这么关照你。” 他下结论。 “这世上真有这么长情的人吗?”苏慧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韩铭看着她,笑了笑。 “当自己遇到了,就知道了。” 除夕夜,苏慧与何美秀依然是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 小区里不能燃放烟花爆竹,但街道上却总响起鞭炮声,这让过分安静的小城里有了些许年味。 苏慧已经很久没回老家了,苏烈华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委婉地表示自己一人过年,能否与她们一起。 苏烈华并不知道她们的住址,苏慧也从不透露,她和从前一样,干脆地拒绝了苏烈华。 老家有伯伯叔叔,苏烈华自会找一家凑合过年。只是兄弟姐妹家热热闹闹,自己却孤身一人,难免冷清。 这几年他有想过再另成家,只是吃不了苦,又没有谋生的技能,日子过得紧巴巴。再加上身体不好,更是没有女人愿意和他搭伙过日子。 他只能缠着前妻与女儿。 吃过晚饭,屋子里放着春晚,苏慧想了想,还是给苏烈华发去了两千块钱。 瞒着何美秀的。 她的确很纠结,父亲对不起母亲,父亲对她也不好,可或许是因为这些年过得太幸福,内心底,她的确对父亲这个人没有了那么强的怨恨。 不想要与他有牵扯,可血脉的羁绊,又让她不忍心父亲过得太惨。 苏烈华收下了钱,给她发来新年的祝福。 附赠了一段视频,是与老家的一大家子吃年夜饭的视频。 苏慧没有看完。 十二点一过,小城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苏慧打开微信,给陈瑞清发去了新年快乐的祝福。 陈瑞清也回了祝福,再发了一个红包。 苏慧爽快地收了,继续发了一大堆祝福语。 窗外热热闹闹,屋子里却分外冷清。 苏慧抱着何美秀的手臂,叹息了一声。 “妈妈,你说,结婚了是不是热闹一点?” 何美秀戳她的脑门。 “谁会为了热闹去结婚。” 苏慧笑:“我瞎说的。妈,你说我现在结婚,是不是太年轻了。” 何美秀点头。 “韩铭向你求婚了?” “嗯。” 何美秀斟酌着词语,慢慢道: “妈妈希望你至少二十五岁以后才考虑结婚的事,那个时候你对人生有了具体的规划,对事物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对人情世故也稍微有了了解,如果你想结婚,你可以考虑。 “韩铭是个好孩子,但不能为了不让他等,就在自己也没想通的情况下踏入婚姻。也不要想着,错过了他,遇不到更好的怎么办。 “如果抱着这种想法,那就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以后的婚姻很难幸福安宁。 “我总是想,当年我就是结的太早,看过的太少。 “妈妈希望你幸福,所以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苏慧抱着她的手臂,小声说:“知道了,妈妈。”

第四十五章 破冰

那晚,何慕书抱了陈瑞清,后来分开时总感到不好意思。 陈瑞清笑眯眯地,一边拆开糖葫芦的塑料薄膜,一边解释:“我看到有人卖糖葫芦就追出去了,没想到突然被人撞到,手机掉水里,耽搁了一会儿。” “那手机找到了吗?”何慕书关心问。 陈瑞清把剥好的糖葫芦递给她,说:“捞上来了,但是死机了,找了个地方修。” “多久能修好?” “明天去拿。” 何慕书吃着糖葫芦,不说话了。 小巷里挂着灯笼,并不明亮的光落在地面,勾出长长的影子。 他们之间隔着一点距离,影子却时而交缠在一起。 古城的两天很快便结束了。 取回了手机,本想坐大巴先到市区,再从市区转车,但考虑到陈瑞清的身体并不适应,最后还是打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街上时,天已经黑了,麻将馆里传来打牌的声音。 两个人走在漆黑的街道,打开手电筒的光,一步步爬上楼道,打开门,开灯的一瞬间,何慕书恍然有种此心安定的错觉。 陈瑞清换好鞋,将行李拿进房间里分类,何慕书望着他娴熟的背影,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真的是在合伙过日子。 她自嘲地笑了笑,走进卫生间,打开热水器,准备去收拾完行李就洗澡。 “慕书,我的洗面奶是不是在你包里?” 陈瑞清在房间里问。 何慕书把背包拿出来翻找,找到一支男士洗面奶,扔进了陈瑞清的床上。 “放在酒店洗脸台没拿,下回记得收好。” 陈瑞清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帮我记得。” 周一上课,何慕书讲课的时候,坐在教室里的苏慧面色有点怪异,躲闪着何慕书的视线。 何慕书明白,苏慧内心里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她没说什么,还是正常地上完课。 下班时,经过何美秀的家里,看见她在做晚饭,何慕书只是看了眼,没有打招呼,静静地离开了。 第二天恰逢赶集,何美秀这回带了鸡来卖,就在何慕书住的楼下,她一打开窗就能看到。 清早,何慕书被集市热闹的声音…

那晚,何慕书抱了陈瑞清,后来分开时总感到不好意思。 陈瑞清笑眯眯地,一边拆开糖葫芦的塑料薄膜,一边解释:“我看到有人卖糖葫芦就追出去了,没想到突然被人撞到,手机掉水里,耽搁了一会儿。” “那手机找到了吗?”何慕书关心问。 陈瑞清把剥好的糖葫芦递给她,说:“捞上来了,但是死机了,找了个地方修。” “多久能修好?” “明天去拿。” 何慕书吃着糖葫芦,不说话了。 小巷里挂着灯笼,并不明亮的光落在地面,勾出长长的影子。 他们之间隔着一点距离,影子却时而交缠在一起。 古城的两天很快便结束了。 取回了手机,本想坐大巴先到市区,再从市区转车,但考虑到陈瑞清的身体并不适应,最后还是打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街上时,天已经黑了,麻将馆里传来打牌的声音。 两个人走在漆黑的街道,打开手电筒的光,一步步爬上楼道,打开门,开灯的一瞬间,何慕书恍然有种此心安定的错觉。 陈瑞清换好鞋,将行李拿进房间里分类,何慕书望着他娴熟的背影,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真的是在合伙过日子。 她自嘲地笑了笑,走进卫生间,打开热水器,准备去收拾完行李就洗澡。 “慕书,我的洗面奶是不是在你包里?” 陈瑞清在房间里问。 何慕书把背包拿出来翻找,找到一支男士洗面奶,扔进了陈瑞清的床上。 “放在酒店洗脸台没拿,下回记得收好。” 陈瑞清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帮我记得。” 周一上课,何慕书讲课的时候,坐在教室里的苏慧面色有点怪异,躲闪着何慕书的视线。 何慕书明白,苏慧内心里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她没说什么,还是正常地上完课。 下班时,经过何美秀的家里,看见她在做晚饭,何慕书只是看了眼,没有打招呼,静静地离开了。 第二天恰逢赶集,何美秀这回带了鸡来卖,就在何慕书住的楼下,她一打开窗就能看到。 清早,何慕书被集市热闹的声音吵醒,往下看去,何美秀守着鸡笼,苏慧和自己的同学在一旁翻花绳。 陈瑞清也起床了,同样往窗外看去,又看了看何慕书。 “下楼吃饭?” 何慕书点了点头。 换好衣服,两个人刚下楼,恰好与何美秀的目光对上,何美秀不自在地笑了笑,何慕书冷淡地点了点头。 陈瑞清走上前,摸了摸苏慧的头,与何美秀打招呼。 “何姐,今天鸡卖了几只?” “不多,才三只。” “才开始嘛,不急。对了何姐,你们吃饭了吗?我和慕书去饭店吃早饭,要不要给你们带份?” “吃了吃了,”何美秀忙摆手说。 何慕书站在几步远外,静静地等陈瑞清与她寒暄完。 饭店里人很多,他们等了很久才等到位子。 陈瑞清抽出几张纸巾将桌面的油渍擦掉,问她: “不是不放弃吗,怎么遇到又不说话了。” “不知道说什么。” 陈瑞清抬眸看了她一眼,笑:“这没什么,也就是一时尴尬一会儿。你迈出那一步,和她说说话,这就没事儿了。” 何慕书听着,很久很久以后,轻轻点了下头。 买了些菜,返回到家里时,何慕书主动走到何美秀跟前,打了声招呼。 “何姐,我和陈老师想去别的镇上逛一逛,听说你娘家是那边的是吗?哪次回去咱们一起呗。” 她笑着说,语气平和。 她主动打破了僵局,何美秀讪笑。 “那边有点远的。” “听说那边集市比较大吧,我想去看看,何姐,可以吗?你去的时候带上我俩。” 何美秀点点头。 “我们下周就过去。” 何慕书摸了摸苏慧的头,“好,那何姐你记得叫我。” 苇河镇是一个人口大镇,临河,周边散落着很多村落,要比何慕书的家乡大很多很多。 只是桃园并没有通往苇河镇的客车,别的村子的人想去赶集,得大清早坐上专门接客的面包车。 面包车出发的时间很早,往往是前一夜先联系司机占好座位,第二天清早五点多钟,司机便会一家家地接人,再将车子开往山路,沿途偶尔有一些村民上车,一路到苇河。 清早,何慕书与陈瑞清从睡梦中醒来,冷冽的空气钻进鼻腔,这个时间的天气尚带一点凉意,并不似白天的燥热。 陈瑞清还有些困,倒是何慕书,清清爽爽地收拾好了自己,嘱咐陈瑞清收拾一套换洗的衣服,他们要在那儿住一晚。 “住一晚?” 何慕书点头。 她沉吟道:“我妈妈要去看我小姨和外公外婆,肯定要歇一晚的。” “那我们也住他们家?这不好吧。”陈瑞清有些迟疑。 何慕书说:“我们住酒店。” “……噢。” 陈瑞清拿了套睡衣和干净的衣服,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两个人下楼时,天色还是暗的。 走到楼梯口,却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漆黑的天色下,身边摆着大包小包,显得有点可怜。 是何美秀与苏慧。 “何姐,你们怎么来了这里?”陈瑞清惊讶。 何美秀站起来,道:“我怕你们起不来,就想着在楼下等着,到时间了叫你们。” 陈瑞清问:“你们等了多久了?怎么也不上楼呢。” “没多久没多久,这不是怕打扰你们嘛。你们准备好了就好,司机也快来了。” 何美秀笑着说,笑容里,有一丝隐秘的讨好。 何慕书转过身,将眼泪逼回去。 陈瑞清便也坐在了楼道口,看着何美秀大包小包的东西问:“何姐,你拿这么多东西?” “是啊,我爸爸过生日,我去住一晚。”何美秀笑着说。 “噢,这样啊。那大哥不去吗?” 何美秀的笑容消散了,她低着头,闷声道:“不去,他有事。” 苏烈华没工作,能有什么事? 这是别人的伤疤,陈瑞清懂事地没有揭。 不一会儿,司机开着面包车过来了。 陈瑞清晕车,坐在了副驾驶。 何慕书三人坐在一排,怕何慕书晕车,何美秀还贴心地让她坐靠窗的位置。 何慕书拒绝了。 “让小慧坐。” 与何美秀坐的近了,何慕书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尴尬。 车子穿行在山路上,清早的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凉意。 爬上最高的山顶时,恰好能看见山脚下的景色—— 山脉之间云雾缭绕,火红的太阳从远处缓慢升起。 这样壮丽的景色,直接冲击着陈瑞清的心口。 他呆呆看着,想起来,拿出手机拍照,可是无论如何拍,都无法拍出景色的美丽。 何慕书借此与何美秀打开话匣。 “何姐,你们这儿的风景真美。” 何美秀顺着台阶道:“是啊,农村嘛,就是风景好看,空气好。” 随着太阳的升起,云雨渐散,底下宽阔的大河浮现在了眼前。 大河两岸散落着村庄,在视线尽头的镇子,便是一行人此行要达到的苇河镇。 一路上,又在别的村子接了客人,面包车坐的满满当当。人一多,气味便变得难闻沉闷了起来。 只能打开窗透透气。 山路崎岖,下车时,陈瑞清仍然扶着路边的树,缓了好久。 对他而言,坐车如今成了一种痛苦的经历。 小姨家如今搬来了镇上,而外公外婆家却还在河对岸遥远的村庄里。 何慕书不确定何美秀究竟是不是要过河去老家,于是便问:“何姐,来都来了,我给老人家买点水果补品,您看方便吗?我们登门拜访一下。” “不用不用。”何美秀忙摆手。 “是很远吗?” “不是远不远的问题,不用破费了何老师,哪能让你破费。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妹妹家吃顿饭,今天我爸妈就在妹妹家过生日。” “好啊。”何慕书顺嘴接话。 她笑道:“何姐你妹妹家在哪儿?是镇上不,远不远,我和陈老师先去镇上的酒店开间房。” 何美秀倒愣了下。 她只是客气一说,也没想到何慕书这么不见外。 她是不知道,何慕书求之不得。 不过这也没什么,何美秀很快便接受了。妹妹家的确住不下那么多人,便也没强留他们住在妹妹家里。 笑道:“那行,陈老师好点了吗?” 三双眼睛看向陈瑞清,陈瑞清难受地扶着额头,另一只手牵着何慕书的手臂:“慕书,我还是晕。” 苏慧捂着嘴巴笑,何美秀也低声笑。 “我们这山里路不好走,一开始来都会晕车的,坐习惯了就好。” 何慕书道:“先送你去酒店,你休息一下。”

第四十六章 完了

何慕书对苇河镇是有印象的。 有印象,但并不熟悉。 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坐了很久很久的车,来到苇河镇赶集。买了东西,又要坐船渡河,再坐车,去到很远很远的山里,给外公外婆送买来的东西。 妈妈会带着她住一晚,但总是只有一晚,第二天,就要坐车,踏上漫漫回程路。 妈妈离开的时候,总是会背着外公外婆偷偷抹眼泪,老人家也总会不让妈妈发现,在她的口袋里或者背包里塞上两百块钱。 何慕书那时明白,妈妈是很想家的。 外公外婆,也是很想女儿的。 小姨在镇子上买了一套三室的商品房,房子装修简单,采光不太好,可是在何慕书看来,却是很好的房子,是比家里的木房子好好多倍的房子。 小姨当时是借了钱买房,如今还欠着钱,但和小姨夫两个人勤勤恳恳干活,日子过得紧巴却幸福。 何慕书这回来到小姨家时,两个小表妹还很小,一个在上学前班,一个还在襁褓里。 小姨和小姨夫也很年轻,他们见到她,很热情地请她来家里坐。 何慕书记得,这个时候外婆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所以她和外公住在小姨家里,镇子上更加方便,也离医院近。 她见到这些熟悉的,活生生的人,忍不住眼泪盈眶。 外婆笑着说:“真是奇怪,一见你,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很是亲近。” 小姨也说:“我总觉得和姐姐有点像,妈你说呢?” 外婆点头,浑浊的眼睛透着一点清明,她伸出手,拉着何慕书的手,轻轻拍着,动作那么柔和。 “是很像。” 何美秀的神色忽然一怔,她的目光落在何慕书身上,片刻后,又跑去照镜子,然后看向了苏慧。 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只是附和道:“可能这就是缘分。” 忙着给外公祝寿,小姨的小吃摊早早就收摊了。 何慕书借口去酒店找陈瑞清,急忙跑了出去。 先是叫了陈瑞清,然后在街边的零售店买了牛奶和糖,再加上一些小孩子们爱吃的零食。 镇上的人依然多,地上有着各种摊子残…

何慕书对苇河镇是有印象的。 有印象,但并不熟悉。 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坐了很久很久的车,来到苇河镇赶集。买了东西,又要坐船渡河,再坐车,去到很远很远的山里,给外公外婆送买来的东西。 妈妈会带着她住一晚,但总是只有一晚,第二天,就要坐车,踏上漫漫回程路。 妈妈离开的时候,总是会背着外公外婆偷偷抹眼泪,老人家也总会不让妈妈发现,在她的口袋里或者背包里塞上两百块钱。 何慕书那时明白,妈妈是很想家的。 外公外婆,也是很想女儿的。 小姨在镇子上买了一套三室的商品房,房子装修简单,采光不太好,可是在何慕书看来,却是很好的房子,是比家里的木房子好好多倍的房子。 小姨当时是借了钱买房,如今还欠着钱,但和小姨夫两个人勤勤恳恳干活,日子过得紧巴却幸福。 何慕书这回来到小姨家时,两个小表妹还很小,一个在上学前班,一个还在襁褓里。 小姨和小姨夫也很年轻,他们见到她,很热情地请她来家里坐。 何慕书记得,这个时候外婆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所以她和外公住在小姨家里,镇子上更加方便,也离医院近。 她见到这些熟悉的,活生生的人,忍不住眼泪盈眶。 外婆笑着说:“真是奇怪,一见你,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很是亲近。” 小姨也说:“我总觉得和姐姐有点像,妈你说呢?” 外婆点头,浑浊的眼睛透着一点清明,她伸出手,拉着何慕书的手,轻轻拍着,动作那么柔和。 “是很像。” 何美秀的神色忽然一怔,她的目光落在何慕书身上,片刻后,又跑去照镜子,然后看向了苏慧。 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只是附和道:“可能这就是缘分。” 忙着给外公祝寿,小姨的小吃摊早早就收摊了。 何慕书借口去酒店找陈瑞清,急忙跑了出去。 先是叫了陈瑞清,然后在街边的零售店买了牛奶和糖,再加上一些小孩子们爱吃的零食。 镇上的人依然多,地上有着各种摊子残留的垃圾,并不是很干净。 陈瑞清低着头走路,一不小心就差点撞上一位挑着鸭笼的大哥。 何慕书眼疾手快抓住了他,鸭笼与陈瑞清擦肩而过,他的目光停留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生怕上头的粪便挂在自己身上。 “人多,小心点。”何慕书提醒他。 陈瑞清心有余悸,趁机把牛奶换到另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抓住了何慕书的衣袖。 何慕书扭头看他,他很自然道:“我怕我走丢。” 半真半假的话。 二人来到小姨家时,小姨看到他们提的东西,惊呼了起来。 “哎呀不用带东西的,你们就来吃个饭,不用带呀。” “给老人家祝寿的,怎么能空手来呢?我们也不能吃白饭。”何慕书说。 “让你们破费了,那也不用买那么多。” 小姨迎接他们进了屋,陈瑞清看到两位老人,很恭敬地叫了声:“外公好、外婆好。” 他模样端正,是很得长辈喜欢的那西瓜。 又嘴甜知礼数,外公外婆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上学前班的大表妹看到零食,忍不住便想去拿,却见妈妈没有开口,也不敢上前。 何慕书打开零食袋子,招呼三个小孩说:“给你们买的,就是给你们小孩子吃的呀。” 小姨无奈点头,大表妹才敢拿。 另一边,小姨夫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小姨和何美秀也跑去打下手。 只留几位老人、小孩,和他们在客厅里。 老人一辈子说习惯了方言,并不会说普通话,也只能听懂简单的普通话。 陈瑞清和他们交流地不顺畅,却也没放弃,连比带划地问候他们的身体,几人通过瞎猜,大概把话题进行了下去。 只是常常牛头不对马嘴。 陈瑞清:“外婆,你最近身体好一点了吗?” 外婆:“吃饭了吗?还没有啊,小昭在做呢,你饿了?” 陈瑞清:“啊?什么?还是不好吗?” 外公嘀咕:“不知道讲什么,我听不懂他讲话。” …… 在一旁的何慕书与苏慧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 苏慧吃着零食,眼睛亮晶晶的。 “老师,你都听得懂我们这里的方言了,陈老师怎么还听不懂啊?” 何慕书挑眉:“因为老师聪明。” 她听不下去了,也坐过去,充当三人之间的翻译。 “外婆,他是问你身体好一点了没有。” “噢,身体啊。”外婆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他饿了。身体好,好啊,我还能做饭呢!” 何慕书将话转给陈瑞清,陈瑞清连连点头,笑着说:“那就好啊,外婆,你一定要健康地长命百岁。” 他又对外公说:“外公,你也要健康地长命百岁。” 外公听懂了,摸着胡子笑。 镇上有蛋糕店,到了时间,小姨出去取回来了蛋糕。 饭菜也做好了,一大家子人围坐一团,在蛋糕上点上蜡烛。 每个人脸上笑盈盈的,只是感情表达稍显内敛,这个氛围上,却也没有人起头唱生日歌。 陈瑞清高声起调,其他人便也跟着唱了起来。 外公的脸红红的,笑容满满的。 唱完了歌,吹灭了蜡烛,将蛋糕分成一人一块,小朋友们捧着蛋糕,吃的很开心。 这样的氛围,没有那个扫兴的爸爸,似乎更幸福。 回想起来,这是何慕书来到家乡以后,度过的最幸福的一天。 她最爱的人都在一块儿,她也在一块儿。 那一晚回酒店的路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心情似乎都是欢喜的。 宁静之中,一通电话铃声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陈瑞清见到来电,神色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不接么?” “慕书,你先上去,我在下面吹会儿风。” 何慕书不多问,点点头,走进酒店。 似乎想起什么,她转过身,对陈瑞清说:“不要乱走,不要吹太久风,天气变凉了容易感冒。” 陈瑞清笑了起来。 “好,你放心。你先上去。” 陈瑞清走到阴暗处,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串号码。 短暂的铃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妈,吃过饭了啊。” 陈瑞清仍是如往常般嬉笑。 母亲张念音色平静,却含着一股让人不容拒绝的强硬。 “瑞清,玩儿够了吗?” 张念的声音一出来,陈瑞清打心底里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不仅是因为张念多年来刻在他心底的威严形象,更是因为他自知理亏,所以没有底气。 “什么玩儿啊,妈,你在说什么,我现在找到我想做的工作了,我挺充实的。” 张念冷哼了一声。 “工作?跟着你那个来历不明的朋友去一个穷山沟沟里当支教老师?你打算当一辈子?” “妈,都说了不是来路不明。”陈瑞清听到这个词就开始心烦。 “我有我的想法,暂时我是先在这边工作,以后会回北京的。” “以后是什么时候?”张念冷冷问。 陈瑞清没吭声。 张念冷笑一声。 “家里辛辛苦苦给你铺好了路你不走,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知不知道我们还得替你善后?” “妈,对不起。” 坦白说,陈瑞清是属于成熟的比较晚的那类型人。 按理来说他从小在非同寻常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应该耳濡目染长辈们对人情世故的拿捏,对人性的精准探测。可是偏偏他从小就被所有人宠着,也并不需要他为家族做什么,反而,他的性子单纯善良的要命。 张念叹了口气。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唯一的儿子,说再多也没用了,事情发生了,也善后了。 她已经对这个儿子没太多期望了,却也不希望他在家族的荫庇下无所事事,庸庸碌碌一生。 人生在世,总得干一番事业嘛。 张念沉声道:“好了,不说那么多了,下周你就回来,我这里有个项目先让人带着你做。你不想走那条路,那就回来好好做生意。” “下周?下周不行的妈。” 张念的火气一下又上来了。 “怎么不行?” “下周我还要上课,妈,我一定会回北京的,但不是这个时候,我估计明年就可以回去了,下周肯定不行啊。”陈瑞清为难道。 “是那个女孩子要你留下的?你中了什么迷魂汤了?” “不是,人家巴不得我走呢,是我自己要留下。” “人家都不想你留,你还留,你真是……” 难听的话,张念选择压了回去,没法对自己的孩子说。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过来,那我过去。我要看看清楚,你执意要待的地方,究竟有多迷人。” 张念猝然挂了电话。 陈瑞清握着手机,晚风吹过,冰凉的风将他的心也带的冰凉。 只一刹那,他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完了。

第四十七章 兔子蛋糕

张念在第二天便赶来了这座小城市。 降落在隔壁市的飞机场,再来到这座小城。 上飞机前,她便电话过去简单利落地通知陈瑞清自己将会在几点下飞机,下榻哪家酒店。 张念来到酒店时,陈瑞清正坐在大厅沙发里无聊地玩着手机。 张念踩着红底高跟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个酒店。小城里最高级别的只有这栋四星级酒店了,这是她所能住到的最好的酒店,然而张念的眸中仍是闪过一丝轻视。 她挥挥手,助理识趣地离开了,去前台办理入住。 陈瑞清见到她,长叹一口气,张开双臂拥抱张念。 “妈,我等你好久了。” 与儿子许久未曾见面,见到儿子熟悉的脸,张念那张冷峻的脸上也笑了一下。 “妈,先去吃饭吧,我饿死了。” “瘦了。”张念看着儿子说,接着蹙眉道:“黑了。”  “你爷爷奶奶要看到得心疼死,又黑又瘦的,不知道的以为你干了几个月农活。” “有这么明显吗?” 陈瑞清狐疑地打开摄像机,前置摄像头照着自己的脸,摸着下巴估摸,也还行吧,还是挺帅的啊。 “我变丑了吗?” 张念转过头,没理他。转而问回来的助理,声音有些冷:“餐厅在哪层?” 助理恭敬道:“张总,在十二层。” 此时是下午两点,陈瑞清早上只匆匆吃了两个包子,便坐车,又是吐又是难受的,撑到现在,实在是饿了。 十二层是西餐厅,点了餐后,张念静静地没说话,倒是陈瑞清撑着下巴一个劲儿地说话,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接下来的审判。 “妈,你还没来过这儿吧,我也是第一次来。我觉得蛮好的,小城市特别安静,消费也低,空气又好。我觉得我待了这段时间身体都变更强壮了。” “干活干多了吧。”张念冷冷道。 “不是,是这儿环境好。妈,其实这地方还挺大的,下面好多个县城,景色也好。我前两天还拍了照呢,那个云海巨美。” 陈瑞清兴致勃勃将那天早上拍的云海照片调出来,摆在张念面前。 张念拿起手机,随意看了看。…

张念在第二天便赶来了这座小城市。

降落在隔壁市的飞机场,再来到这座小城。 上飞机前,她便电话过去简单利落地通知陈瑞清自己将会在几点下飞机,下榻哪家酒店。 张念来到酒店时,陈瑞清正坐在大厅沙发里无聊地玩着手机。 张念踩着红底高跟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个酒店。小城里最高级别的只有这栋四星级酒店了,这是她所能住到的最好的酒店,然而张念的眸中仍是闪过一丝轻视。 她挥挥手,助理识趣地离开了,去前台办理入住。 陈瑞清见到她,长叹一口气,张开双臂拥抱张念。 “妈,我等你好久了。” 与儿子许久未曾见面,见到儿子熟悉的脸,张念那张冷峻的脸上也笑了一下。 “妈,先去吃饭吧,我饿死了。” “瘦了。”张念看着儿子说,接着蹙眉道:“黑了。”  “你爷爷奶奶要看到得心疼死,又黑又瘦的,不知道的以为你干了几个月农活。” “有这么明显吗?” 陈瑞清狐疑地打开摄像机,前置摄像头照着自己的脸,摸着下巴估摸,也还行吧,还是挺帅的啊。 “我变丑了吗?” 张念转过头,没理他。转而问回来的助理,声音有些冷:“餐厅在哪层?” 助理恭敬道:“张总,在十二层。” 此时是下午两点,陈瑞清早上只匆匆吃了两个包子,便坐车,又是吐又是难受的,撑到现在,实在是饿了。 十二层是西餐厅,点了餐后,张念静静地没说话,倒是陈瑞清撑着下巴一个劲儿地说话,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接下来的审判。 “妈,你还没来过这儿吧,我也是第一次来。我觉得蛮好的,小城市特别安静,消费也低,空气又好。我觉得我待了这段时间身体都变更强壮了。” “干活干多了吧。”张念冷冷道。 “不是,是这儿环境好。妈,其实这地方还挺大的,下面好多个县城,景色也好。我前两天还拍了照呢,那个云海巨美。” 陈瑞清兴致勃勃将那天早上拍的云海照片调出来,摆在张念面前。 张念拿起手机,随意看了看。 “嗯。” “你这态度真冷淡。”陈瑞清吐槽。 不过他没把张念的反应放心上,继续自说自话。 “妈,你准备待几天啊?要不要去我工作的那地方看看?虽然偏,但是人都挺好的。” “我去做什么?” 言语间,张念有一点嫌弃。在她眼里,那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若不是因为陈瑞清,她也不会来到这座城市。 待在市里已经勉为其难了,去乡下,想都不要想。 “也是,山路弯弯绕绕的,又不方便又容易晕车。妈你还是别去了。” “你晕车了?”张念问。 “有一点。” 张念嗤笑了下。 自己的儿子自己看得出来,刚来时陈瑞清那脸色算不上好看,想来就是晕车了。 张念转过头,餐厅的落地窗外,是一片低矮的房子。远处的高山雄伟,连绵不绝。 鸟不拉屎的地方。 点的餐终于上来了,陈瑞清狼吞虎咽,张念皱眉:“斯文点。” “妈,我真的好久没吃过牛排了。” “那你这些天吃的什么?” 陈瑞清含糊道:“就是饭啊肉啊那些,其实吃的挺好的。” 张念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儿子。 等到陈瑞清酒足饭饱,张念盘里的餐食却只是动了几口。 她口味挑剔,餐厅里的食物并不让她满意。 “吃饱了?” “嗯,饱了。你有点浪费了妈。” 张念不以为然,示意陈瑞清跟着自己回房间。 “那么,我们聊聊你的事。” 和张念谈话,自幼在陈瑞清心里,就是一件极具压力,以至于让他心生恐慌的事。 回到酒店房间,张念来到落地窗前,窗前摆着一个法式小圆桌和两把椅子,张念坐了下来。 陈瑞清自知插科打诨儿是没法蒙混过关了,认认真真地坐着。 张念看着他。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 陈瑞清难得正经。 来市里的路上,脑袋仍然晕,可朦胧间,陈瑞清却反而对未来有了一条清晰的认知。 “妈,你应该知道,我以前谈过一个女朋友,安妮莉丝。” 张念点头。 “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家里面管得严,没谈过恋爱,所以在这方面我开窍的晚。” 陈瑞清忽然说起自己的感情过往,张念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 “和安妮莉丝恋爱的时候,我没有想太多,我喜欢她,和她在一起,但也仅此而已。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幻想和另一个女孩子的未来。” 陈瑞清的脑海里蓦然浮现何慕书的模样,她那张大多数时候都特别安静的脸,腼腆的笑。陈瑞清想着想着,嘴角也不自觉勾了起来。 张念注意着那抹笑,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但是遇上慕书以后,我发现人生其实没有什么能够自己设定的未来。就像以前,我有想到我会遇上一个自己很喜欢的女孩子,我会为了她做很多事。但我绝对没有想过,我会遇到慕书,并且不可自拔地想去帮助她,想跟在她身后。不管她去哪儿,不管她做什么,我都想支持她。 “妈,你和爸爸那么相爱,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对吗?” 年近半百了,张念早已不是红尘中的年轻人。 曾经年少时热烈的情感,早已在心底归为平静。 儿子的话令她有些许动容,但也不多,只是些许而已。 “那个女孩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瑞清你要知道,她和你爸爸,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出身与认知是云泥之别,若是换做别人,她或许还能理解。可是这么一个女孩子她实在诧异。 “要说特别,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可是想想,我没法为别人做这些事。有些人,就是无可替代的。” 气氛沉默了片刻。 “那么瑞清,你的感情你说了,却并没有说服我。” 陈瑞清定定地看着母亲: “妈,我知道你想让我回去,有千百种方法,你大可以强硬地派人把我接走,你随意地施展一点手段,我和慕书就没法逃出你的五指山。 “我现在什么都靠家里,都靠你们,你有能力来让我过你为我安排的人生。但是妈妈,你没有那么做。 “因为你也不确定,我会不会用更加激烈的方式反抗。更是因为,我知道你爱我,所以你不愿意逼迫我,对吧,妈妈?” 张念淡漠的神色终于染上些许温柔,一整天里,她在此刻才终于露出了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愿意给你机会,但是瑞清,你得说说你的想法。” 儿子的几次叛逆,也让这位女强人重新思考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之前太过强硬?是不是让儿子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儿子一直以来都太过压抑以至于成年以后才显露出一点青春期的本色? 陈瑞清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妈,我目前最想完成的,就是至少把这个学期支教完,可能会带到明年暑假,也可能会提前一点。这一切取决于我在这里的目的,如果事情早点结束,我会说服慕书与我一同返回北京。当然如果她不愿意,我也会在事情结束后,自己返回北京。 “我明白爱情珍贵,事业却也同样重要。我要自己发展出来了,才能有足够的底气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你和爸爸都为我安排了路,艺术如今只能当做我的消遣,妈妈,到时我会自己评估哪条道路更适合我,也希望你和爸爸尊重我的选择。” 张念不语,安静听着陈瑞清诚恳的话语。 良久,喝了口清茶。 来到此地以后,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听儿子说,儿子一向能说,也不知怎么地,她竟然也似乎被他说的动容了。 或许只是因为,那是自己的儿子吧。 张念说:“妈妈只是不希望,你糊里糊涂地浪费时间。” “妈妈,我没有在浪费时间,我还想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对了,忘了和你说,我想给我支教的那个学校捐赠一批物资,我看了那里的学生,真的很可怜。咱们家不是有个基金嘛,可以拨点钱。” 张念笑了下。 陈瑞清看着母亲说:“正好你想找媒体报道的话还能赚波曝光,是不是?” 张念无奈摇了下头。 “你小子。行了,过几天你找小刘说一下这事儿。” “诶,行,我还和我朋友说了,真白说了。” 陈瑞清眼角眉梢压不住的喜悦。 张念是在第二天离开的。 陈瑞清送她到飞机场,分别时,陈瑞清拥抱了一下母亲,低声说:“妈,谢谢你。” 张念轻拍了一下陈瑞清的背,没有多说,与助理一起转身离去。 小城里悠闲又安宁,陈瑞清不识路,在街上晃荡了一下,走进一家蛋糕店,他看到了一款精致的兔子蛋糕。 他停下脚步,买下了那个蛋糕。 他想,慕书应该喜欢。

第四十八章 短暂的相聚

对于发生在小城里的这一场谈判,远在苇河镇的何慕书一无所知。 陈瑞清离开了,而她是在当天的下午,才与何美秀二人一同返回桃园。 家人分别,总是依依不舍。 小姨给何美秀塞了一些家里种的青菜,送了一只鹅,又去街上,偷偷给苏慧买了很多零食。 小姨和外婆在装青菜的袋子里,塞了四百块钱,何美秀回到家拆开袋子以后才发现。 分别总是伤感的,何美秀面上带着笑容眼中却有泪水。 何慕书长大以后,时常会想,其实按现在的说法,母亲并不算远嫁。她的夫家与娘家都在一个县,只是在不同的镇。 可是那个时候,农村里交通依然很不方便。重重叠叠的山,让回家之路变得分外艰难。 要跨过山路,走过水路,才能回到儿时的家。 其实说起来也很好解决,如果有一辆车就好了,那么不管路途多艰辛,想回家就能回。可是有一辆车,那么简单的事,对何美秀而言却是特别艰难。 而对生活在这里的很多普通人来说,生存本身就是特别艰难的事情。 昨天赶集,路边的小摊贩有数不清的老人,老人们的皮肤因风吹日晒而干瘪黝黑,他们带着自家种的新鲜蔬菜,或是自己做的腌菜豆豉,自家养的鸡鸭鹅,挤在拥挤的集市。 卖不了多少钱,但能让他们活下去。 何慕书记得最深的,是一个腰已经弯成了九十度的老奶奶,背着几个自己编的扫帚,在一个小角落里卖。 何慕书问了那老人,扫帚多少钱一把,老人说是五块。 她背了三把,那么这一天就只能卖五块钱。 何慕书听了价格以后眼眶有些湿润,她有一瞬间感觉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明明自己过得也不好,但这世界有许许多多比自己更难的人。 旁人说,她大清早就来了,没钱坐车,从很远的村子里走路过来的。 何慕书买下了那三把扫帚,给了一百块钱,老人却坚决不要,只要十五。 一旁的陈瑞清见状一边和老奶奶说话,普通话对方言,两个人鸡同鸭讲,分散了老奶奶的注意,何美秀把那一百块塞进了老…

对于发生在小城里的这一场谈判,远在苇河镇的何慕书一无所知。 陈瑞清离开了,而她是在当天的下午,才与何美秀二人一同返回桃园。 家人分别,总是依依不舍。 小姨给何美秀塞了一些家里种的青菜,送了一只鹅,又去街上,偷偷给苏慧买了很多零食。 小姨和外婆在装青菜的袋子里,塞了四百块钱,何美秀回到家拆开袋子以后才发现。 分别总是伤感的,何美秀面上带着笑容眼中却有泪水。 何慕书长大以后,时常会想,其实按现在的说法,母亲并不算远嫁。她的夫家与娘家都在一个县,只是在不同的镇。 可是那个时候,农村里交通依然很不方便。重重叠叠的山,让回家之路变得分外艰难。 要跨过山路,走过水路,才能回到儿时的家。 其实说起来也很好解决,如果有一辆车就好了,那么不管路途多艰辛,想回家就能回。可是有一辆车,那么简单的事,对何美秀而言却是特别艰难。 而对生活在这里的很多普通人来说,生存本身就是特别艰难的事情。 昨天赶集,路边的小摊贩有数不清的老人,老人们的皮肤因风吹日晒而干瘪黝黑,他们带着自家种的新鲜蔬菜,或是自己做的腌菜豆豉,自家养的鸡鸭鹅,挤在拥挤的集市。 卖不了多少钱,但能让他们活下去。 何慕书记得最深的,是一个腰已经弯成了九十度的老奶奶,背着几个自己编的扫帚,在一个小角落里卖。 何慕书问了那老人,扫帚多少钱一把,老人说是五块。 她背了三把,那么这一天就只能卖五块钱。 何慕书听了价格以后眼眶有些湿润,她有一瞬间感觉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明明自己过得也不好,但这世界有许许多多比自己更难的人。 旁人说,她大清早就来了,没钱坐车,从很远的村子里走路过来的。 何慕书买下了那三把扫帚,给了一百块钱,老人却坚决不要,只要十五。 一旁的陈瑞清见状一边和老奶奶说话,普通话对方言,两个人鸡同鸭讲,分散了老奶奶的注意,何美秀把那一百块塞进了老奶奶的口袋里。 付了钱,拿到了扫帚,全送给了小姨。 她仍然觉得心里不舒服,很是难过,决定与陈瑞清上街买一点菜送给老奶奶,再送她回家,可是赶去那里时,人已经走了。 仍然感到遗憾。 生活是艰难的。 生活也总是充满遗憾。 返程那天不是赶集的日子,因此没有桃园来苇河的车,也同样没有苇河去桃园的车。 小姨在街上找了几辆面包车,和司机讨价还价了很久,最终以 100 元的价格成交。 小姨与何美秀争着付钱,何慕书不动声色地把司机叫到一边,将钱付了。 何美秀很尴尬。 “何老师,哪能让你付钱呢,这样吧,我和小慧两个人,你一个人,我分给你。” 她说着就要掏钱。 何慕书制止她的动作,淡淡道:“不用了何姐,不管怎样我都要回桃园的。” 她的态度冷淡却坚决,何美秀讪讪的收回了手。 但这车坐的仍是如坐针毡,于是在路上,何美秀提议让何慕书去自己家吃晚饭。 “好啊。” 何慕书想都没想就答应。 何美秀的心平衡了些,笑道:“何老师,也真奇怪,你的口味就很适应我们这边的饭菜,我看陈老师就不太适应。” 何慕书笑:“是啊,他老是自己在家做。不过他做的我也不喜欢,凑合吃吧。” 面包车直接开到了何美秀家门口,下了车,屋子里冷冷清清,苏烈华仍然是没在家的。 何慕书想,他在家才叫稀奇呢。 休息了片刻,何美秀便进厨房忙活了,何慕书帮着洗了菜,便随她自己搞了。 苏慧正在堂屋的桌子上写作业。 这桌子既是饭桌又是她写作业的桌子,家里是没有专门的书桌的。 堂屋的灯并不亮,灯下字也不是特别清晰,但苏慧写的很认真。 何慕书也不打扰她,怕给她压力,走去了院子里瞎溜达。 “何老师,我有道题不会,你可以教我吗?” 片刻后,苏慧弱弱地叫她。 何慕书转过身笑:“没问题啊。” 她走近,摸了摸苏慧的头,轻声问:“哪道题呢。” “这道,我不知道是选 is 还是 was。”苏慧的声音沉稳了下来。 “好,老师看看。” 那个时候,何美秀与苏慧住在老家的旧房子里,灯是那种小卖部里卖的 50 瓦 100 瓦的灯泡,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换。灯泡的光是橘黄色的,随着时间推移,用的越久,光就会越暗。可或许是记忆的加成,苏慧后来回想起来,总觉得那种橘黄色的灯光下,氛围特别的温暖。 辅导完苏慧的英语,苏慧又开始做其他作业。 突然间,她深深叹了口气。 “老师,你觉得我小姨和小姨夫感情怎么样?” 何慕书思考着说:“看起来他们感情很好,你小姨夫很关心小姨,他不善言辞,但埋头做事。你小姨也很心疼他,他炒菜的时候,总是跑去厨房用湿毛巾给他擦汗。” 苏慧点头:“有时候,我很羡慕我表妹。老师,离婚是很不好的事情吗?是一件坏事吗?” 不怪苏慧疑惑,她有一个同学是单亲家庭,父母离异,跟着父亲,因此总是遭受同学们的猜测。 孩子们之间的猜测未必有多邪恶,只是对于同是孩子的那位学生来说,这种猜测足够成为她巨大的压力了。 何慕书说:“离婚不是一件坏事,离婚只是两个人的选择。不适合的两个人在一起,总是争吵,难道不离婚会比离婚好吗?” 苏慧认真听着,点点头:“老师,你说的有道理,你说,为什么我妈妈不离婚呢?我真的真的希望妈妈过得幸福。” 复杂家庭里成长的小孩,想的总是会更多。 堂屋外,正端来菜的何美秀僵住了脚步。 何慕书轻声说:“因为妈妈也希望你幸福。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有误差,可是妈妈爱你,她以为,这样对你是最好的选择。” 何美秀低头抹了抹眼睛,整理好情绪,脸上挂上笑,她走进屋里对两个人说:“开饭了,小慧,先吃饭。” 何慕书走去厨房帮着端菜,苏慧懂事地拿碗拿筷子。 这一晚,何慕书回到出租屋,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个房子里,突然间觉得有点孤独,有点寂寞。 打开手机,她翻到了陈瑞清的电话号码,凝视了良久,最后还是没有按下去。 躺在床上,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何慕书照常去上课。 陈瑞清请了假,别的老师代班。 他回来的时候,何慕书正在做饭,他正好赶上饭点。 陈瑞清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轻手轻脚地走去厨房。 “慕书,今晚吃什么?” 何慕书被吓了一跳,随即喜悦的情绪竟然也涌上心头。 “你干嘛,回来了也没点动静。” 陈瑞清只是笑。 “慕书,你也不打电话问问我去做什么,多久回来。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何慕书声音平静,头也没抬说:“回不来这里,回家更好。” “老说这种话。” 陈瑞清洗了个手,便去厨房拿碗筷。 何慕书端着菜上桌时,才发现桌上摆着一个蛋糕。 她愣了下,“你买蛋糕了?” “是啊,买给你的,慕书,你看,是一只小兔子。” 丝丝的甜慢慢钻进心间,何慕书笑了笑,迫于词穷,她最后说了声:“谢谢。” 然而吃过饭,便再也吃不下蛋糕了。 何慕书小心将蛋糕放进冰箱里,陈瑞清在厨房洗碗,边说:“慕书,天气凉了,你的被子是不是太薄了啊?我住的那屋里有床被子,你去拿啊,或者待会儿我拿给你。” “不用,我现在不冷,你盖吧。” “我盖啥,我一个大男人没那么脆弱。听话,给你的。” 何慕书没拿,陈瑞清洗完碗以后,果然发现被子依然在柜子里。 叹了口气,把被子取下来,搬到何慕书房间。 “慕书,你别犟,你的被子太薄了。这地儿也真是,想买床被子都麻烦,我今天又忘了在市里买。” 何慕书沉默会儿,道:“陈瑞清,你不用对我这么好。万一哪天我离开了,你对我的这些好,我也没法回报。” 陈瑞清看着她,无奈笑了下。 然后他走近一步,抱住了何慕书。 “我付出就不求回报,只是慕书,别再说这种会离开的话了,我会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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