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清白之年》作者:费拉曼图 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3-31分类:小说浏览:19评论:0



《清白之年》作者:费拉曼图

文案:

北京大杂院的竹马和竹马

1987年的腊月初八。

年将8岁的秋实从黑龙江密山回到了北京。他在纸鸢胡同逼仄的大杂院里,遇到了10岁的徐明海。

俩人跟随着那个清秀纯白的年代,玩过闹过,哭过笑过,爱过掰过,手中却始终握着彼此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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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海:“在看什么?”

秋实:“汪曾祺的「受戒」。里面的和尚也叫明海,喜欢小英子。”

徐明海:“那小英子喜欢他吗?”

秋实:“喜欢。”

徐明海:“你怎么知道?”

秋实:“她说『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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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破镜重圆,竹马X竹马,京腔,家长里短,时代变迁,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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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提示:

有互攻情节

第1章 肯德基

徐明海开着他那辆白色牧马人,已经在前门这熙来攘往的地界儿兜了三圈了。眼瞅着路边终于走了一辆切诺基,他立刻向右打轮,掰了两把方向盘把车屁股车头可丁可卯地怼了进去。

“走。”徐明海发出指令,然后带着郑小军溜达着往西大街的正阳市场走去。

这些日子,北京的天气好得出奇。“奥运蓝”像只大手,把四九城的上空捂得严严实实。天晴得简直要冒出烟来,阳光明晃晃地落在徐明海夏日裸露的皮肤上,那感觉像是往上撒了一层辣椒面儿。

“我说哥啊,”郑小军手搭凉棚,迈着小碎步边走边喘,“你就不能先把我撂门口儿再去找车位吗?你看我这细皮嫩肉的,哪儿经得起这么晒啊?”

徐明海懒得搭理他,只顾大步往前走,然后在路口一左转,就到了目的地。

如今这里早没了当年人头攒动的盛况,三层的“肯德基家乡鸡”缩减到了只有一层。但那个精神抖擞笑容可掬的白头发老头还在,每天瞅着南来北往的人,不言不语,一守就是二十年。

徐明海在心里默默地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然后推门走了进去。室内冷飕飕的凉气如同不要钱,激得他一哆嗦。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偌大的餐厅里人不算多。徐明海走到柜台点了两份套餐,随后而来的郑小军则七嘴八舌地加了一堆小食。付过钱,徐明海端着东西往一个临窗的位置走去,郑小军跟着他,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着什么。

徐明海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冲着对方轻轻送了送下巴:“你先落座儿,把气儿喘匀喽再逼逼。”

郑小军一屁股坐下,边狂咬汉堡包,边大口灌冰可乐。过了半天才腾出嘴来抱怨道:“以,以后我再也不蹭你车了,差点活活饿死在半路。”

“不是你哭着喊着说馋肯德基了吗?”徐明海慢慢?着杯子里的圣代,“别白吃包子嫌面黑啊。”

“可这满大街都是肯德基,咱干嘛非从西直门跑前门来啊?”郑小军给徐明海扣帽子,“你这分明是虐待儿童!”

“我吃饱了撑的拿好吃好喝的虐待你?”徐明海没好气,“再说了,有您这岁数的儿童吗?”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郑小军手持原味鸡,狠狠地咬了一口。

“就是喜欢这儿,”徐明海俊朗的脸上波澜不惊,“没为什么。”

郑小军看着对方这个欲盖弥彰的样子,便酸不溜丢地问:“是不是……老跟你的那个谁在这里约会啊?”

徐明海轻哼一声:“臭小子,还挺会联想。我们那时候哪有你们现在这帮孩子这么好的条件?”

“哎,’那时候’是什么时候?”郑小军把好奇心按在醋坛子里打探敌情。

徐明海下意识摩挲着左手虎口处齿痕状的刺青,心里算了算年份,然后难得有耐心给19后讲古:“差不多是85年前吧。你屁股底下坐着的正经是国内也是北京第一家肯德基。后来才有的王府井那边的麦当劳。”

“这么有纪念意义啊……”郑小军前后左右地扭着脖子看了一圈儿,咋舌道,“那这85年前的炸鸡土豆泥跟现在一个味儿吗?”

徐明海不知道如何跟他眼里的半大孩子解释什么叫物是人非。他直了直身子也环视了一圈餐厅,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被远处一个正在狼吞虎咽的黑人大个子抓了过去。

八成是来参加奥运会的篮球运动员,徐明海心想。

“哥?”

“比现在的好吃,”徐明海收回目光催促他,“麻利儿的,吃完了送你回去,省得你妈勺叨你。”

“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你妈也老勺叨你吧?咱俩可真是同病相怜。”郑小军说完,便拿那种特朦胧的眼神看着徐明海,腻腻歪歪地说,“哥,反正你的那个谁压根儿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你再考虑考虑我呗。”

“我考虑你二大爷,”徐明海皱起眉来,“走不走?”

“成天就知道丧我,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白瞎了这么帅的脸……”

郑小军瘪着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臊眉耷眼地吃完了最后一口东西后赶紧站了起来。然后趁着徐明海把托盘放到垃圾柜上的时候,他掏出最新款的索爱X1来给自己在这京城第一家肯德基里来了个自拍。

他俩前脚才走出餐厅,后脚那大个子便拿着纸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随着铁塔似的庞然身躯倏然消失,一个独自坐在他身后的人便全须全影地露了出来。

他双臂抱肘,正侧着头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九丈九的前门楼子。这人清隽的脸上由于没什么表情,显得气质凛冽难以亲近,可目光却是温存的,一双窄韭菜叶似的双眼皮看上去夹杂着某种含烟带雨的柔情。

过了许久,他终于喝完杯子里兑了好多糖和奶的咖啡,然后缓缓地从餐厅走到了外面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此刻空中传来倏疾倏徐的琅瓖之音,秋实下意识就抬头去寻找这久违了的鸽哨声。滚烫的阳光让人一时间感到有些晕眩。他眯缝着眼,透过大小不一的光晕,回忆中的画面就像在酸性定影液中的底片一样,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见一个奋力蹬车的少年披荆斩棘穿街过巷。那洗得近乎透明的白色跨栏背心挂在他的身上,背部肌肉一耸一耸的,在炎炎烈日下展露出力量和美感。而坐在这辆漆黑锃亮的二八大杠后座的正是十来岁的自己。

骑车人就这么一路飒沓如流星地到了院门口,然后双手猛地一捏闸,单腿撑地,扭过头去看着秋实。只见他又薄又嚣的嘴唇往两边一翘,棱角分明的脸上就立刻浮出一个的酒窝来。

“果子,到家了。”

秋实不下车,故意拖延进院时间。

“小祖宗,”徐明海一脸无奈,“您当是赏小的脸,赶紧下了轿咱回宫用膳去。”

秋实站在故乡的街头,想起徐明海喊自己“小祖宗”时的语调神态,顿时觉得如同胸前中了一梭子子弹,打得他四肢颤抖,心里沸反盈天。

第2章 叫哥

绿皮火车呜呜地吐着浓烟嘎悠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在1987年虎兔交替的腊月初八,把周莺莺和秋实从大雪弥漫的黑龙江密山送到了北京。

周莺莺说,那叫“回”,可秋实觉得那叫“去”,去一个他一无所知完全陌生的地方。当妈的从儿子的眼神里读出了浓重的不安,于是跟他再三保证,说北京很好很现代。

为了把这个“好”进一步具象化,她故意用活泼的语气描述了高楼大厦、脆甜冻牙的冰糖葫芦、带着酥痂的豆馅炸糕和一种可以在地下随意穿梭的,叫“地铁”的东西。这些带有象征意义东西揉搓在一起,如同给小毛驴脑袋上栓了胡萝卜,让秋实逐渐产生一种对未来的美好想象。

天刚擦黑的时候,母子俩随着拥挤的人流从北京站里走出来,紧接着便上了一辆支棱着两个犄角的蓝白色电车。秋实来不及仔细打量一下“很好很现代”的北京,就窝在妈身边睡着了。直到耳边响起周莺莺的声音,说咱快到家了。

秋实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扭头看了眼窗外。被电线割得乱七八糟的深蓝色天空, 骑着自行车潮水一样汹涌的人群,以及不远处一个莹白高耸的巨塔是他对北京的第一印象。

他们在一条东西向的小胡同口下了车。秋实骨节伶仃的小手被周莺莺攥着,俩人踩着土路上的残雪往里走。现在正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馒头刚出锅时那种特有的香气,屋顶的白色炊烟萦绕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一切都显得安稳祥和。

最后,周莺莺在一处灰墙灰瓦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他们面前的这扇院门乍一看挺气派,可惜颜色乌漆嘛黑形体松松垮垮,有股英雄末路的味道。

木头大门被吱呀呀地推开,里面就闪出个狭窄的过道来。再往里走就是院子,地方不算宽敞,家家门口都摞着整整齐齐的大白菜,油毡棚下堆着蜂窝煤。几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散布各处,再加上中间的位置被一颗老粗老高的树占了去,就更显局促了。这树下面有个水泥池子,里面竖着根被层层厚布裹起来的水管。

这时,一阵嗡嗡嘤嘤的声音突然由远至近地传来,特别动听。秋实下意识抬头去找,便捕捉到了空中飞过的鸽群。

周莺莺见儿子专心追着鸽子看,就松开了他的手。而当她率先走到西南角的一间屋子前,却发现这里居然是住着人的样子。

墙上挂着长长的几辫蒜,窗户上贴着窗花,烟囱冒着烟。这致使周莺莺手里的钥匙一下子失去了作用。她伸手敲门,不想却把介壁儿的人唤了出来。

“阿姨,您找谁?”说话的是个男孩子,模样看上去挺机灵。

“小朋友,你知道谁住这儿吗?”

“知道,徐明海住这儿。”

“他人呢?”

“这儿呢!”他扬着下巴挺了挺胸膛,脸上露出个酒窝,“我自己一屋!”

还没等他显摆完,厚棉布帘子一掀就露个烫花脑袋来。她和周莺莺四目相对,当下便是一惊:“怎么是你?!”随即,她立刻冷下脸来问道,“你回来干嘛?”

一别经年,能再见到旧时友人,周莺莺心里感慨万千,全没有在意对方语气中的夹枪带棍。

“艳东姐,我返城手续终于办下来了……”

大人们在说的事情在徐明海听来没劲透了,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被那个站在树下仰头望天的不速之客吸引了过去。于是徐明海三两步蹦着就跑到了秋实身边,然后仰仗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孩子。只见他被围脖帽子裹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张干净瓷白的小脸。

徐明海无法通过这双细致漂亮的眼睛分辨出对方的性别,便态度嚣张地挑眉问:“哎,你谁啊?男的女的?”

秋实一点都不想和生人说话,拔腿便往周莺莺身边跑。徐明海则,老鹰捉小鸡似的就擒住了对方的胳膊。

这院子里没有跟徐明海一边大的孩子。东屋张大爷家的老疙瘩都已经上职高了,平时住校,就算回来也基本不拿徐明海当人看。而这条小胡同里其他孩子又太小,徐明海基本不拿他们当人看。现在是寒假,李艳东又不让他出去找同学玩儿,害得徐明海天天在家沤得都长白毛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说什么也不能放他走。

俩人在拉拉扯扯间,徐明海断定了对方的性别。女的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劲。他挺兴奋,觉得可算有点事儿干了。偏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委婉悲怆的唱词。

“千岁爷进寒宫学生不往,怕的是辜负了十载寒窗,九载遨游,八月科场,七篇的文章,落得个兵部侍郎,只恐无有下场......”

一个身影从院子东侧的屋子里闪了出来。秋实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个身材消瘦的老头。他在窗台上拿了个火红的柿子,然后突然扭过头来冲他们一笑。

“别看他眼睛!”徐明海急忙把热呼呼的爪子放在了秋实冰凉的眸子上,然后拿嘴贴着他耳边说,“关九爷是个半疯儿。我妈说,谁看疯子眼睛也得疯!”

秋实被这话唬了一跳,于是稍一愣神就被人顺势拉到了一旁的窗户根下。

“你几岁啊?”徐明海百折不挠。

秋实依旧不说话,嘴巴闭得死死的,像是个随时准备就义的抗战小英雄。

徐明海于是开始钓鱼:“看你这小样儿,顶天儿了也就5岁吧。”

“我过了年初二就8岁了!”秋实没防备,张嘴就咬了钩。

“我都10岁了!”年纪上的明显优势让徐明海得意洋洋,他说, “叫哥!”

秋实才不叫他,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只黏在自己妈身上。

见对方没有服软的意思,徐明海只好转移话题:“你跑我地盘儿上干嘛?哎,我问你话呢。”他欠了吧唧地伸手去捅小孩鼓鼓嫩嫩的脸蛋。

秋实一把扒拉开徐明海的手:“我回家。”

“家?”徐明海狐疑地看着他,“这院子里统共就这么几口子人。张大爷张大妈、干爹、关九爷和我们家。你谁家的?”

正说着,徐明海听见亲妈李艳东的音调持续走高,渐渐有了响彻九霄的意思——这是要发飙的前兆。

“这房子一空就是十好几年,活人都没地方住,总不能老给你留着啊。现如今你说回来就回来,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马上就过年了,我上哪儿给你腾房去?”

“艳东姐,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房子,”周莺莺眼睛里噙着泪,试图跟对方讲道理,“我回自己家住,天经地义。”

这时,徐明海他爸也钻了出来,他轻轻拉了拉自己老婆胳膊上沾满面粉的套袖,小声劝道:“内什么,有话好好说。本来就是人家的房,咱占着确实不合适。”

“你哪头儿的你?看见个女的骨头就酥了吧?”李艳东急气攻心,甩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徐勇骂道,“要不是因为你混到现在都没分上房,我犯得着跟她周莺莺费这吐沫吗?你当我爱搭理她,打小儿就这么一副小白菜地里黄的可怜相,其实心不比谁狠啊?!”

这话同时也落在了秋实耳朵里,他看见自己妈受了委屈的样子,当即就要跑过去,不想却被人死死地箍在了怀里。

“别过去!”徐明海显得十分老道,“她们女的都可不讲理了。你跟她说前门楼子,她跟你说胯骨轴子。从我妈到我们老师,有一个算一个,你去也白去!”

李艳东这时上前一步,面朝周莺莺指着那间屋子:“告儿你,这房我一时半会儿给你腾不了!等出了十五,我保证照原样儿给你归置出来。”

“这大年节的,你让我去哪儿?”周莺莺嘴唇发抖,哀求道,“姐,我还带着孩子呢。”

“喜欢你、惦记你,想拍你的人不海了去了吗,去哪儿不成啊?反正你想现在就住进去,门儿都没有!”李艳东寸步不让。

话说到这份上,再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周莺莺索性用手狠狠地抹了把脸,然后长出一口气。待白雾散尽,她问:“没门儿是吧?”

“是!”李艳东的回答掷地有声,“没!门儿!”

“好,那我今天就开出个门儿来!”周莺莺顿时像变了个人,她一下子就把背了一路的行李从肩上摔到了地上,然后抬腿就往门上踹去。

“我看你敢?!”李艳东冲上前去,伸手就去抓对方的头发。

“哎!小姑奶奶们,都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咱好好说!别动手啊!”这裉节上,徐勇只好拿自己当肉墙,把俩红了眼的女人尽量分开。

眼前的场景,混合着记忆里那些个恐怖至极的画面如浪头般袭来,砸得秋实浑身颤栗。他使出吃奶的劲要扑过去,可死活都挣不开身后人的钳制。于是秋实当机立断,低下头冲朝那只刚才捂住自己眼睛的手下了狠嘴。下一秒,血液特有的腥锈味便充斥在了秋实的口腔中,这味道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徐明海疼得大叫一声,一下子就松开了人,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秋实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嗖得就蹿了出去拿脑袋稳狠准地撞向了李艳东。李艳东没料到半路杀出个小的来,猝不及防直接向后仰去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儿。

这下徐明海也不干了,一拧身子便加入混战。

一时间,大杂院上空残阳如血,大杂院里人仰马翻。住在把口的张大爷张大妈不敢上前,只伸着脖子倚门观战,关九爷则自己在屋子里继续咿咿呀呀地高声唱着折子戏。

“贤公主休要跪休要哭,听本宫从前事细对你说。千错万错你父错,他不该一心心谋夺山河。杀却了汉家臣数百余口,就是那鸡和犬也不存留——”

“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的给我消停下来!”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穿云裂石,如定身咒一样,一下子就把院子里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统统镇住了。

秋实这时整个人正被徐明海死死压在身下。他脸蛋贴地侧头一看,只见过道处站着个中年男人。他身披一件深绿色的军大氅,顶天立地,面沉似水。

第3章 陈芝麻烂谷子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先是薅起徐明海的脖领子,把他拎起来杵在一旁,又把地上灰头土脸的秋实抱着送到了周莺莺的身边。

当妈的顾不得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赶紧蹲下来掸了掸儿子身上沾着的雪和土。

一时半会儿,谁都没再说话,院子里只剩一片高低起伏的喘息声。

“怎么……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来封信?我好去火车站接你们。”男人终于再度开口。他的面部肌肉像是被冻住了,看不出是喜是怒。

“接她干嘛?陈磊你怎么这么贱啊?”李艳东一面骂,一面把徐明海招呼了过来。她看着儿子虎口处渗出的血,于是恨恨地剜了一眼秋实,骂道,“真他妈的是属狗的!”

陈磊立刻掉过头去:“李艳东,你别跟这儿臭来劲。都是一起穿开裆裤长起来的,你冲莺子撒什么的泼?”紧接着他又跟徐勇说,“自己媳妇儿自己看好了,别一天到晚的散德行。”

“是是,”徐勇赶猪似的把一大一小往屋子轰,“你们先回去。”

“我散德行?!”李艳东一把推开徐勇,拿食指抵在自己鼻尖上,然后冲着陈磊划出一个大大的弧线,“姑奶奶这是为谁啊?一起长起来的怎么了?她周莺莺把你放在过眼里一天吗?当年巴巴儿地跟着那个姓杨的去了东北,结果没过一年人家……”

“都是一堆他妈的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提它干嘛?!人能活着回来不比什么强?”陈磊粗暴地打断了李艳东的车轱辘话,“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我刚才就跟她说了,出了十五我肯定腾,现在没戏!我们家这里外里加起来十平米的地方,你让我一时半会儿怎么办?她是人,我就不是人啊?陈磊你这个脑子被驴踢了的混蛋玩意儿!”李艳东骂人的声音里渐渐掺进了哭腔,“再说这屋子我去年抹刷房修屋顶换窗户,还花了我一个月工资呢!”

“有困难咱们解决困难就完了,好说好商量。说破大天儿去,这房它不姓李。”陈磊盖棺定论,然后看着周莺莺说,“你先带着孩子去我那儿凑合几天。我支张钢丝床跟小海睡这屋儿,咱先把这个节妥过去。小海,”陈磊扭脸问徐明海,“干爹跟你一起凑合几天行吗?回头帮着你们一起拾掇,你家地方再窄掰我还不信码不进个半大孩子。”

徐明海赶紧点头,然后不计前嫌地用那只受了伤的手指了指秋实:“他小不点儿不占地方。要不我跟他一屋,您和这位阿姨挤挤一屋?”

“胡说八道!”李艳东当即竖起眉毛来,抬起手就给徐明海脑袋来了一巴掌,“上学不好好学习,见天天儿的脑子里天天想什么呢?回头我就找你们班主任去!”

徐明海揉着自己后脑勺觉得委屈,他向毛主席保证自己的想法特纯洁,他这不是跟着一起解决问题呢吗?

“就这么定了。有什么可吵吵的,多大点事儿?对了艳东,你晚上多做出口饭来。”说完陈磊弯腰把地上的行李拿起来抗在肩上扭头就走,不去理会身后“我做!我做你奶奶个攥儿!”的痛骂。

秋实被周莺莺拉着,跟在陈磊身后往院子东南角走去。

一进了屋,周莺莺就让秋实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把他的帽子围脖和厚厚的棉衣脱了下来。屋里的煤炉子烧得正旺,炉台上搁着烤干了的橘子皮,空气干燥温暖。这让秋实觉得自己就像只蜗牛,终于卸下了背了一路的壳。

陈磊这里地方不大,基本属于客厅卧室一勺烩。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都堆在明面上。他从电视旁边的立柜里拿出一瓶“果珍”,把橙黄色的粉末?了几勺在杯子里,然后用暖壶里的水冲了开了递给了娘儿俩。

“果子,谢谢叔叔。”周莺莺嘱咐秋实。

秋实对任何成年男性都怀有深深的戒备,但眼前这个叔叔给他的感觉却不一样,有种少见的安全感。于是,他小声道过谢,捧着描着红色花朵的玻璃杯一连喝了好几口。温热酸甜的滋味让他彻底暖和了过来,紧接着手指头和脸就开始痒痒。

“别挠,冻着了,过会儿就好。”陈磊阻止了秋实的动作,然后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个盗版变形金刚 ,这还是上次徐明海落下的。陈磊把玩具递给秋实,秋实看了周莺莺一样。然后在自己妈默许的眼神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周莺莺低低道了一声谢。

陈磊终于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微笑的表情:“这么多年不见,模样没怎么变,性子倒不一样了。小时候艳东那母老虎欺负你,你就只会找地方自己哭鼻子。现在敢跟她动手了。”

“她怎么挤兑我都行,就算是让我睡大马路我都能忍。”周莺莺看向儿子的眼神温柔又坚强,“可果子怎么办?为了他,我也得豁出去才配得上这一声妈。”

“我刚才看你儿子跟小海干架的那劲头,挺猛的。今后肯定吃不了亏。”陈磊看了眼秋实,然后用不经意的语气问,“孩子他爸呢?”

“在当地犯了案子,判了。进去前我俩办了离婚,然后托人办的返城手续。”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秋实都把手里的变形金刚连胳膊带腿变了三回汽车了,眼前的俩大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陈磊长长地叹了口气,“怪不得前些日子眼皮老跳,左眼跳完右眼跳,就是没敢往你身上想。刚才进院一看见你,我整个人都傻了,跟做了场梦似的。”

“可不就是做了场梦吗?”周莺莺低着头,视线停留在脚下的水泥地上,“年轻的时候觉得日子长得吓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什么都不怕。 结果小半辈子就这么扔在了黑龙江,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每天怎么熬过来的。一睁八岁了。”

“这日子你稀里糊涂过和明明白白过,没区别。都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想少受哪怕一天的罪都不成。”陈磊走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过去的就让它翻篇儿。你就当是一不小心走丢了,不管怎么说,现在终于找着家了。”

“嗯。”周莺莺缓缓抬起头来,笑了笑。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徐明海跑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怀里的铝锅搁在了桌上。他伸手一揭盖子,只见一屉白胖白胖的包子个挨个挤在一起冒着袅袅热气。这香味刺激得秋实肚子里咕噜一声,饿了。

“我妈就让我拿半屉,我心想那哪儿成啊,够谁吃的啊?”徐明海挺兴奋,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属于胳臂肘往外拐,掉炮往里揍。

“行,小海,算干爹平时没白疼你。”陈磊使劲胡撸了一下徐明海短短的头发,算是表扬。

徐明海给点阳光就灿烂,大声说:“不够我再去拿!”说完他趁着陈磊去拿盘子碗的空档,跑到秋实面前,然后抬手给他自己涂满紫药水的虎口,龇牙咧嘴道:“哥哥我架打得不少,敢张嘴就往死里咬我的,你还是头一号。”

周莺莺看了也觉得过意不去,催促道:“果子,赶紧跟小海赔不是。”

秋实咬着嘴唇不吭声,眼睛看向别处,瓷绷的脸蛋渐渐红了起来。

“嘿!你手里这个变形金刚还是我的呢!”

秋实一听直接把刚才还拧来拧去玩得挺带劲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果子!自己把玩具捡起来还给小海,好好说对不起。”周莺莺皱起眉来。

没想到秋实非但不合作,反而立刻就抬起了左手,张嘴就要去咬自己的手背。

这让周莺莺才松下来没多久的心一下就又狠狠揪了起来。她一把抓住秋实已经送到嘴边的手,把儿子整个搂进了怀里。

周莺莺觉得自己喉咙里就像是被滚烫的煤球烧过一样,赶紧哑着嗓子冲着徐明海说:“小海,阿姨给你赔不是。对不起,果子今天才来,认生,你别怪他。”

徐明海在一边都看傻了,此时又听见对方一个长辈给自己道歉,吓得直摆手:“阿姨,我没生气!真没生气,我就是逗他玩儿呢。”说罢,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酸三色,一股脑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对秋实说:“你以后就是这个院儿里的人了,胡同里有哥罩着你。”

秋实不理他,只把脸深埋在自己妈的胸前。此时此刻,只有这方天地是自己熟悉的。

而周莺莺看着徐明海,觉得这孩子挺有陈磊小时候的样子,仗义又热情。可惜自己当年不懂,现在想想,身边能有这么个哥哥似的人物,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这顿包子吃得无声无息,饭后陈磊和周莺莺俩人开始叙旧。只是这“旧”怎么叙都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不敢往深了问。

临睡前,陈磊给炉子填了煤,用火筷子通了火眼儿,拿开水灌了个从张大爷家借来的汤婆子放在了床上,然后就搬着钢丝床去了徐明海那里。周莺莺拿铝壶的热水给秋实简单擦洗了一番,让他睡到了床的内侧。

一天一夜的舟车劳顿,外加之前的鸡飞狗跳让此刻的宁静显得极为可贵。周莺莺躺在秋实身边轻轻胡撸着儿子的头发,终于胡撸出秋实晚饭后的第一句话:“妈,我不喜欢这里。”

周莺莺没接儿子的茬,而是说:“等过年的时候,妈带你去白云观逛庙会。那儿可热闹了,咱们’打金钱眼儿、’摸石猴’……”

而秋实却没被带跑,他坚持说:“妈,那个阿姨欺负你,她跟秋家旺一样坏!咱们住在这里,她还会继续欺负你的。”

半晌,周莺莺才轻声说:“可妈有你啊。就像在屯子里的时候,果子总能护着妈。”

“但我力气太小了,”秋实嗫嚅着,“妈,我不该咬人,可要是不咬他我跑不过去。”

“妈知道,”周莺莺强忍着鼻酸,“果子,等过完年,妈就去联系学校让你上学。你好好读书,等以后长大了就谁都不能欺负咱了。还有,人家小海哥哥是好孩子,被你咬得那么厉害,还拿包子给你吃。明天一定得和人家道歉,知道吗?”

在一片混沌的幽暗里,秋实看清了周莺莺眼神里肃杀的决心,听见了她柔软的祈求,只得点了点头。

第4章 过了腊八就是年

第二天一早,天光已是大亮。

徐明海受人所托,终人之事。他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来“看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徐明海觉得自己都快入定了,床上那位才有了些许的动静。

只见小孩翻了个身,一点点舒展开了蜷成一团的身子,然后两把刷子似的的睫毛颤巍巍抖动了一阵后终于睁开。他看着屋顶落着灰的日光灯管发了半天呆,似乎在思考这是哪里。最后才缓缓扭过头来,把眼神赏给了徐明海。

“你可算醒了!”

徐明海赶紧站起来,紧接着从桌子上拿了张炸得黑乎乎冒着香气的面饼,用一种类似于逗狗的姿势冲着秋实招呼:“吃不吃呀?糖油饼儿~”

小孩没说话,只伸着脖子四处看。

“干爹带着阿姨去街道了,说要找办事处的人办什么手续。”徐明海转身把油饼又搁回到了盘子里,催促道,“别在床上萎着啦!干爹出门儿的时候特意嘱咐,让我看着你刷牙洗脸吃早饭。”

徐明海将自己临时“幼儿园阿姨”的身份公布于众后,便掀开了裹在秋实身上的棉被。眼前白藕似的胳膊腿让徐明海觉得对方特像坐在莲花上的小娃娃——就是讲两拨人怎么抢宝贝的那个动画片里的渔童。于是当下便冲着手指哈了口气,犯坏去搔秋实的胳肢窝。

可惜,这孩子并没有他期待中笑得满床打滚,不管怎么挠,对方嫌弃的表情都只传达了一个意思:把你油了吧唧的手离我远点。

徐明海挺失望:“你没痒痒肉啊?”

秋实伸手把一旁的衣服拿过来一件件往身上套,小声说:“没有。”

“人说没痒痒肉少人疼!”徐明海哪壶不开提哪壶。

秋实坐在床边穿好了袜子,用脚去努力够自己的棉窝。半天才嘟囔了一句:“我不怕。”说完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哎!你嘛去?”徐明海赶紧拉住他,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公共厕所在胡同口呢!外面这么冷,屁股少说得冻八瓣。这铺底下不是有盆儿吗?”

秋实不干,非要出去。

“你怎么这么事儿啊?”徐明海没辙,又觉得自己肩负着“看孩子”的重任,只好督促秋实穿好棉衣,带上围脖帽子。然后徐明海从窗台上抄了卷粉红色的手纸,领着秋实出了院门往胡同口走去。

今天是星期天,胡同里人挺多。又赶上年前,大家推着自行车,出来进去的,一副忙碌热闹的景象。

“这是孙大爷家,过去是车把式,现在改行做风筝。这是钱小六家。他家做毛猴儿特有名。你知道什么是毛猴儿吗?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

徐明海自说自话:“就是用知了蜕下的皮,和花骨朵儿一起,做成小猴子,改天带你去瞅瞅,特好玩儿!”

“哦,这是罗叔开的小卖部,里面好多好吃的,还有公共电话,胡同里谁有什么事儿了都来这打。”

徐明海一面给秋实当导游,一面还得三不五时跟路过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打招呼问好。

“小海,谁们家孩子啊这是?真俊嘿!”有人打听上了。

半天了,徐明海梗着脖子就等着人问呢,于是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喜人的酒窝:“我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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