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悔
作者:袖侧
简介:
寄居凌家的林嘉色如海棠,妍媚动人,可惜出身寒微。凌家最耀眼的探花郎,九公子凌昭知道自己绝不会娶她为妻。既然如此,为了让这女子不再乱自己的心,凌九郎快刀斩乱麻地为她挑了个夫婿,把她嫁了。
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清早带露时分,晨曦还透着浅金色。
靠近湖的地方,水汽尤其重。林嘉一路踩过草地,绣鞋的边沿处隐隐有湿意。
湖上烟气渺渺,连对岸的水榭都时隐时现,仙境似的。
凌家这园子造得举世闻名,传了许多代,据说还曾有皇帝巡幸时便下榻于此处,还留过御笔的。
不愧是金陵望族,书香世家,底蕴就在这里。
一抬眼,斜斜的小径上,走来了六房的粗使丫鬟喜鹊儿,一路打着哈欠。
林嘉垫上两步,笑盈盈先打招呼:“鹊儿姐姐早!”
她肌肤白玉似的,眉眼殷殷带笑。喜鹊儿拍着嘴应道:“小林啊,早啊,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她们两个,一个挎着篮子装着剪刀,一个怀里抱着瓷瓶小心翼翼。一个是负责给六夫人剪花插瓶,一个是殷勤给三夫人采露水烹茶。
两人时常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碰面,倒熟得很。加之喜鹊儿只是个三等丫头,没什么架子,不像一等二等的姐姐们那么难亲近,是林嘉很喜欢的熟人。
“怎么眼下都黑了?”林嘉瞧着喜鹊儿眼底发青,精神萎靡,关切地问了一句。
“嗐,别提了。”喜鹊儿打开话匣子,“昨个夜里,九公子的东西运回来了,昨天搬了一晚上。”
林嘉讶然。
九公子是凌家四房的独子,他的父亲凌家四爷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刚刚过身了。这位九公子听说从京城赶回金陵奔父丧了。
“不是早就回来了吗?”她忍不住问。这些天府里很忙,前面在办白事。她听下人们议论了几耳朵,道是凌家九郎回来了。
“先赶回来的只有人。”喜鹊儿抱怨说,“大件的箱笼昨个天黑才下船,一件件往里搬。又怕惊扰了老太太,又怕惊扰了四夫人,就从我们院子这边绕。四房的人都忙着,我们夫人谴了我们去帮忙。真是,九公子多金贵的人,他的东西怎会让我们碰。那边只许我们帮着搬些粗笨物件,可累得我腰酸,一晚上没睡好。”
“喏!”她随手一指对岸水榭,“就是那里,以后你不要随便过去,九公子以后要常在家了。”
林嘉以前也听说过,对面水榭是四房九公子的书房,当年老太爷亲自给的。后来九公子去游学,又高中了探花,没再回来,那水榭空着也不给别人用。
四房的九公子,凌家九郎,是金陵凌家这一代最耀眼的存在。
十六岁中探花,入翰林,年纪轻轻便御前伴驾,备咨询,参机要。
皎皎如明月一般,这样的儿郎,谁家长辈能不爱。
喜鹊儿好心提醒她,林嘉十分地知趣:“姐姐放心,我素来不乱跑的。”
六夫人屋里喜欢鲜花插瓶。喜鹊儿隔个两三日就要趁着清晨来剪花。不敢多闲聊,怕耽误了时间,六夫人前面忙
完了回来看不见新鲜的插花,屋里的姐姐们怪罪下来,她可要吃排头了。
喜鹊儿点下头,匆匆过去了。
林嘉跟她交错而过。她们两个要去的地方是不一样的,林嘉是要去湖边梅林。
三夫人雅好茗茶,林嘉得她庇护生活在凌府,好的茶叶肯定是供不起,那就...
另辟蹊径——供水。她常常早起,夏日里采叶上露水,冬日里集枝头花雪。
梅乃四君子之首,这梅上无根水烹茶,是极有品格的,供给三夫人,能讨她的欢心。
林嘉就依靠三夫人这点庇护过日子呢。
叶上露珠一颗一颗的,收集起来最是需要时间和耐心。
好在这种雅事,求一个精致,并不求量。林嘉在梅林中忙碌了一个早晨,额头微汗,掂量着瓷瓶也差不多满了,塞上了塞子。
抬眼看了眼水对岸,烟气散了很多,没有先前那么浓了,精巧的水榭仿佛从天上回到了人间,隐隐有忙忙碌碌的身影穿梭。
不关她的事。
林嘉只瞧了一眼,便小心捧着瓷瓶往三房去了。
三夫人是孀居妇人,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的。但如今四爷新丧,不同于往日府里红事她要回避,现在前面在办白事,她反而可以露一露面帮帮忙的。
三夫人果然不在,接她这一瓶露水的是三夫人的贴身妈妈。
这妈妈点评了一句:“有孝心。”便打发她回去。
林嘉刚才进门时听看门婆子说了一嘴,因为四爷的丧事,三房的十二郎也从书院回来了。她知道三房的忌讳,便道:“这几日府里忙,我就先不过来给夫人添乱了。待事情都办完了,我再去给夫人多采点。”
妈妈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目露嘉许,点头:“去吧,告诉杜姨娘,这几天不用过来请安。”
林嘉应了,又问候了三夫人康健,奉承了妈妈两句,便匆忙离开。
便是这样有心回避着,半路上还是遇到了凌家三房的十二郎。
三房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
这十二郎是在凌三爷身故后,由凌老爷做主从族中过继过来给凌三爷续香火的嗣子。他只比林嘉大两岁,如今才十六。
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
林嘉本来是跟着杜姨娘住在三房的跨院里的,直到十二郎开始频繁“偶遇”她。三夫人知道了之后,就让她从三房搬出去了。
听到少年郎一声带着欢喜的“林家妹妹”,林嘉睫毛颤了颤,然而回自己的住处就是这个方向,躲也无处躲,只能硬着头皮行礼,唤了声:“十二公子。”
十二郎身边只带着一个小书童,那喜悦是能从眼睛和笑容里透出来的,上前一步:“叫我十二郎就行。妹妹怎么在此?”
这条路就是她如今的住处通往三房的必经之路,凌十二郎怎么会不知道。她日常时不时要采集露水孝敬三夫人,凌十二郎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这,又是一次“偶遇”。
“我去给三夫人送露水。”林嘉屈膝行个礼,不给凌十二再说多余话的机会,以攻为守,“倒是十二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前面为四爷办事,大家都在忙呢。三夫人也去了。”
十二郎顿时语塞。
他会在这里,自然就是为了“偶遇”林嘉。他和府里的兄弟们一样在族学里读书,日常住在那边,旬日才能回府。平时在家管得也严,难得趁这几天忙乱,三夫人一时顾不上他,当然趁机想见一见林嘉。
他支吾道:“前面人多,我抽空回来歇一歇。”
林嘉正色道:“十二公子还是速速回去吧。这办事...
#是你亲四叔,叫人知道你中间溜出来,着实有违孝道,不是为人子侄的道理。”
十二郎本是凌家远支血脉,跟凌府这一支已经出了五服了,过继过来的时候也懂事了,跟凌府诸人并没有太深的亲情。凌四爷病逝,他的亲侄子侄女或许会伤心难过一下,十二郎跟他不熟也不亲,要说难过就有点勉强了。
但林嘉说的是正理,既然已经过继,礼法上凌四爷就是他的亲叔父了,十二郎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说:“你说的是,这就回。”
嘴上说着回,脚底下还跟扎根似的,只盯着林嘉,想多看她两眼。
这会儿日头稍高了些,日光也明亮了些。
林嘉一张精致面孔,皮肤被照得净透,不施脂粉也眉目如画,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十二郎平时住在族学里,难得见她,哪舍得就回去呢。
这么盯着一个姑娘家看,已经算是轻薄了。林嘉心中又羞又恼。袖子里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抬起眼轻声道:“我听说四房的九公子也回来了?”
十二郎巴不得跟她多说几句话,忙道:“正是,九兄回来奔父丧。一路快船快马换着来,才这么快就赶回来的。”
那你还敢溜出来。
林嘉深觉得这位十二公子有些不着调。下人们也有些闲言碎语,说三夫人也后悔过继他,该过继另一个孩子的。以前林嘉只是听听,不往耳朵里去,如今她是觉得或许三夫人是真的后悔了。
因有了话头能跟林嘉多说两句,不必立刻就离开,十二郎十分高兴,正要多说两句,不意林嘉道:“我听说四房的九公子很了不起,是少年探花。咦,他中探花的时候,好像就是十二公子你这年纪?十二公子今年是不是还要下场?四爷的事不影响十二公子参加院试吧?”
犹如一盆冷水扑面,顿时把十二郎的遐思全浇灭了。
这个府里的人,不说人人都是才子,但大部分人读书都在水准之上。
偏十二郎,本来嗣子的身份就比旁的人差上一层,虽也姓个“凌”,也有凌氏祖先的血脉,可读书上天赋着实有限。
当时凌老爷是想让三
夫人从自己的亲孙子里挑一个。三夫人却怕过继来的孩子跟妯娌们亲过跟她,坚持要从族人中挑一个。
族人闻听消息,好几家日子过得清贫儿子又多的人家都巴巴地把孩子送过来给挑选。凌老爷看中了一个资质还不错的。偏十二郎眉眼生得有几分肖似凌三爷,被三夫人一眼看中,非要取他。
孀妇以后要依靠嗣子,找个自己看上的终究比个强扭的好。凌老爷便顺了她。
三夫人过继了他之后发现他读书不太行,的确后悔了。但族谱都上了,又不能退回去,只能严厉鞭策着他用功。
读书这种事,九分汗水比不上一分天赋,他天赋就是普通的水平,虽也算用功但到现在还没拿下秀才功名,还在考童试。
他这个年纪考童试,在寻常人家自然正常,但三夫人盼子成龙。不是亲生的就盼得更厉害,总是拿他和别的房优秀的子弟比较……便被比得有些平庸了。
林嘉上来就用凌家这一代最出色的金鳞儿凌九郎来跟他比,可不就是...
一泼冷水,浇得人心都凉了。
被戳了痛处,十二郎顿感意兴阑珊。这是他一点都不想聊甚至想回避的话题,与旁人都是如此,何况面对林嘉。他勉强敷衍了两句,匆匆折回前面去了。
林嘉松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这么说话会让十二郎不高兴。但得罪凌十二总比得罪三夫人强。
她受凌府庇护,仰仗的是三夫人,不是十二郎。
三夫人不乐意她多跟自己的嗣子接触,她便尽量避开,很识时务。
但凡一个女孩子,从小就寄人篱下,身如飘萍,都会这样有眼色又识时务。
外院一片凄冷白色,下人们有条不紊地穿梭,灵堂里许多人按着身份年纪站列。十二郎悄悄溜出去,又悄悄溜回来。
时辰虽然还早,却已经来了很多吊唁的宾客。凌家四爷虽然数年前就辞官赋闲在家,但凌家是金陵世家,凌四爷自己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更有一个儿子金殿之上点了探花,少年成名,前程可期。几十年后,凌家怕是又要出一位阁老。
宾客端的是络绎不绝,哀戚中又透着一种车水马龙的鼎盛。
十二郎溜回来,原觉得宾客繁多,自己又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不会被人注意到。不想才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便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
抬眼,正和那人对上视线。他打个寒噤,忙垂下头去。
他礼法上的九兄,这场丧礼的丧主——方才林嘉口中少年成名的探花郎凌昭,淡淡地收回视线,抬手躬身向吊唁的宾客回礼。
礼仪上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无可挑剔。
原色的麻衣披在身上,风度刻在了骨子里。
第2章 第 2 章
第2章
时人讲究厚葬,凌四爷一场白事也办得辉辉煌煌。及至下葬,入土为安了,才算终于结束了。
宾客散尽,亲朋归家。凌家在金陵的府邸终于回归了宁静。凌昭也才终于睡了个踏实的觉。
这一觉睡得沉沉,可他已经在京城为官七载,常要伴驾,养成的作息已经改不了,第二天依然是天未亮人便已经醒了。
睁着眼盯了帐顶片刻,他起了身。
母亲也劳累了多日,昨日里看起来十分虚弱,想来今日必要晚起。凌昭洗漱完毕,便去了书房。
身边的书童唤作南烛,挑灯为他研墨。这僮儿年纪不大,手却很稳,研出来的墨汁浓淡正合凌昭心意。
舔饱墨汁,凌昭不需沉思便落下笔锋。奔父丧,自然要上表丁忧。
这是公文,于他来说直如吃饭喝水一样,笔走游龙,片刻间便书就一份申报丁忧的文书。
他十六岁就进士及第,点为探花,出了名的文采风流。偏这一份文书朴实到堪称制式公文,既无哀婉凄惨,也无华丽辞藻。
至哀之处,哪有那许多卖弄。
丁忧的表文写完,接下来是给在京城的大伯父的信。
必得要给大伯父汇报一下家里的情况,且在京城得到消息走的时候太匆忙,为父守制要二十五个月,还有许多未尽之事要交待、商量。
想起临行前大伯父反复叮咛,祖父、祖母年事已高,白发人送黑发人。尤其祖母,老人家第二次丧子,务必要小心安抚劝慰。也要给大伯父交待一下祖父、祖母如今身体、精神的情况。
公事、家事都细细写完,窗外已经大亮了。南烛吹熄了蜡烛。
凌昭将几封书信文书都封好交给了他。看着南烛揣着书信离开,他肩膀才放松下来。
这些天的累,从身体到心里。接下来,要面对长达二十五个月的丁忧。
凌昭揉揉肩膀,起身走到到窗边。
推开嵌着明瓦的雕花木格窗,便是开阔的湖景。六月的晨光洒下来,湖面上的烟气淡了却还没散尽,有些缥缈之意。
水的对岸,是一片梅林。
凌昭多年未回金陵了。
他自幼有神童之名,早早取得功名,从秀才到举人到进士及第,比旁人更早入仕,久居京城。
如今望着老宅湖边梅林,勾起了许多少时的记忆。
夏日里,他喜欢在梅林摆上书案背书练字,喜欢在竹轩里调香抚琴,喜欢在湖边垂钓……人一旦开始回忆往昔,便颇觉岁月逝去,一时不由生出许多惘思。
凌昭自然不是那种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人。只是新经父丧,又忆少年,偶生怅然罢了。
他自嘲地一笑,待要转身,只迈出半步忽又停住,眯起眼,向对岸梅林望去。
迟了几日才跟着大件箱笼一起从京城赶回来的婢女进来换茶,忽听自家公子问道:“去看看那
边是谁?”
婢女微诧,不知道凌昭说的“那边”是哪边?
“对面,梅林里。”凌昭冷淡地说,“有个女子,去看看是什么人。”
“赶她走。”
凌昭今年二十三岁,在京中颇是见过一些女子。
有在街上与他“偶遇”的闺阁千金,有在酒宴上眉目传情#...
青楼美人,亦有府邸里心怀野望的丫鬟婢女。
他是十分讨厌应付这等事的。于他看来,十分地浪费时间和生命,还败坏心情。
这个时间,纵各房堂妹们已经起了,也该是用早饭、去给长辈请安问候的时间,断不会出现在对面梅林里。
对面的必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书房的婢女是十分知道他这脾气的,虽然透过窗户瞧了一眼,什么人影也没看到,还是快步出了水榭书房,绕着湖边亲自往对面去了。
只是这么大一圈绕过去,梅林里哪还有什么人?转了一通也没看见什么人,只得气喘吁吁地回去复命。
凌昭却已经不在水榭里,一问,已经去了四夫人那里。只能等他回来再汇报了。
这几天凌府里事情很多,所有人都很忙碌。林嘉乖巧地缩在自己的住处做绣活,根本没出来。
待到府里的丧事办完了,所有人都一副累得要死的模样,她才又早早起来,趁着清晨露重的时候,赶来梅林收集了梅露。
梅露虽轻,采集却是个极细致需要耐心的活儿。要特别小心看叶片上是否有尘土或者小虫。以三夫人的脾性,但凡有一次,大概就没有下次了。
这个事看着轻松,实际上集满一瓶颇是累人。
待塞上塞子,抬头望了一眼对岸,正看见水榭有人推开了窗户。看身形是个青年男子,咦,会不会是传说中的探花郎?
林嘉如今十四,是大姑娘了,她对府里的年轻公子们没有野望,很识趣地尽量回避。但“探花郎”在她心目中算不上“男子”,而是更接近于一个符号,令人仰望的那种。
别看戏文里、评书里,动不动便是中状元、点探花,手持尚方宝剑代天巡幸。实际上现实里,秀才就已经是很体面的身份了。
有了秀才功名,交的税都不一样了,还有米粮领。
到状元、榜眼、探花,已经不能算是“人”,那得是文曲星下凡。
林嘉从未见过传说中的人中金鳞凌九郎,但谁不想见识一下文曲星呢,她忍不住把手举在额上,向那边张望。
那个男子似乎也在看这边,好像又扭头说话。远远的,只能看见个身形,看不清脸。
既看不到什么,林嘉便失去了好奇心。梅露不宜久置,送过去越新鲜越好。
虽然三夫人在凌府只是一个守寡孀居,说话没什么分量的隐形人。但对林嘉来说,她就是凌府里最重要的人。
文曲星也比不了!
林嘉捧着瓷瓶,殷殷地给三夫人送水去了。
她不知
道,对面的凌昭,正是看到她举手张望,以为她在窥视水榭,心生了嫌恶,侧头对身后婢女说:“赶她走。”
婢女匆匆离去,他的另一个僮儿飞蓬赶过来禀报:“夫人的院子有动静了。”
听到母亲已经起身,凌昭离开水榭,往父母……现在是母亲一个人的住处去。
凌四夫人着一身雅淡素服,虽有了年纪却依然不失美丽。只新丧了夫君,眉目间都是凄婉郁郁之色。见到儿子来请安,忍不住擦了擦眼角,问一声:“可休息好了?”那声音听着,也是柔柔弱弱的。
幸好只是四房媳妇,不是长房宗妇。
凌昭压下这一闪而过...
#念头,恭敬地给母亲行礼问候,又回答了她的问题:“家乡气候宜人,休息得很好。”
其实并没有,他在京城待久了,干燥惯了,回来金陵会觉得潮湿。
这还是梅雨季已过,太阳灿烂的日子。若早些时候,那雨淅淅沥沥的,一个月不停,才叫人难受。
凌昭问候完母亲,建议道:“我陪母亲一道去给祖母请安。”
四夫人还不能从悲伤的情绪里抽出来,道:“倒不必,你祖母免了我的晨昏定……”
话未说完,便看到儿子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睛看过来,那目光有种凉凉的意味。四夫人的“省”字尾音便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好像一口气不足。引得房中的婢子都忍不住飞快地抬眸睃了一眼,又赶紧垂下眼去。
凌昭不疾不徐地说:“祖母自然慈爱宽和,只我们做晚辈的,岂敢有一日放松?我自知母亲为父亲伤心悲痛,只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比我们哀毁更重,正是切切需要我等围侍宽慰的时候。”
他说着,站起身来,深深行了一礼:“母亲与祖母,皆是世间儿至爱之人。然祖母年事已高,唯望母亲保重身体,侍奉身前,替父亲尽孝。”
压迫感扑面而来,四夫人有苦说不出。
人人都羡慕她生了个金鳞儿,大周朝最年轻的探花郎。
妻凭夫显,母以子贵,她自然也是以这儿子为骄傲的。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这儿子自小便与别的孩子不同。他从来看不上同龄人,从小就被他祖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稍长大,就取下了秀才的功名。
公公便送他去京城游学,受他大伯训导,一路便到他进士及第,只在中间考乡试的时候才回来过一次。
这些年,这儿子都是在他大伯身边,跟亲生父母一别便是许多年。
先祖父,后大伯。凌昭是受着凌家两代家主的亲自培养长大的。他自然是处处都好,处处都强,唯有一点缺憾……便是与自家父母不是那么亲近。
这一点,四夫人也只敢跟丈夫念叨念叨,是不敢对别人宣之于口的。
如今儿子就在身边了,四夫人非但和他亲近不起来,还莫名有些惧他。
她的丈夫凌
家四爷,和凌家大爷、三爷一样是老夫人所出的嫡子。凌四爷实际上就是老夫人最小的幺儿。幺儿自有幺儿的娇宠,被娇宠出来的幺儿自然和要撑门立户的长子不一样。
凌四爷就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
恰四夫人也是家中幺女,这夫妻二人不仅门当户对还琴瑟和鸣,性子十分相投,都有几分娇气。
眼前这儿子明明是亲生,气度神情却像极了四夫人的公公凌老爷,没一点像他那闲散逍遥的父亲。
四夫人心中微微生出怨念。
她三嫂一样孀居,就能过得十分闲在,每日里作诗品茶,也并不是日日都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老太太也早免了她每日的问安了。故她想去的时候才去。
这亲儿子怎就不能体谅一下,让她像他三伯母那样过日子呢,做什么非要用这些孝道和大道理来压她。
四夫人怏怏,却无法反驳,凌昭话说到这里,她反驳一句都是不孝了。只得起身,道:“那一同...
去吧。”
凌昭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微微躬身。
四夫人含怨看了他一眼。
你说他疏离不孝吧,他又一副至恭至孝的模样,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四夫人悲伤地意识到,凌四爷这一去,世上再没有一个男人会那样宠着她,凭她任性了。
她轻叹一声,把手搭在凌昭伸出的手臂上:“走。”
凌昭垂着眼睛,声音温柔而恭敬:“母亲小心脚下……”
第3章 第 3 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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