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整理热文】《错婚》孟芳计庭尧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2-17分类:小说浏览:13评论:0



本书名称: 错婚

本书作者: 林春令

本书简介: 孟芳起见到计庭尧第一眼就不喜欢,男人戴着副黑边眼镜,穿着打扮完全是小知识分子的文质彬彬样。计庭尧也尴尬,绞尽脑汁找不到半句共同话题。偏偏就是这样大相径庭的两个人,结了婚,做了夫妻。

第一章 犯事

东方天际微明,如今正值八月酷暑,即便是清晨,屋内依旧闷热得令人头晕眼花。

书桌上摆着展开的白纸,上面撰写了大半页的学术论文,收音机里“听世界”电台播放着轻快、幽默的美国歌曲。计庭尧摘下眼镜搁下笔,外面隐约传来走动和洗漱声,这间职工宿舍是医院统一分配的,隔音并不怎么好。

“计医生,这么早就去院里?”

隔壁住着内科张医生一家,她在阳台伺弄她养的那几盆花花草草,扭头看到挂上锁准备出门的计庭尧问道。

“张医生。”计庭尧打过招呼回她,“今天上午有台手术,我提前过去再确认准备下患者资料。”

张医生笑笑回他:“那你快去忙,我不耽误你事了,回头有机会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计庭尧是家中幼子,大学毕业后接他母亲的班到南嘉市人民医院工作。上午他有台白内障囊外摘除手术,他穿过长长的、混合着苏水和消毒粉味道的走廊,换了身白色的手术服正要消毒后进入手术室。

走廊那头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计庭尧停下扭头看了眼,就听到护士远远喊他:“计医生,你等一下,这几位公安同志有事找你。”

手术室里麻醉师也打开门催他:“计医生,怎么啦?病人还在等着呢。”

计庭尧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等几人走近,想想问道:“能不能等我先做完手术?”

为首的公安同志略思索后便点头:“手术要紧,我们等你,大概需要多久?”

“正常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

手术室里麻醉师、护士,连要动手术的病人都知道计庭尧惹上了麻烦事。病人甚至有些担忧,怕计庭尧因此影响手术结果:“医生同志,要不然我这手术过段时间再做,我还能再坚持坚持。”

护士劝他:“师傅,麻药已经上了。别看咱们计医生年轻,咱们眼科除了主任就属他做的手术最多,你就放宽心吧。”

不过她虽然这么说,还是不自在看了看计庭尧。反观计庭尧像没事人似的,确认麻药起效后,低头全神贯注地剪开眼睛最外层结膜,手一如既往地稳。护士松了口气,开始安慰半麻醉状态,且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病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幸而手术比想象的还要顺利,四十分钟后计庭尧从手术室出来,见他点头,几位公安同志才走过来。几人站在离手术室不远的取药窗口处,公安同志一脸严肃循例说道:“计庭尧是吧,有同志举报你作风不正,我们有理由怀疑你犯了‘流氓罪’,麻烦你和我们回派出所接受审查。”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计庭尧连手术服都没有脱下,就被带离医院。风言风语传得极快,院里上下都知道计庭尧因“流氓罪”被逮捕。如今正处于严打犯罪的风口浪尖,无论是谁都一视同仁,即便计庭尧是干部子弟也不行。

午后的时候消息送到南嘉市干部休养一所,计庭尧父亲原是部队副师长,前年高血压中风后右腿走路不便,便搬到干休一所来。

计父急脾气,气得把拐杖扔出几米远:“这个混账!干的什么混帐事!丢我的脸,谁都别管他,直接拉去枪毙!枪毙!”

老爷子泥腿子出生,十几岁的时候去参加革命读书不多,身上依旧保留着质朴的草野习性。但计庭尧这个小儿子和上头两个兄姐差了好几岁,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的命根子”,计父平日里待计庭尧的态度明显跟别人不同。

他大动肝火骂了一通,没等计母劝他,他自己倒先回过神想明白了,又改口:“也该让他受受苦,你给庭华和振薇他们单位打电话,让他们下班回来一趟。明天一早我去找管理员配车,我要亲眼去看看这个小兔崽子究竟干了什么!”

计庭尧生活简单规律,每周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和宿舍,除了周末休息一天时回去干休所,有个正在处对象的女朋友曹素娟。他和曹素娟一个月前才由他大姐计振薇牵线相亲认识,曹素娟是负责计振薇单位三电办公室片区的邮递员,算上在公园相亲那次,两人统共就见过两面,连牵手都没有过,又哪里来的“流氓罪”。

计庭尧坐在审讯桌子后面什么都不肯交代,一口咬定自己清白。派出所这边自然不会轻易给他定罪,还要进行细致走访,调查取证才行,只是暂时将他拘留在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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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纺厂车间内机器轰隆轰隆,孟芳起拖着收线机沿轨道槽往前走。车间里一年四季都保持着高温度、高湿度,如今正值八月酷暑,闷热得令人头晕眼花。汗珠从额上滚落滴在睫毛上,孟起芳根本来不及擦汗,忙赶着绕行到另一条轨道。

下午六点,工厂内的大喇叭广播响起,孟芳起匆匆解了身上围单和头上白色女工帽往外跑,跨上前年单位用交通费发的凤凰二六自行车朝家的方向蹬。平时她万分宝贝,稍微脏了都要又擦又洗的,这两天完全顾不得,拼命踩着脚踏。

离她家不远处就是南嘉城东的清河,此刻太阳徐徐落山,天空彩云飞飘,晚霞映红湖水。更远处暮色渐笼罩瑞霄山,葱葱树林披上层薄薄的红光。孟芳起沿着堤岸疾驰,没心情欣赏此刻的夕阳美景。

她在家附近的饼铺买了几个枣泥饼,八分钱一个,家里弟弟孟继平和女儿夏红缨都爱吃,想想又让老板另外包了六个。

孟芳起从外面回家,进了卧室打开灯,见地上一片狼藉,各种书籍资料散在地上,有些被撕碎了,有些上面还留着脚印。夏红缨一个人躺在床上,大夏天就这样拿被子裹着,连头都盖得严严实实。

“大热天的,一天两天还不够,又闹什么花样子!”孟芳起骂道,走过去拉扯被子,夏红缨死活都不肯出来。

“你别管我,由着我死了你也能松口气!”夏红缨嗓子哭哑了,仍嘴硬躲在被子里大声叫嚷,“不过你也别怨我,我妈可是救了你一命,要没我妈你早在大石头底下被压死了,你照顾我是天经地义的。”

孟芳起没什么表情说了几句:“行了我知道,赶紧给我出来,今天不煮饭,买了枣泥饼在厨房里自己拿着吃。”

孟芳起走去卫生间洗澡,天气热,她掺了许多凉水,热水瓶里的开水只用了一半。

第二章 自杀的妇女

她拧好湿漉漉的衣服晒在晾衣绳上,院子大门忽然被人敲响,孟芳起打开门,只见隔壁许婶站在外面。她侧开身笑着说:“婶子你来得正好,我多买了几个枣泥饼,正打算给你拿过去。”

许婶神神秘秘往院子里探头探脑半天:“芳起你家红缨和小二子呢?你别忙活了,不用招呼我,我这找你有事呢。”

孟芳起给她拿了几个用油纸包着的饼,又搬来凳子给她坐。

“红缨在屋子里呆着,孟继平那小子八成跟小毛去南嘉大学游泳,不用管他,天黑知道回来。对了,许婶你有什么事?”孟芳起拽下绳子上的粉红色牡丹毛巾擦手。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许婶一拍大腿懊恼站起道,过来挽她胳膊,“你赶紧跟我去一趟居委会。”

夏红缨在屋子里面听到院子里动静,打开铁窗瞧了两眼,见许婶和孟芳起看过来,又“砰”的一声给关上。

“这孩子!”许婶嘀咕,她嘴碎,有什么话都藏不住,两人走出去几步她开口,“要我说,你家夏红缨就是倔,两年都没考上,不读书了进厂也是一样,你回去多劝劝。而且不是婶子多嘴,她年纪这么大又跟你没血缘,放她找个好人家你也能脱身。”

孟芳起心不在焉“嗯”声没再说话。

“上次婶子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你处得怎么样,最近天气热,我看好多人去向月公园那儿坐鸭子船……”

“他家不太看得上我,不同意。”

许婶子先是一愣,随后尴尬好会儿又说:“都是你爸耽误了你,早几年我们就让他找关系把你弄回城里来,他偏不,这下可好,连姑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孟芳起这孩子她看着长大,今年才二十九岁,拉扯个弟弟也就算了,还有个拖油瓶的养女,命也真是够苦的。

“不提这个了婶子,这么晚居委会同志找我干什么?”

“哎,不是不是,是公安局的同志们有事情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前天晕过去t不知道,其实有人救了你,你看这不是闹出了点儿误会。”许婶看了眼她,又忍不住直叹气,好端端的姑娘家被个大男人又是亲嘴又是摸胸,这要是传出去还怎么嫁人,“咱去解释清楚就行。”

孟芳起前天清醒时,身边只有许婶一个人,她还以为是许婶救了她。

居委会办公室就在街拐角的小楼里,摆了两张简易的木桌,墙上挂着居民人口登记册,角落几根木棍子是晚上巡逻赶狗用的,此刻逼仄的屋内挤满人。公安局的同志今天大半天都在附近走访调查,好容易找到苦主,几人对视眼都松了口气。一人从上衣口袋掏出本子和钢笔看向孟芳起:“你能给我们具体说说吗?”

孟芳起从居委会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原本她还要去棉纺厂开设的夜校学习裁剪、制版等与服装相关的课程。她想着人家救了她的命,又给人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今天连夜回家写一封表扬信,明天再抽空去农贸市场买点苹果和橘子托居委会的同志帮忙送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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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计家灯火通明,计父计母,还有计庭尧姐姐姐夫,大嫂侄子都围坐在客厅沙发上。客厅彩色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国家公安部门一个月以来严打活动取得的成果。

“就该严肃处理打击这些犯罪分子,现在街上文明了好多,之前我都不敢一个人骑车去单位,学海要有空我都让他接送的。” 计振薇给侄子剥了个橘子,“学海你说是吧。”

赵学海瞥眼岳父老爷子的脸色,暗暗拿胳膊肘捅了下妻子。刚才总机班那边话务员才来传信,大舅子计庭华去派出所见小舅子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她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这边手才放下来,就听到计父中气十足的声音:“振薇说对的,你们要记住,对待这些捣乱分子坚决不能手软……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

计父高谈阔论,慷慨激昂,几个小辈认真听着,连计庭华才五岁的儿子计文清都坐在小板凳上仰头崇拜地看着爷爷,尽管他听得一愣一愣,压根不懂话里的意思。

门外传来几声自行车铃声,原本还在滔滔不绝的老爷子顿时歇了火,拄着拐杖要起身,计振薇忙搀扶住他。计庭尧和计庭华一前一后走进来,兄弟俩年纪相差七岁,不过这性子几乎如出一辙,闷葫芦似的,一棍子都打不出几句话。

“庭尧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计母看到将他上下打量几番,虽然穿着医院的手术服,看起来倒不像遭罪过,计母这才安下心。

跟他兄姐不同,计庭尧自小到大没吃过苦,一直留在南嘉市里读书没有下乡,最多就是中学期间参加学校的“学农”任务,去农场里抬抬土。

“爸、妈。”计庭尧开口,又看着他身后几人依次打招呼,“姐夫、大嫂、大姐。”

“叔叔。”小朋友喊他。

“庭尧回来了。”计父向来严肃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

计母拿了条大毛巾给计庭尧,让他先进去淋浴间洗个热水澡,拍了下计庭尧胳膊:“好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讨论,先去冲个澡洗掉身上晦气。”

计庭尧擦干头发,又换了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衬衫下摆理顺平整地塞进裤腰这才走出来。一家子已经从他大哥口中听说了事情大概经过,救人自然是好事,就是这救人的方式说出去不大妥当。

计父计母他们都没吭声,倒是计振薇招呼弟弟坐下:“救了个自杀的妇女而已,让你白担了回罪名。今天素娟来我们办公室送信,怎么,你们有段时间没联系?我们单位发了两张电影票子,明天星期天公休,你正好和素娟去看看。”

计庭华看看父母亲,点头:“无论如何,救人是好事。”

“叔叔真棒!”小朋友顺着爸爸的话拍手。

“那也要注意安全,清河那水深得很,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计振薇撇嘴道。

第三章 听说你和男人“那个”了

前天计庭尧从清河边经过,正好碰到有个妇女落水。他救完人,嘱咐她的家属几句就离开,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却闹出今天这场风波。

第二天计庭尧跟曹素娟去工人电影院看电影,今天放映的是日本彩色宽银幕故事片《远山在呼唤》。电影院门前挤了一堆人,各个手里捏着硬币问:“谁有多票?谁有多票?”

这些都是等退票的人,不过像这种类型的票子,几乎没有人舍得转卖出去。孟继平和他朋友毛俊也在人群中,早上孟芳起给了他和夏红缨一人两毛钱,夏红缨把自己的那份也给了他。票子面额一毛钱,如果能买到的话大概需要两毛钱,孟继平心里盘算着还能绕到长西路给孟芳起和夏红缨捎两瓶一毛钱的汽水回去。

毛俊拿胳膊肘捅了下他:“继平,你看那边那个男的,完全不像其他人那么兴奋,说不定之前已经看过这部片子。不然我们去问问他,愿不愿意把票转给我们?”

孟继平踮脚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摇头说:“恐怕不成,你看他身边还站着个女的,人家在处对象。”

“先问问再说。”毛俊却顾不上这些,拉着孟继平走过去,他比孟继平大了两岁,前几年两人身高还差不多,就从去年开始毛俊个子疯长,如今已经比孟继平高了快半个头。孟继平拗不过他,无奈被他给拽着走。

毛俊对男的说明来意,男的还没开口,倒是一旁女的嘲笑了声:“小同志,我们不缺这一毛两毛的,你和你弟弟还是回去好好念书,不要来凑这个热闹。”

计庭尧闻言皱了下眉,他看了眼身前两个男生。那边检票员已喊着检票,曹素娟催促他,他转过身跟着进去没有说话。

“瞧不起人。”毛俊轻啐一声,骂道,“今天可真倒霉,遇到这两个坏东西。”

“我看那个男的人还行。”孟继平替陌生男人辩解了句,“你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沉默也是恶行的帮凶。”没有买到票还被人挤兑了一顿,毛俊此刻脑子不清醒谁都要迁怒,只差当街叉腰破口大骂,半天冷静下来建议,“我们去嘉大游泳吧,从嘉园四舍那儿走,指不定还能见到一两个女大学生。”

“不了,我还是去建筑公司那边资料室看杂志,他家新到了一批《苏联文艺》。”孟继平说。

“苏联文学?你姐可不同意你看这些,你要还想着以后学文考中文系,你当心她揍你,她一心要你考物科的。”

“再说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物理及格都难。”

计庭尧和曹素娟看完电影出来,他犹豫了下,还是把他上个月从昆城出差回来,飞机上的纪念品送给曹素娟。纪念品是个挂钥匙的金属链子,两端分别挂着块银色的小牌子和小环,曹素娟很是喜欢,兴奋地将自行车钥匙套在上面。

反观计庭尧一脸平静,他其实并不喜欢曹素娟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但是两人相处了三回,计庭尧知道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某些地方与他志趣相投。她读过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喜欢文学,以后不会缺乏共同语言。

她或许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计庭尧心想。

当天下午医院纪委书记吴长春和工会主席黄雁去了趟干休一所,那时计庭尧还在外面和曹素娟一起看电影。等他回到家,计父正严肃地坐在客厅抽烟,计庭尧瞥过桌子上拆开的“雪峰”烟盒。负责父亲健康情况的卫生员再三嘱咐过他要戒烟,原本他已戒了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突然又抽起来。

“爸。”

“庭尧你坐,我有点事情要跟你商量。”

计父头一次用了“商量”这种字眼,要知道他在计家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计母脾气好,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反驳他的意见,计庭尧下意识看了眼他才坐。

“今天你们医院的同志来家里讨论一些问题,其实这个事昨晚我跟你妈也有考虑。”计父说,“你妈请人打听过了,你之前救下的那个妇女还没有结婚,今年二十九岁,家里有个养女和弟弟。我和你妈,还有你们单位组织上的意见,为了消除不良影响,你们结婚怎么样?”

计庭尧觉得荒唐,他拧起眉直接反对:“我不同意。”

计父听了动怒骂道:“你不同意也没用,这个家老子说了算,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你说你救人就救人,对人家妇女动手动脚做什么!”

“让你们好好说话,怎么吵起来了。”计母听到动静忙跑过来当和事佬,“都少说两句,再看看情况。”

计庭尧抿唇没吭声,坐在那儿半天才站起身说:“妈……爸,我去医院。”

他转身往外走,骑上自行车就走了t,计母拦都拦不住,扭头轻声数落计父:“什么动手动脚,那是心肺复苏,救人命的,还有你怎么又抽烟?”

计父自知理亏,低头将烟头按灭。计母接着又说:“虽然比庭尧大了三岁,但人不错,工作也好,在第二棉纺厂上班。要不我回头探探人家想法,如果合适就安排两人先见见。庭尧还年轻不知轻重,这事闹不好影响的就是他一辈子前途,咱单位吴书记也是为了他好才特意来做思想工作。曹家那个姑娘,让振薇帮忙打招呼。”

孟芳起家附近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大家彼此都认识,早上她把表扬信和水果送到居委会,刚从楼里出来就遇到熟人顾大妈,顾大妈东瞧西望神秘兮兮问她:“那个芳起……我怎么听人家说……你和男人那个了?”

孟芳起一听这话就不对劲,冷了脸问:“哪个?顾大妈,饭能多吃,话可不能乱说。”

“什么乱说,你问问咱这块谁不知道,我刚去农贸市场买菜,还是别人告诉我的。说你和男人……亲嘴了,哎哟……你看我可没脸说。”讲到激动处,顾大妈双手捂住了脸。

孟芳起闻言冲她翻了个白眼抬腿就走,懒得搭理她。

第四章 尴尬的相亲

然而流言似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孟芳起向来不在意这些,随着她年纪见长,这些个话就没有停止过。

六年前她爸去世,她回城时刚二十三岁,正好顶替她爸在棉纺厂的工作。过了热孝,周围婶婶阿姨给她牵线搭桥的也不少,普通人家一听说她家里有个上学的女孩子,还有个才八岁的弟弟,都觉得是累赘。棉纺厂工资再高,也经不住这么折腾,相过好几个对象最后都不了了之。

当然她模样不错,也有人男方特别合适的,就像许婶前头介绍的这个,但是架不住男方家里嫌她年纪大,认为供两个孩子上学是个无底洞不同意。

这天孟芳起照例早起,她留了粥在锅里,又喊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孟继平过来:“马上就要开学,你也多看点书。成绩报告单我看了,那个物理知识,我看你掌握得很不牢靠。团中央发出‘八十年代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立志成才’的号召,你不学好物化,怎么为‘四化’贡献力量。”

“知道了姐。”孟继平性子文静,想了半天才问她,“姐,家里这几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昨天他从外面回来碰到毛俊的妈妈,对方看他的时候怪怪的,欲言又止,像那种心中藏着无数秘密却不能吐露分毫的挣扎表情。可惜毛俊同他一样,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孟芳起冲屋子里努嘴:“除了考得不行,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么多天不肯出门的还有哪个?我一会儿要去厂里,你记得喊她起来吃饭,这人饿瘦了连力气都没有还怎么学习?”

孟继平知道夏红缨这次高考成绩又不理想,大概因为这个,家里气压一直比较低。孟芳起叮嘱他两句准备出门,谁知家里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妇女看起来已上了岁数,约莫五十岁,身上穿着件朴素的米色格子衬衫配着条黑色粗棉制的裤子,瞧上去就是街边常见的衣着打扮。唯独她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能看出她读过不少书。

她站在那儿,矜持又礼貌地看着孟芳起笑笑,然后问道:“小同志,我打听一下,孟芳起同志是住在这里吗?”

“我就是,您是?”孟芳起上下打量她几眼狐疑问道,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妇女目光轻轻从她身上掠过,依旧维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能进去谈谈吗?”

孟芳起把她请到屋子里,拿出棉纺厂建厂三十周年的瓷杯给她沏茶。孟继平一向听话得很,没有她的首肯只是往屋子的方向瞧了瞧,并没有想过去偷听的意思。两人倒是没有谈多久,也不知道她究竟跟孟芳起说些什么,她出来时候还跟孟继平闲聊了两句。

相反孟芳起,在这妇女走后一连两天都是满脸苦大仇深,像被人逼上梁山的样子。

两天后是周末公休日,孟芳起通常这时候都鲜少出门,今天却一反常态推着自行车,似乎要去远地方。身上衣服也特意换过,白色的衬衫还是去年刚做的,平时都没见她穿。见孟继平好奇看她,她扭头回了两个字:“相亲。”

房间的桌子上绿色台式风扇“嗡嗡”转着,夏红缨已经起床。她觉得耳朵有点痒,想找挖耳勺找不到,又碍着脸皮不肯开口问孟芳起,就坐在床边盯着墙上的日历画发呆,听到孟继平和孟芳起在院子里说话。

等孟芳起走后,孟继平敲门她才走过去打开房门,夏红缨皱眉问孟继平:“你姐又去哪里相亲?”

“我也不清楚。”孟继平摇摇头,又说,“昨天她帮你找小毛哥哥打听,你今年别在家自己学习,说不定可以托关系进二十中。”

夏红缨默不作声走过去关风扇,白了他眼:“要她瞎操心!你懂什么,我不想考了,我要出去工作赚钱,省得总给人添麻烦。”

“我怎么不懂,我是你长辈,知道你做梦都想上大学。”

夏红缨忍不住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她这耳朵最近大半年时不时就发堵,这几天尤其塞得厉害。她随后又在他脑门上弹了下:“等你个子有我高再来说教吧,咱家有你一个大学生就够了,小舅舅。”

孟继平今年14岁,新学期就要上高一,他在班上年纪最小,个子也差不多最矮,这会儿让她明晃晃指出来总觉得颜面扫地。夏红缨才不管他这点隐秘的小心思,从他身边绕过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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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孟芳起第一次见到计庭尧,男人穿着崭新整齐的确良衬衫,戴着副黑边眼镜,站在向月公园牌匾旁边。穿着打扮完全是小知识分子的文质彬彬样,完全没有工人阶级的淳朴热情。乍看之下和他母亲有些像,但显然他母亲比他平易近人得多。

前天下了场雨,天气终于变得凉爽起来,两人沿着公园里一条幽静的林荫道往前走,路两边长满了野生的牵牛花,断断续续传来蟋蟀的叫声。

计庭尧上次从河里把孟芳起救上岸,她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浑身湿漉漉,头上还粘着岸边的青草,他只顾着救人,压根没心思注意到她长相。其实今天他本不愿意来,但碍于家中父母和大哥,连一向最疼他的大姐都劝他为前途慎重考虑。

本来是件再简单不过的救人事件,却因为被人举报,捕风捉影成为罗生门,而且举报他的就是同医院的同事,两人平日工作上几乎没有交集,对方在组织会议上信誓旦旦对着党和人民发誓自己亲眼见到计庭尧图谋不轨。院里组织部门考虑到事情影响,已暂停他的门诊和手术。

“要不要去那边石凳子上坐会儿?”计庭尧问她。

孟芳起点点头。

显然两人都缺乏跟对方沟通的欲望,各自枯坐在石凳一侧沉默了近十分钟,计庭尧绞尽脑汁开口:“无论碰到什么事情,人还是应该往前看,生命最重要。”

孟芳起愣住,想了片刻明白他八成误会自己落水的原因,对他解释道:“我没有要自杀。”

计庭尧不说话了,好会儿才问她:“你喜不喜欢苏联文学,我有一本《卓娅和舒拉》,回头借给你?”

孟芳起完全不感兴趣,但计庭尧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据他母亲所说,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他的前途。她对他怀有一丝愧疚,更不能做恩将仇报的事,便硬着头皮“嗯”声,说了句:“好。”

她伪装得委实不太像,计庭尧瞧出她的敷衍,心里暗叹了口气。两人又尴尬坐了会儿,才各自分开。

这次相亲无论对谁来讲都不是很愉快,孟芳起和计庭尧对彼此都不满意。

第五章 成见

两周后,完全不熟悉,只见过三四次面的两人却抽空先去领了结婚证。

虽然这婚结得仓促,还没来得及办婚礼,但是一大早计家就把喜糖送来分给孟芳起左右邻居。“三转一响带咔嚓”,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和照相机,计家规规矩矩准备下这些彩礼。

孟继平学校已经开学,他下午从二十中回来才听说这件事,向来文静的孟继平猛地推开大门,冲着院子里喊道:“姐,我怎么听人家说你结婚了!”

孟芳起今天请假领完证回来,这会儿在院子里扫地,看他毛手毛脚,跑出一脸的汗,随手从晾衣绳上拽了条毛巾扔到他脸上:“结就结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话被屋子里的夏红缨听见,她吃了一惊忙跑出来,她已经数天没跟孟芳起说过话。孟芳起扭头看她,夏红缨扶着铁架门框嗫嚅半天,终于喊了句:“妈。”

她就比孟芳起小九t岁,不过她当年可是郑重磕头认孟芳起作妈,所以这些年喊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嗯,脑袋转过弯来,这些天作的哪门子妖?没考上我们明年继续考就是,上次是我话说重了些,我跟你道歉。” 孟芳起从口袋里拿出画着喜鹊栖息枝头的结婚证书给两人看,“结了婚,我们这日子还照旧,咱过咱的,不过今天晚上要去人家家里一起吃顿饭。”

孟继平毕竟年纪还不大没感觉,夏红缨先觉出不对来,狐疑看她:“什么叫咱过咱的,我爸他人呢,怎么没过来?还有你们俩什么时候处对象的?我和继平都没听你说过。”

她这极其自然的一声“我爸”让孟芳起嘴角不自在抽搐了几下,转而她又不免有些心安,这孩子跟着自己长大,到底没有因为她亲生父亲的事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孟芳起想想还是把事情原委跟两人讲了一下,又说:“人家救了我的命,不管怎么样先堵了别人的嘴,以后要是他遇到合适的,想离婚也行。”

孟继平被吓傻了,他压根不知道前些日子家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夏红缨高考失败跳河自杀,姐姐为救她下水,却差点溺死,难怪这些天两人一直怪怪的,问什么都不肯说。

夏红缨也呆滞在原地,她这些日子作天作地,觉得孟芳起就是觉得她是累赘,她也怪自己,考了两次都没考上,还让孟芳起差点儿因为她丧命。这不,还稀里糊涂结了婚,按着孟芳起的意思男方对她也并不满意。夏红缨对孟芳起心思复杂,一来孟芳起害了她亲妈,但是二来呢,孟芳起又掏心窝子地待她好。

夏红缨向来都是护犊子的性子,无论她自己怎么对孟芳起,都由不得别人这么作贱她,一跺脚大声说:“什么离婚!妈你可别傻,又不是你求着要结婚,是他家自己找来的,这对你才不公平。”

说完又瞪孟继平:“这么大的小伙子,人家上门了,你也不知道看着点儿。”

此刻夏红缨站在那儿,成了孟芳起最忠诚的拥趸。孟继平怔怔看着她,她身子微微往前倾,因为带着一丝愤怒,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洋溢着青春和美好,他突然有些理解经常故意在嘉园四舍楼下徘徊的毛俊。

然而头上一记疼痛很快使他回过神来,夏红缨敲了敲他的头:“你发什么呆,可别读书读傻了,咱家还指望着你考大学呢。”

“我就不考了,我准备去找个工作补贴家用,咱回来那一年妈不也可以继续读书……”可为了养她和孟继平,孟芳起愣是没提过这事。夏红缨低头看了眼到胸前的辫子,“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头发剪短。”

“你要真想好的话,那我随你。”孟芳起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回她。

“想好了,就算不念大学也照样能读书。”夏红缨笑出声来,“对了妈,咱家挖耳勺你放哪里去了,我耳朵痒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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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孟芳起骑着她的二六大杠自行车去计庭尧家里,干休一所离她家并不远,那边当年建设的时候孟芳起还去看过热闹。孟芳起力气大得很,车前头大杠载着夏红缨,孟继平坐在后面她也骑得飞快。

路过清河时,孟芳起心有余悸瞧了瞧夏红缨,见她头看着路的另一边才略松口气。

干休一所的警卫员不认识孟芳起他们几个,不让他们进去,这里面住着好几位退休的老首长,弄得他们是图谋不轨,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的反派分子。夏红缨炮仗脾气一点就炸,险些跟人吵起来,还好计庭尧知道他们要来,提早出门守着才免去纠纷。

夏红缨觉得计庭尧装腔作势,要真有心早跑到家里去接人,哪里会弄这一出。她对计庭尧成见很大,这种成见在碰到计振薇后愈发不可收拾。

计振薇很不喜欢孟芳起,她听曹素娟同事说曹素娟请了病假好几天没去上班,那姑娘漂亮明艳,和她十分投缘。她嫌孟芳起没念过大学,年纪大,家里还有两个拖油瓶压根配不上自己弟弟。指不定这些个流言就是孟芳起弄出来,好名正言顺赖着他。

相较计振薇明晃晃的嫌弃,计家其他人倒还好,不只是待孟芳起,对跟着她来的孟继平和夏红缨都十分客气。孟继平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看过计庭尧,没等他回想起来,孟芳起已招呼着他们喊人。

孟芳起来时嘱咐过夏红缨,唤计庭尧“叔叔”就行,夏红缨挑衅地看了眼丝毫不掩饰自己厌恶情绪的计振薇,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声音洪亮喊了声:“爸!”

屋内一下安静了,众人齐刷刷看向夏红缨,计庭尧给他们递橘子的手僵硬在半空,他往孟芳起的方向瞄了眼,不确定她是否故意让夏红缨这样说。不过让人难堪到底不是他的性情,他低着头轻“嗯”了一声。

计庭尧对这段婚姻没抱有任何期待,即便领证前早知道孟芳起有一个已经二十岁的养女,他也没有怎么在意过。他毕竟才二十六岁,让夏红缨喊得不知所措也是正常。

第六章 奇怪的新婚之夜

“大姑娘家的,会不会说话,没点家教。”计振薇看着她冷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张嘴就喊爸。”

夏红缨哪里受得了这个窝囊气,当时就抬头望过去,身前辫子轻轻摆动,让她恼怒地甩至身后,牙尖嘴利反驳计振薇:“大姑妈,您就说说,我爸他跟我妈是不是领了证的正经夫妻,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没家教。”

“夏红缨,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呢。”孟芳起脸色微沉,严肃地喊了声她的名字,“快给你大姑道歉。”

她这样毫不留情斥责夏红缨,计庭尧虽觉得尴尬,但还是免不了出声息事宁人:“没事,喊什么都一样,应该的。”

那边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计父终于发话:“振薇这话说得不对,长辈就是长辈,庭尧就算年纪不大也该担得这声爸……当然,小姑娘也有错,不该这么顶撞你大姑,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哎,还是咱爸说得对,咱这以后就是一家子,可不稀罕计较这个。” 大嫂朱淑蓉端着碗筷走出来,摆着饭桌笑说道。

幸而两人脾气火爆,但都有顾忌的人,这才没有当场掐起来,夏红缨背后跟孟继平嘀咕两句也没再开口。

晚上在计家吃完饭,孟芳起要跟计庭尧去医院宿舍,两人新房就布置在那儿,孟继平和夏红缨先回家去。孟芳起不放心这两个小的,又怕孟继平骑车不稳,左一句叮嘱,右一句嘱咐,好半天才将他们送走。

那边计母担心计庭尧两人阳奉阴违,看了眼朱淑蓉,朱淑蓉瞬间会意过来说:“庭尧你们先走,一会儿我跟你们大哥也过去一趟,想问你借几本书。”

孟芳起从门外进来,恰好听到朱淑蓉的话,不过她只笑笑什么都没有说。

晚上计庭尧骑着自行车载孟芳起去医院宿舍,途中有段还是刚铺设的石子路,骑起来颠簸又不稳。这段路没有安装路灯,计庭尧倒是学人赶时髦在车子前面装了个磨电灯,不过这个灯需要靠轮胎摩擦发电,速度稍慢下来灯就几乎成了摆设。

光线不明,路又难走。孟芳起原先还能紧拽着车架子,车轮往前咕噜被石子硌到,她差点儿从车上摔下来,便完全顾不得,直接搂住了计庭尧的腰。

计庭尧身子微僵,车把一歪,整个车身直直往左边倾斜。眼看就要摔倒,还好计庭尧腿长忙支撑在地上,后面孟芳起见状不妙松手直接跳下车。

突然的变故导致两人都有些难为情,孟芳起轻咳声说:“我还是自己走吧,你骑到前面路口等我好了。”

如今已入了九月,夜里几分凉意,阵风吹过附近一排树木,传来窸窣响声。孟芳起听到顿时冒出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抱住胳膊,话才说完就有些后悔。计庭尧对她说:“你坐后面,我推着你走。”

平心而论,计庭尧是个好人,孟芳起前两天才从计振薇欲盖弥彰的话中得知他已有个谈婚论嫁的女朋友。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像他们这样糊里糊涂的也算是少见。孟芳起侧身坐在自行车后面,计庭尧扶着车往前走,这样推车并不比骑车轻松许多,然而计庭尧步子很稳,甚至贴心地一手稳住车座。

孟芳起沉默了很久,在即将走出碎石路时开口对计庭尧说:“我们结婚只是暂时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你同意,等过个一两年我们可以去打离婚证,我是这样的想法。”

计庭尧闻言愣住且有些震惊地扭头看了她眼,前面不远处的路灯照在他脸上,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清楚三年前新《婚姻法》允许感情不和离婚,但是这话从孟芳起嘴t里说出大概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想了几秒,扭过头轻声回答她:“我会尊重你的意愿。”

这是孟芳起第一次来计庭尧的宿舍,浅绿色的木门上贴着大红色的双喜字,她在计庭尧低头开锁时盯着瞧了好会儿。屋子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外面的阳台上还种了两盆花,很符合他这小知识分子的气质。

这个夜晚注定了漫长而尴尬,计庭尧宿舍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两人简单洗漱后,计庭尧把床让给孟芳起:“我大哥他们过会儿要来借书,你先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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