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附带番外]《饮冰》作者:桃籽儿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2-17分类:小说浏览:15评论:0

饮冰

作者:桃籽儿

简介:

...冰砚 ┃ 配角: ┃ 其它: 为盛世,一往无前 立意: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为家国永怀赤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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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冰》作者:桃籽儿

文案:

白清嘉头回见徐冰砚是在码头,这俊俏的军官在她父亲面前言辞恭敬,可是脊背却一点不弯,惹得白清嘉看了直笑,扭头就同人说:瞧,穷志气。

后来又见是在皖地。富贵的娇花坠进了泥里,战火纷飞中只得惊惶逃命,忽闻马嘶枪鸣,抬头时又见到他。那时他身上沾满了血,向她伸手时却不忘在衣服上擦净,并对她说:白小姐受惊了。

再后来她成了他的宁宁,见他平山河驱敌寇、赴国难救苍生,才知这人是她的镜中花水中月,醒时梦意中人。

【食用指南】

1、民国半架空,人间富贵花 X 禁欲系军官

2、依然是1V1、SC,相互上头双向奔赴

3、weibo@桃籽儿抱个大桃子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清嘉,徐冰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为盛世,一往无前

立意: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为家国永怀赤诚

第1章 乍见 肃穆又冷沉,比他身后的无边雨幕……

白清嘉是在客轮过苏彝士运河那几天才开始读她二哥寄给她的信的,彼时地中海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距离她收到这封信也已经过去了一季。

信是这样写的——

妹妹: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上次的信总也不见你回复,父亲已有些生气,至今还一再催你回国;母亲也盼,虽然不曾多说什么,但我与大哥都知道她想你想得紧。法兰西固然美丽,但沪上也有一番独特景致,父亲置了新的公馆,母亲让人种了许多你爱的花,还是早些回来看看吧。

另,你的旧友薛小姐也托我向你问好,她最近似乎病得厉害,上次见时比原先更清瘦了。她说仰慕西洋的风采,想托你带回些纪念品,若你收信时还未踏上归途,便帮这位可怜的小姐全一全念想吧。

临书多怀,不尽欲言。

顺祝

康健!

兄清远 二年二月十三日

薄薄的一页纸,带着故园所独具的熟悉气息漂洋过海来到白清嘉手上,如今又要被她原原本本再带回去,一来一回耗时甚久——二哥写信时尚是寒冬,如今在海上已至八月,等她真正到了上海,恐怕就要到秋日了。

她向来不耐看信件,因为惫懒怕要提笔回复,是以索性避而不看,此时由于在海上漂了几个月、带的书几乎要看尽了,这才不得不让人从箱底翻出了这封书信瞧瞧,借以打发穷极无聊的旅途时光。

可惜她二哥白清远并未给她什么惊喜,信中所说都颇为无趣,看得她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地缩回到软绵绵的被子里了。

这时秀知进来了,是为叫她起床,拉开窗帘的时候外面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来,八月的海上晴光甚好,明媚得让人不忍心睡懒觉。

“小姐快些起来洗漱吧,”秀知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催促,“杜家的两位少爷已经来找您一同去餐厅用早餐了。”

白清嘉兴致缺缺,仍然赖在被窝里不动,说:“不起,困了。”

秀知一向好脾气,又因年长白清嘉几岁而愈显稳妥,她笑着问:“不是刚起么,怎么又困了?”

她家小姐像只瞌睡的猫儿,眼睛都要合上了,声音低低地说:“二哥的信太无聊,看困了。”

秀知笑了,走到床边收拾已经被白清嘉弄皱的信件,说:“二少爷也是挂念小姐,偏您不领情。”

说完也不啰嗦,转身去替白清嘉拿今日要穿的衣服了。

等白小姐走进餐厅又是一小时后的事情了,那时杜家的二位少爷还在等她,到九点上也只各自喝了一杯咖啡。

他们本在低头看杂志,没留意到白小姐进门,然而她到时热闹的餐厅忽而一静、原本正相互交谈的人们都不说话了,停了一瞬才恢复如常,这便是昭示白小姐到来的明确信号。

她是有让人出神的资本的,毕竟生了一副过于醴艳的长相,让人很容易想起故国的白木槿:脸是有些古典韵味的瓜子脸,杏目之中盛着春色满园,就算没什么情绪也显得水波荡漾;慵懒的长卷发用漂亮的蕾丝发带随意扎了起来,穿一身白色的小洋装,明明是很端庄得体的打扮,偏偏由她穿起来就显得格外艳丽,倘若有一缕发丝不慎垂下来随风微动,还会显得有些不正经呢。

她走到桌子边同两位杜家的少爷打了个招呼,随后就施施然坐下了,杜家大少爷杜铭更热络些,先是殷勤地给白清嘉递了今日早餐的菜单,再来又问她昨夜休息得好不好,白清嘉随口答了两句,转而问:“杜叔叔呢?没有被我连累得吃不上早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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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的是杜铭和他弟弟杜锦的父亲杜韦昭,如今北京中华民国政府的高官。

这个辈分说起来是有点乱的,因为真要算起来,杜韦昭和她大哥白清平是同僚,论理她不该叫他叔叔,然而他的两个儿子都比她大了几个月,她也着实不能昧着良心叫人家哥哥,故而也就稀里糊涂叫叔叔了。

“父亲吃过了,已经回房工作去了,”杜锦有些局促地看着白清嘉回答,脸有些微红,“他只怕你嫌弃船上饮食粗糙,会没有胃口。”

确实。

白小姐的口味是有些挑剔,然而她倒也没有荒唐到要在长途旅行中追求什么享受,何况比起对食物,她其实对这位杜叔叔本人的意见更大——杜韦昭是国民政府派到法兰西驻外的官员,最近却要调回国去,这事儿被她家里人晓得了,于是又辗转托付他一并把她也带回国,这下可算绝了她的自由路,怎么会不招她怨恨?连带着她对杜铭和杜锦也不大待见了。

不过两位小少爷倒是对她感兴趣得很,自登船至今一路殷勤,她不太买账,反而对此时正坐在餐厅另一头高谈阔论的一个年轻男人颇感兴趣。

那大概是个颇为坚定的革命党,自上船以来就一直在同人议论宋教仁被暗杀之事,言谈间大骂袁大总统独丨裁专断,又骂立宪一派目光短浅识人不明,似深恐革命之硕果毁于一旦。

杜铭看白清嘉的注意力被那青年牵走了,心中有些吃味儿,他默了一会儿,说:“这些所谓革命党恐是见不得国家太平,整天就是喊打喊杀妄议国是,却不知自己愚鲁可笑一叶障目,终有一日要自食恶果!”

白清嘉没说话,只是随意收回目光抿了口咖啡,接着就听杜锦忧心忡忡地说:“前几日父亲收到电报,说南方几省反叛,7月里上海也起了兵事……也不知等我们到的时候能不能平息战火。”

杜铭比他弟弟积极些,说南方几省必然翻不出什么大的浪来,等十月船靠岸的时候一定早已天下太平,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像是刻意在同方才吸引了白清嘉注意的那个男子打擂台。

几个男子怎么明争暗斗白清嘉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用了早餐,随后又安安静静地去甲板上吹风,散步过后安安静静地回房看几本闲书,再来就安安静静地发呆,最后等天色暗了就安安静静地上床入睡,重复着日复一日十分无聊又憋闷的生活。

那等回了国呢?会更憋闷吗?

又或者……会比在船上还要糟吗?

白小姐叹了口气看向一等舱窗外开阔的海面,眼神淡淡的,像一朵不悲不喜的白木槿。

十月上旬船终于到了广州,杜韦昭因为收到了紧急电报而要提前在广州下船,走之前特意叮嘱了自己两个儿子,务必要把白小姐妥妥帖帖地送到上海、亲手交到白家人手上,杜铭和杜锦答应得踌躇满志,似乎都对照顾好白小姐感到信心满满,令他们的父亲颇感满意,下船前又同白清嘉道了别,托她向她父亲和大哥问好。

此后从广州北上又花去小半月,船到沪上已是十月下旬。

十月末的上海已经入秋,换季之时总难免多些雨水,快靠岸时白清嘉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只看到天空之中阴云密布,乌压压的让人心里头发堵。

她的心情更糟了一些,看谁都不大顺眼,一个法国男人在船舱中多看了她两眼都被她坏脾气地瞪了回去,惹得身边的秀知看了直笑。

她是知道自家小姐脾气的,就顺着哄道:“马上便到家了,老爷和太太说不准会亲自来接呢,小姐高兴些,起码给个笑脸儿么。”

白清嘉哼了一声,隐约听到船外下起了雨,这时船员又在通报,说一等舱的客人已经可以先行下船了。她的心情更差了一些,好像无端落入了一个难以摆脱的窠臼,偏偏杜家二位少爷不晓得看脸色,还跑到她房间门口讨口气,说要帮她拎行李下船。

这真是撞上了枪口,活该要被白小姐的邪火冲上一冲,二人刚摸上人家箱子的把手就被挤兑说:“着什么急?现在下船不还要跟其他人挤?便等人走净了我们再走也不迟,二位少爷若是等得不耐烦,我自己等也是一样的。”

细眉拧着,脾气吊着,像是满园春色中刮了一阵冷风,让人也说不出是熨帖还是不熨帖。

杜家二位少爷讷讷的,都察觉了美人的不快,彼此互看一眼后也都顺着她了,直说“好好好,都听你的”,还待再讨好两句,船舱外却似乎有了一番骚动,他们在房间中听不真切,隐约好像有人的惊呼。

白清嘉拧了拧眉,提步要出去瞧,秀知赶紧阻拦,说由自己去,出门约莫半分钟就回了,神色有些张皇,看着白清嘉和杜家二位少爷说:“是、是一帮军人,带了枪的,好像在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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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枪?抓人?

房间里三位出身都颇为显赫,家中亦都有亲长在国民政府任职,也算是见多了世面不怕兵的。然而七八月时国内革命闹得凶,如今是否彻底平息却还是未知数——倘若有疯子再卷土重来呢?倘若来的这些兵不买国民政府的账呢?

杜锦第一个慌了,声音有些发颤地问:“是……是哪里来的兵?要捉什么人?八月中旬时海军不就占了吴淞了么?怎么还在闹兵患?英国人呢?英国人不来帮忙吗?”

一连串的问把秀知也弄懵了,她听不太懂也答不上来,只站在原地支支吾吾。

杜铭胆子看着大些,大手一挥说不必害怕,称如今沪上稳定绝不会有狂徒胆敢作乱,话音刚落房间外就传来了一阵很大的敲门声,他们还没来得及应,一群腰间别枪的士兵便将门强行打开了,拿枪指着他们,命令他们都到甲板上去。

杜二少爷吓得腿软,立刻两手就高举过了头顶,方才言之凿凿的杜大少爷此时也陷入了沉默,脸色难看地被驱赶着到了甲板上。

外面真的在下雨。

并不大,只是南方惯有的细雨,淋在身上也没什么,只是潮湿,还有冷。

杜家的二位少爷还在惊慌和抱怨,白清嘉反倒觉得没什么——她最怕闷,这遭突如其来的变故固然令人心惊,却好在打破了她连月来的烦闷和郁气,一时间连这场秋雨都显得有些痛快了,她随着人群一起挤挤挨挨地站在甲板上,神情悠闲得不像在被一帮拿着枪的兵围着一样。

只是人群中并不全是跟她一样开明的人,总有些暴脾气要顶一顶。

一个英国人当先受不了了,开始在人群中叫嚣起来,说他是英国国籍,国民政府的军队不能对他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他们应当立刻释放所有人,并郑重向他们表示歉意,否则他就要向使领馆传达,把这件事上升为外交问题。

这话其实有点在理,然而言语中傲慢的态度却令白清嘉听了有些不适——她其实一直知道的,外国人都很傲慢,他们并不太看得起远东,尤其看不起如今的中国,在他们眼里这里是贫穷与愚昧的代名词,尊贵的他们莅临于此只有两个目的,要么是劫掠,要么是□□。

然而知性与感性毕竟差得远了,白清嘉在国外的体会并不那么鲜明,她毕竟有很优渥的出身,其他人在面对她时会优先将她当成一个富有教养的淑女,其次才是个中国人。而回国之后这种现实就被放大了,这让她心里刺了一下,刚才好不容易才略微好转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白小姐把目光别开了,不再去看那个英国人盛气凌人的样子,只可惜没有耳塞,这让她不得不听到越来越多外国人加入了声讨的行列,他们群情激愤,好像都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暴动。

直到——

砰。

砰。

砰。

突兀的三声枪鸣炸响在耳边,如同猛然抽掉了烧着滚油的柴火,让甲板上忽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些原本涨红了脸大喊大叫的头等舱客人们就像被掐住喉咙的鸡,一声也叫不出了。

嗵。

嗵。

嗵。

沉闷的寂静中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是厚重的军靴才能发出的声响,白清嘉微微踮起脚,从人头攒动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男人,一身笔挺的灰蓝色军装,肩上披了一件外套,宽大的军帽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只能看到那颗寓意丰富的五色五角星。

直到某一刻他忽而抬起头,锋利而冷锐的目光方才穿风过雨扎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他随手把枪别回腰间时神情淡漠得像刚才那令人心悸的三枪不是他放的,白清嘉还听到他语气平稳地对他身边的副官说:“两分钟,把人找出来。”

肃穆又冷沉,比他身后的无边雨幕还要邈远空旷。

于是又有一群士兵进入了船舱。

很多人被带出来一一查问,有孩子被吓哭了,还有胆小的女人在尖叫,各种混杂的声音搅在一起,比老上海破烂的弄堂还要聒噪,偏他一个气定神闲,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像棵扎根在岩石里的苍松,也像尊没什么活气的石像。

可某个不经意的扭头却让他的目光划过了她的脸,冷峻的男人忽而皱眉,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之后竟忽而向她走来。

人群避他如蛇蝎,纷纷惊恐地四下退去,硬是在本就拥挤不堪的甲板上为他让出了一条路,高大的男人就那么走到了她的面前,让她身后那两位杜家少爷惊恐得发抖、让她身边的秀知也慌乱得险些要崩了自己的指甲。

而他却对她低下了头,竖式肩章上的军衔都因这个动作而展露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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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姐。”

她听到他这样称呼她。

第2章 迁怒 偏你最清高不成?

白清嘉可以确定她以前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否则她一定会记得。

他毕竟生了一副很难被遗忘的相貌,高大挺拔,肃穆端正,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眼睛,不像她那些西洋的友人一样蓝啊绿啊,也不像大多数亚洲人一样混杂着褐色,是很纯粹的黑,像被打翻了的墨,又如一潭又深又沉的水。

可她真的不记得他,也不知道他为何能叫出她的姓氏,直到在码头见到了来接她的二哥,她才总算晓得那个男人是谁。

她二哥白清远和她记忆中相去无几。

他们去年曾在柏林见过一面,一起庆祝过圣诞,年轻的少爷看起来总是玩世不恭,生了一双狐狸一样的眼,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一身浅灰色的西装生生被他穿出浪荡气,一看便是个过于风流的人物。

他待妹妹倒是很好,见她从船上走下时肩上竟披着别的男人的外套,眉毛登时便不满地挑了一挑。他拿着伞向妹妹走近,刚将人纳进伞下便调侃:“我原还觉得父亲母亲催你回国是太过急切了些,略替你感到不顺意,如今看来二老还是有先见之明,倘若再不捉你回来性子都要养疯了。”

顿了顿,皱眉看向她肩上过于宽大的外套,讽刺:“法兰西便是这样的风气?教女孩儿穿男人衣服?”

实则白家二少爷给女郎们披过的外套那才真叫多如牛毛,而这却无碍于他义正辞严地敲打妹妹。白清嘉不太在意,只随意看了看身上的外套——这是那个男人给她的,就方才,在船上,他让手下的士兵放她和秀知先走,错身时把他自己的外套递给了她。

……给她遮雨用。

想到这里她又皱了皱眉,重新扭头看向了船上,恰此时那群持枪的士兵已经押了几个人下船,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问她二哥:“这是怎么的?上海又出了事?”

白二少爷也跟着抬眼瞧了瞧,有些懒洋洋地,答:“八月里陈其美就没戏唱了,如今大概是在抓孙先生一党——他们都流亡到日本去了,眼下抓的兴许是从海外回来声援他们的‘逆党’。”

说“逆党”两个字时白清远的神情有些微妙,依稀有些淡淡的嘲讽,白清嘉没看到,余光倒是又捕捉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他正一步一步走下船,灰蓝色的军装几乎与沪上秋季的阴雨融为一体。

“那人是谁?”白清嘉淡淡地问。

白清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显眼的男人,二少爷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又眯眼仔细辨认了一番,忽而笑了,斜眼看着妹妹问:“你没见过他?”

这话说的……好像她该见过似的。

“那是徐三少爷,徐隽旋的弟弟啊,”白清远笑道,“他们家的人你都该见过的。”

徐隽旋?

白清嘉的脸色猛的一沉。

白清远也察觉了妹妹心情的恶劣,却是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还在调侃:“怎么,还在嫌弃你那未婚夫?徐家如今可是鼎盛,父亲也甚喜爱那徐二少爷,你便少挑剔些,认了吧。”

这句话可真是字字都扎在白大小姐心上了!

徐家是什么东西?军营里出来的野路子,不过是依附当今大总统才得了一条青云路!那徐振徐将军大字识得几个?他儿子又读过几本书?也敢想着娶她?

做他的春秋大梦!

白小姐生气了,狠狠瞪了她二哥一眼,头顶几乎要冒火,偏她二哥嬉皮笑脸就爱逗她生气。她恼羞成怒,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拿身上披的外套撒气,一把就揪下来扔了,一旁的秀知赶紧伸手接住,这才免去了那上好的衣服落进和了雨的泥地里的厄运。

只是白小姐气归气,理智倒尚未全数消弭,想了想,又问她二哥:“徐三少爷?徐将军不是只有两个儿子吗?长子还是战死了的。”

“亲儿子是只有两个,但不妨几年前又另收了位义子,便是那位三少爷,”白清远耸耸肩,神情依然漫不经心,“据说是军校出身,还救过徐将军的命。”

那难怪了。

“他叫什么名字?”白清嘉问。

她二哥想了想,好像不太想得起了,颇费力地回忆了一番才答:“徐冰砚。”

她点了点头,没作声,心里却在想这该是哪几个字——兵?彦?

正琢磨着,耳边却传来一阵汽车的鸣笛声,一扭头,正瞧见一辆锃新的黑色轿车从不远处驶向码头。

这可是新潮货,虽则在西洋轿车已不算稀有,但在中国那便是顶罕见的物什了,据说去年英商才在大马路开了第一家车行,但也只做汽车配件,到今年各国才真正在沪上卖起汽车来,也不知开这车的会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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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了,离白清嘉有个百来米远,车门打开时她特意看了一眼,却见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她父亲,白宏景。

这……

白小姐大约有三四年不曾见过父亲了,而他跟她印象中的差别也不甚大,耳顺之年的老迈之人头发几乎全白,但仍和显得精神矍铄,看得出是个意气峥嵘的人;穿一身旧制的长袍马褂,跟三年前的区别只在于没了辫子,但打眼看去仍是个典型的老派人,透露着些许不合时宜的威严和稳健,大约因为时常皱眉而使眉心处有两道很深的痕迹,显得尤其严厉。

白清嘉惊讶地挑了挑眉,又问她二哥:“父亲怎么也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白清远答,“我来接你时看见了军队的人,谁知道会不会出乱子?自然要搬救兵的。”

……竟还是为了她。

可白清嘉还在生她父亲捉她回国的气,一时拿不准要不要上前去找他,扭头时却瞧见那位徐三少爷正同父亲说话,双方离得不远,她在淅沥的雨声中隐隐能听到些只言片语,是他在同父亲问好,并在交待抓人的事。

她父亲一向威严寡语,即便上了年纪站立时后背也挺得很直,那位徐三少爷倒也很有趣,虽对她父亲言辞恭敬,可那脊背却一点不弯呢。

白清嘉笑了一下,意义莫明。

大概两分钟之后那人才走,他带的兵也都押着犯人开始陆续登上军车。

白老先生这时也看见了自己久未归国的女儿,神情稍霁,抬手向她招了招,白清嘉却还在闹性子,不太想搭理,好在有她二哥在其中转圜,拉着她的胳膊笑着劝:“好了,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

说着便半扶半拽地将她带到了父亲面前。

白清嘉是家中幺女,亦是白宏景年至不惑才得的孩子,平素最为疼爱娇惯,是以即便此时她一脸不情不愿的叛逆模样,白老先生也是难得的没有生气。他上下看了女儿一番,见她平安无事又出落得越□□亮标致,神情便越发松弛了,还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车吧,”她父亲发了话,“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说着,当先转身上了车。

白清远在一旁看着,心中深感父亲偏心,又想若是自己胆敢摆出如此一副逆子模样,父亲怕是早要叫人打断他的腿了。

他叹了口气,转而对妹妹做了个绅士的手势,说:“请吧。”

这是逗趣儿的话,然而白清嘉看了眼黑洞洞的车门,心中却有一阵难言的沉重,隐隐总觉得面前是一座无形的牢狱,笃定上车之后就会不见天日,会被逼着交际、逼着做无趣的事,甚至……被逼着结婚。

可她又能怎么办?总不兴忽而生双翅膀出来、扑棱扑棱飞出海去,终归还是得上车和她父亲坐在一起。车里有皮革的味道,没人说话一片安静,而窗外仍然阴雨连绵,真是糟糕透顶。

白小姐烦得心焦,只想赶紧离开这地界,不见了码头她那想飞的心估摸着也能歇一歇了,又想回去见一见母亲也好。偏生汽车都发动了,车外又走来一个兵,生了一张白净周正的脸,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还礼貌地敲了敲他们的车窗。

她二哥坐在前排把车窗摇下,带着笑和和气气地问那小军官有什么事,对方神情很严整,站在原地行了个军礼,声音十分洪亮地说:“报告!长官派我同白小姐收回衣服!”

白清远听了一笑,“哦”了一声,侧脸回头看向妹妹时一双狐狸眼中又像是藏着几分调侃,白清嘉一见心里那股邪火立刻烧得更旺了,近几月来累积的烦闷一下子化成了怒气,催得她二话不说便从秀知手上把那沾了雨水的外套拎了过来,看也不看一眼,卷成一团便丢出了窗子,扔得倒还挺准,正被那小军官接住了。

他年纪轻,哪见过这种大小姐发脾气的场面?心中还奇怪,他们长官好心好意将外套借与这位小姐遮雨,怎么却竟遭到了这样的对待……

而白小姐的目光已经透过车窗看到了此时正在不远处与士兵们交谈的徐家三少,看到他苍松一般挺拔的脊背以及阴雨下显得尤其冷峻肃穆的侧脸,与诸如杜家少爷之流始终围着她团团转的男人甚为不同。

竟还打发手底下的兵来跟她要衣服?

偏你最清高不成?

白小姐又冷哼一声,十分恼中有九分都是迁怒,甚而还自语了一声“穷志气”,逗得她二哥都笑眯了眼,心说自家妹妹可真是不待见徐家人,往后倘若真嫁过去了岂不要闹翻天?

正琢磨着,父亲威严的声音已然从后座传来,说:“开车吧。”

……似乎隐约也有几分不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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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公馆 ……这就是她的新家了吗?……

1913年的上海总是有些独特的韵味。

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尚未成型,诸如和平饭店之类的上海门面亦还没有落成,从外白渡桥看去可见的只有礼查饭店,俄领馆连影子都还没冒出来。而一转入大马路去,道旁的风物便开始冒出旧时代的味道了,这座都市虽确可算作远东的一颗明珠,但过去的气息也依然十分鲜明,令远归的故地之人心情颇为复杂。

白清嘉在车过外滩公园时看到了几座雕像,一座塑的是个在侵略山东时死掉的德国水兵,另一座塑的则是打过鸦片战争又撺掇着联军烧了圆明园的巴夏礼,她虽然一向颇欣赏西洋人的艺术,但对于这些雕塑却实在难免心生厌憎,可惜在租界中国人都说了不算,白小姐脾气再坏也只能自己默默把头扭开,不去看罢了。

就这么一路闷闷不乐地被载回了白公馆。

这是白老先生新置的产业——准确来说是受赠。他是大总统一系,在如今的上海是响当当的人物,商会的人可乖觉呢,年前便送了座宅子给白家,坐北朝南的大洋房,平面五开间,立面三段式,一排罗马立柱显得甚为气派,又考虑到白先生的老派作风,还贴心地融入了些许中式元素,只见彩色琉璃玻璃旁赫然配了实木雕花的栏杆,倒真是中西合璧的一例典范。

哦,还有一座大花园,即便是秋日依然花团锦簇,白清嘉从车窗中远远看出去,已经能看到一片姹紫嫣红的热闹,譬如木芙蓉秋海棠之类已经宛若燃烧的红云,像要把这乌蒙蒙的阴雨天烧穿一般热烈。

……这就是她的新家了吗?

车子停了,司机下车撑伞,白清嘉跟随父亲下了车,见家中的佣人早已满满当当地站在铁艺的大门前迎候,而她当先瞧见的当然是自己的母亲,白宏景的正妻,贺敏之。

那是个典型的南方女人,小小的骨架,温柔的气质,即便年纪渐长有些丰腴了起来,穿旗袍还是很有韵味。她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人,眉眼是淡淡的,腕上戴一只很名贵的翡翠镯子,极好的水头,透绿的颜色衬得她皮肤更白,看上去风姿绰约。

在国外时白清嘉其实不太想家的,只是想母亲,如今隔了两年才见上她也难免心潮起伏,一时连伞都顾不得打、径直便扑到她母亲怀里去了,一声“母亲”刚出口,母女两个都落了泪。

白老先生见状心中有些吃味儿,对比之下尤其不满于小女儿方才在码头见到自己时摆出的那副冷淡面孔,因而也板起了脸,煞有介事地训斥说:“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都是多大的人了!”

也不知是恼多一些还是酸多一些。

这种时候就轮到活络的白二少爷出面调停了,他笑眯眯地一手替母亲和妹妹撑着伞,另一手则轻轻揽上妹妹的肩膀,十分体贴地说:“先进家里吧,母亲为你回来特意叫人去憩虹庐买了粉果,你可别不知好歹,要趁热尝一尝才好。”

说着,也不忘转头再去搀一把父亲,一家人的脸面于是都全乎了,可以和和美美地走进家门了。

走进公馆更见豪奢。

一二两层是弧形外凸的大开间,通透又敞亮,白清嘉的父亲钟爱各种名贵的上好木料,凡桌椅台面都由它们制成,而母亲则更爱西洋的沙发,尤爱在房子四处摆些落地的珐琅彩大花瓶,算是将中西的味道里里外外糅合尽了。

贺敏之拉着小女儿的手一路也不肯放,坐到沙发上时仍在抹泪感叹,说:“你这没良心的野猴子,一出国就不收心,要不是你杜叔叔亲自去找你,你想哪年哪月再回这个家?”

白清嘉面对父亲时总是理直气壮,可一对上母亲的婆娑泪眼就有些顶不住了,心中一阵愧疚油然而生,恰巧一旁她父亲也在趁势敲打她,附和着母亲说:“是该多管教管教,一个女孩子家,成年不着家像什么话!”

你方唱罢我登场,像是要一口气把这些年落下的训都给补上才肯罢休。

白清嘉心中无奈,刚要回两句话,房间另一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头一瞧,见来的是吴曼婷白清盈母女。

吴曼婷是白宏景的二姨太,今年也过四十岁了,但终归是比五十八岁的贺敏之年轻许多,而她的女儿白清盈则比白清嘉年长三岁,今年二十三。

吴曼婷在嫁进白家之前是唱柳琴戏的,因为有一把莺雀般的好嗓子和漂亮的模样身段讨了白宏景欢心,故而嫁给他做了妾,一直颇为得宠。后来大清朝亡了,妾成了姨太太,名目虽改,但说到底从他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还是深信妻妾有别,白宏景一直更敬重贺敏之,吴曼婷也一直守着自己做小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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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吧,方才一家人出门去迎白清嘉,吴曼婷便自知不该去,只跟自己的女儿避在房间里,等大房的旧叙上一阵才走出来露个脸。

她还对白清嘉颇为殷勤,笑着同她说:“清嘉总算回来了,你父亲母亲念你念得紧,天天在家中念叨呢。”

当姐姐的白清盈也在微笑,她生得不如她母亲出挑,鼻子略有些塌,眼睛倒是很漂亮,与白清嘉有六七分像,只可惜二人神采大相径庭,她在面对妹妹时神情还有些巴结,说:“妹妹平安回来就好。”

语气小心翼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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