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陈恩静
作者:吕亦涵
简介:
源名:阮陈恩静
开坑:2020-05-25 17:39:50
标签:情感小说,精品小说
主角: 陈恩静, 阮东廷
在线:4219人在读
简介:香港商人阮东廷为了照顾前女友何秋霜,与歌女陈恩静结婚,并事先明言,这是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可婚后阮家却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先是娱乐记者过分关注阮、陈二人的婚姻;再是阮家莫名出现的几个监控器;三是阮东廷任CEO的“阮氏酒店”出现了员工中毒案,阮东廷的妹妹阮初云被牵涉进去,可就在问题即将解决时,初云车祸身亡。
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正常的交通事故,可心思缜密的恩静却认为事故与何秋霜有关,并坚持查案。阮、陈二人的关系因这件事越来越紧张,最终恩静是否能揭开事故背后的秘密?阮氏夫妇是否能破镜重圆?“阮陈恩静”这四个字,是否能继续存在于世人眼前?
版权信息:本书的数字版权由 甜橙欣阅 提供并授权发行。
楔子
1992年,香港,维多利亚港。
维多利亚港的天永远暗得比鼓浪屿要迟,时至五时半,夕阳仍悬在海的那一方,不肯坠下。晚霞散漫地染了大半个世界。那样美至诡异的静,竟十万八千里地区别于海港的这一方。
恩静眼望着那方诡异的静,置身处,却是一片喧哗——
“来来,阮先生、阮太太,再来一张……”
“太棒了!阮太太真是上镜……”
此时的这二人,众人口中的“阮先生”与“阮太太”,正亲密地倚靠在海港边的栏杆上。他着黑色三件套,她则一身黑色小礼服配简约的钻石首饰;他高大冷峻,她纤瘦温文,远看近看,都是一对璧人。难怪全港近半数的名人都聚集于此,娱记们的脖子和镜头也挤着要伸往这一处:“阮先生、阮太太,阮先生、阮太太……”
无数问题皆雷同,恩静在数不清的“阮先生、阮太太”中,渐渐被夕阳勾去了魂。
直到扣着她纤腰的手紧了紧,她才回过神来。抬起脸转过头,就见她的阮先生面色冷峻,原本就刚毅的脸部线条此时更是锐气逼人。不必细想也知道,这就是他发怒的前兆,恩静连忙静心屏气,迎向记者的提问——
“阮太太,对于今早的新闻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是啊阮太太,报纸一早就爆出阮先生昨晚在何小姐房里过夜,两人旧情复燃……”
她的心一紧,没想到阮东廷黑脸的原因会是这个。周遭记者的提问猛于虎,某娱记甚至直接将话筒伸过来:“阮太太,听说今天中午在何小姐的房间里,阮先生为了维护旧情人,甚至不惜和你翻脸……”
话一落音,阮东廷彻底黑了脸。记者们还要问,谁知他浓眉一皱:“让开!”
两个字不怒而威,众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竟真的让出了一条道,半句“阮先生”都不敢再唤。
阮家大少在港媒眼里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可偏偏他又含着金汤匙出生,在一群贵公子中是难得的英俊。剑桥毕业,回国后又在刚接手的阮氏连锁酒店里掀起惊涛,如此具有偶像潜质的背景再加上一张英俊的脸,即使记者不喜欢,读者也爱看哪!
故此,话筒又不死心地伸向陈恩静:“阮太太、阮太太……”
谁知刚踏出这圈子的阮东廷又回过头:“恩静,过来。”
他伸出手,冷峻的面孔只对着她。那样冷的脸对上她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的清瘦面孔,大手朝向她,顿在空中。一群记者皆面面相觑——阮先生这摆明了是不让阮太太说话啊!而记者群中间的阮太太呢?没有多想,已朝着他走去。
他余怒未消,而她沉静如水,在镜头里,纤手再自然不过地交入那只大掌内。
在公众面前、在旁人面前、在报纸上、在杂志上,他永远牵着她的手,大掌贴置于她的腰间。所以早一阵子,人人都说阮氏夫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是好姻缘,在贵公子群里简直难得一见。可唯有她知道,那只手虽暖,但自始至终未曾与她热络、亲密过。
他牵着她的手,一高大一纤瘦的两道身影不疾不徐地往夕阳落下处走去。
记者们纷纷叹气,可突然,行进中的阮太太停下了脚步,回头,似有话要说。
记者们立即又迎上去,将话筒伸向前方。
她的声音柔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其实我本不想说的,因为觉得这是我阮家的私事。不过既然各位关心,我也就不妨说清楚了。”她顿了一下,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群人竟齐刷刷地拿出记录笔,她流畅的港式粤语里,竟听不出一丝口音,“从昨晚到今天早上九点,我先生一直都待在家里,希望各位不要再肆意诽谤他。我们不是演员,也不是歌星,不需要将私生活都摊开摆到诸位的眼皮子底下。如有下次,我不介意上律师楼采取防护措施。”
第一曲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止是记者?就连她的阮先生也有一瞬间的错愕。在他的印象里,恩静永远是个温文的女子,连话也不曾大声说过。没想到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即将被送往全港各大电视台、报刊的镜头,她会这么说。
不过错愕仅一瞬,待走到再无旁人的停车库时,牵着她的那只手便松开了,阮东廷拿出手机。那时的手机个头大,往耳朵上一贴,便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只是声线里的冷冽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把录像全部调出来,查查中午是不是有人跟踪太太去了酒店。”
话刚说完,司机阿忠已经机灵地将车开了过来。他看也没看他的阮太太一眼,便上了车。恩静叹了口气,绕到另一边,默默地打开车门坐进去。
车厢里一片压抑。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冷着脸坐在她身旁。
旁人都说阮先生面瘫,百年如一日摆着一张严肃的脸。可她就是知道,当他浓眉拧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厌恶气息时,这一刻的阮东廷是危险的。
而这样的危险,他已持续了整整一下午。
阿忠在前座说:“先生,刚刚老夫人吩咐我,让您和太太务必要回家吃晚饭。”阮东廷也不回答,两眼只是盯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霓虹,徒留一个冷硬的轮廓印在她的眼中。
“阿忠说,妈咪让我们回家吃饭。”不忍让阿忠为难,恩静也开了口。
可阮东廷不买她的账,头也没转一下就发出命令:“阿忠,直接开去酒店。”
“可老夫人说……”
“阿忠,你停车。”柔柔淡淡的声音又从后座传来,这回是太太。
阿忠如获大赦,连忙选了个地方将车停下,人也机灵地下了车。
阮东廷却像是没看到这变化一样,依旧盯着窗外。恩静看着他冷硬的侧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中午那件事,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的意思是秋霜骗我?”淡淡的嘲讽从男人嘴里出来,这下子,他终于回过头,对上她的眼,“我和秋霜认识了十五年。十五年来,她从没对我说过一句假话。”
“所以,就是我在撒谎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这样好看的面孔,配上的却是那样冰冷的神色。
恩静垂下头,嘴边有自嘲的弧度淡淡勾起:“也是,再怎么错,也不会是她的错啊。”轻轻的话语溢出,再抬起头时,她已换上一副平静温柔的神色,“妈咪估计很生气,你还是先回家吧。如果不想见到我……”她顿了一下,努力维持着嘴角的温柔:“如果不想见到我,我先去商场买点东西,然后再回去吧。”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温和无害得如同她的面目、她的性子,如同嫁入阮家这几年来,平静如水的一千多个时日。
直到,她出现。
七个小时前——
恩静挂断电话时,掌心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大哥一个月前向她要不到的那三十万,何秋霜竟然汇给他了?
二十分钟还不到,她便出现在阮氏酒店里。三十八楼,12号房——恩静记得清清楚楚,这个房间在阮东廷的安排下永远是空着的,只为迎接每年的那么几个月,娇客光临,蓬荜生辉。
敲门声轻轻响起。
“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呢?”娇俏的嗓音从房里传出来,门一打开,恩静只觉有无尽惊艳的光从门缝里射出来,那人是何秋霜: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五官深邃,再加上一头永远像是从美发沙龙刚护理出来的长卷发。
门一打开,女子的欣喜便和着这艳光一同倾泻出来。只是在发现来人并不是阮东廷后,那笑意骤然一敛:“怎么是你?阿东呢?”
话虽这么问,可秋霜看上去一点讶异也没有。
倒是恩静有些尴尬:“他不知道我过来。何小姐,我是想来问问你那三十万……”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秋霜打断:“哦,给你哥的那些钱?”方才的欣喜已荡然无存,她边捋着泼墨般的长卷发,边转身回房。
恩静也跟着走了进去:“何小姐,那些钱还是请你收回去吧……”
“哪有这种道理?送出去的钱就是泼出去的水,再说了,你这么帮我和阿东,我帮一帮你哥,也是应该的嘛。”
她娇媚地笑着,明明是正常道谢的话,可传到恩静耳朵里,那个“帮”字却似灌入了无限讽刺。
她看着秋霜慵懒地坐到贵妃椅上。是的,与这间房一样,房内所有的一切都是特别布置的。她记得阮东廷跟下面的人吩咐过,秋霜喜欢软皮贵妃椅,秋霜爱喝炭焙的正山小种,秋霜要求房间里要有香奈儿五号香水的气味——如今看来,员工们的办事效率还真是很高呢。
她在荡漾着香奈儿五号香水气味的房间里听着秋霜说:“恩静啊,我才真是要谢谢你呢。谢你这么识相,替我和阿东掩护了那么久,却一点非分之想也没有。昨晚他在我这儿时就说过了呢。”说到这里,她轻轻一笑,“在我这儿”等字眼被咬得暧昧而缠绵,“他说你始终谨记自己的出身,知道在渡轮上唱戏的就算穿上了名牌,也只是个穿名牌的歌女,对他半点小女生的幻想也不敢有呢。”
恩静的面色微微白了白,却被何秋霜热络地握住手:“这么有自知之明,你说我该不该谢你?当年阿东选你来替我们打掩护,可真是一点也没选错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清晰。
原来时隔那么久,当年她是怎么来的、她是为什么才跟他来香港的,她依旧坚定不移地记着——
“我知道你哥欠了一笔债,我知道你家里情况不好。”
“如果你需要,礼金多少都不是问题。”
“嫁给我,你会有更好的生活。”
“你的家人我也会打点好,生活费、房子、车,一样不少,一定会让他们满意的。”
“唯一不足的是,我已经有爱的人了,所以,我无法给你爱情。”
原来她自己也都记得,刻骨铭心地记得那年厦门海边冰凉入骨的雨,一阵风吹过,她说:“阮先生,我答应你。”
不是“阿东,我愿意”,而是“阮先生,我答应你”。
答应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恩静一家过上了好上不止几个档次的生活,他因此心安理得地带着她回香港,让她成为阮太太。然后,他在这位阮太太的掩护下,继续过他与秋霜的二人世界。
你看,她与他之间,说穿了,不过是场交易。
只因是场交易,所以从那年至今,无论在外界看来两人怎么举案齐眉、怎么恩爱有加,在私底下,她永远叫他“阮先生”——“你已经是我太太,以后家里怎么叫我,你也跟着叫吧。”那年新婚,他这样说过。可永远对他言听计从的她只是笑笑,转头看向窗外盛开的紫罗兰:“阮先生你看,它们开得真美。”
如此固执,不过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她与他之间,掀开表面看本质,亦不过是“阮先生”与“陈小姐”的关系。
还能再妄想些什么呢?
何秋霜陡然变调的尖叫声拉回了她的思绪:“陈恩静,你不要太过分了!”
恩静一怔,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已经被何秋霜狠狠地甩开了手:“三十万我已经给过你了,够仁至义尽了!现在你竟然还想狮子大开口?”
“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疑惑自恩静的喉间溢出时,门那边也传来了含怒的冷冽的声音。
一时间,恩静只觉得千年寒冰朝着她迎头砸下。
是阮东廷!那是阮东廷的声音!
电光石火只一瞬,她立刻就反应过来——难怪这女人会莫名其妙就勃然变色呢!难怪会说那段莫名其妙的话呢!
彻骨的寒意瞬间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而何秋霜已朝着阮东廷扑过去:“阿东,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我一定要告诉你!”
阮东廷没有推开她,只是在看到不应出现在这个房间的身影时,浓眉一皱:“你怎么过来了?”
“我……”
“当然是为了她哥!”恩静还没开口,何秋霜已经抢在了前头,“她哥做生意失败,之前她来找我要钱时,我已经给过她三十万了,谁知今天……”
“你胡说什么?”恩静震惊地转过头,可对上的,是阮东廷已然皱起的眉头:“你哥的事?”
他看向恩静,满眼不赞许的神色:“我不是说过这件事不准再提了吗?”
“是啊,就因为你不准她提又不给她钱,她才会来找我嘛!”这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可真是义愤填膺,“她那天说得可惨了,说自己当了这么多年有名无实的阮太太,全拜我这破烂病所赐,我心一软就开支票给她了。可谁知她今天、今天竟然又来要钱,还一开口就是五百万!开什么玩笑,当我是印钞厂啊?”
何秋霜声色俱厉,抓狂的表情看上去那么逼真。恩静站在这两人对面,一个义愤填膺地控诉,一个浓眉越拧越紧,那双永远冷峻的眼里仿佛夹杂着千年寒冰,射向她、射向她,寒意统统射向她,似乎已不必再分青红与皂白。
恩静只觉得心一紧:“我没有……”
声音却被何秋霜的高分贝盖过:“还敢狡辩?阿东,你不知道她刚刚说的话有多难听!她甚至还威胁我,说我要是不给她钱,就要把她当年嫁给你的原因公之于众,让你在媒体面前出丑!阿东……”
“够了。”低沉的声音从男人的胸腔里震出,随便一听也知道那里头含了多少压抑的怒火。恩静只觉得他眼里夹冰,话中冒火,冷与热复杂交融对着她,“出去。”
“阮先生……”
“别让我说第二次。”
她僵直地站着。
对面的何秋霜正偷偷朝她愉快地眨眼睛,在阮东廷看不到的角度,就像看了一场有意思的戏:“走吧妹妹,别再惹阿东生气了。”
恩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
阮东廷还冷着脸站在那儿,秋霜已经像个好心的和事佬,半拉半推着恩静出了房间:“好啦,别再惹阿东生气,你也知道他那性子……”直到走出房间一大段距离,快到电梯口了,她才笑吟吟地松开手,“看到了吧?不管怎么样,阿东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那张娇艳浓烈的脸,笑得多么无邪。
恩静脸上已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何秋霜,若不是事情荒唐,她简直要佩服这女子的演技:“为什么?”
这些年以来,阮太太的位子即使她坐着,可她、她、他皆知,这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空壳——他爱的是何秋霜,一直藏在心里的人也是何秋霜。地位已经如此稳定了,这女子到底为什么还要给她这个毫不重要的角色一个下马威呢?
“为什么?你想知道吗?”何秋霜的声音低了下来。瞬间,对话从粤语转换成只有彼此熟悉的闽南语,“从那天你不识相地到酒店给阿东送汤起我就觉得,很有必要帮你重新认清自己的位置。”她轻轻一笑,口吻几乎是温和的,越发靠近她:“歌女陈恩静,因为被阮东廷和何秋霜看中,带回香港打掩护,当了阮太太,穿了名牌,学了粤语,可她依旧只是个歌女!”
十个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恩静的眼眶里似有什么东西要溢出。看清楚了,才发现那不是泪,而是怒气。
她这个人,二十几年来都是一个软柿子,温温柔柔的,任人拿捏操纵。十几岁时被父母安排到渡轮上唱南音,二十几岁时被阮东廷看中,来当了这个名不副实的阮太太。
以至于何秋霜所说的这些话,她无法反驳——她竟无法反驳一句!
恩静转过身,大步走向电梯。
却很快又被何秋霜拉住:“你以为这就够了吗?”
“放开我!”
“很快就能放开你。”何秋霜的表情森冷。说完这一句,她突然抓住恩静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掴来——是的,她拉着恩静的手,掴到自己的脸上!
她竟拉着恩静的手,掌掴她自己!
看上去是多么滑稽可笑的场面,可阴谋的味道也迅速窜入恩静的眼耳口鼻。很快,她就听到何秋霜一边将自己的脸掴得通红一边大叫:“啊——你这个女人!阿东、阿东你快出来!”
等阮东廷赶出来,秋霜早已放开恩静的手:“快看看你的好太太,你看看!我不过是劝她两句,她竟然动手打我!”晶莹的泪珠簌簌落下,点缀着她美丽的面孔。
恩静一开始还是错愕的,可是只一瞬间,那阴谋瞬间就明朗了——蓦地,她笑了。
那厢何秋霜还在声色俱厉地表演:“你这个女人,我告诉你,你哥那边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嘲讽在恩静的脸上越扩越大,越扩越大。
已经不想再看到这个演技绝伦的疯子,她只看向阮东廷:“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她自己掌掴自己……”
“你以为她是傻子吗?还是你以为我才是傻子?”阮东廷的脸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不必查也不必问,他已经相信了她。
是谁说过爱就是无条件地信任啊。呵,说得真好!何秋霜不是傻子,阮东廷也不是傻子,她陈恩静才是傻子!傻得自投罗网来供这对相互信任的爱侣消遣娱乐,傻得竟还想在何秋霜面前向阮东廷索要公平!
已经无须再多说什么,恩静转过身,静静地按下电梯的按钮。
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跳动变化着,1、2、3……她在遥远的三十八楼,电梯迟钝而缓慢,终于升到三十七楼时,她转过头来,平静地看向何秋霜:“你好像忘了,酒店的每一层都有监控。”
何秋霜原本得意的脸一白。
恩静已走入电梯里。
十二月的风从车窗外冷冷地灌进来。很显然,他并没有去查监控,大抵是觉得没必要,于是至此,他的表情仍冷冽如这十二月里的风。
“阮先生,你先回去吧。”这是她的声音。
他沉默了。
“妈咪等久了,估计会生气的。”她推开车门,纤瘦娇小的背,着黑色晚礼服,戴着配套的精致首饰,融入夜色中。
“太太!太太!”阿忠在身后唤她,见她不回应,又将头探入车内:“先生,太太她……”
“开车。”一个平缓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这是他的回应。
香港的夜璀璨得就像是永远也不会有天明。明明地处亚热带,可被灯光点亮的这座城,到了十二月也还是冷。恩静脚踩三寸高跟鞋,极细的鞋跟踩在地上发出颤巍巍的声响,一下,两下……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终于,终于在路过的公园小石椅上,腿一软,瘫坐下去。
究竟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
“歌女陈恩静,因为被阮东廷和何秋霜看中,带回香港打掩护,当了阮太太,穿了名牌,学了粤语,可她依旧只是个歌女!”这一个难堪的中午,何秋霜如此一字一句。
而她无法反驳。
自那天在厦门的海边,他说“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而她回“阮先生,我答应你”,此后年岁漫漫,她守着一个婚姻的空壳,人生再坏,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
路是自己选的,谁说过的,就是跪,你也要跪着走下去。
公园另一处,竟回应般地响起喧闹的管弦乐器声,多么讽刺!她静心凝神听了好久,才发觉更讽刺的是,那方传来的悠悠唱声,竟是“一江秋,几番梦回”。
“一江秋,几番梦回,红豆暗抛,悲歌奏……”那是1987年的厦门,她曾在阮东廷身旁唱了一整夜的南音。
恩静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晚上,月色冷冷地斜穿过别墅庭院——曾厝垵这边有户富人家的公子过世了,招她来唱南音。满堂静寂的凄哀,越到深夜越是寂寥,只靠着她在一旁弹着琵琶唱着曲,哀哀作为遗孀孤冷的背景。
直到夜很深很沉之时,别墅的大门终于被人推开,高挺的男子风尘仆仆赶到灵堂里。
那时弹琵琶的女子正好唱到了“一江秋,几番梦回”,而他置若罔闻,亦不顾她见到他时满眼欣喜过后的呆滞,他只顾拉着遗孀的手,冷峻却不容置疑:“秋霜,阿陈临终前我答应过他,一定会找最好的医生,永远照顾你。”
弹琴女子的琵琶声断了一拍,却没有人在意。
弹琴女子呆呆地看着男人高挺的身姿,却没有人在意。
弹琴女子过了两三秒才重新拨起乐器来,还是没有人在意。
夜深知琴重,只衬得遗孀的声音更加孤独:“你妈不会同意的,而且我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你怎么可能一直陪着我,陪到我死了再去考虑终身大事吗?”
琴声悠悠,凄哀如同背景,唱南音的女子也只是个背景,只用来衬托阮、何二人可歌可泣的爱情。
那晚她在灵堂,听着男客人与遗孀谈了大半生的旧事:八年前,共同自剑桥毕业回国时,她因查出身患尿毒症,被阮妈妈逼着离开他、嫁给了他的好友;八年后,她丧偶病重,尿毒症反复发作,他仍固执地想要挽回她。
那是1987年,落着雨的夜,整个灵堂里只有那对感人的男女和如背景般的唱着南音的女子。
可没有想到的是,也就是在那一夜,背景女子的命运却全然改变了——阮妈妈出现了。是的,就是她如今的婆婆张秀玉——几乎就在阮东廷和何秋霜聊完旧事没多久,她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灵堂里:“阿东,这女人我是不会同意的,快跟我回去!”
可他怎会愿意就这样回去?一回去就代表了什么,后来恩静也从张秀玉口中得知:原来当时她老人家已经在香港为阮东廷安排了好几场相亲。
只是,他怎么可能同意呢?
也就是在那一瞬,那双森冷的、精明的、锐利的眼盯上了她,盯上了一看就知家庭情况并不好的她。
一分钟后,他朝着她走来,拉起她弹着琵琶的手:“妈,是她,我想娶的不是秋霜,是她。”
命运更迭,原来不过是一瞬。
不过是男主角的母亲不喜欢女主角,不过是他阮东廷和她何秋霜需要一个掩护,以偷天换日、暗度陈仓,成全两人矢志不渝的爱情。
天亮时,这个还来不及认识便说要娶她的男子带着她去到海边,走了好久,才开口:“不好意思,请问小姐名姓?”
“耳东陈,恩静。”
“陈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是了,这就是求婚的全过程——她嫁给他,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他的不情之请。
绵绵细雨还在下着,冰冷得如同男子有礼而生疏的问话。可他的问话并不只是有礼,还有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
他说——
“陈小姐,我知道你家的情况不太好。”
“如果你需要,礼金多少都不是问题。”
“你的家人我也会打点好。”……
那是1987年,他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无数年后,当阮先生忆起最初相识的场景,脑中浮现的,总是那年女子听着他不像求婚的求婚词时,眼中慢慢生出的泪意。
而后她垂下头,安安静静地等他说完,才接话:“我十四岁那年,曾幻想过一个浪漫的求婚仪式,因为那时有人对我说,等我成年了,就来娶我。”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阮东廷愣了愣。
“后来呢?他来了吗?”
“没有,他没来。”
怎么还会来?那个在她十四岁那年说过要来娶她的男子,那个曾让她误以为是认真的男子,事情一过便将她遗忘了,又怎么还会来呢?
后来再来的,已是八年之后现实中的人,在清晨冷冷的海边,对她说:“嫁给我,你会有更好的生活。”
原来现实与记忆的差距如此之大,他再也不是十四岁那年在船上遇到的男子。
再也不是。
恩静的泪水突然滚出眼眶,止也止不住。她尴尬得忙用手揩去那些泪,可男子的手帕已经贴上她的脸颊,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擦拭着那滚烫的液体。
半晌,低沉的嗓音才溢出喉:“别难过了,也许,他有什么重要的事。”
是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的人生里,始终都有更重要的事啊。
恩静的心一沉:“阮先生,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说说看。”
“你能不能……抱一抱我?”
替她擦拭着眼泪的大手一僵。
他怎么会知道这一抱之于陈恩静的意义?
到底他早已经忘了:关于他和她的初遇,怎么会是1987年、在阿陈过世的这一年?
8509年,她十四岁,头一回在豪华游轮上给人唱南音。而那晚,正是何秋霜与阿陈的婚礼。
是,何秋霜与阿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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