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思春期》作者:玛丽苏消亡史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1-21分类:小说浏览:25评论:0



思春期

作者:玛丽苏消亡史

简介:

躲过无聊窒息的晚课,越过蔓草丛生的斜坡,穿着松松垮垮的口袋校服翻过低矮墙壁,我们跳进旷野傍晚的落日。

我们要逃跑,要一起变成蓝色翅膀的大鸟。

Chapter 1

距离除夕还剩三天的那个傍晚,尤思嘉被尤思洁拖到了村子口。

寒风如刀削,两人像纸片一样哆哆嗦嗦了两个多小时。天色越暗,周围越静,村口孤零零的大磨石终于被涌过的黑夜吞噬掉,破败的灯柱闪了两下,发出一点黯淡的光。

尤思嘉被冻得站不住,开始爬到磨石上蹦跶,牙齿也跟着上下打战:“走吧姐,今天估计等不到了,你回去再让咱奶打电话问。”

尤思洁没搭腔。

磨盘上滑溜溜的,是大豆被反复碾压后残留的痕迹,尤思嘉低头用鞋尖在上面划来划去,抬头又看到尤思洁被冻得发皴的腮帮子。

尤思洁比尤思嘉大四岁,刚上初中,个子蹿得老快,尤思嘉如今站到磨石上,才算比她姐高半个头。她看着她姐,她姐只望向这条路,通往村子外面唯一的路。

又过了两分钟,尤思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声喷嚏才把尤思洁的身影给吹动。

尤思嘉捂着鼻子,声音嗡嗡的:“姐,你带纸了吗?”

尤思洁在口袋里翻了半天,只掏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还是下午写作业时撕下来错题纸,她展开后递给尤思嘉:“只有这个。”

尤思嘉瞅了一眼接过来,把纸在手心来回揉搓几下,搓软了一点,才低头蹭过去。尽管这样,擦完鼻涕,人中还是一片火辣辣地疼。

尤思洁有点嫌弃:“ 你别乱扔。”

“我知道,”尤思嘉把纸团了团放进口袋里,瞅了一眼她姐的脸色,“姐,走吗?”

尤思洁不再往大路上眺望,“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无精打采。

尤思嘉松了一口气,直接从磨石上蹦跶下来跟上去,欢快得像只小跳蛙。

“姐,你答应我的,”尤思嘉爱倒着走,看着脚底下的影子忽长忽短,“你说我陪你等爸妈,你就给我买擦炮。”

话音蹦到外面,几秒后也不见回应。

尤思嘉抬头去瞧,昏暗中只有对方沉默的轮廓,又走了几步,路灯开始从尤思洁面上晃过去,晃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尤思嘉张了张口,原本想说一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选择不去触她姐的霉头。

整个村的大部分成年人都在外面打工,她姐、她的小伙伴们,这些留守的儿童几乎都在翘首以盼过年期间父母的归来。但春运车票又贵又难抢,偶尔,这些叔伯们会组成摩托车队,骑个两三天到家。

奶奶每年都用“再等等,你爸妈今年回来过年”这个话术来搪塞她和她姐,从腊月一直拖到正月十五,从大前年一直拖到今年,至今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前几天,同龄的玩伴搭着伙来找尤思嘉玩,不约而同穿上大年三十晚上才会穿的新衣服。

她们到的时候,尤思嘉正蹲在炉子前拨动火炭,身上裹着一件肥袄。袄是在大集上买的新皮子,她奶奶选了喜羊羊的图案,尤思嘉不喜欢但也没说什么,袄里面的棉花还是从她姐的旧袄里揭下来的。

小伙伴故意问:“尤思嘉你怎么不穿新衣服?”

尤思嘉说没有怎么穿。

其他人互相瞅了一眼,又问:“那你爸妈不给你买吗?”

尤思嘉铲了点炭倒进炉子里:“我爸妈没回来。”

“那啥时候回来?”

尤思嘉就转头就问尤思洁:“姐,咱爸妈今年回来吗?”

尤思洁在炉子旁边写作业,闻言把笔“啪”一扔:“你们寒假作业都写完了?”

尤思嘉赶紧带着小伙伴溜出去,走之前还不忘把她奶奶家供奉神像的香线拔下来,一一分给她们,大家一起放擦炮。

后来玩闹间,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把其中一个人的新衣服烫了一个洞。

大家发现之后都很慌乱。尤思嘉急中生智,跑回家拿了一团胶带想把这个洞给封上,结果没贴好,又撕下来重新贴,过程中洞却越扣越大,里面的丝绒都飘了出来。

于是对方在大街上扯着嗓子哭嚎,她妈听见哭声赶紧出来,一问缘由,当街给了她一脚,揪着耳朵把人扯回了家。

尤思嘉和小伙伴们顿时作鸟兽散。

没人陪她玩,她只好回家。刚进门,尤思洁就一反常态地开心,告诉她后天爸妈要回家过年,而且这次是真的要回来。

尤思嘉“哦”了一声,没多少概念。爸妈出去打工的时候,尤思嘉才上育红班,到现在她上小学二年级,这期间一直被扔在爷爷奶奶家。

所以期待落空这件事情对孩子来讲异常残忍。但尤思嘉无所谓,她没有期待,她从小是被放养的。

放养在尤家村的沙子堆旁,在春天会开满野花的旷野、粼粼的池塘、小麦和玉米相互交替种植的农耕田,还有废弃的砖头房,那些摇摇欲坠的危墙,她的探险基地和秘密花园都分布在其中。

相比其他,尤思嘉更期待春天。她像一个国王,等寒土解冻,迫不及待去巡视她的领地。

尤思洁伤心归伤心,最后还是给了妹妹五毛钱。

尤思嘉跑进供销社买了两盒擦炮,又跑回奶奶家顺了一盒火柴。爷奶已经做好饭,见尤思嘉一阵风似的来去自如,连忙扯着她耳朵把她提溜到饭桌前:“先吃饭。”

万年不变的白菜粉条,尤思嘉只端起桌上的海碗,把汤水咕嘟咕嘟一气喝完,“啪”放下,一抹嘴赶紧溜之大吉。

她奶在背后叹气:“没见过这么皮的小孩。”

天寒,除了窗里会透出四四方方的光亮,整个村子都是静悄悄的。

尤思嘉从路旁扒拉出来了一个小药瓶,把鞭炮点燃,塞进去后立马拧紧瓶盖,快速躲出三步远。

“砰”一声闷响,瓶盖被炸飞到高空中,在漆黑的夜里像只腾空而起的小白船。

尤思嘉乐此不疲。于是寂静的街上一声声闷响,偶尔会惊出几声狗吠。

瓶盖被炸飞路边的沟里,里面布满枯草。尤思嘉蹲在沟旁边,在黑暗中瞧了一会没找到,正打算放弃,这时街中间拐进一辆“突突”作响的摩托,车前昏黄的光映出杂草的影影绰绰,尤思嘉一眼就发现了瓶盖卧在其中一棵枯草下。

她开始去捞瓶盖,摩托车的声音逼近,带着地面的尘土也震动,她趴在地上偏头,被灯光照得眯起了眼。

尤志坚和刘秀芬夫妇起初没在意,骑出去两米远,两人才觉得不太对劲。

“突突”声停下来,刘秀芬费劲把头盔拔下来,长久坐在后座,让她浑身都变得僵硬。她扭身试探着喊了一声名字。

尤思嘉从地上爬了起来,先把瓶盖吹干净,随后又拍拍身上的土,看见摩托车上的两个人都在看她,这才愣愣地应了一声。

刘秀芬没想到这个“假小子”真是自己家的闺女——

尤思嘉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短发被父母拎回堂屋的白炽灯下,她棉袄臃肿,双手通红,裤子上沾着尘土和枯草,活脱脱一个野孩子,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乌溜溜地发亮。

尤思洁只依偎在刘秀芬旁边。刘秀芬瞧了瞧两个女儿,先是一阵心酸,后又生出对婆婆的埋怨,往日里的怨怼是憋在心里,此刻想到自己或许有了新的底气。

但这怨气还没发出来,旁边的尤志坚却不乐意了,看这架势,两人刚到家就要拌嘴。

婆婆此刻出面,对她却是一反常态地亲热:“三个月了?”

“没到。”

“能查吗?”

“现在都不给查了,违法。”

尤思嘉听着大人们说话,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趁没人注意又跑出去了。

因为父母回来,除夕晚上竟然炒了六个菜。

煸豆角、拌皮蛋,酱油浇了黄瓜条,切了半碟猪耳朵,黄桃罐头也算一道菜,重头戏则是土豆片炒鸡。

鸡是奶奶家打鸣的公鸡。尤志坚好几年没回家,杀鸡手段生疏了许多,拿刀剁鸡脖子的时候劲没使出来,竟被它一下子给挣脱。

鸡逃窜出去后,拖着血流如注的脖子在菜园里哀嚎不止,整个村东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尤思嘉则蹲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尤志坚追鸡、放血、浇热水、拔毛,又眼巴巴守在锅炉旁等着年夜饭出锅。

尤志坚拿了两个小铁盆,把一锅热腾腾的炒鸡一分为二,其中一盆递给尤思嘉,支使她:“去给你奶奶家送过去,别弄翻了。”

尤思嘉乐滋滋接过这美差,转身出门,没走两步就捏了一块鸡肉放嘴里,烫得她龇牙咧嘴,囫囵吞了下去后倒是没尝出啥滋味。

奶奶家瓦片房夹杂在他家和叔叔家的平房中间,大门朝向不一样,送菜要从这条小街后面绕过去。

小街两边的门上都挂上了红灯笼,照得泥土小道上也红通通,她又捏了个土豆片含在嘴里,踩着灯笼照出的影,脚步都欢快了几分。

村里人迷信,往日过得再不好,过年这几天装也要装出阖家欢乐,因此旁边红瓦砖缝中透出来的破碎声响和吵闹,就显得与除夕的气氛极其割裂。

尤思嘉嘴里的土豆还没咽下去,下一秒前方黑乎乎的门框里突然飞出来一个什么物什,险险擦到她的脸,当她条件反射往后躲的时候,手里的炒鸡差点翻过去。

尤思嘉两只手下意识抱住热滚滚的铁盆。

东西是从斜对门飞出来的,这家和她奶奶家一样是瓦房,同前后灯笼明亮的平房门头相比,衬出此处简陋,也有些寡清的过分。

尤思嘉盯着地上的东西看,才发现是一只破旧的胶鞋。

门里有嘟囔的声音,是酒醉人特有的含糊,夹杂她听不懂的脏话。

“没砸到你吧?”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像是在问她话。

尤思嘉扭头,发现说话的人隐在黑暗中,竹条一样清瘦的身形,贴在木头门框旁边,头快要顶到低矮的门楣。

她反应了一会,呆呆地“啊”了一声。

即便是光线暗淡,尤思嘉也能看清楚,他鼻子下面有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在一张窄脸上异常突兀。

“你鼻子,”她愣愣盯着杨暄瞧,“流血了。”

远处柴火堆传来窸窣的动静,看家的狗低声呜咽了两声。

“没事,”他抬起手背碰了碰,或许是感到了疼,身形顿了一下,随后又重复一遍问她,“刚刚砸到你了吗?”

“没有。”手心里后知后觉感到了灼热的刺痛,尤思嘉开始改用指尖捏着铁盆边缘。

“那就行。”杨暄几步跨过去,把地上的鞋捡起来,退回了木板门里面。

尤思嘉好奇心旺盛,朝门板内探了个头。

里面是一道狭窄的小院,门口正对着用玉米秸秆搭建的简陋伙房,一个醉醺醺的老酒鬼四仰八叉躺在院子里。

这酒鬼风评极差。按照大人的说法,清醒的时候是个正常人,能去村头修个车;一旦喝酒就是远近十里有名的“醉犯头”。在家里喝得烂醉倒还好,摔盆砸碗和别人家无关,但凡出街,左邻右舍一见他红着眼,顿时退避三舍,因为躺到谁家门口谁家倒霉。村里谁和谁没有摩擦?谁家没几件腌臢事?被他一躺下就全抖搂出来,因此多打了不少热闹仗。

村里辈分又乱又杂,即便出了五服,尤思嘉也得喊他一声四爷爷。

四爷爷此刻躺在地上,脚上的鞋只剩下了一只,黑黢黢的脚底板正对着门外的尤思嘉。

旁边的四奶奶正扶着拐棍坐在旁边的门槛上,抬起手掌先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摸出手帕擤了擤鼻涕,随后哆哆嗦嗦要挣扎着站起来。

杨暄走过去,把鞋往墙根一扔,随后拽起地上人的脚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屋里拖。

他个头在同年龄里算高,但仍旧是个上五年级的孩子,费劲拖了半天,才把人的半截身子给拽屋里,只不过门槛硌住腰,衣服翻转上去,费劲一拉又引出地上人的一阵火气,说出口的话不堪入耳:“天杀的野种……”

四奶奶原本还去撑着他的腰,闻言猛地一丢手:“喝二两狗尿不是揍人就是满嘴喷粪!说的不是你亲外孙子?”

门槛上的人吃痛,一个鲤鱼打挺要起来,边骂边要去脱另一只鞋:“你是要疼死我……”

杨暄眼疾手快,先一步把他的鞋给夺了下来,顺势往墙角一扔,让它和另外一只聚了个团圆。

Chapter 2

尤思嘉瞅了半天,还是决定去帮个忙。

她把铁盆放在门两旁的石凳上,跨进门去。走到门槛旁时,四爷爷依旧像条被网卡住的鱼一样,半截身子挂在上面,偶尔还动弹两下。这个姿势光看着就让人难受,他双目赤红,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杨暄重新过去拽他的手,结果对方胳膊突然往上一挥,下一秒尤思嘉就听到了极清脆的一声响。

四爷爷手背翻转,结结实实给杨暄的侧脸来了一掌,刚刚走到旁边的尤思嘉顿时吓一跳,止住脚步不敢动弹了。

杨暄挨完打,竟也不吭声,只是脸稍微偏了一下,这一偏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院子里多出来的身影。

他抬眼看看她:“不是说没砸到你吗?”

“我、我就是,”她说话都有点磕巴了,“看能不能帮个忙。”

四奶奶闻言看向她,软塌的眼皮下也是红通一片:“好孩子,用不着你。他耍酒疯,要是揍着你,俺不好和你家里人交代,赶紧回去吧。”

杨暄没再说话,只是蹲下来把自己的鞋带给解开,然后攥住下面人的两只手,绕着鞋带一圈圈捆了上去。

他重新直起腰:“你来这儿。”

尤思嘉按照他的说法做,和四奶奶一人捞了一只胳膊,杨暄则架着两条腿,三个人半拖半挪地把人移进了屋。

跨过门槛,里面是一整个木梁撑住的房间,面积不算大,被两张靛青色的大布帘子分成三块,最中间的堂屋摆了一张桌,桌上面只有一盆白菜猪肉炖粉条,一个装白酒的塑料桶,外加两盘已经不怎么冒热气的水饺。

地上有碎掉的白瓷杯,飞溅在乌黑的水泥地面上。

“别踩到碎片渣子。”杨暄提醒。

被抬的人起初还蛄蛹两下,被扔到里屋矮榻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动静了。

尤思嘉感觉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把活动时卷上去的棉袄往下拽,又挠了挠自己的短头发,有点局促。

其实她还是第一次进这个门。

之前见到两位长辈,最多就是礼貌喊一下称呼,她和杨暄虽然是街坊邻居,但从小到大总共也没讲过几句话。

一是他比她大三岁,不是一个年龄段就玩不到一起去。二嘛,准确来说,杨暄比较……特殊,和村里所有的小孩都不合群。

他们都在前面村子的小学读书,里面的孩子大部分是留守儿童,爷爷奶奶不好管教。因此几个村子之间、各个年级之间的学生便拉帮结派,尤思嘉经常在上学的路上看到打架的场面,她和她的小伙伴通常都会躲得远远的,但杨暄是里面的常客。

偶尔是他揍别人,更多时候是一群人揍他。

“吃点?”四奶奶看着尤思嘉笑,“包的韭菜馅水饺。”

尤思嘉摇了摇头,也跟着腼腆地笑笑。

她转头看见杨暄正拿着湿毛巾对着柜前的镜子擦脸上的血迹,屋内的吊灯是一根灯泡串过来挂在房梁上,灯泡表面蒙了一层灰,在发黄发晕的光影下,还能看清楚他的眼角下面似乎也青了一块。

四奶奶转头吩咐外孙:“把厨子里的果子拿出来给人家吃。”

杨暄闻言,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端出来一个瓷碗放到尤思嘉眼前,瓷碗里面用一层塑料纸垫着,纸上塞得满满当当——

梅豆角、蜜三刀、橘饼条和小金果,全堆叠在了一起。

尤思嘉又摇摇头,对方盯她一眼,把瓷碗又往前推了推。

她也瞄了杨暄一眼,随后挑了表面的一根芝麻条。果子挤压在一起,捏着放到嘴里的时候还扯出一根糖丝。

见尤思嘉吃了,对方这才作罢。

因为惦记着送菜的任务,尤思嘉赶忙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还没走到院门口,隔着几步距离就瞧见黑暗中一道黄影从门前蹿了过去——

是柴火垛旁那只看家的黄狗,它趴在门口的石凳上,两只前腿抬起搭在石凳上,接着毛茸茸的脑袋就往前一伸一伸地动着。

尤思嘉心里“咯噔”一下,拔动两条腿就冲了过去,对着狗脑袋就是一顿招呼。

黄狗比她反应快,它轻盈放下前腿,随即勾头回身,压着尾巴麻溜地逃出七步远,跑之间还不忘拱了一下铁盆,嘴里叼着一块鸡骨头。

尤思嘉看着铁盆边缘处那凹下去的一块地方,心顿时凉了半截。

不能不送,但又不能就这么送过去。

于是她在地上捞了一只笔直的小树枝,放在棉袄上来回擦干净,随后掰成两截当作筷子,把被狗碰过的那块地方,连着周围的一圈菜,全部给拨楞了出去,接着鞋底勾了一点土,把地上的菜给遮掩上。

她捧着还剩半盆的炒鸡,硬着头皮往前走。

尤思嘉进门的时候,爷爷奶奶正坐在伙房煮水饺,柴火被折断送进灶台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不热闹。

爷爷注意到她进来:“送的什么?”

“俺爸炒的鸡。”

“放屋里香台上,省得野猫溜进来偷吃。”

“哦。”尤思嘉心虚地应了声。

前街的狗被鞭炮惊扰,又开始叫唤。

尤思嘉赶紧丢下半盆炒鸡,趁没人进屋,直接溜走。

跨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放火鞭。此刻还没到零点,外面已经噼里啪啦响起来,青色烟雾在空气中上下浮动,尤思嘉深吸了一口气。

弥留的火药味、拖拉机启动时冒出的黑烟机油味、新刷柜子时散发的油漆味,都是她酷爱的味道,闻到时会让人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塑料皮包裹着火鞭,红莹莹的一团,像巨大的山楂卷,又被摊开挂在院子里的香椿树上,尤思嘉自告奋勇去点火。

尤志坚起初觉得她胡闹,没理会她。但尤思嘉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悠,还拿来了红蜡烛做准备,几次下来,终于被她得偿所愿。

孩子越到过年越精神。凌晨一点左右,小伙伴们穿上新衣服来串门,她跟着大部队走,只不过还是穿着那件旧棉袄。路过杨暄家门口,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连门口狗窝都是静悄悄的。说是狗窝,其实是腌咸菜的大泥缸子被放倒,里面铺了一层稻草。

尤思嘉点了个炮仗,扔到了泥缸旁边。

三秒后,火花带着响,黄狗被惊得从窝里蹿了出来。

她的举动被前面的邻居大人看见,转头吓唬她:“小思嘉,让你皮。他家那个醉犯头,还有他那个外孙子都恶得很,你惹这家狗,你信明天早晨他们揍你不?”

尤思嘉把东西往后面一藏,转身哒哒跑到了另一条街道。

往日过年没那么热闹,尤思嘉后知后觉品出来了一点爸妈回来的好处。

没出三天,她就又收回了这个念头。

那件事情不知道是啥时候败露的。

总之大年初四那天,尤志坚才过来找她,算的是总账——

偷吃了还没来得及上贡的水果、把他喝水的搪瓷杯子拿过去当放擦炮的容器、加上除夕晚上不翼而飞的那半盆菜。

往常她也干过不少要挨揍的事,但是鉴于爷爷奶奶腿脚不利索,也懒得管她,很多事就不了了之。

可尤志坚是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他和村里大部分人一样没有正式工作,靠力气吃饭。他干过装修,进过机床厂,也入过建筑队。后来尤思嘉出生后,尤志坚跟着村里人去外地打工,干的都是工地上的粗活,手掌上磨出粗粝的厚腱子,抡起胳膊来也是呼呼带风。他回来看到二闺女皮实得过分,没点女孩的样子,也存着修理她的心思,想尽一尽当爹的义务。

起初尤思嘉只是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取暖的炉子旁,认认真真拿着筷子串上冷掉的馒头。她把烧水的壶搬到一旁,举着筷子靠近烧尽发红的炭火,缓慢地转着圈,看馒头的表皮被逐渐烤得发黄犯焦。

正当她把烤好的滚热馒头掰开,“呼哈呼哈”往上面吹气时,尤志坚喊她过去。

野生的小动物通常有着超乎常人的灵敏,尤思嘉也不例外。刚走两步她就察觉出不妙来,把吃了一半的馒头一扔,撒腿就跑。

尤志坚开始追她,刚伸手扯住她的后领子就被她甩开,他追她跑,从西屋追东屋,从屋内追到院子。

他在后面吼,说你老老实实挨我三脚这事就翻篇,否则没完。

尤思嘉转头一看,她爹已经抄起了扫院子的大扫帚。不想挨揍的求生欲望占上风,她只管努着劲往外面狂奔。

刚出大门,还没跑下斜坡,尤思嘉再次扭头一看,尤志坚已经拿着扫帚追了过来。

她心里一急,还没回身加速,下一秒就迎面直直撞上了一个人。

没有任何缓冲,她像一头勇猛的雏鹰,猛地扎进对方的怀里,把人撞得往后趔趄了几步。

杨暄手上的东西被撞丢,冲击力让他的肋旁一阵发酸,只能一边扶着尤思嘉的肩膀,一边咳嗽了两声。

尤思嘉的鼻子也发酸,她顾不得这么多,捂着鼻子就往人后面躲。

“你跑,”尤志坚止住脚步,开始放狠话,“你跑得了初一你还跑得了十五,我看你怎么回家。”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哐当”一声把大门带上。

尤思嘉揉着鼻子,又畏又惧地抬头瞧了杨暄一眼。

他拧着眉捂着肋旁,没瞧她。

按照村里以前的说法,小孩十岁往上就算懂事理、能干活的大人。但杨暄有一张秀气的窄脸,和这片冷冽的土地不甚搭边;单眼皮下垂,因此少了些孩子味;眉毛上结痂的疤痕和眼角的淤青又给他平白增加了不少凶气。

他缓了一会儿后,最终没和她这样的低年级小孩计较,只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那是一把锄头,随即往街后面去了。

尤思嘉开始在街上晃悠。

她原本打算去找她的几位小伙伴。

但是这个点,别人家里八成都在吃饭,她要是过去,大人表面上会拉着她坐下一起吃,背地里免不了说她没教养。

晃悠着晃悠着,她来到了街后的菜园,菜园紧靠着一座废弃的小学,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之一。天气暖和的时候,她会去菜园里偷摘几个菜,用砖头垒成小灶,捡点柴火,然后模仿大人做饭。

杨暄正在自家菜地里刨什么东西,锄头的高度快到他的下巴,但是他用着倒是很趁手。

尤思嘉从地上捡了个小木棍,蹲在菜园篱笆旁的大石头上,一时低头把泥土戳出洞来,一时抬眼看看篱笆内的杨暄。

他只刨出了一个浅浅的坑,露出了里面的草袋,草袋掀开,下面是存储的大萝卜,根部朝上,紧密地排成一堆。

他弯腰捡了三个萝卜扔到一旁,随后重新合草袋,拿着锄头勾了一层细密的土撒上,随后掩埋起来,用鞋来回踩了两圈,把土压实。

“你中午不回家吃饭?”杨暄拎起萝卜的根须,突然开口。

“啊?”尤思嘉手里的小木棍掉了下去,她从石头上跳下去重新捡起来,“我不饿。”

“是不饿,还是不敢回家?”

尤思嘉见他走近,只盯着他拎着的东西瞧,萝卜顶部翠绿,根须雪白,上面还挂着新鲜的润土,这种绿萝卜最好吃。她小声道:“不饿。”

杨暄倒是笑了:“你爹为啥揍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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