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付费独家】《被青梅颐指气使那些日子》江入年、陈着 作者:织夏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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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青梅颐指气使那些日子》江入年、陈着

作者:织夏

简介:

江入年和陈着从小互看不爽,直到姥姥重病,大小姐拎着行李上门。

陈着:为什么她还那么颐指气使?是谁在寄人篱下???

江入年嘴甜心坏,表面上把陈家一家老小哄得全围着大小姐转,实则暗地里把他当奴隶。

陈着受够了!他发誓要离开这个家!

——

后来假期,在他房间。

江入年坐他腿上,笑意盈盈。

“你打算怎么跟叔叔阿姨解释我们的关系?”

陈着叹气,谁tm知道自己居然还要受她的指使!

#这个世界上不能没有纯爱

1.不是甜妹是川上富江

曾经被誉为“黑黄金”的煤炭能源在拉动国家发展,地区进步之后因不够环保面临着更新迭代,被淘汰的命运。 像大多数能源城市一样,抽干了资源就抽干了血,人笑它迪拜的家底非洲的命,但十几年前这里也曾真的辉煌如迪拜。 而今南城政府紧随时代潮流,大力发展旅游业,虽弄的不伦不类,却在十一黄金周这一天依旧吸引来不少外地游客。 “咱们南城有的是古建,当初小日本放言挑衅,说要看唐朝的建筑只能到他们小日本去,嘿!林徽因和梁思成就不服气啊,硬是在佛光寺找到了唐朝时期完整的建筑,几千年了诶。” 陈着戴着口罩,手里拿着打湿的拖把往地上怼,腾出手来转了转耳朵,应声,“嗯,好。” 陈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摇着一把粉色塑料扇子,正面妇科人流反面男科包皮手术广告,扇面上依稀能看清塑料磨白颗粒状不知名代言人的脸,“啧,你这是什么表情,文科生,这种当地历史都得懂。” 陈着再次点点头,关于林徽因和梁思成在他们省找到唐朝古建筑这件事陈着从小听到大,问题是这五台山也不在他们市啊,要这么强烈的省级荣誉感吗? “诶我告诉你,别不服气。咱们省虽然 GDP 倒数,连个 985 也没有,西部发展靠不上东部沿海见不着,但是咱们这儿真出过不少人才嗨!武则天知道吧,霍去病没学过?关公,就那长胡子,红脸儿,美鬓公!” 老爷子捋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上党梆子走位,陈着打开卫生间的水,左手拿着拖把右手推拉金属杆子上的塑料壳,“咵咵”的弄出声响,他小时候还提醒是“美髯公”,不是“鬓”。 可是没有用,老爷子没有学过拼音,普通话蹩脚,当初给新生的陈着取名,单字里吵了很久。“陈泽”,“陈哲”,“陈卓”等等,老爷子敬爱主席,想用泽字,无奈晋语里少平舌音,一律念成“zhe”,故而平舌音被 pass 掉,在卓和哲中间取了多音字“着”,念成卓的音。 老爷子是典型的自学成才,中老年互联网再教育。年轻的时候一口土话让上小学的陈着代替写区委投票候选人,光是一个念成“he”的郝姓就难为陈着好久,还被老爷子骂学了点儿啥,如今年老了政治也敢谈了,历史也敢嘴了,突然之间就博古通今了。 “着着,那个拖地用的花露水放了没?” 陈着应了一声,报复性的掂起来到了半桶,企图用杀虫杀蚊的液体用在即将到来的人身上。 王彩霞边急急忙忙的穿鞋边嘱咐儿子,“给年年准备床单被套就在沙发上,等会儿记得套上。” “还有啊,里面那间厕所马桶再仔细刷一遍,后面水箱放一块儿蓝月亮,马桶垫也得换了,在玄关柜子里呢。” 怕儿子找不到,王彩霞又折返进来翻找出一袋一次性马桶垫放在茶几上,嘱咐他,“记得啊。” “诶!还有还有,被子固定器。” 王彩霞哗啦啦倒出来,撒到地上好几个,根本看不到儿子满脸乌云,脸臭的厉害。 “热水器别关哈,我回来之前把面揉好听见没?那个绞肉机打肉馅时得隔一会儿看看它动不动,那个刀片不好使了。” 陈着恹恹点头,王彩霞穿着鞋走过去看着他上下打量,“脏死了,叫你穿罩衣穿罩衣,T 恤你自己洗。” 他感到一阵无语,从幼儿园开始旁的小孩顶多学着洗袜子,而陈着已经熟练掌握小天鹅双缸洗衣机。 好容易熬到王彩霞出门,陈着带着怨气,像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鬼,愤愤的打扫着即将到来入住的大小姐房间。 潞滨区是南城最老的区,陈家的房子是庭院式,周围三栋都是他家的,又距离一中近,其余两栋都租了出去,抢手得很。 给大小姐准备的房间是二楼向阳最好的卧室,还有全家唯一的套内洗手间外加阳台。 听到哥哥那能直接将邪剑仙盒子放到天池都净化不掉的怨气,打着游戏的陈想鬼鬼祟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他坐在转椅上冲着陈着努下巴,“哥。” 陈着懒得搭理他,刚扫了一遍床下的灰尘,但是扫把沾到了黏糊糊的一块儿,他本可以不管的,江入年是睡床又不是睡床下。 “哥,年年姐几点来呀?”六年级人嫌狗厌的陈想滑动着转椅出来,盘腿坐好。 “跟你有什么关系,作业写完了?”陈着一边说着一边考虑如何把那块口香糖弄出来的可能性,陈想这死玩意儿什么时候弄到床底的。 “你看你还说我,你不也没写作业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不是哥你说的嘛。” 陈着有时候真的怨恨自己该死的强迫症,干什么事情要么不干要么非要弄的一丝不苟,当他跪下爬进床底用手抠粘上去的陈年泡泡糖时洗脑自己,他只是认真勤劳一丝不苟,不是为了江入年。 边清理边回嘴陈想,“你以为我不想写作业吗?要么你爬进来抠泡泡糖?还是你愿意打扫房间?” 陈想往人体工学转移靠背上狠狠一靠,连接处“吱”的响一声,“哥,做作业和做家务就好比问你要吃一块巧克力味的屎还是屎味的巧克力。” 陈着从床的另一头爬出来,浅色的牛仔裤上沾了些灰絮,把抠下来的泡泡糖用卫生纸包好扔到簸箕里,“你屋的电脑借我用下。” 陈想转着转椅跟上,“咋了啊哥。” 虽然如今高中生拥有手机的人比比皆是,可为了让已经高三的陈着好好学习,王彩霞坚决不给他配手机。 就像硬要等到初中才给家里买了电脑,而陈想这一代小孩老师图省事,幼儿园的手抄报,算术题,小学的贺卡,作文,王彩霞辅导不了,忘了当初不上初中不能玩电脑的戒令。 陈着在百度中输入问题,【怎样祛除粘在地上的泡泡糖?】顿了一下,他又输入两字,【残留】。 自动跳过前几个广告,浏览了好多回答,酒精,花露水,热吹风冰块等答案比较好实操。 从自己卧室拿了美工刀和花露水,想了想将风油精也带上,拔了卫生间的吹风,陈着重新爬进床底。 看着他哥那副样子,陈想懒洋洋的对他道,“哥,你知道年年姐说过你像什么吗?” 专心清楚残留的陈着对江入年的评价才不感兴趣呢,陈想趴下到床边面对面看着陈着,“哥,年年姐说你像猫。” 陈着冷嗤一声,“怎么,说我傲娇?” 陈想立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她说你像暹罗猫。” 不感兴趣的陈着问,“为啥是暹罗?” “你知道菲佣吗?” 地下的泡泡糖残留清理干净,美工刀上沾了一层粉状屑,陈着闻言眼睛瞪大,气愤的抬头“嘭”一声撞到了床板上,生理性眼泪都出来了。 “她凭什么这么说我!” 菲佣还有人权呢,他陈着就是个私有制后产生的奴隶,不伺候了不扫了,谁爱伺候谁伺候吧。 他从床底爬出来,房间拖过五遍,窗帘都是洗过的梯子还没撤,玻璃昨天刚擦,打了三遍玻璃水用了陈老爷子十六张大报纸,衣柜的东西都腾干净了,角落擦了又擦,还放了竹炭包挂了茉莉香片。 气死了! 只剩下床单被褥还没有铺好,被褥是棉花摊的,今天又拿到楼下晒了一中午,三十多斤的棉花被褥两米二乘两米三堪比豌豆公主十二层的床。 从床下出来的时候陈着看着沉甸甸的被褥,后槽牙都快咬烂,这么重的被褥她肯定铺不开,到时候还要骚扰他,他就还得再来一次。 真是麻烦。为了自己能有个清清静静的晚上,陈着决定含泪忍下羞辱,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还曾胯下受辱,何况他呢。 被褥铺好,被芯也规规整整的装入被套里,四个角掖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尾的床凳上,只剩下奶黄色的小碎花床单没有铺开。 陈着决定不铺床单,不能叫江入年觉得惹到他是惹到了棉花,他可是铁板一块,床单叫她来了自己铺,他才不是谁的奴隶佣人呢,他是一撇一捺大写直立的人! 傍晚六点多,王彩霞从超市回家,刚进门就卷起袖子来吆喝儿子,“着着,年年来了吗?叫你揉的面揉好了吗?葱姜水泡了没呀?” 陈着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白色的澄面,“还没来……”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铃的声音,王彩霞立刻出门,边快走边笑着,“年年来了?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天色都不早了。” 门外传来女孩子清甜的声线,“阿姨,今天去补数学物理了,回来收拾了收拾东西就到现在,让您惦记了。” 陈着扯出一抹冷笑,斜斜朝上的翻了个白眼儿,江入年从小就爱装,尤其是在大人面前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讨人,很讨大人喜欢。 “着着,快来给年年拿行李啊,在屋里杵着干嘛呢?” 他解开围裙,在水管上将手上的澄面洗干净,拿了毛巾擦干水渍才出来。 落日余晖,院子里花草茂盛尚未凋谢,披上一层金色的霞衣,空气里裹挟着被烘热的草木香。 江大小姐留着到下巴长度的波波头,发尾修剪的很齐整,整个发型呈微微内扣的 c,左边露出一只洁白的耳朵,额头上的刘海因走路向两侧略微分开,堪称日系甜妹标配。 只有陈着知道,那些头发是怎样重新长出来的,那只洁白耳朵上坠过怎样夸张的耳饰,它的主人戴着它招摇过市。 江入年太会伪装了,将自己装入一件 baby 蓝卫衣中,白色卷边牛仔裤,饼干帆布鞋,只有卷边的裤脚同鞋子的衔接处露出的涂鸦搞怪长筒袜才透露出一点甜美当中的叛逆,仿佛是一杯纯牛奶洒入一把五颜六色的跳跳糖。 她长的很矛盾,有心笑讨人喜欢的时候是人畜无害的兔子,盛开的小白花,像奶酪像蜜糖。实则,她大多数都板着一张厌世脸,右眼下一颗棕色的泪痣,不是甜妹是川上富江。 因为江入年的存在,还未被社会狠狠毒打的陈着已经明白了偶像鲁迅先生的呐喊彷徨。 所谓铁屋子理论,他已经早就觉醒,明白江入年丑恶的嘴脸,虚假的伪装,想要奔走相告所有人,摇醒大家,无奈,众人麻木沉睡不醒都沉浸在江入年的糖衣炮弹里。 可恶! 接过江入年的行李箱,她甜甜的对他说谢谢,“陈着,麻烦你了,这是我那个补课老师给的数学卷子,说是下回模考的押题,我给你复印了一份。” 王彩霞立刻夸赞道,“诶呦,真是的,着着你看人家年年,处处想着你考虑你,你那不及格的数学早该跟年年学学,正好年年过来住,有不会的赶紧请教。” 陈着握紧行李箱把手,用力如磕头机一般点一下头,语气生硬,“谢谢你还想着我啊。” “咱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不是应该的,这段时间来你家住还要打扰你呢。” 江入年场面话说的漂亮,一套一套的像她们多久没见了一样,明明放假前她还指使自己帮她将试卷送到办公室。 “不打扰不打扰,你看你这孩子话说的,我早就跟你妈妈说了要你来家住,这里离一中近,不用骑车,早上还能多睡一会儿,冬天骑车你个小姑娘多操心啊,晚上十点半才下自习,大冷的天你还得一个人骑车回家。” 陈着扯着嘴角虚伪的定格笑了,她什么时候一个人回过家,哪次身边不是好几个女孩儿相跟,甚至还有男的。

2.千禧年小兔大龙

陈着不喜欢江入年,准确来说是厌烦,关于她的优点,他勉勉强强能说出几条来,长的漂亮,成绩优异等都是现在时,以前的江入年跟这些他硬挤出来的优点一点儿也不沾边 。

他五岁时认识江入年,“又黑又瘦”的形容跟了她近乎十年,除此之外她还有个称呼叫“黄毛”,初中之前江入年的头发稀疏且发黄,大人们老爱开玩笑叫她小黄毛,没有丫头,如今她被好多人夸发质好的头发是她初中剃了光头后长出来的。

她们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小学硬生生坐了六年同桌,那时江入年成绩尚可,初中却走向不良少女的不归路,两年成绩断崖式滑坡。

从出生起陈着就被江入年压了一头,王彩霞同江入年的妈妈是小学同学,人家学习好读了好大学,而他妈妈高中考不上就退学了。

纺织厂倒闭后,王彩霞干起了门市铺,由于跟江入年妈妈关系好,到当时炙手可热的崟泉煤矿矿区开了商店。

千禧年对于全球人来说都具有跨时代的纪念意义,对于中国人尤甚,改革开放带动的经济腾飞,全国都处在一种欣欣向荣明天会更好的繁荣中,更要紧的是 2000 年可是龙年。

作为中华民族伟大的精神图腾,处在千年跨越的节点,那一年怀孕的孕妇到不了二月五号之后的恨不能给自己肚子打延迟针,还真有人这么做的。

王彩霞就是跃跃欲试的其中之一,婆婆的怂恿,自己和丈夫的期盼,都希望给老陈家生一个龙宝宝继承不存在的皇位。

对龙图腾的过分信仰也阻止不了羊水破裂,宫缩阵痛,陈着很幸运的生在了 2000 年 2 月 4 日 11 点 35 分。

幸亏他生在了中午的十一点才不至于让陈家人愈发暴走,而隔壁私人病房则在 2000 年 2 月 5 日 12 点 35 分出生了一个小姑娘。

他生在除夕,她生在新年。

怎么就能这么凑巧?自己生不出龙宝宝固然可恨,可旁人的龙宝宝更令人揪心!王彩霞心态崩了,人家付雪莉命真好,学习好不说还嫁了个有钱老公,现在连孩子都是龙宝宝。

人生就是衰衰衰衰衰衰衰,外头新年的鞭炮烟花响个不停,脑海里似乎还停留着电视机里春晚最后一首《今夜无眠》,病房里有一台 TCL 的方疙瘩电视机,呲呲嚓嚓的雪花点,她刚刚看了赵本山的小品。

护士进来给窗户贴红色窗花时,王彩霞身子虚弱精神还好,打听隔壁情况,一听隔壁是个女儿更气了。

她是这么想的,一胎最好生个女儿,因为按照王彩霞的思想,虽然独生子女居多,可是要不得,她宁愿罚款也要再生个老二,要不她们百年之后孩子多孤独。

老大是闺女她才有可能生老二,老二是闺女无所谓,是个儿子正好凑成一个好字,女在前子在后嘛,可头一胎是个儿子第二胎可就得想想了。

两个儿子什么家庭啊敢这么生,加之那时候还处于创业初级阶段,不知道能不能给两儿子攒两套房,两辆车和两份十八万八的彩礼钱。

他妈喜欢江入年,这是一早的事,王彩霞在他小的时候没少遗憾感叹,陈着到现在还记得王彩霞的话。

你是小兔,她是大龙。

真搞笑诶,他只不过是出生在兔年最后一天,她又只不过出生在龙年第一天,什么大小高低的,他陈着不服。

江入年,这个从一开始就压自己一头的大龙宝宝!

*

陈着“哼哧哼哧”将江入年的行李搬到二楼,“嘭”一声把白色铝壳行李箱放到过道上抱怨,“江入年,你都带了什么东西啊,这么沉。”

江入年从楼梯处上来,递给他一张白茶香味的纸巾,“辛苦你了,来,擦擦汗。”

那个令王彩霞后悔过无数次掏的那一万块罚款钱从楼梯上灵活的挤了进来,“哥,你肾虚啊,这才走几步路就流汗了,你就是传说中的细狗?”

陈着确实瘦,一米八四的身高才一百二十斤,他也憎恨自己吃不胖的体质,此刻更是被触及尊严,严厉板着脸一副长兄气势教训陈想,“胡诌什么?天天都在网上学了点儿啥?让你学习的不是看不正经的,再这样我告诉妈妈把你的电脑搬出来。”

陈想才不怕他,继续油嘴滑舌,“哥你多大了,还告状呢,我小学生都不干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小学生?小学生就要有小学生的样子,现在立刻马上回自己房间写作业。”

江入年在哥俩斗嘴的时候拉着行李箱走到卧室门口询问,“这间是给我的吗?”

陈着转过身来对着她点头,江入年按下门把手推开门,房间里一尘不染,窗明几净,落日余晖静静洒在棉花白的厚褥子上,开了窗通风,吹动着白色薄纱帘轻扬,窗台上摆放了一颗摇曳的绿萝,其余地方都打扫的很好只是没有铺床单。

察觉到江入年在房间里观察,陈着莫名有些心虚,踱步到门口掩饰道,“那个,床单还没有来得及铺,你……你要是自己不行,我,我给你搭把手。”

江入年摇头,她知道房间的打扫应该都是陈着的功劳,“我能行,你都准备这么多了,辛苦了。”

陈着下意识就想反驳,才不是他扫的,不能叫她理所当然的认为,然后再对他进行奴役。她私下里叫他菲佣啊,他陈着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没等他开口说话,江入年拉开自己背着的书包,从里头取出还塑封着的一套精装《三体》递给他。

“刘心言的第二册不是被你们老师收了?给,回来的时候去了一趟书店买卷子,给你买的。”

深蓝色的硬壳封面,字体和几何线条是烫银的,质感不错,很沉重的一套书,他单手接过来压的手腕一时撑不住。她拿了那么多东西,还专门在书包里塞了这么重如石块的三本书吗?

“多少钱啊?”

江入年很明显不是想得到他这么一句话,“噌”的一声拉好书包拉链,对着他伸手比了个数字三,“三百万。”

陈着往后退半步,因为她快速戳过来的手指睫毛不禁颤了颤,愣愣的抱着怀里的书站在行李箱跟前。

“你怎么了?我要收拾床铺了。”

江入年把书包挂起来,从陈着身边推走行李箱,展开床单准备铺开,陈着立刻将手中的书放在书桌上走到床尾拽住床单,“我来吧,你去收拾你的其他东西。”

她大概明白陈着的小九九,小学时老师要她们同桌合作一起做手抄报,每次总是陈着找资料,用铅笔画第一遍,记号笔勾线,彩笔填色,图画居多,只留下还不到五十个由他在本子上手抄过一遍的文案,有时候是温馨小贴士,有时候是警示,或是课外小知识,但是每次弄完他都会剩那么一块交给江入年,再气呼呼的说,凭什么都是我干啊,不公平!

这次他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公平,所以专门剩下了床单没有铺开。

“你不是有鼻炎吗?算了,我来就行。”

陈着无比娴熟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口罩戴到耳朵上,闷着声音,“老家政了。”

江入年笑出声来,把行李箱放倒拿出自己的瓶瓶罐罐,整整齐齐摆放到由两张桌子拼成的大书桌上。

当奶黄色的纯棉床单展平,陈着拿着塑料扫炕笤帚扫了一遍,将边缘的固定器安好,搬上放在床尾的被子,一切做完之后,他又突然停住开始唾弃自己心里的涌上的感觉。

明明是她先对他独立人格进行侮辱,怎么现在居然会有一种心虚落实,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假期前以为老师不会检查在暑假作业里夹了两页没写,老师没有在班上批评,反而叫他在办公室补完。

他像一个撒谎的孩子得到宽宥,犯罪的人得到救赎,不不不!陈着紧急停止自己荒唐的想法,是江入年“打断”他的腿在先,给他一副拐杖,还要让他谢谢她吗?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江入年的手段,糖衣炮弹罢了。

刚刚被打发走,还没有坐热椅子的陈想再次像只短毛猴一般灵巧的跑到门边,双手抓住门把手晃悠,“年年姐,哥,妈叫下去吃饭呢。”

陈着将耳朵上挂着的口罩摘下来,江入年非常讨厌吃饺子,据她说三岁的时候因为父亲投喂不当,一晚上吃了八九个肉馅的,吐了好久,所以闻到饺子的气味都难以忍受。

但是现在,她可是在寄人篱下诶,客随主便这句话不可能不清楚吧?此刻,被压迫的人民长出了尖尖獠牙,企图用一种奇怪的精神胜利法来反抗。

江入年怀里抱了两个盒子,跟着陈家两兄弟从楼梯上下来,王彩霞系着“超能女人”洗衣液广告围裙,手上沾满了面粉,招呼江入年,“快快快,刚好一锅,着着来给年年端出去。”

陈着极殷勤的跑到厨房,陶瓷碗筷都是新的,烫煮的时候甚至烧了他的中指,王彩霞生怕江入年吃不饱,一锅几乎都给捞到了碗里。

“江入年,蒜醋碟里要放辣椒吗?”

他扭过头来问她,对上了江入年茶棕色的瞳仁,陈着立刻移开目光,划过那颗危险的泪痣。

陈想说的也没错,人总要有器官发虚,不过并不是那个被骗去缅北也卖不了一百五十万的腰子,是时刻跳动意义上的心脏。

江入年眯了眯眼睛,像班主任看底下作弊的学生,转身从厨房走出去,“阿姨,我记得您之前说颈椎疼,我妈妈给我寄过一个按摩仪,您试试。”

王彩霞啊呀一声,眼眸充满惊喜,江入年从盒子里拿出颈椎按摩仪,推着王彩霞坐下,戴到脖子上,打开开关。

“你这孩子,这是你妈给你的,你拿来给我干什么?”

“阿姨,我用不了,在学校坐一天更多是腰疼腿疼,正好拿来给您使唤。”

江入年教王彩霞怎么调档,王彩霞边责怪边乐呵,在陈着眼里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显得他每回的免费按摩像个笑话。

“我就说还是闺女好,看我养的那俩儿子,根本看不到他妈的辛苦。”

陈着站在厨房门口挑了一下眉,到底是机器代替人工还是敌人瓦解内部,十来年在这个家洗衣做饭比不上人家一个不用了的按摩仪,此刻陈着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弃妇感。

“好,她是您亲闺女,我是没有合同的劳务派遣雇佣工。”

陈着将那一碗饺子端出来放到茶几上,江入年走过来端起那一碗饺子递到陈老爷子跟前,“陈爷爷,您先吃。”

陈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扇子,翘着得二郎腿放下来,“别别别,你快吃,这是给你舀的。”

江入年摇头,“我是小辈,您还没吃我怎么能吃呢,您先吃。”

王彩霞放下按摩仪,心里感叹江入年的孝顺礼貌,看到一旁杵着的陈着吩咐道,“快去把箅子上的饺子下到锅里,下一锅叫年年吃吧。”

重新拿出一个盘子来,江入年将碗中的饺子都放到了盘子里,给老爷子递上筷子。

陈着抽了抽嘴角,他记得初中时,江入年这个“孝女”抢了自己姥姥的一笼小笼包,一个没给姥姥剩,逼得姥姥直骂她白眼狼,饿死鬼,怎么不噎死你。

江入年还在那边拆给老爷子带的礼物,老爷子高兴的合不拢嘴,陈着看着煮饺子的锅,白色沫子上来加凉水再点一遍,眼看着这锅饺子又漂上来,故意问道,“江入年,你吃几个?”

他拿着漏勺从厨房门口探头,坡有些计谋要得逞的兴奋,江入年眉眼弯弯看向他,“陈着,你没跟阿姨说吗?我吃过晚饭了。”

……

3.cola cao

半场开香槟是这样的。 江入年是从不肯委屈自己的主,她从小主意极强,不想做的事情任何人说破嘴皮都没用,不爱吃的东西喂到嘴边也会被一巴掌打开。 陈着边用金属漏勺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白胖饺子,边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小霸王收敛了几年尖尖獠牙他还真当病猫了。 同江入年认识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季节,漫画色的蓝色天空懒懒的卧着层叠的大朵蓬松棉花云,正是开学的九月,南城的秋天在未连续下雨之前并不凉爽,而是略显闷热,秋老虎汹汹,携着长了毒牙的黑色长腿蚊子助阵。 南城的支柱型产业是煤炭,整个省的支柱产业都是煤炭,除了国有的几所煤矿之外,那些年私矿更受欢迎,小小的下井煤矿工人,没学历没有技术竟然一个月工资也能上万,效益好的时候整个南城都呈现欣欣向荣的繁华势头。 崟泉煤矿是当时南城最大也是效益最好的私矿,工人不仅有过万的工资,到节假日米面油等福利更让人眼馋,更不用说年末大几万的分红奖金,堪称炙手可热,在煤矿当工人的铁饭碗还能传给子女顶班,谁不羡慕矿场的正式工。 潞滨区是南城的老区,最开始依托崟泉煤矿而建,时人不叫潞滨区反而一口一个矿区的称,南城一中曾反对建厂的老校长都曾向崟泉矿长请求过能不能捐些钱用来修缮破旧的一中。 江矿长豪气,不仅修了新的南城一中,并且时髦的搞了个私立十二年一贯制学校,幼儿园,小学和初中,幼儿园和小学率先修好,取名红星双语学校。 零一年中国加入 WTO,飞速发展的经济不仅引进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同时涌入了大批所谓“先进的”教育理念,小孩子不宜早早开始上学,四岁上幼儿园为时过早,小孩需要一个快乐的童年,否则会早早厌学,不知道何处传来的国外思想同中国本土“仲永”思想发生冲突,一大批人选择了“崇洋媚外”。 学习外语的风吹到了我国,双语这种时髦又先进的叫法更是吸引了一大批家长,幼儿园小学提供一天三顿的早午晚餐,老师还有从国外聘请回来的外教,更别提什么兴趣班,郊游,各种课外活动,从里到外就透露出一种高级感。 红星幼儿园为了保证一个班级只有二十个小孩实现同优生优育政策一致的小班化管理,名额只给了在崟泉煤矿上班的工人,其余挤破头想进来的不知道托了几多关系,硬盒的红河软盒的玉溪送了多少才给孩子送进红星。 陈着就是那个踩着烟盒进红星的人,他爷爷是公家煤矿给领导开车的,父亲想尽办法才在崟泉矿长手底下拿到开半挂车队的名额,但算不上正式工,母亲也是因为跟小矿长老婆关系好,故而在矿区开了一家大商店服务工人。 同旁人的兴高采烈,高人一等不同,陈着开学第一天就很讨厌这个学校,年仅五岁的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王彩霞手指戳着他的太阳穴,这可是你爸妈舔着老脸给你换来的名额,好好上学,知不知道。 又不是他想上这个幼儿园的,五岁的陈着宁愿去家门口那个钢架大理石搭成三米高滑梯的学校,也好过这个红红黄黄绿绿一片的塑料滑梯学校。 红星学校所有学生校服是统一的深蓝色西装制服,男生是裤装女孩子是裙装,颇有些艾利斯顿商学院校服的模样,不过工人的学校究竟算不得贵族学校,料子撑不起小西装轮廓显得有些廉价。 教室的课桌不是并排挨着反而引入了古希腊授课时的圆形,学生们坐成一圈,老师在中间很少用到黑板。 班级的桌子是拼成的,每个小朋友都有左右两个同桌,唯独陈着右边是班级饮水机和水杯置物架,因为当时装修的插座的原因无法避开,这样他不仅只有左边一个同桌,还要经常承担帮同学递水杯,帮老师整理杯架的任务。 小时候大家多有极强的集体荣誉感,又渴望表现被认可,老师也很聪明很会安抚小朋友,掌管班级关灯的封个“开关灯”长,守着垃圾桶的封个“垃圾”长,窗帘边拉窗帘的也是个官,陈着很荣幸也是个“杯子置物架”长,每天负责整理好同学们的水杯。 在小 1 班,他左边的同桌江入年是正儿八经的班长,不经过任何民主选举由老师钦定。 就像初入天宫的孙悟空不明官场深浅被太白金星骗着当了“弼马温”一样,陈着对自己伟大而神圣的整理杯架工作认识清楚在童真刺入了成年人的等级阶层。 他是一个很认真的孩子,每天上课之前都会督促大家把杯子放到置物架上,挨着对好名字标签,从小刻入强迫症的他要把花色一面扭过来对准自己,老师为此还奖励过他能贴在额头上的小红星。 直到他对自己工作满意了没有几天,上课前清点置物架上二十个杯子发现少了几个,于是顺着人名去找,没有放将杯子放到置物架上的是几个正经班委,副班长,纪律委员和文艺委员。 “老师不让上课喝水,你们把杯子放回去吧。” 几个孩子不愿意,她们的杯子里今天装的可不是白开水,而是冲泡了班长分享的巧克力味高乐高,那个味道很香浓,陈着忍不住抿了抿唇。 “我们不放,我是副班长,我能管你,他是纪律委员也可以管你。” 陈着愣住了,单纯的孩子似乎没有想到原来那些所谓的人人封官亦是有大小之分,他据理力争道,“那可是我管水杯,你们上课之前得放。” “我是副班长,能管整个班,开灯关灯我也能管,拉窗帘我还能管,你只能管杯子,但是现在我说不想放你得听我的。” 跟前几个人都合起伙来不愿意放杯子,受父母灌输的成人思想攻击,叫年幼的陈着有些招架不住。 他的小脸涨红,气恼的说,“你们再这样,那我去告诉老师了。” 为首的副班长丝毫不害怕,反而叫嚣着,“你去呀你去呀,就会告老师,你要是告了老师我们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陈着咬着下唇,眼眶鼻子一时间酸酸的想哭又很生气,同时心里又委屈的要命。 “那我是班长,也能管你这个副班长啊。” 头上戴着两个假的卷发发卡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她从小头发少,扎成双马尾太稀疏,妈妈便给她别了两个浅粉色蝴蝶结的假发发卡,洋娃娃那样的。 江入年那张厌世脸是从小就有的,横的怕更横的,她抱着杯子走过来,“你杯子里高乐高是我的,你的杯子是学校发的,但是这个学校是我爷爷的,你身上的校服,书包都是我家的。” 副班长立马不说话了,脸色异常难看,江入年弹开杯子就着软管吸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到了置物架上,剩下的人也跟着把杯子放回去。 陈着知道她是谁,在开学的头一天就被王彩霞女士拉着讲述,“着着,这个就是跟你相差一天的那个闺女,你属兔人家属龙。” 开学的时候江入年就很受欢迎,不少家长领着孩子要孩子找她去玩儿,嘱咐要做好朋友,陈着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谁知王彩霞拉着他就挤进去,热情同付雪莉打招呼,并大嗓门当着众人面说,“妈妈跟付阿姨是好朋友,你跟年年更有缘呢。”随即转过去跟其他家长说,“我们家着着跟年年差不了一天出生的,都在职工医院……” 陈着只觉得难堪丢人,心思敏感细腻的他早就察觉妈妈想要跟江家攀关系,异常重视跟付阿姨的小学友谊,不但自己拿到面上来天天念叨这回还拉着自己,她没有觉得别人都在笑话她吗?只有她一个劲儿的推着他跟江入年说话,打招呼。 一整个上午,陈着都沉浸在旁边高乐高浓醇的气味中,老师在讲故事,他眼中却只有江入年置物架上那一罐巧克力味的高乐高。 江入年很大方,跟她开口要的她都会从罐子里挖出两勺来,只有他坐在她跟前死活开不了口,尤其是在他前一天跟王彩霞要过被拒绝之后。 现在看来二十多块一罐的高乐高并不贵,但对于当时的王彩霞来说小孩子喝的粉粉卖二十块,简直是抢钱,于是她对陈着说咱们不稀罕喝这个,里面添加的都是色素喝了对小孩儿大脑发育不好,之前就有喝这个喝死人的。 再强的威胁震慑也抵不过周围小朋友都在喝,那样醇香的味道简直把幼小陈着的鼻腔折磨疯了,能伸手去要的都是自信小孩,大约跟家长去要也能要到,而陈着不同,对着他的同桌几次开不了这个口。 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在他心里交织,趁着下一节课她们都在外做游戏先出去了,陈着拧开自己的杯子,左看右看抱住了江入年置物架上的高乐高,拧开瓶子往自己杯子里舀了两勺,随即便被推门进来的副班长看到了“作案现场”。 “三只手!小偷!你偷班长的高乐高!” 陈着惊吓到立刻举起手来,塑料勺子跌到地上,副班长还在大声嚷嚷大家进来看,他一时间愣在原地背后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 好多小孩都从门外进来,包括牵着老师手的江入年,老师先入为主的走过来,“着着小朋友,不能在不经过别人允许的情况下随便动别人的物品噢,这是不对的。” 陈着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撒谎骗人都想不起来也不会,哭哭啼啼的,“我,我就是想喝一下,我就是想喝……” 老师也有些心疼了,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引导,江入年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勺子,“老师,这桶我送给陈着了,他是在喝自己的。” 陈着眼泪止住看向她,一瞬间她的亲切感放大无数倍,超越王彩霞,超越这个世界上所有人,他现在为她做什么都愿意。 老师也顺利找到台阶,手搭着两个孩子的肩膀,“原来是这样呀,那我们冤枉着着小朋友了,乐乐快来给着着道歉,不许随便说同学噢。” 陈着之后的一天过的非常纠结,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江入年,江入年说的话真的还是假的,她真的送给他了吗?最后一节课,他坐立难安,一直想等着放学看江入年到底会不会把那瓶高乐高收回书包里。 直到她装了水杯准备走,陈着叫住了她,“江入年,你不收这个吗?” 她转过头来,“送你了呀。”

4.若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

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玫瑰色的落日暖融融的,吸引人透过玻璃直视出去有些晃眼的蓝绿色斑。

江入年问他,“你的早餐奶已经喝掉了吗?给,我还有盒古城。”

她拉开自己粉色的书包拉链,陈着连忙慌张的摆手,“不用不用,我用热水就行了。”

江入年笑笑,露出一颗长歪了的小虎牙,她那颗泪痣从小就明显,“啪”的一声把牛奶拍到他手中,“你没看见盒子上写了,牛奶冲泡,记得热一热。”

陈着掌心一痛,硬纸盒边缘膈到了指腹,江入年转身从门口走出去,书包上的蓝精灵挂件随着动作上下跳跃。

他没舍得现在喝,而是藏宝一样一路又蹦又跳的跑回了家,没有人知道他从表哥那儿继承过来的二手书包里装了什么宝贝。

趁王彩霞晚上看中央八台电视剧的时间,陈着尝到了毕生的珍馐,味觉比嗅觉的刺激更大,他不敢太快喝完又忍不住多多益善。

喝完后踩着板凳偷偷摸摸涮了好几遍杯子,又翻箱倒柜的想要把剩下的高乐高藏起来。

那时候她们住的是矿区的家属院,王彩霞晚上带着他睡觉,陈着根本没有自己的地方,福至心灵叫他将王彩霞被子上放的那只玩偶狗拿下来,将里头的丝棉掏空,装入了自己的高乐高罐子。

以至于有一天王彩霞收拾床铺,偶然将玩偶狗扫到了地上,这只丝棉狗竟然向上弹跳了两下,发出“嘭嘭”的脆声。

事后陈着不知道怎么感谢江入年,她肯定看不上自己攒下来的麦香早餐奶和小面包,于是陈着的殷勤全部动在了别的上面。

最朴素的心愿只想报答她感谢她,江入年喜欢院子里蓝色的海豚秋千,陈着那段时间每天下课就先占那个,见她出来再叫她过来玩。

分组做游戏比赛拍皮球,陈着几次故意输给她,她很喜欢赢,他就故意拍慢好几个。

王彩霞当时开的是日杂店,偶尔也进些小孩用的文具,陈着拿了一盒 42 色的彩笔,让大家随便用,尤其是他的同桌。

那时候他暗戳戳的“结环相报”行为太多,甚至在六一儿童节,江入年独奏电子琴的缺少伴舞的人情况下,自告奋勇了“泥娃娃”独舞。

“泥娃娃,泥娃娃,你个泥娃娃。也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直到陈着发现,江入年可以给他一罐高乐高,还可以给别人两盒费列罗,完整的没有拆封的费力罗。

那是全班他最讨厌的男生,他不仅带着其他男生不跟他玩儿,还嫌弃他没有钱买陀螺和悠悠球,甚至他还摔碎过自己一把两块钱的塑料水枪。

蓝色海豚秋千并不好占,会有大班小孩等着抢,他每一次叫并不能从乌泱泱围着她的那一群人中准确送达,有时候她就去玩儿滑梯,跷跷板。

42 色的彩笔是王彩霞好不容易同意他拿一盒,为了给江入年用他同意了其他人也用,一整盒彩笔最后就找回 35 支,天蓝草绿都被画干了,笔帽都找不见了。

那段可笑的伴舞,这么多年被王彩霞逢人就提起来笑,说他儿子小时候喜欢穿裙子跳舞,书柜上现在还扣着一张泥娃娃的六一照,他涂着红脸蛋,额头上点着红色小点,像个小丑。

“着着,想什么呢?饺子皮都破了!快捞出来呀!”

王彩霞匆匆小跑进厨房,立刻将火关掉,一把推搡开儿子,大着嗓门训斥他,“你想什么呢在这儿?这都快煮化了!”

反应过来的陈着立刻拿起碗来要捞,边捞边说,“我吃这个呗,又没有让江入年吃,你急什么?”

“你还有理了,这么大个人了,煮个饺子都能煮成这样,赶紧捞出来啊,磨磨蹭蹭的。”

陈着换了一个盘子捞进来,“别叫唤了行不行?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吃了不就行了吗?”

他端着一碗面片儿肉馅汤走出去,右手拎了一壶醋,有些气恼的坐在茶几旁的小凳子上,陈想扭过头来嘲笑他,“哥,看着跟粑粑一样。”

陈着白他一眼,“闭嘴。”

厨房里王彩霞还在唠叨,“十九岁的人了,马上都二十了,这点儿事做不好,以后去了社会上怎么办?还嫌我叫唤,我不叫唤你早把这一箅子全煮不能吃了。”

陈着抓了两把头发,端起碗径直上了楼,并且把门“嘭”的一声关上。

两儿子都安排在三楼,三楼不算大只有两个卧室,但胜在安静,要他们好好学习,所以即使陈着嘭的闭门声一楼听到的也很小。

直到在自己房间待到九点多,陈着才拿着空碗下楼,老爷子出门跟人下象棋,王彩霞洗完锅去跳广场舞减肥,陈想早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将自己的碗筷洗干净放进沥水架上,径直上二楼去看江入年。

陈着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他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心里那犯贱的劲儿,就像现在,敲响江入年的房门。

江入年不知道在屋子里鼓捣什么,脸上一半白一半黄,桌面上还架了手机支架和打光灯,啃了一半的蓝莓拿破仑。

她对着他甜甜的笑,“hi,怎么了?”

陈着站在门口,对她脸上的色块也没多问,反而像个老妈子一样问她,“你晚饭没吃,现在不饿?”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饭?不过你说的对,我没有提前吃,只是我实在不想吃饺子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的食物就是饺子。”

“那你现在想吃什么?点外卖?知道地址怎么填吗?”

江入年摇了摇头,“不吃外卖,我这两天肠胃不舒服,外卖油太大了。”

放假几天不能吃食堂,江入年又因为姥姥冠心病住院的事情胡乱对凑了几顿,她一点也不会做饭,曾经土豆丝碳化烧坏了三个锅。

陈着眉头皱起,单手叉腰对她指指点点道,“胃疼还不吃晚饭?你又想半夜叫我陪你打点滴?”

江入年作委屈状,“我这不是……寄人篱下嘛,哪能提什么过多要求呢?”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对她的故作姿态表示看破,“想吃什么?还剩一块儿面。”

她笑眯眯的倚靠在门边,“手擀面!”

陈着一副了然自得的模样,丢下两个字,“等着。”

刚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问她,“宽的细的?”

“细的!”

陈着说不上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当饺子皮剩下的那块面被重新擀开,擀面杖从掌心滚过有些痒,他略带自嘲的笑了一声。

鲁迅先生在《南腔北调》中谈过,一个活人,当然是总想活下去的,就是真正老牌的奴隶。

然而自己明知道是奴隶,打熬着,并且不平着,挣扎着。即使暂时失败,还是套上了镣铐罢,他却不过是单单的奴隶。

如果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摩,陶醉,那可简直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

抽油烟机呜呜的的响动,陈着把切好的蒜瓣葱白炝锅,锅铲翻动两下,下入肉沫,土豆丁,油炸豆腐丁翻炒,调味加水,再加上一把切碎的生菜叶子。

咕嘟咕嘟的冒出香味儿,他喜欢红绿配颜色,但因为江入年不吃胡萝卜,每次都会挑出来。

水开下面,煮熟捞出再浇上臊子,淋两盖子陈醋,端着碗上楼的时候陈着脑子中思想在先唾弃自己是奴才和还是先记着给她拿肠炎宁中选择了后者。

“万劫不复”的奴才敲开了门,江入年惊叹到,“哇塞!好香啊,辛苦你了。”

她很少对他说谢谢,仿佛他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不需要她特意说什么谢谢,也是,哪有奴隶主跟奴隶说谢谢的。

江入年已经将脸上的粉底洗干净了,她用发箍卡起了前额的刘海,几根头发略显湿润。

“味道怎么样?”

她吃完一筷子点头,冲他竖起大拇指,“陈着,你以后考不上大学回来开面馆吧,肯定不少人买单。”

陈着刚要笑笑又觉得她说的话不对劲,什么叫他考不上大学?他可是她们文科班的文科之光好不好?

“真的特别好吃!我就说食堂那家卖面的是机器擀的,许凌悦还不相信?一看她就是没吃过好的。”

他的心犹如一个瘪掉的气球,江入年“呼呼呼”几句话将他吹的膨胀,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满足。

“快吃吧你,要不是刚好剩一块儿面谁管你。”

在他刚要走之前,江入年放下筷子提出一个米色塑料桶,“陈着,帮我把这几件衣服放洗衣机里搅一下吧,校服还没来得及洗呢。”

“你用这个洗衣液,然后再放一盖留香珠,到这个位置。”

她用手比划着,陈着心里的小气球“噗”的一下漏气了,他接过洗衣桶,转身下楼。

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放进了洗衣机,等着她吃完拿下来洗碗,王彩霞跳广场舞回来问他,“你又吃什么了?剩下那块面你吃了?”

陈着没好气的回她,“饿了,没吃饱,不行?”

王彩霞过来看了看,又提起来,“谁让你把饺子煮破的?吃不饱了吧?你吃的什么?没问问年年吃不吃?”

陈着擦完碗筷放好,“没问,多大的人了还能饿死,她吃不吃饭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彩霞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怎么说话呢?人家年年来咱们家是客,再说你你俩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现在怎么学成这样儿?”

陈着并不理王彩霞的下定义,走出厨房上了楼,留下王彩霞在下面喊他,“说都不敢说了,翅膀硬了?”

他从小就发过誓,以后要找老婆绝绝对对跟王彩霞,江入年相反。

少男心曾经幻想过自己的伴侣该是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他会倾尽自己的所有去待她,甚至在他心里那个不存在的伴侣比任何人都重要,是他未栖息的灵魂摆渡船。

5.邪恶垂耳兔

“我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去嵩山少林学武功,就像电影里帅气的超人……”

“怎么会爱上了他,并决定跟他回家,放弃了我的所有,我的一切无所谓。”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诶呦喵喵喵喵喵。”

……

江入年趴在床上划动着短视频,魔音贯耳又极其洗脑的音乐,搭配炫酷的运镜和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手势舞。

虽然现在公众号收入对于高中生的她来说尚可,但江入年直觉这种形式好像以后会更加赚钱。

她一开始只是偶然接触到的,因为她比同龄人都更早拥有智能手机,那时候因为她不够白所以在网上搜过很多美白攻略,下单试用过很多产品,同时购入过粉底液,素颜霜,Bb, Cc 等。

一个多月之后,江入年皮肤状态好了很多,为了答谢这些帖子她开始在绵羊论坛上分享,记录,没想到一条帖子引来了几百万人浏览,点赞,纷纷留言询问。

于是彼时只有十七岁的江入年逐渐踏入美妆领域,有 pr 私信她要不要试用她家产品,价钱好商量,江入年抱着试试的心态加了 pr 的微信,收货地址和电话都填写了她亲爱的好朋友,陈着。

她的第一个快递是陈着大热天骑车给她送来的,彼时这个老土鳖甚至不会用淘宝绑卡买东西。

两年间,江入年已经熟练掌握如何公众号推文,并且在绵羊论坛上收获了近五十万的粉丝,每天的私信都是 99+,光是商家寄的货都装了好几箱子。

网上的 ps,pr 技术到底不成体系,在上一个寒假江入年斥巨资在某鹏教育上购入一套 5999 的“从新手小白到大师”的早鸟课,实际下来还不如放到具体视频,帖子里摔打技术。

由于高三学业紧张,江入年从一周三更变成了一周一更,她现在还是觉得当网红没有考大学靠谱,就算要当网红,有个名校 tag 不是很吸引人气?到时候她就发,#华大学生的日常#京大学生的一天#我是如何在课余时间考上全国 top 大学,进来看。

十一假期是高三牲今年为数不多的长假,江入年答应粉丝要出川上富江的仿妆,刚刚拍完一个甲方粉底测试的商单,现在要重新再化一遍。

她的化妆技术全是自己慢慢揣摩,边边角角学习来的,也是被评论区一句句“一点儿也不像”,“小妹妹还在上学吧?回去念书”等骂声中进步的,现在评论区已经没有人能看出她的年纪,她们都以为她已经在工作了。

江入年很喜欢伊藤润二的这部漫画,初中的时候她曾经熬夜打着手电筒看,那段时光里一半富江一半陈着。

只不过那个胆小鬼看完后吓得做了一周噩梦,摆在书架上的那两本书被他正午十二点放到阳台上跟被子一起晒,放过书的那格子都觉得瘆得慌,江入年为了让他脱敏,贴心送他十本布客。

大约是她长的真的有点儿像,还有颗同样位置的泪痣,化到一半就忍不住开始欣赏,富江是长发,江入年特意购入一顶造假不菲的同款黑长直。

......

【付费独家】《被青梅颐指气使那些日子》江入年、陈着 作者:织夏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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