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我叫王西平》作者:舍目斯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29分类:小说浏览:19评论:0



我叫王西平

作者: 舍目斯

简介:

这是一对誓当异性知己,玩着玩着玩脱的故事。

情感障碍女与佛光普照男

………

作者话:

这篇旧文去繁就简做了精修,细节处也多有调整。

全文免费,阅文愉快~

章一

岁暮大雪天,压枝玉皑皑。

今年大雪来得晚,但胜在喜庆,从腊月二十七的凌晨飘到正午,厚度足有双筷子高。这般厚的雪,早是十年前的事了。

阔而无人的乡道上,一辆黑色小轿,一停一顿一急刹,似顽皮的孩子般,趔趔趄趄地滑行在雪面上。

车嗖地往前冲了几米,又迅速踩急刹,后轱辘打滑,不受控地漂了半个圈,陷进了路边麦田的排水沟里。

沟不深,踩个油门就出来了,但仅限于好天儿。

油门踩个尽,也只听车轱辘的打滑声,车身纹丝不动。王宝甃下车看了看,没人力推或工具,车估计是出不来了。她轻踢了下轮胎,四下瞅了瞅,除了被雪覆盖的麦田,路两边的灯柱,光秃秃的树干,连只鸟儿都没。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从车里下来,鼓着包子脸,咯咯笑道:“姑姑要倒霉了呦,二爷爷要训你了呦!”

王宝甃拿出条红围巾替她裹上,伸手指朝她“嘘”了声。

“兔子兔子,姑姑兔子!”一只灰野兔从她们眼前窜过。

王宝甃追上去,回头叮嘱:“樱子,你先回车里等我。”

樱子关上车门,兴奋道:“我不要,我也要捉兔子!”

漫天荒芜、茫茫白的田野上,一抹淡蓝色的人影往前奔,后面跟着个红围巾拖在雪地上的小人儿。

“姑姑,等等我,我要被围巾绊倒了!”樱子索性抱起长围巾,磕磕绊绊地往前追。

王宝甃打算顺着兔子脚印直捣老窝,追到片坟地,站在那叉着腰直喘气。樱子蹲在不远处歇息,指着其中一座最大的坟头喊:“姑姑,我跟爷爷来过这儿,太太爷爷在里面睡觉呢!”

雪刺的眼睛发胀,王宝甃觑着眼,看着被雪覆没的坟头,替樱子裹紧了围巾:“给太太爷打声招呼,咱们就回吧。”

樱子不甘心地问:“那兔子呢?”

王宝甃琢磨了兔子消失的位置,嘴里呵着团白气说:“兔子精着呢,这指不定是黄鼠狼的窝。”

樱子皱巴着小脸说:“白追这么远了!”

王宝甃回望停在路边的车,没追八百米也得有六百米。她往坟堆前走近几步,樱子跟上来道:“姑姑,还有三爷爷的坟呢,但我记不清是哪座了。”

“没事儿,我也记不清了。”王宝甃朝着坟堆喊了声:“太爷爷、太奶奶、三叔叔……我是王家宝字辈的,这孩子是西字辈的,我们路过的匆忙没带礼物,你们多包涵。”说完拍拍樱子的背,俩人鞠完躬,揉着冻红的鼻头往回走。

她先小跑回车上拿手机,来回跺着脚打电话,那头说正忙,大概要半小时才能过来。她冻得直哆嗦,拉开车门催促道:“樱子上车,冻死了。”

“我不冷,我要玩雪,这儿的雪干净家门口的雪脏。”樱子不情愿道:“我的羽绒服特别暖和,我爸说去东北都可以穿了。”说着把雪攥成团,跟屎壳郎推粪球似的,撅着屁股滚雪球。

王宝甃看她行动笨拙,该是塞得厚冻不着。替她戴上手套勒紧了围巾,自己坐回了车里,透过挡风玻璃,望着镇口隐隐可见气势宏伟的石牌坊想事情。

樱子朝车窗掷了团小雪球,做了个鬼脸,咯咯笑着跑开了。王宝甃扬了扬唇角,下去麦田里团了个雪球追着她跑。

俩人追逐嬉戏了会,身体逐渐暖和了起来,王宝甃整个躺在雪地里打滚儿,樱子抓了把雪花撒她脸上,她伸舌尖舔了舔,坐起来捧了把雪,天女散花式地往空中抛。

一道“哞哞哞”的怪声渐近,王宝甃望过去,难以置信这老牛声……竟是一辆摩托车。车上是一个围巾遮了半张脸的男人,头发上蒙了层白霜,车后还载了一个半大男孩,男孩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拎着个蓝色浴篮。

摩托车老牛气喘地开过去,半途又折回来,停在车边看了看陷进去的轮胎,示意身后的男孩,俩人下车站在车尾。

王宝甃催着樱子上车,坐在驾驶座轰油门,来回试了几次,车终于从沟里推了上来。王宝甃探出车窗递了根烟过去,这男人耷着眼皮没看她,摘下手套甩了甩弄到上头的雪,骑上脚打火的摩托,来回蹬几次……没打着。王宝甃也不好先行一步,只得头探出车窗,干等着他打着火。这男人掀开车座摆弄了番,又不紧不慢连打了几下火,骑上“哞哞哞”地开走了。

王宝甃把烟装回去,顺手丢去了储物盒,看看落在档位上的灰尘,嘀咕道:“这车多久没刷了?”

樱子团着手里的雪说:“我也不知道。我妈说太脏了,我爸说春节串亲戚前一块洗。”

王宝甃没接话,这是堂哥的作风,万事讲究经济划算。

前头那男人的摩托极缓慢,不比自行车快多少,感觉一道减速带,都能把它给颠零散了。这种老式摩托她骑过,十几年前没被父亲淘汰的时候。

王宝甃鸣喇叭超了它,后视镜看了这男人一眼,脑海忽然一影,又抓不住,似曾见过?或许一时记不得。

车停在大伯家门口,大伯母迎出来问:“路上咋走这么些时候?”

王宝甃含糊道:“路滑不好走。我大伯呢?”

“他是个大忙人,镇里临时开什么会,大早上就走了。”大伯母抱住樱子道:“哎哟小乖乖,可把奶奶想死了,你妈饿着你没?她是给你买的饭还是煮的饭?哎哟这小脸都瘦了。”

王宝甃从后备箱拎了个宜家袋,拿了个行李箱出来,车钥匙递给大伯母道:“我先回了,我妈打电话催几次了。”

大伯母撇撇嘴:“你妈可是大忙人,镇里大事小事都有她,比你大伯这镇长都忙。”

王宝甃没接话,拎着行李回家。路上遇见帮打雪仗的小孩,他们停下来齐声喊:“宝姑奶。”

她是萝卜不大,长在辈上。三五十岁的侄子们大片,十几岁的侄孙们也大片,同她平辈的都多已耳顺。

王家在镇上辈分最高,威望也最高。王宝甃爷爷没退休前、是镇委副书记兼镇长。现任镇长是大伯。父亲是镇中学的教务主任,母亲是妇女主任,小姑曾是音乐老师。

王宝甃刚拐过弯,卧在家门口的虎子叫了声,摇着尾巴跑过来。王宝甃轻踢开大门说:“妈,大雪天的别把虎子关外面。”

“那你清理狗屎,毛掉的哪儿都是。”邬招娣从厨房出来,解着围裙道:“锅里酥着牛肉,火上蒸着最后一笼包子,我得赶紧去大队里一趟。”围裙塞给她,推着电瓶车出来道:“包子再有十分钟揭锅,酥肉不要炸干了……你休几天假而已,拉个行李箱干啥?也真不嫌费事。”说完骑上电瓶车慌慌张张地走了。

王宝甃拎着行李箱回楼上,到卧室先找出套棉衣棉裤的家居服换上,摸摸床上微潮的被子,拉开床单看了眼,呼啦一下掀掉,找出张电热毯铺好,插上电源打开。随后打着喷嚏下楼,迎面碰上刚到家的父亲,王与祯呵着白气问:“回来了也不招呼声?我正要去接你,碰到在门口玩雪的樱子。车怎么出来的?”

“遇上个人给推上来了。”

“还是热心人多。”王与祯泡着杯热茶道:“学校送来批新桌椅,我找了群学生帮忙,大半天才给弄回各教室。”

“其他教职工呢?”

“联系了十个来了仨,都嫌冻得慌。诶,你妈呢?”

“去大队里了。”王宝甃系着围裙说。

“你们公司今年放假怪早,往年你都是三十才回。李琛初几来?前段他爸打电话过来,说你们有意结婚?这事儿你好好跟你妈商量着来。”也不等王宝甃回话,说完端着杯子去了书房。

王宝甃把腌好的牛肉条,放进被面粉、淀粉、鸡蛋搅拌好的糊里过一下,依次滑进六七成热的油锅里,过个十几秒,用筷子把粘到一块的酥肉拨开,待炸至金黄,下笊篱捞出。来回炸了四锅,临傍晚,邬招娣才骑着电瓶车回来。

……

王宝甃双手揣家居服口袋,门口站站,院里站站,爬上三楼房顶站站。

邬招娣拎了几斤生牛肉上来,看到静站在房沿的人,吓了一大跳,骂她:“死丫头吓死个人,刚你大伯还过来找你,我说你不知野哪儿了。”说着把生牛肉挂到晾衣绳上,自言自语道:“猫应该够不着。”

王宝甃没接话,闲晃着下楼道:“我不饿,我先回房间睡觉了。”

“等会儿,餐桌上那两兜包子你给西平送去。”邬招娣喊她。

“谁?”

“谁谁、你不是王家人?大槐树后头王西平家。”

“王西平?我不去。”

“你不去谁去?让你爷爷一把年纪去?趁天没黑透赶紧去,回来给你蒸小酥肉吃。”

“我没见过他,我怕认错门。”

“趁这时候见见,都是咱王家人,总不能打个照头不认识?按辈分,他应该叫你……”邬招娣顺手一指:“大槐树后头那破落院,那片就他一户你认不错。你爷爷特意叮嘱过,说这孩子怪可怜的,让族里人多照看照看。”

“……那我回屋先换衣服。”

“黑灯瞎火的谁瞅你?你大伯母刚过来问你,樱子怎么流鼻涕了?”邬招娣下着楼梯道:“你跟西平说声,年三十让他过咱家吃……算了,你别提了,回头让你爸过去说。”

章二

王宝甃穿着身家居服,拎了兜酥肉和包子,咯吱咯吱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大槐树去。

大槐树是一个分水岭,槐树上面是南坪镇,位于正常的平原上;槐树下面是下溪村,算不上是山坳,也说不上是山谷。因左边是陉山,右边是南坪镇,下溪村就被挟持在了中间。镇上人都管下溪村为“坳里的”。

南坪镇辖十八个行政村,二十六个自然村,总人口约十九万。镇中心有上市的制药厂、中型的电器厂;镇政府扶持的还有养殖业、种植业等等不提。单一家上市企业带来的税收就业力量,不可小觑。镇里除了留不住高材生,下到中学辍学,上到六十岁老汉,都能在家门口找份工作。

镇里两大姓为首,王家与陈家。繁华喧闹的镇中心住的是陈家;王家住在镇东,距镇中心有一里地。两姓都自恃家族大,横鼻子竖眼,谁都看不上谁。

王宝甃摸着槐树,眺望坳里的下溪村。村里没几盏灯亮着,村民都搬到了新农村居民楼,亮着的那几盏是民宿。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初读陶渊明,王宝甃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下溪村。

因地形土壤关系,下溪村种不出田,曾荒废了几十年。王宝甃爷爷任镇长时,不愿看着大片的土地荒废,请了专业的人因地制宜地大整改。自那后,杏花落了桃李开,每年的 2—5 月份,下溪村整个弥漫在花香里,春赏花夏摘果。可好景没两年,这些果树陆续没人种了,结出来的果子不酸不甜,实在乏味。

七年前暑假,王宝甃哥哥带了班同学来,他们在下溪村游泳溯溪,叉鱼抓虾烧烤露营。有同学拍照到校论坛,随后两个月间,家里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学生。王宝猷的同学还没离开,王宝甃的同学就来了,那年暑假过的兵荒马乱。

王家族人都快烦死她们兄妹俩了,因自家安排不下,各个投宿到大伯家,姑姑家,但凡沾亲带故都投宿了遍。暑假家里光吃喝,就招待出去近万把块。也因此契机,让王宝甃大伯看到商机,镇政府大力扶持下溪村,开发了条世外桃源的路线。春赏花徒步;夏溯溪露营;秋爬山打野;冬踏雪寻梅。

……

王宝甃看了看,若没猜错,前边有光源的院落就是王西平家。这条路偏,不好修缮,左边是几道简陋的铁护栏,护栏下面是下溪村,足有四五十米深。路的尽头原有十来户人家,近些年全部迁了出来,只剩孤零零的王西平家。

王宝甃打开手机照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她对王西平没印象,同他妹妹王西琳坐过同桌。早在读初中时,王西平全家就搬到了武汉经商,他父母只在清明节时才回来。只听生意做的很大,儿子分配到了武警部队,女儿在新西兰念书。

邬招娣每提及他们家,语气满满羡慕。

去年清明假回来,邬招娣唏嘘地提起,王西平父母妹妹未婚妻全部遇难了。王宝甃问及原因,邬招娣摇头不语。

今年清明假回来,邬招娣又随口提起,王西平带了个孤儿回来,她正忙着帮上户口,安排到小学念书。至于王西平这个人,她只知是西字辈,比她大个五六岁,曾一影见过,后面跟着俩小孩,追着喊:傻平。

有火光从篱笆院里映出来,还有道若有似无的歌声。院外是大片的闲置地,地里有几棵梧桐,两树中间系了根晾衣绳,绳上晾着冻僵硬的衣服。院门口停了辆摩托,定睛一看,正是那辆老牛气喘的旧摩托。

王宝甃止步在篱笆门,院里点了堆火,火上架了东西在烤,空气里弥漫着股肉香。火堆边上坐了一男人一半大小孩,旁边的凳子上放了个物件,里头唱着蔡琴的歌。王西平抬头,跟站在门口的人对视。

王宝甃吸吸半冻出来的鼻涕,活动了下站麻的腿,推开篱笆门进来。手里的袋子搁凳子上,脚勾过来一个小马扎,自来熟地坐在火边烤火。

父子俩看她,又看看凳子上的袋子,王宝甃打了个喷嚏道:“包子和酥肉,我妈让我送来的。”

王西平无话,继续烤火听歌儿。

王宝甃不再说话,伸手烤火。

甘瓦尔好奇地打量着她,王宝甃不觉,盯着火堆走了神。不大会儿,三人各自陷入沉思,一条黑犬缓缓过来,卧在了王西平脚下。夜很静,空中飘起了雪花,火堆里发出干柴爆裂的清脆声,很好听。

王宝甃不自觉地添了添柴,继续盯着火堆想事情。烤了大半个钟,肉香浓郁扑鼻,王西平往上洒调料,来回又翻了面烤,先撕下一条后腿给甘瓦尔,又撕下一条后腿给王宝甃。

三人全神贯注地吃,无话。

王宝甃递了根骨头给黑犬,它撇头不屑。甘瓦尔出声:“黑贝不吃人啃剩下的骨头。”说着摸摸黑贝的头,指指屋檐下。黑贝晃悠着过去,鼻子在地上来回嗅,嘴里叼了只兔子过来,眼睛盯着王西平。

王西平接过它嘴里的兔子,准确地掷回屋檐下。黑贝又转身回去,叼了两只小麻雀过来,王西平接过,拿了条铁钳穿透,挂在铁绳上烤。

看见屋檐上吊了野鸡,王宝甃问:“野鸡好不好打?”

甘瓦尔犹豫着接话:“还行。”

“哪儿打的?野鸡多不多?”

“下溪村和陉山,没秋天多。”

王宝甃点点头,没再作声。

甘瓦尔起身回屋里,又折回来问:“你喝不喝野鸡汤?”

“炖了我就喝。”王宝甃毫不见外。

甘瓦尔没接话,扭头回了堂屋。

王宝甃借着火光打量院子,九十年代的平房,普普通通。院内非常大,屋檐下是几盆花,左边是个半塌不塌的凉亭,右边是块空地,门口栽了两株树。花看不清是什么花,树看不清是什么树。

王西平取下烤好的麻雀肉,王宝甃问他:“这院子是两块宅基地?”

王西平看着她,王宝甃重复道:“院子很大。”

王西平撕开麻雀肉,用钳子挑着晾凉,黑贝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肉。王西平取下来喂给它,扭头看着王宝甃,眼神平淡无波,语气平和地说:“是两块宅基地。”

王宝甃指着门口:“那两株是果树?”

王西平看过去,大半晌才道:“是夹竹桃和樱桃树。”

王宝甃点点头,没听清,但也没再问。

甘瓦尔端了个大砂锅,拿了碗筷汤勺过来,垫着抹布揭开砂锅盖,热腾腾的烟滚出来,拿着汤勺轻搅了下,盛了碗汤递给王西平。王西平示意先给王宝甃,甘瓦尔手一转,递给了她。

三人闷头喝汤,无话。

王宝甃喝完第二碗,看着瓦罐问:“还能再来半碗吗?”甘瓦尔看看她脚下的一堆骨头,揭开锅盖,倾斜着瓦罐给她盛。

王宝甃看所剩不多,放下碗:“算了,其实也饱了。”

甘瓦尔问王西平:“盛给你吧?”

王西平摇头:“我饱了。”

甘瓦尔盖上锅盖:“我也饱了。”

王宝甃又端起了碗:“那盛给我吧,别浪费了。”她原本胃口不大,但今晚吃得出奇多。有好几年没静下来纯粹地享受食物了,每顿都吃的仓皇不堪。

甘瓦尔拿了两本书出来,递给王西平一本犯罪心理学,自己捧着本水浒传,俩人站在火堆旁看。

王宝甃吃撑了,正围着火堆消食,看他们俩挡道了,索性站在王西平身边,盯着他手里的书看。王西平要翻页,她伸手制止,看完最后两行,翻吧。

兜里手机震了几遍,她不情愿地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直接关机揣口袋。感到腿上一阵滚烫,低头看,棉裤里冒着缕细烟,火星子不知何时溅了上来。

……

王宝甃拉开篱笆门,回头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吧?”

王西平看着她,不知道。

“王国勋是我爷爷,王与祯是我爸,我是宝字辈的。”

章三

王宝甃拐回主街,路灯下站了群大老爷们儿,瞅见王宝甃打趣道:“桂枝姑,你这身花棉袄真好看。”

王宝甃不叫王宝甃前——叫王桂枝。

她曾六下户籍科改名字。出生前名字就起好了,这代是宝字辈,叫王宝甃。出生没百天进了两次院,一次肺炎,一次拉稀。半岁时吃纽扣卡住,八个月时发烧昏厥。一个算命的说她缺土缺木,缺的东西多,最好叫桂枝。

不然,儿时小病不断,大时姻缘坎坷。

王宝甃到家,客厅没人,空调大开,屋里一股烧焦味,她直奔过去关空调。王与祯从书房出来,王宝甃道:“爸,线路老化了,你们别不当回事儿。”

“这是用电超负荷了,增大变压器就行。年前电工没空,估计得年后了。”王与祯接了杯热茶道:“刚樱子过来玩了,往常都没开过。”

“我妈呢?”

“去你大伯家了。”王与祯示意桌上的扣碗:“里头是小酥肉,你拿火上馏镏。大晚上的你去哪了?”

“去王西平家了。”

王与祯坐在沙发角,裁着 4A 纸问:“他家置办年货了么?”

“不清楚,我没去里屋。”

“明儿我过去看看,这孩子是个倔头,那院十来年没住过人了,连电路都没修。镇里安排他住居民楼,他非要住那老宅。”说着掏了根烟出来,在茶几上磕磕烟屁股,“老爷们儿好说,孩子不跟着受冷?”

“他家有电,堂屋里还烧了蜂窝煤。”王宝甃说。

“有电?”

“他儿子开过灯,屋里蜂窝煤上炖了野鸡。”

“那估计是找人修了。”王与祯点上烟,起身站到屋外抽。

王宝甃准备上楼休息,又下来屋门口,“爸,咱家祖坟好像被兔子刨了窝。”

王与祯不在意道:“有兔子窝是好兆头。哪座坟头?”

“新坟头,没立碑。”

王与祯顿了顿,“估摸是西琳的,一般姑娘家没出阁不兴入祖坟立碑。”

“出阁了不都入夫家坟,还能回来入娘家坟?”王宝甃觉得这话有逻辑问题。

“也有离婚的回来入娘家坟。”王与祯岔了话,问她,“你跟西琳念过同班吧?”

“嗯,坐过同桌。”

客厅的灯光泻出来,院里飘着零星小雪。王与祯道:“今年是个好年,瑞雪兆丰年。预报说后天就晴了,晴了好,雪化了不耽误年后走亲戚。”

“西琳旁边那座坟是她父母的?”王宝甃不解,“以前宝讳哥在外遇难,堂叔家要求入祖坟,族里不让入。为什么王西平家可以?”

王与祯弹弹烟灰,老半晌才道:“宝讳是酒驾车祸,族里反对是合理的,本来在外遇难是不兴拉回来的。西平父母是部队里安排送回来的,族里有人反对也奈何不了。你在城里工作没回来,下葬那天族里人也闹了,西平父母可以入祖坟,但西琳不行,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最后还是你爷爷力排众议给葬下了。”又吁了口气道:“过去事儿不提了。咱们族里人不多,西字辈就剩下俩男丁,以后你们多走动走动。”

王宝甃没接话,犹豫了半天:“爸,我想跟您说件事。”

“屋里说,外头冻得慌。”王与祯扔了烟头,搓着手回屋,“你妈就是屁股沉,到谁家不坐上两钟头回不来。”

王宝甃跟进来,反手关上门:“那我先上楼洗漱了。”

王与祯看她:“你不是有事说?”

“……算了。年后再说吧。”

“看你表情就不是好事,那就年后再说吧。”王与祯也不勉强,随口道:“想喝碗野鸡汤,今年一只野鸡没打着,出门打个斑鸠被你大伯截住说犯法。”

“犯法?”

“街里墙上宣传着呢,禁止打野鸡斑鸠,只要捕到一定数量就犯法。野兔还能打,但没人稀罕。”

……

隔天王宝甃起了个大早,睡不着,多年习惯使然。下来客厅,空无一人,父母还没起。

拧开屋门,房檐下有几坨狗屎,虎子卧在墙角垫子上,看见她立马支棱起脑袋呜呜咽咽。王宝甃回屋戴上手套,拎起铁锨清理狗屎。

待忙完回屋,邬招娣在卧室喊:“你去集市买点吃的,家里半个月早上都没开灶了。”

“我爷爷呢?”王宝甃站在卧室门口问。

“就是你爷爷爱往集市上跑,早上才不开灶的。你买俩肉丁饼,买个煎饼果子,再稍碗丸子汤回来。”邬招娣道:“这才七点,你八点半买回来就行,我跟你爸起得晚。”

王宝甃没话接,没人能懒得过邬招娣。除了她宝贝儿子在家,她才会用心煮早餐,不然天王老子都不行。不是爷爷爱往集市跑,八成是没法了。邬招娣若不用心,煮出来的饭狗都嫌。

王宝甃脖子里挂着单反,戴上帽子,往大槐树走。大槐树是俯视下溪村的绝佳位置,村里腊梅正盛。

下溪村的花果树,是被美学家规划过的。哪儿种杏树、哪儿种桃树、哪儿种李子树、哪儿种腊梅,绝不胡来。连村里的弃屋,外墙都统一刷了色。

暖紫色的房子后头,是一片淡黄色的腊梅;蓝色的房子后头,是一片红色的腊梅,冷暖色调,各有讲究。哪怕如此,冬天的游客还是寥寥。村里电路复杂不好修整,基础用电还成,若几家民宿同时开空调,线路打不起来。夏天开个风扇没问题,冬天就不行,客房跟冰窟窿似的,热水都供应不上。

村里有栋别致的蓝瓦楼,烟囱里青烟缭绕,这是姑姑王与秋的民宿。王宝甃呵呵冻僵的手,找好角度连拍了几张。低头翻看照片,并不理想,总觉得缺点东西。

再次举着相机找角度,镜头里闯入一人一狗,放大了看,是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身后跟着一条黑犬。人面目不清识不得,但狗认得。

王宝甃离他远,一时跑不过去,双手作喇叭状大喊:“王西平、王西平……”连喊了三声,王西平才停下脚步看过来,王宝甃朝他挥挥手,比了暂停的手势。

王西平看不懂,继续往前走。

王宝甃蹚着雪跑过去,想要借他的黑犬一用,没跑几米,漫天雪花如柳絮飞。她止了步,看看麦田中素画般的一人一犬,望望大雪中油画般的下溪村,果断回到大槐树,举着相机拍下溪村。等拍好,顾不得冻僵的手,又抬腿去追王西平,眼见王西平要下坡,她大喊了一声:“王西平——”

王西平回头望过来,黑犬也望过来,王宝甃半趴在雪地,举着相机拍,没两张,一人一狗消失在了镜头。

王宝甃摘下帽子扔雪地,把相机搁上头,整个人躺在雪地滚了几圈,面朝天空闭着眼,任雪花落在睫毛,停在脸颊。

待王宝甃拎着早餐从市集回来,又碰到王西平父子。俩人扛着东西牵着狗,闷头往下溪村去。

王宝甃追过去:“你们是去打野鸡?”

王西平看看她,继续往前走。

“稍上我吧?”王宝甃追问。

“我们是去打野兔,黑贝要吃肉。”甘瓦尔说。

“野兔也行。”王宝甃拿了个热包子出来,咬上口问:“你们吃早饭了没?”

王西平看她:“我们要去陉山。”

王宝甃点头,“可以,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王西平继续往前走,没再接话。

王西平话少,王宝甃一点不奇怪。他父亲就是族里有名的闷葫芦,与王与祯关系很好。王与祯说十句,他父亲接一句都是话多。王宝甃对他父亲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时候,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倾着身子听王与祯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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