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在朝能杀皇亲国戚,在野能灭豪门大派,是令所有江湖人都畏惧的第一杀手组织。但暗河首领大家长日渐老迈,对于整个暗河的掌控力在逐渐丧失,在一次杀死唐门唐二老爷的任务中,大家长受了重伤,暗河中的几位家主纷纷派出杀手,妄图杀死大家长,而大家长则寻找医师来延续生命,这场关乎生死和杀手组织的未来的计时比赛开始了。命运使然,两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惺惺相惜的年轻人站在了对立面...
序章·雪落
冬末春初,万物渐醒,可地处北境的寥落城,却忽然落下了一场大雪。
“白雪嫌那春色晚,意穿庭树作飞花。”寥落城中的一间大宅之中,一名身穿棉衣的老者正坐在庭院里的大湖旁观雪,他伸出了右手,看着指缝间飞过的细雪,低声喃喃道。
“本以为这个冬日已经结束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自他身后响起。
老者神色不变,只是拿起脚边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每年等着的便是冬天赶紧结束。因为每一个冬日的结束,都代表着我们又熬过了一年,一觉睡醒,便是新的开始。可偏偏,冬日已逝,却又下了一场雪,又迎来了你,暗河的鬼。”老者转过头,看向了那个不速之客。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手中举着一柄油纸伞,面覆一张红色恶鬼面具,声音却是平静而清冷的:“叨扰了。”
“哈哈哈哈。杀手临门,手中握着能取人性命的利器,却还如此有礼有节,真是有趣。”老者打量着执伞人,“看你这装扮,你是苏家这一代的第一高手执伞鬼。”
“有幸能让唐二老爷听过我的名字。”执伞人淡淡地说道。
“暗河,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在朝能杀皇亲国戚,在野可灭江湖大派。而你执伞鬼,年纪轻轻便执行天字任务一百零七次,无一次失手,几年前更是被暗河大家长选中成为了其直属杀手团的首领,接任了傀的位置。”被唤作唐二老爷的老者手指轻轻一旋,一束飞雪在他指尖徘徊起来,“看来暗河真得很看得起我,派你前来杀我。只可惜啊。”唐二老爷手轻轻一挥,那束飞雪冲着执伞鬼打了过去。
执伞鬼头微微一扬,那束飞雪便在他面前一寸之地崩射开来,化为粉尘。
“可惜什么?”执伞鬼问道。
“可惜,只有你,还是不够的!”唐二老爷站起身,褪下了身上的棉衣,“即便你是如今暗河最好的杀手。”
执伞鬼往后退了一步:“唐二老爷误会了,我今日,只做旁观。”
“哦?那杀我的人是……”唐二老爷猛地转头,长袖一挥,一支朱颜小箭自他袖口飞出,冲那屋檐之上射去。
“自然是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了屋檐之上,挥袖一卷,将那朱颜小箭给截了下来,随后再一挥,那支小箭便折成了两段落在了地上。
小箭周围的那一片雪地,忽然就变成了血红色。
“年轻的时候托大,徒手接过你一枚暗器,差点被毒死。”白发老者拿出了一个烟杆,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如今都过去了四十年,我可不会再上当。”
“你都已经是暗河大家长了,还记着四十年前的仇呢。”唐二老爷冷笑道。
大家长轻叹一声:“不是我要记得你的仇,只是没想到都快退位了,竟然还接到了要杀你的任务。”
唐二老爷挑了挑眉:“哦?原来暗河大家长也要接亲自杀人的任务,倒是新奇了。”
“你们唐门不安分,不做那江湖上的勾当,却去掺和天启城的事务。”大家长纵身一跃,落在了雪地之上,“但只可惜,站错了队伍。”
“是天启城的人找了你们暗河?”唐二老爷瞳孔微微缩紧,“这样的单,你们也敢接?”
“我说了,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接。”大家长点足一掠,手中烟杆轻轻一挥,冲着唐二老爷的面门打去。
“所以找你们的人是谁?”唐二老爷伸出一指,轻轻将那烟杆打飞,随后右手轻轻一振,三枚银针冲着大家长袭去。
“说出雇主的信息,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应该做的事情。”大家长将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剑柄之上,一个旋身,躲开了那三枚银针。只见那长剑剑柄之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只是那金龙闭着眼睛,似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能让暗河大家长都不能拒绝的,怕不是当今圣上?”唐老二爷随手一挥,折下了旁边的一根梅枝,他再将那梅枝往那梅树上轻轻一敲,便见那一朵朵梅花忽然从梅树之上飞旋而下,冲着大家长袭去。
“好一招万树飞花。”大家长手中长剑飞扬,组成了一道剑网,将那些梅花拦在了三尺之外。
一旁的执伞鬼慢慢地握紧了手中的伞柄,身上渐渐散发出了几分杀意,他也曾和唐门中人对战过,自然也见过万树飞花,只是寻常的唐门高手,用得仍是一道道暗器,才组成了这万树飞花,而面前的这位唐二老爷,竟然能真得随手打落一树梅花,成就这天下第一的暗器手法!看来他说得没错,若真的只有自已一个人来,是绝对杀不了他的。
“许久未曾有如此尽兴一战了!”大家长长剑一挥,从那花雨之中杀了出来,只见剑柄之上的那条睡龙,忽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凶戾而霸道的目光!
唐二老爷轻叹一声,手中的梅枝忽然变成了血红色。
执伞鬼一把握紧伞柄,朝前踏出一步。
“暮雨,退后!”大家长高喝一声,执伞鬼立刻止身,没有再出手。大家长和唐二老爷错身而过,各自落地之时,大家长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剑。
剑插在唐二老爷的胸膛之上。
“若论杀人之术,天下间无人能和你相比。”唐二老爷苦笑一声。
大家长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一支梅花,擦了擦脸颊上的血迹,也是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雪落一枝梅。”
“黄泉路上,我会歇歇脚,可别让我等得太久。”唐二老爷闭上了眼睛,缓缓坐在了雪地之中。
执伞鬼走上前,从唐二老爷胸膛之中拔出了那柄长剑,随即走到了大家长的身旁,低声问道:“方才您可以避开的,他是唐二老爷,他的梅枝上必然带着剧毒。”
大家长点了点头:“但是方才,是杀他最好的机会。”
执伞鬼将长剑插回大家长的鞘中:“我们回暗河,立刻让慕家最好的药师为你治疗。”
“不能回暗河。”大家长一把按住了执伞鬼的肩膀,“去钱塘城,找一个叫白鹤淮的人。”
执伞鬼犹豫了片刻:“大家长是觉得各家若是知道你受伤的消息……”
“他们等了很久了。”大家长伸手在胸口轻轻点了几下,随后缓步朝前走去,“找到白鹤淮,我们北上。”
“北上?去哪里?”执伞鬼问道。
“家园。”大家长沉声道。
“家园!”执伞鬼握伞的手忽然剧烈颤抖了一下。
“是的,家园。在那里,我带你见你最想见的那个人。”大家长回头看了一眼。
第一幕·雨水(1)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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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江南,春雷乍响,一场细雨随之落下,整个空气中很快就弥漫起一股泥土的芬芳,这样的时节最适合窝在家中,温一壶小酒,裹着棉被听着窗外的细雨声美美地睡上一觉,当然,也很适合杀手临门、鬼差引魂。
一名身穿紫靴的年轻人缓缓走到了一间灰白色的山庄之前,年轻人的紫靴很精致,上面用了金线绣出了一条栩栩如生的八爪飞龙,他似乎很爱惜这双靴子,一路之上行走都刻意地避开着水潭,以至于虽然春雨不停,他的紫靴却始终干净无暇。他举起手,轻轻扣响了山庄的大门。
“咚咚咚。”敲门声回荡在山庄之内,却无人来应。
“没有人?”紫靴人转过身,困惑地说道。
有一背着金环大刀的壮硕男子站在那里,抬头看了看山庄之上的牌匾,喃喃道:“白鹤药府,应当是没有走错才是。”
紫靴人微微皱眉:“莫不是来晚了?”
“不晚不晚,分明是比我们来得早了一些。”一个带着几分讥笑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壮硕男子猛地转身,瞬间拔出了背上的金环大刀,低喝道:“苏昌河!”
来人留着两撇精致的小胡子,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手里不停地把玩着一柄匕首,冲着那壮硕男子缓缓走来:“不要那么激动,不要那么激动,你这么大声一喊,把这场温柔的春雨都给喊停了。”
紫靴人上前几步,走到了壮硕男子的身旁:“如今苏家最可怕的杀手,赫赫有名的送葬师,有谁见到你还能够保持淡定?”
苏昌河连连挥手,回道:“见外了见外了,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什么可怕不可怕的。更何况你们也是谢家这一代的精锐啊,紫靴鬼谢长泽,刀阎罗谢金克!”苏昌河在他们十步之外站住了身,手指轻轻一转,便将那柄匕首收入了袖中,他抬起两根手指,轻轻摸了摸自已的小胡子。
谢金克警惕地看了苏昌河一眼:“你来此,是有任务要执行?”
苏昌河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山庄的牌匾,慢悠悠地回道:“那么你们来此,也是有任务要执行?”
谢金克没有再说话,手微微往后伸去,握住了那柄金环大刀的刀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苏昌河依旧淡淡地笑着,只是原本藏入袖中的匕首再次露出了一点寒光。
“咳咳。”谢长泽轻轻咳嗽了一下,略微缓解了一下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他笑道,“暗河的规矩,在任务完成之前,不得与任何人提起,就算是族中兄弟亦是一样。”
“哦。”苏昌河点了点头,“我倒是没有什么任务,就是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点小伤,听说这白鹤药府中有名医,所以过来看看。”
“暗河慕家的生死药坊中名医无数,区区一点小伤,还需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嘛?”谢金克沉声道。
“我为那么多人送过葬,可我自已是一个很怕死的人啊,所以要找这天下最好的医者。而这白鹤药府之中,听说住着药王辛百草的小师叔。如今辛百草已销声匿迹多年,所以你说这里面住着的,是不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医者了?”苏昌河依旧淡淡地笑着,眼角微微扬起,语气中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谢金克终于将那柄金环大刀拔了出来,他低喝道:“那苏兄弟怕是来得不巧,我们二人的任务,便是杀了这山庄中的所有人。”
“我不信。”苏昌河摇头道。
谢金克一愣:“你不信?”
“给我看提魂殿发的手书,我就信。”苏昌河撇了撇嘴,幽幽地说道。
谢金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你在开玩笑?”
“反正你不给我看手书,我就不信。我若是妨碍了你们的任务,那么回去以后,你们大可以去提魂殿那里将我的名字报上去,他们若判定我有罪,九刀十洞之刑,我自已去领。如何?”苏昌河挑了挑眉毛。
谢金克冷笑了一下,微微抬起金环大刀:“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们谢家过不去了?”
“杀人临门,杀人之前还敲门等回应?这么有仪式感?你以为你是苏暮雨?”苏昌河大踏步地走上前,“说谎话也要讲究一些,暗河三家,就属你们谢家,最没脑子!”
“你说什么!”谢金克怒喝一声,手中大刀已然抬起,一刀劈下,惊起一地雨水。
“我的话,从来不重复第二遍!”苏昌河已瞬间掠到了谢金克的面前,躲过了那势若千钧的一刀,手中寒光一现,匕首轻轻划过谢金克的咽喉。谢金克急忙侧身一躲,收回了金环大刀,但苏昌河却只是虚晃一招,他左手挥出,一把按住谢金克的后颈,随即低喝一声,直接将谢金克按倒在了地上。谢金克身形魁梧,但苏昌河将其一手按下,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谢金克怒喝一声,想要强撑着站起来,但苏昌河已经再次举起了那柄匕首……
暗河有铁律,不杀同门。但是暗河中所有人也都知道,苏昌河是个疯子,不将世间任何规则放在眼里!
“住手!”谢长泽拔出了腰间的软刀,上前拦去,却只听“叮”得一声,一个金环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砸在了他的刀刃之上,逼得他连退三步。他止住身,急忙朝着谢金克那一边看去。谢金克躺在地上,冷汗淋漓,却并未受伤,而苏昌河站在那里,轻轻举起了手中的匕首,一枚一模一样的金环嵌在其中,看来他也是被这金环挡住了那必杀的一击。
苏昌河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喆叔。”
“里这小子,和同门动手,不讲规矩。”随着一口并不流利的官话响起,一个瘦瘦高高,戴着斗笠的男子朝着他们缓缓走来,这人一手举着一个烟斗,一手拿着一根佛门法杖,佛杖之上挂满了金环,随着男子的走动而摇晃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催魂铃,夺命环,苏家苏喆。”谢长泽微微眯起眼睛。
“里们谢家人也不讲规矩,我大你们几十岁,也不叫声叔?”苏喆站定在他们十步之外,右手用力一锉,将手中的佛杖遁入了土中三寸,随后举起左手的烟斗,慢悠悠地抽了一口。
谢长泽急忙收起软刀,垂首道:“谢家谢长泽,见过喆叔。”
苏喆缓缓吐出一口烟,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颗槟榔,丢进了嘴里,慢悠悠地嚼了起来,他还掏了一颗递给苏昌河:“里次不次?”
苏昌河叹了口气:“喆叔你这官话说得一如既往地烂,我就不次了,靴靴!”
“遗憾啊,丘一口烟,次一颗槟榔,美的嘞。”苏喆闭上了眼睛,似乎沉醉在了那槟榔配烟的快乐之中。
半响之后,苏喆才将口中的渣子吐了出来,他举着烟斗,慢悠悠地说道:“是谢霸那老头让里们来的?”
谢长泽和谢金克相视一眼,没有回答。
“大家来则里,不就是为了找那个名医,名医还么有出现,里们就先打起来了。么得规矩。等等!等名医出来!”苏喆拿起手中的烟斗敲了敲旁边的佛杖,上面的金环又一次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苏昌河收起了匕首,笑了笑:“喆叔说得是。”
谢长泽沉声道:“方才我们敲过门了,并没有人回应。”
“那我就再敲一下门。你们谢家人敲门不够响!”苏喆烟斗朝着身旁的佛杖轻轻一甩,打飞了一个金环出去,金环撞到了那白鹤药庄的铁门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咚”得一声,便又飞了回来。
谢长泽和谢金克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但凡有一些内功底子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一声敲门声的威力,那瞬间的冲击几乎近于一声佛门狮子吼了。苏昌河倒是面色不变,摸了摸自已的小胡子,笑道:“喆叔你这是敲门吗?我看你这是要杀人啊。”
“喏,里看门系不系开了。”苏喆挑了挑眉。
第一幕·雨水(2)
只见那药庄的大门徐徐打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从其中走了出来,女子身材高挑,面目秀美,皮肤有些惨白,似是常年不照日光,眉心之上有一点朱砂,显出了几分妩媚,她走到门口,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倒又多了几分娇蛮:“谁啊,敲门敲那么大声。”
“姑娘,请问你家老先生是否在府上?”苏昌河笑着问道。
女子一愣,随后笑道:“哦哦哦,原来是找我家白老爷啊,老爷出门巡诊去了。要不,诸位进来喝杯茶再等?”
“不必了,我们在这里等便是。”谢长泽回道。
“好吧,那我帮你们出去找一下白老爷。”女子走了出来,她的身上背着一个药箱,似乎原本便要出门,她径直走过谢长泽和谢金克的身旁,谢金克下意识地想要拔刀,却被谢长泽轻轻按住。
苏昌河看了苏喆一眼,手指轻轻一转,匕首重新落到了掌间。
“那便麻烦姑娘了。”苏喆右手握住那柄佛杖,轻轻一晃,一枚金环再次飞出,擦过了女子的脸颊,随后又飞回到了苏喆的手中,苏喆看了一眼,上面带着一点血迹。
“你做什么!”女子摸着脸上的伤痕,冲着苏喆怒喝道。
苏喆将手中的金环重新扣了回去,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丢给了女子:“抱歉抱歉,一时手滑,这是香凝膏,姑娘擦在脸上,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够恢复如初。”
“有毛病!”女子看了一眼手里的药瓶,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昌河见女子走远了,转头问苏喆:“喆叔,你确定此人不是那辛百草的小师叔?”
“辛百草自已都已年近半百,他的小师叔,怎会是这么个小姑娘?”谢金克冷笑道。
“不会是戴了人皮面具?”谢长泽倒是有些怀疑。
“不会。”苏喆伸手拂过那些金环,“世上没有人皮面具能瞒过我的眼睛,包括慕家的那个千面鬼。”
苏昌河笑道:“我发现了,只要一遇到貌美女子,喆叔你的官话就会说得格外的好。”
苏喆撇嘴笑了一下:“恁个胡说。”
一里之外,那红衣女子悠然地掂着手里的药瓶:“香凝膏?我白鹤淮会需要这样的东西?”她笑了笑,随后丢在了地上,一脚踩了过去。
荒郊之中,破败道观。
道观名为纯阳万寿宫,供奉的乃是八仙之首的吕祖,昔日里这里一定有过繁华的时光,毕竟道观修得很大,院墙砌得也很高,但时过境迁,如今那院墙依旧高耸,墙上却早已斑驳失色,看起来香火已是断了许久。
此刻日已西沉,昏黄的日光照射在道观之上,让这座破败的道观也显现出了几分仙气,一袭红色的女子背着药箱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山道之上,她最后走到了道观之前,大声道:“我来啦!”
随着她的这一声大喊,一阵疾风吹过,一个青衣人落在了她的面前,青衣人的脸上戴着一张牛首面具,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剑柄之处刻着一个“丑”字。牛面人看向红衣女子,皱眉道:“你师父自已为什么不来?”
红衣女子挥了挥手,笑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早就成了灰了,他是来不了了,只可能是你家老爷去见他。”
牛面人一手按住剑柄,身上杀气陡起。红衣女子却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打了个哈欠:“还看不看病,不看我走了?”
“丑牛,让他进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院内响起。
“这个人声音倒是好听,一听便是俊秀美男子!”红衣女子直接从那牛面人身边走过,踏入了院内。
院中却没有所谓的俊秀美男子等着他,只有一个背着油纸伞,戴着恶鬼面具的男子站在那里。但红衣女子的声音却更是高兴了,似乎是看穿了那面具下的容颜:“果然是个俊秀美男子啊。”
鬼面人看着女子,打量了许久缓缓道:“随我来吧。”
红衣女子挑了挑眉:“可惜是个不爱说话的家伙。”她拉了拉背上的书箱,跟着鬼面人走了进去。道观之中空无一人,只有一座高大的吕祖之像,落满了尘埃,面前的案台空空如也,那些还能值些钱的香炉早已被人偷走了。可身处如此空旷的道观之中,红衣女子却觉得这殿内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自已。
“我觉得这道观里面有鬼。”红衣女子喃喃道。
鬼面人没有理会她,带着她走进内殿,绕了几圈后来到了一处偏房之前,两个执剑的青衣人站在两旁,一人覆马面,一人覆虎面,剑柄之上分别刻着午、寅二字。两人似乎对那鬼面人十分尊敬,见其到来立刻躬身行礼让开了路,红衣女子便跟着鬼面人直接走了进去。
偏房之内无比黑暗,只点着三根蜡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一张竹椅之上,老人看起来有些虚弱,但一双眼睛却依然散发出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这双眼睛审视了红衣女子许久后,老人忽然笑了,眼神在那个瞬间忽然变得很温柔,就像是一个普通长者看到自已孙女时的温柔,那一脸如刀刻般的皱纹也在瞬间舒缓开来了。
“他比你厉害,他不用戴面具,他自已就会变脸。”红衣女子冲那鬼面人说道。
鬼面人一愣,微微摇了摇头,侧身站到了老者的身旁。
老者坐起身,看着红衣女子,依旧温和地笑着,似乎对她方才的话语并不在意:“许久没见面了,上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流着鼻涕的脏孩子。”
红衣女子撇了撇嘴:“上一次见大家长时,大家长还是一个随时准备拔刀的杀神呢。”
“现在也随时准备拔刀,不过是头发白了而已,手还是鲜红色的。”老者语气中多了一丝狠戾。
“那便不多言了,先诊脉吧,看看现在的大家长,还能不能拔起刀来!”红衣女子放下了背上的药箱,随后袖中丢出一根红线,缠住了老者的手腕,随即她伸指搭在了红线之上,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红衣女子便又睁开了眼睛,她收回了红线,一脚踢开了药箱,手一挥,十几根银针从药箱中飞了起来,她衣袖一挥,银针全都打在了大家长的胸膛之上。
一趟动作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旁的鬼面人一直默默地看着,直到那银针飞出之时,身上瞬间散发出了杀气,但既然老者没有说话,他便也没有动。
“收起你的杀气,若是吓到了我,我手微微抖那么一下,你们的大家长可就死定了。”红衣女子语气中隐隐有威胁。
“抱歉。”鬼面人微微垂首。
“你还挺有礼貌。”红衣女子撇了撇嘴,随后走到了老者的身旁,长袖一挥,那十几根银针便又落回了她的掌中,女子低头一看,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嗅了嗅,便一把将那些银针甩了出去。
老者笑了笑:“我的血液是不是有一股淡淡的梅香?”
“雪落一枝梅,大家长,你咋还没死?”红衣女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
老者却并没有觉得女子无礼,好像这一句“你咋还没死”是一句真正的疑问,他回道:“毕竟有几十年的功力在身,勉强还能撑着。”
“雪落一枝梅,唐门唐二老爷的独门奇毒,号称唐门第一,天下第二,威力仅次于温家家主的镜花月,据说除了唐二老爷之外,无人能解此毒,唐二老爷人呢?”红衣女子问道。
“被我杀了。”老者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的任务便是杀了他,只是杀他之前,他给我种下了此毒。”
“哦?”红衣女子微微皱眉,“暗河的大家长也要接杀人的任务?”
“敢问姑娘,是否能医?”鬼面人忽然开口问道,打断了红衣女子的询问。
“我们药王谷的名言便是,只要没死便可以医!”红衣女子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模仿着某个男医者说话时的样子,“但是雪落一枝梅,还真是一道难题呢。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
“只要什么?”鬼面人问道。
红衣女子一脚踏在了药箱之上,理直气壮地说道:“只要银子给够!”
鬼面人愣了片刻,最后回道:“管够。”
“这就行了,能医。”红衣女子得意地笑道。
鬼面人看了一眼老者,又看了一眼红衣女子,最后仍然犹豫地问道:“不再让你的师父来看看了吗?”
红衣女子收起了笑容,挠了挠头:“我的师父早就入土为安了,你们怎么老想着要他从地底下爬起来呢?”
鬼面人一惊:“辛百草的小师叔,已经死了?”
“哈哈哈,暮雨,你错了。”老者笑道,“这位就是辛百草的小师叔,前代药王的师妹,药王谷初代谷主李雨珍的关门弟子。”
“医者白鹤淮,见过暗河大家长,见过——”红衣女子躬身行礼,抬头看了鬼面人一眼,幽幽地说道,“见过暗河的傀大人?”
第一幕·雨水(3)
鬼面人领着白鹤淮走出了那间偏房,屋内的老者服下了白鹤淮给的一粒药丸,已经昏睡了过去,两人朝着道观正殿行去。
“我师父在九十岁那一年遇到了我,我那年才五岁,他看出我天赋异禀,以后是能成为药王的胚子,便不想让我被师兄抢走,直接收我做了关门弟子。只可惜啊,才教了我两年,师父就驾鹤西去了,我后面的医术算是师兄教的,只是论起辈分来说,我确实是现任药王辛百草的小师叔。”白鹤淮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桂花糕,边走边吃了起来。
“原来如此,只是既然如此,为何姑娘不在药王谷中,却跑来这江南了?”鬼面人问道。
白鹤淮掂了掂手里的桂花糕:“一听你就没去过药王谷,药王谷总共就三栋茅草屋,两头猪,一匹马,七只羊,以及一大片菜地,世间还有比那里还无聊的地方吗?”
鬼面人惑道:“是这么荒凉的地方嘛,我还以为药王谷很繁盛。”
“师父留下了祖训,顶着药王谷的名号行医,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能收高价诊费,所以药王谷其实很穷很穷。师兄过世以后,辛百草接了药王之位,我就跑出来了,毕竟我是小师叔嘛,他管不了我的。我千挑万选,便选了这江南之地,因为这里的人,都很有钱!”白鹤淮咬了一口桂花糕,“而且桂花糕也很好吃。”
“原来如此,倒是没有想到。”鬼面人轻轻摇了摇头。
白鹤淮看了他一眼:“你这人好奇怪,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就会一句原来如此。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看出你身份的?”
鬼面人扶了扶自已的面具:“姑娘你和大家长是旧识,自然听过我们。”
“小时候我不想学医术,便缠着师父给我讲故事,听一个故事,便学一个时辰的医术,他的故事里便经常出现一个叫做暗河的组织。据说那是天下间最厉害的杀手组织,由三姓家族组成,分别是苏家、谢家和慕家。其中三家统率者称大家长,大家长座下有直属杀手团蛛影,其中最强的十二人以地支十二肖为代号,即是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我今日见到的这些人以生肖为面,剑柄之处刻着十二地支,未免太过于明显了吧。而你戴红色恶鬼面具,随侍大家长身旁,自然便是这蛛影的首领——傀了!”白鹤淮吃完了一个桂花糕,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鬼面人轻叹一声:“我也曾问过上一任的傀,身为杀手,本应该想尽办法隐匿身份,可为什么作为直属杀手团的我们,却把身份写在脸上?”
“那人怎么说?”白鹤淮问道。
鬼面人忽然变得有些大舌头了:“他说,仄系仪系感,你懂个屁。”
白鹤淮一愣:“这是仪式感,你懂个屁?你怎么忽然大舌头了。”
“不是我大舌头了,是他大舌头。”鬼面人纠正道。
白鹤淮忽然想了起来:“难道我白日里见到的那人,就是上一任的傀!他是不是拿着一根佛杖,上面套满了金环?喜欢抽烟,还嚼着槟榔?”
二人走到了大殿之中,鬼面人看着屋外,低声道:“喆叔居然也来了。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个小胡子……”白鹤淮察觉到了鬼面人语气中的变化,“看来你们暗河并不像师父故事中所说的一条心啊,大家长危在旦夕,而苏、谢两家却要赶在你们之前截住我,他们想让大家长死?”
“这些年,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鬼面人仰起头喊了一声,“辰龙!”
一个龙面人从屋檐之上落了下来,单膝跪地:“头儿,辰龙在。”
“带上这位神医,领大家继续向北而行,在九霄城中留下记号,我来寻你们。”鬼面人沉声道。
白鹤淮微微皱眉:“你不走?你要留下来拦住他们?”
“你说得没错,他们想让大家长死,但是只要我还活着,便不允许大家长死。”鬼面人轻轻一挥手,那辰龙便已消失在了原地,随即道观之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轻响,那些藏在暗处的杀手们都开始行动起来了。
“那便希望在九霄城中,我们还能重逢。傀大人。”白鹤淮转过身。
“不必叫我傀大人,叫我苏暮雨便行。”鬼面人幽幽地说道。
“原来你姓苏。”白鹤淮想起了那个举着佛杖的大舌头,和那个留着两撇精致小胡子的年轻人。
“是啊,和他们一样,姓苏。”
山崖之下,苏喆低头看着地上的药瓶,一条青花小蛇盘踞在药瓶之上,优哉游哉地吐着蛇信。
苏昌河笑道:“看来对方识破了喆叔你的伎俩啊,这才走出一里之外,就把你的药瓶给丢了。”
苏喆将佛杖插在地上,随即俯下身伸出手将那药瓶和那条青花小蛇全都收入了怀中,他方才给出的香凝膏却有疗伤之效,但其中另加了一味独特的草药,寻常人根本闻不出任何味道,但他驯养的青花小蛇却能在几十里之外,还能够循着那味道前行,可他没有料到,那红衣女子早就识破了自已的计划。他轻叹道:“或许我们搞错了。”
苏昌河微微扬眉:“什么错了?”
“或许,我们放走的,系真的神医。”苏喆喃喃道。
苏昌河摸了摸自已的小胡子:“还好,我也做了一点准备。”
“哦?”苏喆握住了佛杖。
“我派了个人跟着那谢家二人,但凡他们有一点消息,我的人就会传信给我。”苏昌河伸出手,一只信鸽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他摘下了信鸽腿上的信管,打开来一看,幽幽地说道,“纯阳万寿宫。”
苏喆笑了笑:“里倒系很聪明。”
苏昌河耸了耸肩:“我懒嘛,所以就派个人跟着那些勤快的人,虽然会慢上几步,但永远不会迟到。走吧,喆叔。家里的那位老爷子,怕是已经等不及了。”
第一幕·雨水(4)
纯阳万寿宫,只是片刻之间,那些蛛影的杀手已经全部都撤走了,独留下苏暮雨一人,站在院中,他轻轻扶了扶自已的面具,轻声道:“出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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