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那遥远的边疆by鸩离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20分类:小说浏览:24评论:0

《在那遥远的边疆》作者: 鸩离

文案:

杨秋槿是新峰生产队的一枝花,十八岁那年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了同村的陈胜青。

陈胜青是个长相英俊,肩宽腿长,志在四方的三好青年,对杨秋槿没什么男女想法,但又架不住自家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无可奈何娶了杨秋槿。

婚后不到一个月,他被应征入伍,一去就是七年,凭借立下的多项军功,升到了营长级别。

在陈母的强烈要求下,杨秋槿带上六岁的儿子踏上了前往西北边疆的随军之路。

她知道陈胜青不大喜欢她,两人都是父母包办的婚姻,能有什么感情基础。

她也没多大要求,只要带好自己的儿子,搞好自己的事业,陈胜青爱咋咋地吧。

陈胜青最初也和她一个想法,可后来在那艰苦的边疆岁月中日夜相处,他改变了想法。

这女人哪哪都好,他以前怎么就瞎了狗眼,没从一开始喜欢她?

这是一个男女猪脚先婚后爱的故事。

男主女主都是土著,全文无穿越重生者。

01

四月倒春寒,地处西南地界的先锋生产队,今日倒挺暖和。

天边挂着一轮火红的红日,火红的阳光撒满大地,让正在先锋竹山林中掰春笋的社员们,感受到了春日的温暖。

微风拂过竹林,叶子随风摩挲沙沙作响。

杨秋瑾伸手掰下一根小孩胳膊粗的嫩毛竹笋,笋子根部发出清脆的掰断声后,露出底部鲜嫩的竹笋肉,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毛竹笋特有的微苦香味。

鼻子嗅了嗅,杨秋瑾满意的笑了笑,反手将竹笋扔进背后的大背篓里。

现在正是竹山各种春笋冒头的季节,大队大部分的社员,都在这段时间里一大早起来掰竹笋,装到背篓下山归集体,拉到副食收购站去卖。

附近密密麻麻都是采笋的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比自己身形大一倍的竹背篓,都想把自己的背篓采满下山,那样过称后最少能得两个工分,能在年末换不少粮食呢。

因为这几天采摘的人多,大队像往年一样定下规定,太嫩太小的竹笋不能掰,半腿高以上的竹笋要留成竹子,以后用到别的地方,要想采满一整背篓竹笋,得爬遍整座竹山四处寻找才行。

杨秋瑾累得够呛也只掰了大半背篓的竹笋,眼看就要到山顶了,附近一群女人还拉扯着山顶悬崖上的细竹子做支撑,不要命地到处找竹笋,杨秋瑾满心佩服。

在领袖说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录之下,许多女性觉醒,有着空无前后的思想觉悟,勤奋劳动,艰苦奋斗,努力争当铁娘子,为建设祖国添砖加瓦做奉献。

先锋大队不少女社员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思想也开始觉悟,每天干活都雄赳赳,气昂昂,谁也不服谁,不死就往死里干,也就造成原本持续采摘一月就能得近十吨的竹笋,这会儿采得估计一个星期内只采不到两吨。

杨秋瑾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觉得自己今天采不满整背篓竹笋了,于是低头四处寻找跟着自己上山采竹笋的皮孩子,准备打道回府之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几个女人的说话声:

“嗳,陈家那泼妇今天怎么又上山来掰竹笋了?”

“谁知道呢,你说她男人是军人,每月定期给她邮钱票,她还有大队会计的工作做,每月钱票啥的都不缺,干啥非要上山来跟我们抢竹笋挣工分,可把她给能的!”

“她男人说是去当兵,可一走就是七年,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虽说每月都有钱票邮过来,偶尔还有信件,可谁知道是人是鬼给她寄的。说不定是她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给自己邮寄充面儿呢。”

“你还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对吧。就算她男人没死,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那也指定是嫌弃她,不肯回来看她。谁不知道当年跟那陈胜青订娃娃亲的是另有其人,被她给顶替了,人家陈胜青看中的是那个人,不是她......”

杨秋瑾默默听着,没有向往常一样冲上前,跟那些乱嚼舌根的长舌妇大战口舌,骂得她们狗血淋头。

她从小就要强,行事泼辣,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谁欺负她,她会加倍还回去,谁骂她,在她背后说她的闲话,她会十倍的说骂回去。

久而久之,她成为先锋大队有名的年轻泼妇,谁都不敢当面招惹她,只敢在她背后说闲话。

今天她心情复杂,不想跟那几个长舌妇吵,索性两耳不闻,当没听见,等着自家皮孩儿抱着一堆竹笋回来放在背篓里,静静地拉着他的小手下山。

先锋大队所处的清水村三面环山,面对大河,村子坐落在山脚下的小平原上,周遭有从大河里改道到土里的各种水渠,里面的水是活水,又清又亮,能清楚看见水底的细河沙,各种针眼大小的小鱼在游动。

杨秋瑾牵着六岁的儿子陈天佑,到村尾一条低矮的沟渠旁,用清水把他满山爬,沾满早上露水和泥巴的手脚脸蛋都清洗干净。

她清洗的动作并不温柔,相反十分粗鲁利索。

“妈妈,好疼。”天佑被她搓得娇嫩的皮肤发疼,忍不住龇牙咧嘴出声。

“活该!”杨秋瑾没好气的从自己穿得湛蓝色春罩衣里掏出一张手帕,一边给他擦干净手脸上的水珠,一边说:“我让你不要跟着我上山,就在家里帮你奶喂鸡鸭,你就不肯,非要跟着我上山掰竹笋。你看看你摔了多少跤!我前两天才给你缝好的衣服裤子鞋子,又被你划拉出几条口子,屁股后面那条口子大的都能看见腚了,你也不害臊。”

六年前她生下了天佑,当时看他生的白白净净的,长得也不错,不像其他孩子刚出生跟猴子一样红彤彤,丑巴巴的,她还高兴呢。

自己孩子完美继承了她和丈夫的好看基因,以后肯定跟他爸一样,是个学习好,听话懂事,人人称赞的孩子。

谁知道这小子从月子里就表现的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先是哭月子,从早到晚都在哭,声音大的附近几家人都听得头大,天天嚷嚷着要她哄好孩子。

再接着混小子只吃她的奶,吃得她双头都皲裂出血了,他也不肯吃奶粉,就惦记着她的血奶,把她折磨的要死不活。

再后来只认她这个人,不让她婆婆和其他人抱他喂他,就要她从早到晚抱,每天累得她腰酸背痛。

学会走路后再大点就开始打架搞事,欺负鸡鸭猫狗,四处惹祸,弄得家里和村里鸡飞狗跳,整一个混世大魔王。

那时候的她,每天不是给人赔礼道歉的路上,就是去揍他的路上,时常被气哭的事儿是常有的。

明明自己有初中文凭,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什么做人的道理,礼貌礼节礼仪,她每天跟他讲,每天都在教,他就是不听,每天依旧我行我素。

时间一长,杨秋瑾就没什么耐心教导他了,每天使用河东狮吼加‘武力’镇压,适时夸赞表扬,使用糖衣炮弹。

还别说,这个方法或许对其他孩子来说不太好,但对天佑这种顽劣皮孩子正合适。

这两年天佑明显比以前听话了许多,虽然还是很调皮,至少不随便跟人打架,欺负猫狗了。

天佑听着杨秋瑾充满怨气的碎碎念,一点也不往心里去,他眉眼弯弯,没心没肺的笑着:“妈妈,我已经帮奶喂完了鸭,这才来帮你干活。这样你就能轻松点,能早点下山陪我玩。”

杨秋瑾手一顿,对上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没由来的一酸。

丈夫在跟她新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入伍参军,一去就是七年,没有回来看过她们母子,也从未在信中说过他的近况,她完全不知道他在哪,现在在干什么。

面对村里那些每天不同版本的流言蜚语,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好在婆婆对她不错,儿子虽然调皮,但本性不坏,乐于助人,陈胜青每月的钱票准时邮寄回来,她这些年的日子还不算煎熬。

杨秋瑾给天佑擦脸的动作轻柔起来,声音也温柔许多:“谢谢你啊天佑,妈妈就知道你是个热忱善良的好孩子,你帮妈妈掰了那么多竹笋都没有损伤,还很大根,到了大队部肯定会让大队长叔叔对你刮目相看,夸你能干!你可太厉害了!有你在,妈妈觉得轻松很多。”

每个人都喜欢听别人夸赞表扬自己,男人女人如此,小孩更是如此。

“真的吗?那妈妈,我们快走吧。”天佑一下挺起胸膛,小脸上满是得意,跟着杨秋瑾走去大队部。

这几天还不是特别忙的农忙时节,t大队长允许社员们早起掰完竹笋再去地里上工,所以他一般都在大队部,等着掰笋子的社员过称。

竹笋在大队长那里过了秤,记分员记上秤后,等着其他掰竹笋的社员们全部下山过秤,装进提前编制好的竹筐里,再由大队的拖拉机手,运到公社的副食收购站,进行统一收购。

杨秋瑾今天掰得大半背篓竹笋过称后没有放在大队部,而是跟大队长打了一声招呼,她要带回家自己弄来吃。

西南地界竹笋众多,每年这个季节的竹笋大量出土,竹笋分种类,能卖2-5分钱一斤。

比如毛竹笋,副食店统一收购价不过一分五厘钱一斤,收购后再转手卖给市面上的人,就变成了二分钱一斤。

身处在竹笋产地的人们想吃新鲜竹笋,可以直接在大队集体那里买,价钱有优惠,跟副食店收购价一样,买笋的钱大队年底平分给社员,就不算割社会主义尾巴。

作为生产大队的会计,杨秋瑾在会计本子自己的名字下,记了一百斤带壳的鲜竹笋。

买竹笋的钱,年底从自己工分里扣,整个大队都是这么算,不用掏现钱。

记好账,她锁好账本,佝偻着身体,牵着天佑,背着竹篓回家。

她家是个带院子的四间小屋土砖房,一个身形瘦瘦小小,四十多岁中年妇女,正在院子左侧剁鸡食。

她五官清秀,脸上有些许皱纹,皮肤偏黑,脑袋裹着一个看起来像帽子,其实是用白麻布裹成的帽子,看起来有点像戴丧。

看见她回来,中年妇女连忙起身,搭手帮她把背篓放下来,“秋瑾,你又背这么多笋子回来,是要晒笋干,给老三邮寄过去吗?”

这中年妇女就是杨秋瑾的婆婆——李秀娥。

杨秋瑾嗯了一声,把背篓放在院子角落,连口水都没喝,转头找一把菜刀剥起竹笋。

这几天天空放晴,天气很好,正适合晒笋干,她得趁着有阳光的时候早点晒,不然老天爷变脸下春雨,好好的笋子晒不干,有一股霉味,白白浪费好竹笋。

杨秋瑾每年都会晒一些笋干,菜干,蘑菇干啥的,邮寄在陈胜青为数不多的信件地址所在地,今年也不例外。

李秀娥看着麻利剥开笋壳的杨秋瑾,她长了一张鹅蛋脸,一双眼睛生得又大又圆,特别好看,还有高挺的鼻梁,红艳艳的嘴唇,头发乌黑发亮,身形纤而不瘦,皮肤蜜色健康,那是长年下地劳动,风吹日晒造成的,是这时代标准的劳动美人长相,看着就很精神。

不过她满头黑发都被朝露打得湿透,身上腿上的布料都带着不少黄泥,一双手满是长年下地劳作磨成的老茧和裂口,看着比刚嫁过来那会儿憔悴黑了不少。

李秀娥忍不住叹口气,走过去帮着剥笋子,“秋瑾,老三有两年没寄信回来了,大队的人都说他死了,邮寄的钱可能是他的战友好心凑份子邮寄的。如果今年末他不寄信回来,也不回家,你要不跟大队打个和离申请,妈做主让你离了,你再找个好男人嫁吧。”

02

“奶,你想让我妈给我找个后爸?”

杨秋瑾还没发话呢,天佑进灶房喝水,顺便给她端碗水出来,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水差点洒了一地。

杨天佑长得比较像杨秋瑾,有一双大大的双眼皮眼睛,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长相十分周正帅气。

他的个子却好像隔辈遗传他奶,长得瘦瘦小小,吃再多好东西都不长肉。皮肤很贴他爸陈胜青,白白净净的,太阳底下天天晒,都晒不黑。他要不说话,头发没剪短,站在那里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漂亮小女孩。

“咋,你不想让你妈过上好日子啊。”李秀娥赶紧接过他手中的水,端给杨秋瑾喝:“你妈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你不知道?你亲爸一去就是七年,当年你妈生你难产,那血流了一床,险些没命,你爸都没露面。这么多年来,你这皮小子没少惹事把你妈气哭,奶跟你妈教你的话,你就听不进去。你亲爸要是真死了,我有啥理由留她在咱家,女人还是得趁年轻再找良配,那样以后的日子才好过。”

“那我跟着我妈一起到我后爸家。”天佑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傻愣愣的说。

“那可不行,你得留在家里。”李秀娥剥掉毛竹笋外面毛茸茸的笋壳,头也不抬道:“女人再嫁,哪有带着男孩儿再嫁的道理,这不是让人家夫家嫌嘛。你奶又没死,你就跟着奶,奶养你。”

“我不要!我不要跟着奶,我要跟着妈妈!”天佑大声说着,眼睛不自觉的红了。

他是调皮,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有些傻乎乎的,可他心里清楚的很,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他妈虽然比其他妈妈脾气大,时常打骂他,那也是他自己不听话才会那样。

他听话的时候,他妈对他可好了,村里小孩鸡鸭鱼肉糖蛋玩具啥的,一年都看不到几回,他妈隔三差五就给他弄。

每年还给他做新衣服新鞋子穿,他从没有向其他小朋友一样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

他妈还会背着他到处玩,把他抱着怀里唱摇篮曲,还会给他讲故事,夸他是好孩子......

他奶虽然对他也不错,可是做得饭菜没妈妈做得好吃,也不像妈妈那样面上打骂他,一转身又心疼的摸他脑袋,跟他道歉说对不起。

他奶也不会教他读书写字,更不会别的孩子打了他,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不管不顾的护着自己,甚至跟那些蛮横的家长吵架打架......

他奶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面怂,别人欺负到她头上,她都忍气吞声,不跟人争执,任由别人欺负自己。

他妈则是个火爆脾气,从不会吃一点亏,受一点委屈,一言不合吵架打骂的事情时常有。

他不懂大人口中所说的‘泼妇’是什么意思,他就觉得人该像他妈那样敢于反抗斗争,别人才不敢欺负他们。

他就喜欢他妈,就想跟着她。

从出生到现在,天佑没见过爸爸一次,对亲生的爸爸完全没有概念,杨秋瑾要再嫁,他没有一点反对,只想要杨秋瑾带着他一起嫁。

杨秋瑾咕隆隆喝完碗里凉凉的山泉水,瞧着皮小子哭了,伸手擦了擦他眼角的眼泪,哭笑不得,“好了,谁说妈要再嫁,你奶逗你玩呢。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不可能不要你。”

她把碗放在地上,继续剥着笋子,“妈,你别听村里那些八婆胡说,胜青是军人,军人出任务要保密,三五年没个消息是正常的。他要真死了,国家会给咱们发一笔抚恤金,县里和公社那些领导会亲自带着烈士证明来看望咱们。领导都没上咱们家,他怎么可能死了呢。那些八婆就是眼红胜青每月给咱们邮寄的钱票,眼红咱们娘三过得好,胡乱造谣呢。这年头哪家过日子都不容易,谁会吃饱了撑着凑份子钱养战友家属。你跟我说说,是谁跟你说得闲话,回头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李秀娥心里其实也不信的,她没读过书,目不识丁,为人又胆小面怂,别人说得话,她听了总会盲目相信人家。

这会儿听到读过书,有文化的儿媳妇一说,李秀娥顿时松了口气,她就说,她家老三头脑聪明,会来事,当年老三就是村里唯二考上高中的高中生,肚子里有文化呢,怎么可能会死。

她也知道儿媳妇那不肯吃亏的爆脾气,怕她又跟村里那些长舌妇吵架打架,支支吾吾找了个话头搪塞过去,催促着杨秋瑾做早饭。

烟熏火燎的灶房里,杨秋瑾把新剥好的竹笋对半切开,丢进沸水水锅里煮。

一百斤的带壳竹笋,剥出来后只有大概五十斤笋肉,锅里煮几分钟捞起来再晒干,到最后笋干估摸着不到两斤重。

陈胜青两年没往家里写信,杨秋瑾不知道他在不在原来的信件地址,今年就不打算给他邮寄笋干了。

锅里的竹笋捞起来,一大半切成拇指大筷子长的条状,放在竹编的簸箕里,搬去院子里晒,剩下的竹笋,一半装起来,打算拿给娘家吃,另一半自己吃。

毛竹笋煮好再放到冷水浸泡一段时间后,能去除笋肉的苦涩味,呈现淡黄色。

杨秋瑾随便抓些竹笋切片备用,再切些自家自留地种得香蒜苗,几根挂在屋檐下的干红辣椒段。锅里放点菜油,烧热后刺啦一下倒进笋片,翻炒一会儿,加入蒜苗叶红辣椒,盐味精,竹笋特有的清香,混合着蒜苗的香味,辣椒的辣味,色香味具的蒜苗辣椒炒笋片被锅铲铲进盘子里,香得站在灶台边看杨秋瑾炒菜的天佑直咽口水。

“妈妈,我好饿。”

“不许用手抓菜,偷菜吃啊,不礼貌,去把手洗了,妈妈抓些泡菜t切,咱们就开饭了。”

杨秋瑾不用看天佑,就知道这小子说完这话后想干嘛,瞪他一眼,看他乖乖去院子右侧的水缸舀水洗手,她拿出一个小碗,到厨房背阳通风的窗户下,从一个大泡菜坛子里夹泡菜。

泡菜是西南人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只是每家每户做得味道不同,口感就不一样。

杨秋瑾从小就会做饭,且做得一手好菜,一打开泡菜坛子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酸辣味铺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杨秋瑾从坛子里夹出几块昨天晚上泡的泡萝卜皮,另外又夹了一些泡青菜,泡红椒,嫩生姜,盖上盖子,拿到菜板上切成二指宽大小的块状,加一些白糖味精,舀一勺红彤彤的辣椒油,稍微凉拌,一份酸辣微甜的泡菜就做好了。

早饭是昨晚熬得红薯稀饭剩下的,杨秋瑾回锅热了一下,她和婆婆一人一大碗稀饭,天佑舀一小碗,端着菜在院子摆放的木桌上吃。

“又吃稀饭啊。”天佑洗完手,一看到稀饭就挎下小脸,“我不喜欢吃。”

“别人家里都没得吃,你还挑。快吃吧你。”杨秋瑾夹一块红彤彤的泡萝卜皮到他碗里,拿筷子头轻轻敲他一下脑袋:“别人家饱饭都吃不上,更别说拿精细米熬粥了,你知足吧。”

前几年闹饥、荒,先锋大队也饿死了人,这几年日子虽然好了不少,可每家每户还是过得紧巴巴。

不少人家大人小孩每顿都只能吃个六七分饱,一份稀粥那是稀得都能看见几颗米,哪像杨秋瑾熬得又浓又稠,米还用的是精米,只因粗米吃得割嗓子,她怕天佑跟婆婆难受。

杨秋瑾的观念里,可以不穿好,不用好,但一定要吃饱,吃好,才有力气干活,因此从小她就舍得吃。

嫁人后,陈胜青每月准时邮寄生活费,除去给婆婆的孝敬钱,每月剩下不少,杨秋瑾不像村里其他女人一样,捏着钱抠抠索索这里舍不得买,那里舍不得用。

她该买买,该吃吃,该喝喝,把她们娘三养得十分滋润,天佑就养成了挑食毛病,这不吃,那不吃。

这也是大队不少女人羡慕嫉妒恨杨秋瑾的地方,大队多少人家连饱饭都吃不上,她家倒好,不但吃好的喝的,她家儿子还挑食!

挑食!听听,多么奢侈的一个词啊!

天佑不喜欢吃稀饭,只是单纯的觉得稀饭熬得黏黏糊糊的,吃着不得劲儿。

知子莫如母,杨秋瑾了解他,有得是法子治他,她再怎么舍得给孩子吃喝,也不会惯得他挑三拣四的毛病。

不喜欢吃稀饭,就在稀饭里加上他喜欢的甜甜的红薯块,稀饭吞不下去,再弄一份酸辣开胃,他特别喜欢的泡菜下饭,她就不信他吃不下去。

天佑也知道她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她做啥就得吃啥,不准挑剔,也不准说不好吃,不然她一个心情不好,要么几个月不做红薯稀饭,要么天天顿顿做,吃得你吐。

他默默刨了一口稀饭,吃到一块香甜软糯的红薯,这是她妈自己改良种植在地里的黄心红薯,跟村里种得白心红薯不一样,她妈种得红薯又甜又香,村里种的红薯吃着没啥甜味,还哽喉咙,吃一口得锤胸口三下,噎死个人,也不知道他妈种得是什么品种的红薯。

刚才还嚷嚷着不吃稀饭的天佑,就着酸辣脆爽的萝卜皮,香辣脆嫩的炒竹笋片,一碗稀饭不知不觉下了肚。

03

杨秋瑾是生产大队的会计,每天的工作主要是审核、录入大队各种出入的账目,不用像其他社员一样下地干活,时间很自由。

在大队长吹响上工哨音,全队社员听见哨音,准备去大队部领农具下地干活时,李秀娥把天佑送去公社学校读书,杨秋瑾则用篮子装了几根漂过水的竹笋,另外又拿十来个鸡蛋,二两白糖装进油纸里包着,一并装进篮子里,篮子上用一个蓝布头盖着往娘家走。

杨秋瑾的娘家在隔壁新峰大队,从婆家走过去要不了半个小时。

她锁好院门往村道走,经过隔壁一处低矮院墙的院落时,一个长相中规中矩,脸盘圆圆,鼻子有些塌的三十来岁女人,张着大嗓门喊她:“哟,三弟妹,这是要去哪啊?”

这人是杨秋瑾的二嫂田春莲,一直以来跟杨秋瑾不大对付,主要不对付的原因,是杨秋瑾的婆婆李秀娥是陈老爷子娶的续弦。

田春莲的老公陈胜贵和她大姑子陈胜花是前婆婆生的,杨秋瑾的丈夫陈胜青是李秀娥嫁过来后生的。

三姐弟打小感情不错,可陈胜贵姐弟俩一直看不上胆小面怂的后娘,一直以来对李秀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陈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他们还能表面和气,三年前陈老爷子病逝后,陈胜贵姐弟俩彻底跟李秀娥闹掰分了家。

本来陈家老宅是个大院子,有八间大屋,两间牲畜房,田春莲想把杨秋瑾婆媳三人扫地出门,彻底霸占整个大院,杨秋瑾当然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

在一番车轱辘的撕逼大战后,杨秋瑾分到了近一半的房屋院子和自留土地,分家第二天,她就在老家大院中间砌了一堵高高的围墙,另立院门,平时跟二房井水不犯河水。

听到田春莲叫自己,杨秋瑾脚步不停从她家院门口,神情无比冷淡:“回娘家。”

“啥?又回娘家啊。”田春莲无视她脸上的冷淡,一双眼睛不安分的往她手里挎着的篮子里瞧,正好有阵风吹起篮子盖着的布头一角,她一眼就看见里面装得白生生的鸡蛋和油纸包的白糖,忍不住酸起来,“我说三弟妹,这个月你都回娘家多少回了?你再心痛你娘家,到底你是嫁出去的人了,哪有一直拿婆家的东西补贴娘家的道理,你就不怕大队的人戳你脊梁骨。”

杨秋瑾舍得吃喝,没分家之前,因为陈胜青每月都寄钱票,加上她是大队会计,是大队三大干部之一,每月虽然没啥工资,但算的是干部满工分,年底工分能换不少粮食,家里吃的喝的基本都是她在掏大头,田春莲两个儿子每月都能跟着杨秋瑾吃上不少肉蛋精细粮食。

自从分家,两家彻底闹掰之后,田春莲两口子只是普通的社员,两口子累死累活挣得工分,仅够一家人填饱肚子,平时炒菜做饭油都不舍得放一滴,哪还有肉蛋精细粮食吃。

反观杨秋瑾分家之后,陈胜青每月邮寄的钱票越来越多,三房隔三差五传来肉蛋香,把田春莲俩小子馋得嗷嗷哭,闹出不少事儿。

其实当年田春莲也不想分家的,毕竟有陈胜青这颗摇钱树在,杨秋瑾对家人又大方,啥都舍得买,他们二房跟他们三房住在一起,只会占便宜。

可惜公公死后,李秀娥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怎么回事,一天到黑病蔫蔫的,最后病倒在床上,颗粒不进,滴水不饮,眼看有气进没气出。

杨秋瑾慌慌忙忙把她送去镇上的卫生所,卫生所的医生说救不了,又往县里的医院转,再接着往市里医院,别的有名大城市医院里来回转,兜兜转转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吃了多少药。

后来杨秋瑾开口向他们二房借钱,田春莲觉得三房没油水可刮了,动了分房的心思,跟自家那口子吵闹许久,终于闹腾着分了家。

谁知道分家不过一星期,原本病恹恹,看着要死不活的后婆婆好了,渐渐地生龙活虎,啥活都能干,三房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田春莲每每闻到隔壁三房厨房传来的肉菜香,看到小侄子穿得光鲜亮丽,自家两个儿子穿着跟乞丐一样到处是补丁的衣裳,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总觉得当年后婆婆是在装病,要不然为啥自己提分家的时候,杨秋瑾答应的那么爽快呢,这俩婆媳是联合起来整治她呢。

杨秋瑾本来懒得理她,听她说这酸溜溜的话,冷笑起来:“你管我每月回娘家多少次,补贴多少给娘家,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再说了,我婆婆都没说啥,你跟村里那些八婆跳脚啥!还戳脊梁骨,谁敢戳我,看我不把她的手剁给狗吃!二嫂没事做就多下点苦力,多挣点工分给大娃他们换点肉吃吧。”

这是讽刺田春莲没本事,还屁话多,就会学人眼红嫉妒说酸话。

田春莲气得够呛,望着杨秋瑾离去的背影,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可把你给能的,就你这泼妇样儿,陈胜青要是活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给踹了,另外娶个温柔贤惠的,我看你能得意多久!”

杨秋瑾背对着她,不屑地撇撇嘴。

陈胜青还是孩子的时候,是先锋大队出了名的好孩子,好学生,他不像村里那些男孩子那样调皮捣蛋惹事生非,他不跟人打架,也不跟人吵架,从t小就很懂事听话,帮着家里里里外外干活,对谁都一副笑呵呵不生气的好脾气模样,在学校也是成绩优异,是老师眼中的心头好,是同学眼中的好榜样,是大队社员们人人夸赞的三好青年。

然而只有杨秋瑾知道,陈胜青在这样一副老好人的面具,私底下是怎样一个黑心狠厉的人。

她曾经见过不到七岁的他在黑夜之中,把欺负他的十二岁壮小孩套进麻袋里,打得鬼哭狼嚎,屁滚尿流,血迹斑驳,还不敢告他状。

曾经见过九岁的他,拿起一把尖刀,面无表情得杀掉一只咬死人的大疯狗,狗血淋得满村道都是。

见过他藏在人群中,对着一个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说‘他打你,你就拿刀捅他,否则他把你打死了,你的孩子也会被他打死’,那个女人就拿起一把刀,捅死了她的丈夫......

他做得那些事,很隐秘,基本没人知道,可是很不凑巧,每次都被她看见。

她每次都是不经意间看见,每次都小心翼翼的躲起来偷看,可有一次还是被他发现了她。

那是他半夜杀疯狗的那次,他拖着沉重的疯狗尸体,手里拎着一把带血的尖刀,一步步向她躲藏的草丛走过来。

狗血在村道蜿蜒成奇怪的痕迹,月光照耀下,他小小的身形像是从地狱出来的恶鬼,吓得她心脏呯呯直跳,条件反射想跑,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僵在原地。

很快他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她战战兢兢,一副要吓哭的样子,忽然伸出带血的食指往她脑门心一戳,脸上带着一副温和的笑容,一字一句说:“下次,记得藏好。再让我找到你,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呜~”那样温和的笑容,是那么的恶毒又阴森,她吓得眼泪直流,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陈胜青是恶魔,根本不是大家看到的那副老好人样,他就是个骗子!

从那以后她就下定决心远离陈胜青,谁知道总会碰见他,后来又兜兜转转嫁给他,给他生了孩子。

大队不少女人羡慕她嫁给陈胜青,一个是陈胜青皮囊长得不错,脾气也不错,是很多大小媳妇姑娘心中想嫁的完美男对象。二是有文化知识,跟大队那些目不识丁,动不动就打女的男人不一样,他从不打骂女人。三是他是当兵的,每月舍得给她邮寄钱票,从不让她节约钱,不限制她用钱票。

她嫁给陈胜青后,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被背地里恨她骂她,实际她冤枉得很,要不是当年她爸和那个女人从中作梗,她才不会嫁给陈胜青。

陈胜青就是个面温心狠的笑面虎,她怕自己哪天惹毛了他,他一言不合拔刀,把她像那只疯狗一样结果了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陈胜青不在家里,她半是寂寞,半是庆幸,要陈胜青真回来了要跟她离婚,她二话不说直接离。

她有本事有力气能养活自己,再不济再找个男人嫁了,总比天天对着一个不知道什么心思的男人强。

04

“秋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秋瑾到新峰大队娘家时,她妈吴淑莲正打算去上工。

吴淑莲跟杨秋瑾有五分像,都是大双眼皮眼睛,红艳艳的嘴唇,不过吴淑莲的皮肤很白净,脸又小,快四十五岁的人了,看起来还像三十多岁的人,风韵犹存。

“妈,我新打了竹笋,给你送来一点。”杨秋瑾走进杨家土屋大院,将手中的篮子递给吴淑莲,四下打量了一下,“我爸又偷懒不上工?”

“他说他头疼,今天就不下工了。”吴淑莲接过篮子,看到里面的笋子糖蛋,有些开心,又有些心虚地瞄着杨秋瑾:“秋儿,你都嫁人了,有好东西留着给你婆婆和天佑吃吧,别总想着给妈拎来,让你们大队的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你忘记你以前在山上干活,从山上摔下来,腰和腿都摔断了,人差点没了,直接瘫在床上,我和妹妹求姑姑告奶奶把你送去沪市最好的医院,两人轮流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着你,才把你救活。我那些东西都是给你补身子,谁敢说我。”

杨秋瑾瞧见吴淑莲手里拎着镰刀就来气,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镰刀,气冲冲往东屋冲:“你说你好了没几年,腰上腿上的毛病还多着呢,就该在家里好好躺着修养。你倒好,放着一个大老爷们儿好手好脚的,不让他下地干活挣工分养你,你一个病秧子下地去干活,你说你这个身体能挣几个工分?够你们两个人吃吗!别工分没挣到,身体又整出一堆毛病,到时候还不是让我和秋月出钱出力!”

吴淑莲看见她的样子,吓得连忙阻止她:“秋儿,你爸是真不舒服,你别跟他吵......”

可惜她瘦弱的身体压根拦不住杨秋瑾。

杨秋瑾冲进东屋里,她爸杨成华正裹着被子在床上睡得香呢,她气得上前掀开被子,一脚把杨成华踹到地上,破口大骂:“姓杨的!几点钟了?太阳都晒到腚了!你还不起来去上工!又让我妈去干活?你一个大男人好吃懒做了半辈子,让我妈辛辛苦苦养了你半辈子,还想让她养到老?!没看见她现在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吗?”

杨成华胡子拉碴,头发乱成鸡窝,已经四十五岁,穿着一件白色背心,依旧看得出来相貌周正,五官俊朗。

他一边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一边痛得龇牙咧嘴,捂住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嘴里骂着脏话:“哪个龟儿踢老子?不想活了啊!”

杨秋瑾冷笑:“我是龟儿,你就是龟儿她爹,龟鳖孙子!”

杨成华眼睛睁大了一点,看见大女儿手里拎着一把镰刀,杀气腾腾的站在床边,他赶紧把嘴巴闭上,滋溜一下,穿着条大裤衩,躲在矮他一头的门口吴淑莲的背后,一脸害怕的表情问:“你这不孝女,你又来干嘛?”

不外乎他害怕,他从小到大好吃懒做,能躺着绝不会坐着,让他下地干活,简直能要他的命。

本来按照他这种懒性,在这个以劳动为光荣的年代,是不可能娶上媳妇的,奈何他长得一表人才,一张嘴又会哄女人欢心,年轻时没少沾花惹草,最终哄得吴淑莲啥彩礼都没要,就穿着一身半旧的衣裳嫁给了他。

两人婚后没多久,杨老太爷就做主让兄弟几个分了家,本来夫妻俩只要勤奋干活,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

奈何他懒,啥活都不愿意干,又惯会给吴淑莲洗脑,把吴淑莲哄得团团转,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家里地里两头忙活,围着他团团转。

就算这样,大家也觉得没啥,毕竟这年头的女人大部分都是这样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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