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齿难泯
作者:麦饼
简介:
七年前陈牧成为了逃离偏执的母亲,在父亲的安排下住进了杨乘泯家。杨乘泯这人太好,自己身世凄惨过得不如意,却还是给了陈牧成一点爱。可那点爱填补不了陈牧成的欲望贪心,他无可救药,想把杨乘泯一辈子抓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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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陈牧成再见杨乘泯,没了往日的欲望贪心,只想从杨乘泯手下逃走,却被杨乘泯困在原地不肯放开。陈牧成说他就想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杨乘泯却切断他的所有,说他这辈子都逃不了。
*攻前期有女朋友
年上、破镜重圆、相爱相杀、HE、虐恋
第1章 1.逢
在陈牧成要离开江州之前,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
陈牧成没告诉过外人他的地址,不知道杨苍是怎么找来的,敲开他家的门,在他的廉价沙发上坐下,使唤陈牧成倒水沏茶。
陈牧成家就没茶,最便宜的普洱也没。他翻出袋潮湿的瓜子,倒在碗里给杨苍端了过去。
陈牧成有七年没见过杨苍。但杨苍嘴里叼根烟,就像七年前他在杨乘泯家里时对待陈牧成的态度,双腿一叠,翘到陈牧成吃饭的桌子上,从吐出来的烟雾里打量他。
不过他这次打量的不是陈牧成,是陈牧成的家。
楼下是连成片的摊贩,楼上是抽水的马桶,屋里回荡墙外的脚步,墙外脱落烂掉的墙皮。挥之不去的霉味,晒不彻底的潮湿。这是江州地界最便宜的房子。
杨苍的嫌弃挂在脸上,都怕哪个犄角旮旯裂开,钻出只黑得发亮的老鼠。他捋了把头上的汗,烟也不抽了,才坐几分钟就受不了。
“你现在就住这儿?”
陈牧成点了点头。
“不是我说你有病啊!都过去那么年了非得把自己糟蹋成这样才好过是吧!要真想找这个罪受咋不出去要饭呢?!”
陈牧成不说话,只把助听器摘掉。这样杨苍骂他什么都没关系。他坐下来吃碗里的瓜子,一个劲地吃,直到吃到一枚苦涩得让他把脸皱起来的才肯停下,扒着垃圾桶往里吐苦味。
杨苍看不下去了,掐着他的脖子将他蛮力地扳过来。陈牧成在窒息中挣扎,却突然被他狠狠抽了一巴掌。确实是够狠的一巴掌。陈牧成在嘴角摸到了血。
他擦了一下,想站起来,却被杨苍揪住衣领摁住,强硬地带上了助听器。
陈牧成的世界重新吵起来,在便宜助听器的滋啦滋啦声中听见杨苍咬牙切齿地说:“你看你现在这窝囊样。”
陈牧成对这话没什么反应。他从地板上慢慢爬起来,没跟杨苍问好叙旧,也没问怎么找到他的,只问:“你找我干什么。”
杨苍冷笑着沉默,半晌,他开口,讲:“杨乘泯要结婚了。”
一瞬间陈牧成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泛起颤抖。轰隆隆的水声盖过他的头顶,扑面而来淹没他。
他想到他吃过一块发霉的蛋糕,从那以后他就没办法吃蛋糕了,看到蛋糕就会想起那块发霉蛋糕的味道。是什么味道,酸、馊、恶心、反胃。
就像他现在听到杨乘泯这个名字,一听到他就下意识起神经反应,耳朵里轰隆隆全是水声。身体也疼,一把锤子嵌进去,在骨头上砸来砸去。
半辈子似轮回的被钉在原地,怎么起也起不来,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无力。
“你、”他很艰难地开口,“告诉我干什么?”
“怎么说老子当年也算对不起你和杨乘泯。”杨苍说:“算是弥补吧。”
“弥补什么?”陈牧成抱着头慢慢蹲下来,有点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你告诉我杨乘泯要结婚了是弥补我?”
杨苍看见他那窝囊样就烦,不耐烦道:“你跟只老鼠似的在江州藏了这么多年,我要是不告诉你你知道个屁啊,过几年杨乘泯的儿子都会叫爹了,你就什么都不知道滚一边哭吧。”
“谢谢你啊。”在江州的这七年,陈牧成几乎将自己与以前隔绝了起来,也因此他没有任何和杨乘泯有关的人脉,无从得知杨乘泯的这七年。的的确确,杨苍找上他,他需要感谢杨苍。
陈牧成喃喃道:“...谢谢你告诉我。”
杨苍扫了一眼他打包好的行李,吊儿郎当地问:“怎么着,这是准备离开江州?”
“还没想好去哪呢...”陈牧成没跟杨苍说为什么,杨苍也没必要知道。他还是垂着头,坐在地上身子软得像被抽了骨头。
“杨乘泯要结婚了,你走前不去见他一面?”杨苍看他魂不守舍的,用脚尖踢了他两下,“后天下午,洛山大酒店三楼,我可是为这事特地来找你的啊,去不去是你的事,反正我是告诉你了,也算是弥补你了。”
良久,陈牧成问:“你是想看杨乘泯的笑话吧?”
杨苍和杨乘泯积怨多年,现在杨乘泯要结婚了,杨苍能费尽心思地跑到江州找他说这个事,陈牧成只能想到他是想通过他看杨乘泯的笑话。
杨苍笑了一声:“也有点这个意思,杨乘泯结婚谁来都没你来好看啊,最好你能在婚礼上闹得鸡飞狗跳的,抢婚搞破坏什么都成,就像七年前那样,只要能让杨乘泯不好过。”
“对吧,你肯定会去的吧,毕竟他都把你弄聋了,你总该报复他点什么。”
其实杨苍很自以为是。他以为陈牧成被杨乘泯弄坏耳朵再也听不见就会恨杨乘泯,但其实陈牧成根本就不恨他。七年前不恨七年后也不恨。
如果非要找一个陈牧成一定会去杨乘泯婚礼的理由,陈牧成只能说是他想见杨乘泯,想看到杨乘泯结婚的样子,是中式还是西式,燕尾服还是长马褂。
杨苍走了。陈牧成抱着双膝缩在墙角。天慢慢暗下来,屋里没开灯,他被夜色一点一点,吞食得很透彻。
陈牧成只知道杨乘泯谈过一场恋爱。那场恋爱是和女人。后来他和杨乘泯在一起,一直不确定杨乘泯的性取向,害怕他还是喜欢女人。
现在杨乘泯要结婚了,陈牧成才确定。
杨乘泯还是喜欢女人。至少陈牧成现在做不到和女人结婚。
杨乘泯真的放下他了。至少陈牧成现在爱不上别人。
陈牧成扶着墙一点一点站起来,还是决定晚一点再离开江州。至少晚到后天,至少见到杨乘泯结婚。
后天早上,陈牧成买了一张去洛山的票。
其实洛山和江州原本很近,但是这些年两座城市都吸收了周边不少小城的辖区,地界扩大,导致陈牧成坐车坐到下午才到。
杨苍只告诉他婚礼是下午,没告诉他下午几点。陈牧成害怕错过,没有吃饭,匆匆赶到了地方。
今天结婚的不止杨乘泯。陈牧成一路上到三楼,看见好几个婚礼指示牌,唯独没有看到杨乘泯的。陈牧成知道杨乘泯不爱麻烦,没想到他在婚事上也是。
很奇怪。三楼一层被全部包下,有两个男人坐在楼梯口,桌上没有礼金账薄,很礼貌地跟陈牧成指明方向。
陈牧成在走廊里走了走,发现每个房间都没有声音,他以为是助听器坏了,随手打开一扇门,空空的,除了桌椅什么都没有。
陈牧成的心空了一拍,急急忙忙往走廊尽头跑。推开礼厅门,没有宣誓,没有掌声,没有人,只是婚礼现场的布置。
陈牧成呆着原地,怨恨自己早上为什么要吃早饭。为什么不能昨天就来。为什么没有时间观念。为什么连杨乘泯的婚礼都要错过。
他就那样陷在自责中很久,不仅没有注意到上方不断闪烁的摄像头,连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
直到眼前一黑,像是被人迷晕了一样身子软绵,失去意识。
陈牧成感觉脑袋很重,是那种晕乎乎,昏沉沉,像感冒发烧时感觉不到身体其他部分存在的重。
背后不知道抵了什么,很凉很光滑。回头,脖子转不动,虚虚握两下拳,使不出力气。声音也听不到,是助听器被人拿掉。
太静了,仿佛陷进死水里,陈牧成没由来感到恐慌。费劲睁开眼,半梦半醒地看见有两个男人站在他不远处说话。
陈牧成使劲咬了下舌头,确定这是真的不是梦后,开始用脑袋撞身后的东西。
有没有造出动静陈牧成听不见。他看见两个男人停止交谈向他望来。随后一个淡出他的视线,另一个站在原地不动,居高临下打量他。
他的脸还是模糊,陈牧成看不清,但身体能动了,在地面上艰难地挪动了两下。那人走过来,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视线里的朦胧不清很及时地在这个瞬间褪去,画面一点一点呈出来,逐渐清晰,逐渐深刻。与记忆里那双常常冷漠的眼睛完全重叠,又不太重叠,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无情。
再往下,是漂亮的鼻骨薄薄的唇,七年未见,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脸。唯独轮廓更加锋利分明,完全褪去少年气,标志为有棱有角的成熟。
也更极端。极端的侵略感。
陈牧成第一反应是害怕,下意识就要挣扎后逃,被对方拽着脚踝一把拖了过来。天旋地转中,陈牧成从冰凉的地板上滑过去,认出了这是杨乘泯的房子。
七年前,他被陈明宏安排到洛山,和杨乘泯一起住过的房子。它和七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这让陈牧成害怕,手心渗出汗,抑制不住地抖。
突然,助听器被带到耳上,两只一起,不是陈牧成的。陈牧成只有一只,并且是最普通的基础款,不舒服,功能少,噪声大,容易造成二次听力损伤,和耳上的天壤之别。
陈牧成之前在店里配助听器的时候,听店员说听力差的人能适应便宜的助听器,不至于损害残余听力。
但陈牧成现在带久了才发现,带便宜助听器的后果是他适应不了好的助听器了。
杨乘泯的声音清晰,质感强,没有电流地传进来。陈牧成却感到尖锐,尖得像无数根针一样扎进来,尖得陈牧成快疯了。
他哆哆嗦嗦地要拿掉,被杨乘泯强硬反锢双手。他问他:“你来做什么?”
他来做什么?
陈牧成张了张嘴,说不出想来看你结婚的话。他没身份也没资格,只想偷偷看一眼,还是搞砸被发现。他什么事情都搞砸。
杨乘泯没有表情,没有语气,甚至没有情绪,但陈牧成就是听出来他恨他。
“干什么?抢婚?搞破坏?还是又想来威胁谁?”
陈牧成不知道杨乘泯是不是刚从婚礼上下来,也不知道他的婚礼是不是真的已经结束,更不知道他把他带回来是为什么。
但他穿着一席妥帖的黑色西装,打着挺括的领带,头发剪得干净又利落,整个人挺拔地站在他面前。这就够了。
陈牧成知道他现在不当医生了,但他还是和七年前穿白大褂当医生时一样端正,一样一丝不苟,一样不被折腰。这对陈牧成来说就够了。
陈牧成吞了口唾沫,在听完这句话后双手不知节制地死死攥着衣角,劲儿使狠了,指尖泛白,嘴唇失去血色。
他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胆怯又有些奋不顾身地仰着脑袋看杨乘泯。看得用力,看得贪婪,看得仿佛要刻在眼里,生怕错过一秒就记不住。
他想到了什么,想笑,可脸又苦又僵,实在笑不出来。哑着声音,很小很轻,语气放到最卑微,用祈求的姿态说:“我什么也不做,让我走吧。”
“走?”他瘫坐着地上,双腿无措地蜷曲着,没穿鞋子,脚底直接贴地板。
空调开得很足,凉凉冷冷,杨乘泯蹲下,把他横空抱起纵起大步重重扔到沙发上。
就这么一落,从杨乘泯怀里苟得脱身,陈牧成撒起腿,一秒不停地快速挪到角落紧缩成一团,整个人都抖得打出颤。还未平息,抬眼间,杨乘泯从他住过的那个房间出来,拿了很多张证件。
他的身份证,大学时的学生证,学位证,毕业证,听不见以后的残疾证,在报社工作的就业证,还有七年前出国回国时的护照,才和房东退租的押条。
再苛刻些,除了他手里仅有的现金和工资卡,甚至连他读大学时贷款学费的卡,都被杨乘泯一一摆正放在他眼前。
他说:“你还能往哪走?”
陈牧成呆滞了几秒,突然缓慢地,迟钝地,手脚不灵活地跳下沙发跑到那个房间。
其实和这个房子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如果非要说多了什么,那就是在他来洛山前打包好的行李。
他来了洛山,他的行李也来了洛山,被堆在角落,有着杨乘泯翻翻找找过的痕迹。
陈牧成错愕地回头看杨乘泯,在这刻儿好像明白了什么。
因为杨乘泯又将他那些证件和卡一一收起来,当着他的面拿走,然后打开窗户,侧身,很平静地看着他。不藏不掖,就那么当着他的面把他的手机从九楼扔下。他几乎算切断陈牧成这七年所有。
他还说,现在,他只能留在这里了。
也是,陈牧成欠他的太多了。他躲了七年,欠债还要还钱,凭什么他躲起来就能从七年前那些事中干干净净地摘出来。杨乘泯这七年应该过得很辛苦吧,凭什么他换一个地方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上学读书过新的生活。
杨乘泯就该把他留在这里,就该让他对着这个城市对着这个房子对着他日日夜夜做噩梦。
可陈牧成还是不想留在洛山,不想留在这个房子里,不想留在杨乘泯身边,可他欠他的太多了,他实在没有底气问一句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他只能呆滞着蹲下来痛苦地抱着头,膝盖无力往前一砸,几乎以一种跪地谢罪的方式,没完没了地念叨:“我不该来的...我不该来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尽管杨苍已经提前告知过杨乘泯陈牧成现在颓唐的状态,杨乘泯还是没办法接受。
他看着陈牧成蔓出一股酸,一股吃到一颗酸得直掉牙的青葡萄。杨乘泯像受不了一样说:“你长大了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该是什么样子?
这些年陈牧成早就不知道他该是什么样子了。
他该按照陈明宏给他铺好的路,在国外某个发达国家上几年学,然后接受陈明宏像施舍一样扔给他的一官半职。没过两年遇上一个女人,在催促声中抱上一儿半女。
是吗?杨乘泯认为他长大了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陈牧成不自主地摇头,丧掉理智地不管不顾往门口跑:“我就想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
“你觉得你现在还行吗?”杨乘泯反应极快地一拽他的手腕,使劲一收把他从腰间揽过来,“这辈子你总得把你欠我的还完。”
陈牧成又被抵上刚醒时那个很凉很光滑的东西,他这回儿转着脖子回头,透过清澈的水倒影,他看见他被杨乘泯锢在拐角那个大大的鱼缸。
往事翻滚着袭来,把记忆往前一拉,好似回到七年前。
第2章 2.七年前
罗清散着头发,衣服扣子拽掉几颗,露出一大片胸脯在沙发上又叫又跳。陈明宏坐在一边抽烟,额头上的皱纹深深皱着,眉毛沉重得纠成结。
陈牧成当时从二楼往下看,先是那份离婚协议被撕成纸片,接着是橱柜里陈明宏的宝贝陶瓷啪啪啪地往地上掉。那位西装革履的律师在易碎物落地声中被吓得惊慌失措,保姆避之不及地躲进厕所,又鬼鬼祟祟开小缝偷看。
片刻陈明宏抽完那只烟打扫,捡玻璃时被划出血,律师很有眼色地递来纸,保姆也出来,满脸堆笑地说她来。
陈牧成像放电影似的看完这些,刚准备回房间,陈明宏上楼往他这方向来了。
陈牧成看着他扶着栏杆一步步踩台阶,觉得陈明宏是真的老了。
这些年不止他在这个家里受尽煎熬,陈明宏也被灭掉往日的风光和威严,以至于他现在站在陈牧成面前还要弯着腰驼着背,不及陈牧成高。
“你还记不记得你杨东叔叔?”
杨东和陈明宏两家对门,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当初两人一起盘了一个摊位,从小城菜市场的鱼贩子一步一步做到如今水产行业的老大。那些年摸爬滚打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陈牧成不知道,陈明宏没具体跟他说过他们感情有多深,只告诉他见到杨东要叫干爹。
陈牧成那时挺喜欢杨东的,幽默又好玩,老是咧着门牙乐哈哈地逗他笑,不像陈明宏严肃古板,不爱搭理他。
那时陈牧成也嘴甜,一直张嘴闭嘴干爹干爹地叫。只是后来杨东改行往国外发展,几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陈牧成就对这位干爹生疏了,连带着称呼都变了。陈明宏说了他几回,见纠正不过来也就随他去了。
眼下陈明宏突然提杨东,陈牧成靠在墙上想了一下,想不起来上次见杨东是几年前。
“记得。”
楼下罗清撒泼完开始哭,呜咽呜咽地抽泣,陈明宏叫陈牧成进房间,门一关,彻底隔绝了。
“我跟他说过了,你去小泯那住段时间吧,我和你妈的事处理了你再回来。”
陈牧成和杨东有多久没过面,就和杨东的儿子多久没来往过,以至于陈明宏提这个名字的时候,陈牧成还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是谁。
杨东家的情况比陈牧成家还复杂。杨东在儿子刚满一岁的时候就出了轨,老婆当场捉奸,看在孩子小的份上没提离婚,凑合过了几年,有天有个男孩儿上门来说找爸爸,一验DNA,杨东的孩子。
气得杨东老婆第二天就找了个律师闹离婚。最后婚离了,女人没要孩子,要了杨东一半财产。杨东带着两个儿子,也再没结过婚。
陈牧成哦了一声,刚想说为什么去他那儿,他跟他不熟时,想起来他跟杨苍有过节。
杨苍是杨东的大儿子,也是杨东和前妻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被爸妈离婚的事刺激到了,性子变得阴郁又狂妄,动不动就发脾气,看谁都不顺眼。
最开始陈牧成和他没什么矛盾,男孩子小打小闹有点争执很正常。但有一年杨东来做客,陈牧成从饭局上下来闲着无聊,在附近找了个静僻的地方放烟花。
那条路的尽头有条河,河的对面有路灯,陈牧成借着路灯在河边点火,被杨苍从背后推了下去。
那条河不算太深,大概到一个成人的腹部,但当时陈牧成才八岁不会自救,再加上冬天的河太冷。如果不是路人发现的及时,陈牧成大概就死在那儿了。
事后杨苍不仅没低头道歉,还说是他活该在那儿。
陈牧成这人也拧,当时年龄不大心思挺沉,在医院里不知道从哪找了把水果刀一直藏着掖着,等到杨苍被杨东扣过来看他时,找准时机冲着杨苍就往死里扎。
没扎死。最后杨苍脸上留下个疤,陈牧成和他的梁子也结下。
到这陈牧成想起来,也就是那次,杨东带着杨苍往国外去了,陈牧成和他们也再没见过。
至于那个私生子,陈牧成记得第一次见他那天是个除夕,陈明宏在新开的海洋餐厅定了个包间,里面有个大大的鱼缸。
那时陈牧成还很小,踩在小板凳上看红色的金鱼吐泡泡,突然门被推开,有个男孩儿淋了一身雪进来,透过水粼粼的鱼缸和他对视。陈牧成没见过他,跳下小板凳眨着眼问他是谁。
后来陈牧成又见过他几次,原以为他也一同去了国外,直到偶然听陈明宏说,才知道杨东的两个儿子矛盾很大,没办法生活在一起。杨东只把大的带在了身边,小的留在了家里。
“他叫什么来着?”
“杨乘泯。”
陈牧成推算了一下,不确定他和杨乘泯差几岁:“他现在多大?”
“二十三。”陈明宏说。
“哦,那没事。”也就五岁,陈牧成接受这个年龄差,不至于相处起来有代沟。
陈明宏见能商量通,这就要交代陈牧成过去。陈牧成看他跟杨东通完电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哎哎叫了两声:“你得提前跟我杨东叔说好了啊,我跟杨乘泯各过各的,谁也别管谁,别让他仗着我在他的地盘就对我吹鼻子瞪眼的,我可不想跟寄人篱下似的住得窝窝囊囊的,也受不了那气。”
“放心吧。”陈明宏拍了陈牧成两下,“就小泯那性子,一天都不一定能跟你说三句话,更何况人现在是医生,整天忙着呢。”
“那样最好。”陈牧成拉出箱子往里面塞东西,塞着塞着觉得不太对劲。
杨东出国后就没管过杨乘泯,唯一尽到父亲责任的也就每个月按点打钱。甚至杨乘泯现在工作了都不需要杨东的钱了,这一没亲二没情的,现在杨东找杨乘泯帮忙照顾他,杨乘泯能答应?
陈牧成好奇地问:“杨东叔怎么跟杨乘泯说的啊,他给杨乘泯钱了?还是你给他钱了?杨乘泯怎么就答应了?”
“嘿你这孩子。”陈明宏对着陈牧成屁股踢了一脚,“人家是亲父子,有血缘关系的,再说就住一段时间,一家人这有啥答不答应的。”
“哦,亲父子。”陈牧成也说不上来是可怜杨乘泯还是看不惯杨苍,阴阳怪气地顶撞陈明宏。
“杨乘泯都会生火做饭了杨苍还在杨东叔身边喝奶呢,还一家人,我要是杨乘泯,我都不认这个爹!”
“行了!”陈明宏的脸黑下来,“这话在我这说说就行了,去了小泯那儿把你的嘴给我闭着!收拾完东西赶紧走,去了叫人家哥,别那么没礼貌。”
陈牧成不服气捂着耳朵大叫:“还不让人说了!”
陈明宏再上脚直接把陈牧成踢翻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陈牧成两手撑地,爬起来不情愿道:“叫哥!”
陈牧成最后只收拾出一个行李箱,陈明宏说杨乘泯都给他准备了新的生活用品,陈牧成就没带多少,觉得杨乘泯想的还怪周全。
陈牧成下楼的时候罗清已经不哭了,仰躺在沙发上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陈牧成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是自作自受。
陈明宏结婚比杨东晚,和罗清谈了很多年恋爱后才步入婚姻,巧的是结婚没多久杨东就多了个孩子离了婚。
罗清一开始只是替杨东前妻抱不平,慢慢共情久了潜移默化地认为男人出轨是天经地义的事。以至于代入自己不可避免地陷入一个走火入魔的痴态,仅仅做梦梦见陈明宏有二心都要偏激地逼他下跪或扇巴掌诸此极端的方式来自证清白。
陈牧成早些年还有些心疼她,会陪着她一起跟踪陈明宏,但在多次目睹捉奸无果后陈牧成觉得罗清有病,她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当时罗清抓着他在大街上面色狰狞地大叫,长长的指甲深深扎进他的肉里,说你爸一定出轨了,我现在没有抓到是因为他藏得好。
后来这些事不止发生过一次,陈牧成也不止一次跟罗清说陈明宏没有出轨,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罗清意识到儿子不站在她这边后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三天两头地和跑到陈牧成学校闹,导致陈牧成一而再再而三被学校劝退。
罗清这时又会说妈妈爱你啊,妈妈是为了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在被这种爱伤害,被这种爱不断伤害后,陈明宏没有受不了陈牧成先受不了了。他让陈明宏离婚,陈明宏却认定是他事业繁忙的原因导致罗清缺乏安全感,他说陈牧成应该理解妈妈。
陈明宏是白手起家,早年曾因为敏锐的商业头脑和出色的投资眼光被财经记者采访。那几年好丈夫形象很吃香,陈明宏碰巧和罗清从同苦走到同甘,借此机会对外宣称他取得的成就全部来自于他的太太。
尽管那则报道根本没多少人看,并且随着时代的更新早就被媒体遗忘,陈明宏却还是孜孜不倦乐在其中,不肯割舍他和罗清早已没有意义空有虚名的婚姻,装得有模有样。
所以陈牧成不仅不理解罗清,某种程度上也不理解陈明宏。
直到陈牧成因为罗清把他关在家里错过高考,陈明宏才终于肯站在儿子的角度上考虑。当时陈牧成从二楼往下看,看到罗清发疯撕了那份离婚协议,他就知道这婚离不成。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陈明宏真的下定了决心,为了处理和罗清的婚姻还将他从中摘了送到别人家去。这样也好,陈牧成去别的地方,不至于被罗清拿来威胁陈明宏。陈明宏也能一心处理不至于为他分心。
陈牧成很小心地从罗清身边经过,生怕在这紧要关头被罗清缠上走不了。他下意识地拎起行李箱要往外面跑,罗清却突然坐起来,眼神空洞地望向他,问:“你也不要妈妈了吗?”
第3章 3.杨乘泯
洛山离江州不远,陈牧成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没多久就到了。司机按照地址将车停在小区外,帮他拿下行李就走了。
陈明宏给了陈牧成杨乘泯的电话,让他到了联系他。陈牧成张望着小区周边,蹲在路边石阶上给杨乘泯打电话,打了三个没人接。
这会儿正值大晌午,天火辣辣的热,呆在下面像揭开蒸笼。陈牧成汗顺着脸颊淌下来,撩起衣角擦来擦去,觉着杨乘泯不会是临时反悔了吧。他又给陈明宏打电话,这回陈明宏也没接。
陈牧成骂了两声,回身在花坛里摸了把碎石头砸来砸去。重复砸到第十二颗时,杨乘泯终于给他回了个电话。什么也不问,像知道他是谁似的,直接让他进了大门一直往北走。
陈牧成被热得像只吐舌头的狗,没心思辨别方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我不认识北,你出来接我。”
杨乘泯没说话挂了,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在陈牧成准备给他打第四个电话时,有个男人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很高,很白,那种白跟陈牧成身边见多了的少女嫩白不一样,而是在这太阳底下,一看见就觉得到冬天似的清清冷冷的白。
还很有气质,挺拔。穿了件白色短袖和黑色运动裤,没穿拖鞋,但裤腰上的两根绳随意在外面露着,一看就是刚从床上下来。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陈牧成对杨乘泯的印象也只受限在小时候了。他还没来得及确认这人是不是杨乘泯,对方就走近了,连句多余的话也没。跟陈牧成对视一眼,确认人没错就往回走,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上没。
陈牧成本想见了杨乘泯发个脾气,问他那么墨迹干什么吃的,谁知这人跟哑巴似的屁也不放一个,陈牧成没法借题发挥,只好吞下这口气。
这小区大门进去是个长坡,陈牧成头一低腰一弯,两只手背到身后光顾着往上拉行李箱了。拉上去还没喘口气,一看前面那人跟他错开一大截,仿佛不曾回过头。
陈牧成晒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性子早就急躁躁的,这下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一下全爆了出来:“我说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刚才打电话不接,来了又着急回去,给谁甩脸子呢?不欢迎老子就直说,你以为老子稀罕住啊!”
陈牧成本就是逞口舌的气话,杨乘泯这么不把他当回事他总得找点面子,他想着杨乘泯这下肯定得哄着他回去,谁知杨乘泯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开口说:“可以。”
话音落下,在陈牧成面前打开手机:“自己给杨东说。”
陈牧成也不是没地方去只能住在杨乘泯这里,他有钱,朋友又多的是。
但是陈牧成不想跟没人要似的可怜巴巴住酒店,也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太多家里的事,因为罗清陈牧成已经出了不少丑了,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圈子里被人当成话柄。
短短几秒陈牧成得出利弊,突然收起那股牛哄哄的劲不吱声了,反而觉得杨乘泯这人真没意思,跟他个小孩儿这么较劲。
就在他思考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时,杨乘泯收起手机,一只手从他身侧擦肩而过拎上了他的行李箱。
杨乘泯家在九楼,很典型的一梯两户,进了门,是不算大的两室一厅。挺干净,就是太空旷,除了基础的家电就是家具,连点装饰物也没有,太没人气儿,不像个家,倒像个临时住所。
陈牧成多嘴问了句:“这是你租的还是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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