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钓个皇帝当夫君
作者: 天蓝羽绒兔
简介: 【完结】
虞韶一生之中能够自主选择的机会很少,年少时被迫卖身为奴,后来又以宫女身份踏入巍峨宫阙。
贵人们肆意欺她,辱她,就像肆意践踏锦绣鞋下的杂草。
殊不知,一株小草,也能在心中怀有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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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雪地中的单薄身影,像一枝红梅,以夺目姿态撞入帝王的眼中,砸乱了一池春水。
孱弱的女子,就像是一朵美丽却娇弱的花。
帝王一次次出手相护,是上位者的怜悯,是狩猎者的慈悲。
春宵帐暖,美人的泪珠摇落如雨,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眸依恋又钦慕地望着他,像是菟丝花仰望供她攀缘的巨树。
赵煜心想,小女子真是爱惨了自己,可惜帝王本该无情,多施予几分宠爱已经足够。
那一日,当年浔阳的大雨砸碎了京城的歌舞升平,赵煜才恍然发觉,以爱为名困守在金笼中的猎物,一直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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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花小宫女X高傲帝王】
第01章 第一章
华灯初上,柔福宫东偏殿檐角挂着的宫灯将一地的薄雪映照得惨败一片。窗外是萧瑟肃杀的冬日,门内压抑的气氛同样让人如溺水一般窒息。
“都这个点儿了,皇上今日翻了谁的牌子?”靠在软榻上的宫装丽人微拧着眉头,涂着大红色蔻丹的指尖不耐烦地拨弄着茶盏盖。
大宫女晴儿微微曲着身子,安慰道:“美人安心静气别着急,奴婢早早就打发了小方子去探听消息了。皇上勤于政务,又是晚上一两刻也是有的……”
“安心静气,安心静气!还要我怎样安心!
上个月皇上只来了后宫三回,周昭仪独占两回,养着二公主的蒋婕妤也得了一回,她们一个有宠一个有女,自然比我们这些刚入宫的新人强。
可是如今十二月也过了一多半,吴婕妤那早早就得了恩宠不说,江才人前儿个也被翻了牌子,再等下去,只怕我都要排在钱宝林之后了!
钱晓晓不过是个八品笔帖式的女儿,寒酸的破落户,若是连他也比不上,等到年节朝廷诰命入宫探望,我又有何脸面见父亲母亲?怎么和京城那些人人一双势利眼的夫人们打交道?”
擦啦一声,薄如蝉翼的白瓷盏被盛怒之下的郑锦书扫下桌台,在灰黑色的砖石地上砸了个粉碎。
雪夜寂静,远远能听见忽远忽近摇曳的铃声,虞韶低垂的眉眼暗光一闪,膝行两步,将碎裂的瓷片和散落的茶叶收拾起来拢在手心,碎片尖锐,一不小心就会划破少女娇嫩的肌肤,刻意用力之下,不一会儿就有鲜红的血珠从素白的指尖滚落。囫囵咽下喉头的痛呼,虞韶双手交叠叩首而下,“小主息怒,小主息怒……”
“笨手笨脚的贱丫头,待在这里就只会惹人心烦!还不快滚出去,没得晦气!”昂贵的蜀锦裙摆上,姑苏绣娘花费一整个月刺绣而成的双面金线蝴蝶在烛火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肩膀一痛,郑锦书的绣鞋蹬上了虞韶单薄的肩头。
赵煜刚进门,就见一抹青绿色的身影如同被寒风摧折的柳枝,柔弱地倒在地上。而自己新纳进宫的郑美人,画着华丽妆面的面容在怨怒之下颇显狰狞,俨然是一副欺凌弱小的恶霸模样。赵煜本就对勋贵门送入宫来的妃嫔心中不满,见到郑锦书这样一副跋扈模样心中更添了几分不喜。
郑锦书忽然见到御驾,也吓了一跳,赶紧放下裙摆,期期艾艾地站起身来,干巴巴地解释道:“臣妾不知道皇上……皇上会来。这……这宫女毛手毛脚,惹陛下笑话。”话音未落,郑锦书的眸子便威胁地瞪上了虞韶,“韶儿,还不快退下!”
赵煜眉头微蹙,“朕来的时机不巧,正好明明白白地看见那茶盏是你无故发怒摔碎,这宫女不过是收拾的时候误伤了双手。你违背祖制,责打宫女已是一错,如今在朕面前都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更是错上加错。看来,郑国公不但差事办得敷衍潦草,女儿的也同样教得马虎!”
这样一番斥责已然是极重的语气,赵煜语气冷厉,帝王威压更是让一贯高傲的郑锦书都双腿发抖地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地请罪,“妾身言行无状,都是妾身一人之过,是……是妾身自以为入宫为皇家妃嫔便高人一等,疏忽了礼数,与父亲无关,与国公府也无关,还请皇上赎罪……”
赵煜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郑国公虽然无能又窝囊,到底是京中最老牌的世家,没必要为了个小小美人打草惊蛇,“念在你是初犯,朕便不多加责罚。明日起,尚宫局会派人来柔福宫教导宫规,距离除夕大宴还有大半个月,若是学不好规矩,这除夕的年宴,郑美人也不用去了。”
“是……是,臣妾……臣妾谢皇上恩典……”郑锦书失魂落魄地委顿在地,看着君王绣着五爪龙纹的玄色衣摆消失在目光之中,连头上金光闪闪的三尾凤钗都失了光彩。好不容易盼着皇上来了一次柔福宫,不但没能成功侍寝,只怕明日皇上愤然离去,自己重学宫规的事情就要成为六宫妃嫔桌面上的笑料了!
赵煜的脚步,在路过俯身跪着的青色身影时,微顿了顿,小宫女先是受了主子的责难,又目睹帝王之怒,看起来像是害怕极了,瑟瑟发抖的单薄脊背,如同萧瑟秋风中的枯叶。一双玉笋似的纤纤素手,在殷红的血滴衬托下,让人莫名心头一揪,赵煜放缓了声音:“这伤了手的宫女也让医吏过来看看吧,美人位下宫人不多,宫女当差也是不易……”
御驾浩浩荡荡地走出了柔福宫,等到彻底听不见声响,虞韶才微微抬起头,看着自己掌心鲜血淋漓的伤口,心道:“看来小明子的消息果然不错,皇上因为生母之事,对于宫人多有优容。”
“你这个小贱人,从前只知道你笨手笨脚,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包藏祸心的狐媚子!”郑锦书的厉声斥责在虞韶耳边炸响,紧接着脸颊便传来火辣辣的疼。郑锦书在闺中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嫡女,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曾干过掌掴这样的粗活,打得虞韶双耳嗡嗡作响的同时,自己的手心也疼了起来。当即就命令晴儿再去好好教训这个贱婢。
晴儿拧着帕子却有些迟疑,“小主,韶儿虽然笨拙,但是她刚才一下都没抬头,可见并无别的不好心思,而且宫规上才说了不得随意责打宫女,若是平日里,婢子命贱,自然主子打得骂得,只是明日尚宫局的人要来,何必要给他人添上一桩把柄呢?”
郑锦书气急了,“从前在家中,一脚出,八脚迈,如今在宫中,倒是要受这些小蹄子的辖制了!这偌大的柔福宫,整个东偏殿的宫女,还不如从前我身边的一等丫鬟多……”晴儿听了郑锦书的恣意言语,吓得赶紧伸手去她的嘴,“小主,如今这是宫中可不是国公府,隔墙有耳,这样的话今后还是不要说了。若是您看着这丫头心烦,远远地打发去干些杂活也就是了,何必喊打喊杀,既坏了您的身份,也遭皇上的不满。”
晴儿良言苦劝,总算让郑锦书从盛怒之中冷静了下来,她艳红的嘴角勾出一抹嘲讽刻薄的笑容,“明儿起韶儿也不用在屋子里伺候了,后院的青儿一直嚷嚷着人手不够,你便和她一块儿扫雪伺候花木去吧。对着一堆木头桩子,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贱人还能怎么勾引人!”
早从郑锦书在皇上面前出丑的那一刻起,虞韶就知道自己少不了成为郑锦书的出气筒,能在晴儿的良言相劝之下免了一场毒打,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更何况换成洒扫和花木的差事,远离郑锦书的视线,对于自己的图谋反倒更加方便。她心中波澜不惊,但是面上确实千恩万谢地感激主子留下一命。
郑锦书有些嫌弃地拍了拍裙摆,“这样的奴才秧子,腰板生来就是软的,在皇上面前能胆大包天,如今又是一副窝囊样子了。踹他一脚都是脏了我的鞋!”
晴儿听着郑锦书的嘟囔,却低下头没有附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日的一切对于韶儿来说都是无妄之灾,可是美人喜怒不定的性格让人心中发慌,对待韶儿的冷酷更让晴儿心中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陪着小姐从国公府进宫的丫鬟,只有自己和韶儿两人,只不过自己是国公府的家生子,韶儿是外面采买来的丫头,这才在小姐面前多了几分体面。可是几人从小也是一块儿伺候着小姐读书起居长大的,就连一只哈巴狗也该有些感情了,但是小姐对待韶儿的态度,却让人心寒。今日是韶儿,那他日会不会也轮到自己?
夜深,折腾了一晚上的郑锦书总算睡下了,晴儿揉着酸痛的膝盖回了倒座房,便看见韶儿在昏黄的烛光下挣扎着包扎双手。
“韶儿,我来吧,你伤了手,不好弄。”
温暖的烛光将少女精致的面容勾勒,更显出几分朦胧的动人,拆下清一色的宫女青布发包,三千青丝散下,才更突出面前人清水出芙蓉的纯稚天然之美。晴儿心下叹息,若是韶儿真有媚上之心,在皇上进来的时候只要略抬一抬头,即使是阅遍环肥燕瘦的君王,见到这样一张美人面也很难不留下印象。
可惜小姐被浮躁的情绪蒙蔽了双眼,竟然将身边最能信任的左膀右臂推离摒弃。“韶儿,今日的事情是你受委屈了,主子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不好为你求情。你且先去后院待上一段时间,等主子的气消了,我再为你敲敲边鼓。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最忠心耿耿,当初小姐在家中落水,都是你奋勇相救,怎么可能会背叛小姐意图攀附呢。小姐最是心软念旧,一定能饶了你的。”
虞韶一双桃花眼盈满了感激的泪花,“晴儿姐姐,多谢你,主子面前还要靠姐姐为我转圜,诉说忠心。姐姐一向疼我,只可惜如今……”
只可惜,虞韶的确想要不择手段地往上爬。而高高在上的郑锦书心软?念旧?更是天大的笑话。
第02章 第二章
五更时分,虞韶怔然睁开了眼,熹微的晨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将纸糊的窗映得亮堂。虞韶看着铜镜中自己因为充足睡眠而显得白里透红的脸颊,不由得感慨,没了郑锦书身边大宫女的位置,倒是能睡满一个囫囵觉了。
简单将乌发梳顺,编了个简单的长麻花辫,鬓边只攒了两个乳白色的绒球,虞韶便穿上防水的鼠皮靴子出了门。后院中,青儿拿着把比人还高的扫帚,见到虞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故意刺她,“怎么?在主子们前呼风唤雨的韶儿姐姐,也有和咱们这些粗笨人一起扫大街的一天?”
和晴儿和韶儿这样的陪嫁不同,青儿本就是宫中的宫女,从前伺候宫中的苏美人,只可惜苏美人年纪轻轻一病死了,这才又被划拨到了柔福宫中伺候新主子。青儿从前在苏美人手下也能被小宫女们尊敬地喊上一句姐姐,谁知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在郑锦书手下只能干些洒扫花木之类又苦又累的杂活,心中早就存着一股怨气。
青儿的目光落到虞韶裹着纱布的手上,停顿了一瞬,这才道:“你可算是不走运了,今日柔福宫外面的宫道也正好轮到咱们打扫,活儿比平时还多。虽然你手上的伤还在,但我可不允许你在这儿做个插手不干活的副小姐。诺,拿着扫把出去吧,你扫外面的宫道,后院的活儿今儿还是我干。”
虞韶便知道,这是青儿对于自己格外开恩了,从前只知道青儿心气高又脾气暴,如今看来竟是宫中难得心善的好姑娘。宫道的清扫虽然工作量大,但也重复简单,甚至在雪还没覆盖道路的时候还能找上机会歇一歇。后院的活细致且繁杂,要是韶儿这个新手出了纰漏,又在郑锦书面前多添了一道罪状。
虞韶心中感激:“青儿姐姐,我既已经不是在屋里伺候主子的人,你便放心地吩咐我,姐姐对我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
青儿嘲讽的时候骂得痛快,真被人这样真诚地谢过却有些不自在起来,“行了行了,知道你伶牙俐齿会哄主子开心,可别把这套甜言蜜语用在我的身上。快去干活儿吧,等会儿主子出门给贵妃娘娘请安,看见外头的积雪心生不满,我可不会为你求情。”
幸而在昨夜天公作美,只下了半个时辰的雪就停了,宫道上积攒了薄薄的一层雪,对于虞韶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从清晨直到正午,虞韶的腿在寒风中如同被灌注了泥浆,步伐愈发沉重,举着大扫帚的手臂也酸软发疼。虽然尽力手指使劲,避开掌心的伤口,但是火辣辣的刺痛感,依然不妙地昭示着,伤口被再度撕裂的现状。
草草吃了一碗水里寻米的稀粥,再去原先大宫女的屋子里收拾了包袱换到青儿所在的杂院小间,虞韶叹息着换下被雪水浸润的湿漉漉的鞋袜,将其搁在屋内的火盆上,才有心思处理自己手上的伤口。
纱布被扫帚上的灰尘染成了脏兮兮的颜色,其下的创口本已结痂的地方又汩汩流出鲜血,果然是撕裂得不轻。
一旁的青儿看了都觉得牙疼,油然对虞韶升起了几分敬佩。从贴身宫女到洒扫小婢,虞韶在身份的切换中流畅地没有一丝隔阂,连面容上也看不出半点异样,能吃苦,能沉住气,适应能力还强,这样的气度却是比好些积年的老宫女还要强得多了。
看见虞韶拿着青绿色不知成分的药膏就要往伤口上抹,青儿赶紧按住她,“你这用的是什么药?对伤口有好处吗?”
“是我从国公府带来的偏方。从前我没机会用上,如今主子更不可能开恩赏我药,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我这里倒有罐金疮膏,是从前苏美人赏的。宫里的东西大约比外头的药更有用些。”说着,青儿就下床从柜子中拿出了一只巴掌大的药盒,开盖后淡青色的药膏散发出草木的清香,看着的确比虞韶的野方子要靠谱得多。
虞韶又再三道谢,却没客气地推让,她也害怕在手心留下伤疤。女子的伤口在短时间内是惹人怜爱的力气,但是日久天长之下,在坐拥天下美人的帝王眼中恐怕就只是心生厌恶的瑕疵了。
“青儿姐姐,你连这样的好东西都给了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了。”
青儿却摇摇头,“这盒药膏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旧主留下的一点不值钱的念想,对于你来说却是雪中送炭的情分。更何况,虽然相处不久,但我也觉得凭你的资质,日后只怕还有更大的造化呢。你就当是我赌一把,用今日的膏药,换来日的一份人情吧。”
郑锦书忙着应付尚宫局派来教导礼仪的女官,倒是没有闲工夫再继续找虞韶的不痛快。三日一次宫道洒扫,两日跟着青儿侍弄后院积雪的花木,被繁重体力劳动填满的日子如同流水一般过得飞快,一转眼,距离年关就只剩下了三天,而郑锦书半个月的礼仪学习也总算在皇上恩旨之下告一段落。
今日又轮到虞韶清扫宫道,五更钟响,虞韶起身穿衣,青儿却窝在被褥里有些犯懒,看着单薄中衣下少女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忍不住感叹道:“咱们做粗使宫女的,火炕宽大,小院也僻静,只可惜伙食不好,这才半个月,你似乎又瘦了一圈。”
虞韶捏了捏自己略显松垮的中衣,笑道:“我却觉得这半个月下来,我力气变大了,腿脚也更麻利了,倒是比以前的身子更壮实点儿。”
青儿摇摇头,“算了吧,你这风吹就倒的身子,看着都让人害怕,还壮实呢!不过马上就是新年,御膳房管宫人饭的老貔貅也要做两天善心人,你可要多吃点儿肉,好好养一养。”
虞韶双手灵活地在脑袋上绾了个发髻,从院子里掐了朵小小的红梅簪在白绒球边,如同点睛之笔为姣好的容颜增添了一抹亮色。
“这几日人人都来咱们院子里掐红梅花儿,但戴在你头上就是比旁人更好看。”
虞韶开心地收下了青儿的赞美,“总算是过年了,头上簪上朵花,人也显得精神些呢!”
双手握着扫帚,一层一层将积雪扫去,望不见尽头的宫道中只能听见竹条和积雪接触发出的刷刷的声响本来应该是最心静的时刻。但是今日的虞韶心中却微微涌动着波澜,昨日尚宫局的司礼女官刚刚离开,再过几年又是年宴,若是皇上还念着郑国公的几分薄面,这几日大约会来一趟柔福宫,给出大棒威慑之后的那颗甜枣。
自然,如果今天帝王驾临柔福宫最能为郑锦书张目,但是帝王行踪不定,心思难测,若是明日后日再来也属寻常。只是那时清扫宫道的活儿是正殿沈婕妤身边的宫人干。如果再拖到年节之后,且不说能不能凑到皇上驾临柔福宫时自己恰好扫雪的机缘,再过几个月春来雪化,没了扫雪这个差事,自己一个在后院侍候花木的宫女要在君王面前露脸可不容易。
心绪纷乱如同空中的飞雪,不知不觉暮色四沉,岑寂的宫道上,太监唱喏的声音如同惊雷。虞韶膝盖一软,跪在了松软的雪中,被体温融化的雪水湿透了单薄的棉衣,沁得膝盖冰寒刺疼,但心间却火热。
虞韶低着头,只能看着抬着肩舆的太监的苍蓝色靴子从自己眼前掠过,淡然的目光好似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又不禁让人怀疑那是幻想出来的错觉。仪仗远去,虞韶才敢抬起头来,远远看一眼走进柔福宫的帝王背影。
看背影,年轻的君王似乎身材十分修长高大。虞韶哆哆嗦嗦地从雪地里爬起来,握着扫帚胡思乱想:皇上生得这么高,就算模样长得不好看,隔着一段海拔,也比直接怼在眼前要好得多。
宫中侍从万千,时隔半个月,当日在柔福宫中发生的一切早就从赵煜脑海中淡去,但是在看见那抹单薄身影的那一刻,赵煜还是瞬间认出了那位可怜的小宫女。
毕竟冬日里少有人套着银红色的比夹,还能有韧柳一般纤细的腰肢。她乌黑的青丝边缀着的红梅小小一朵,却在寒风中摇曳,显得格外可怜可爱。
可惜小宫女的处境看起来比之前更糟糕,从美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沦落到要在大雪夜清扫宫道,而她手上白色纱布更是刺眼。很显然,郑美人不但没有为宫女寻医问药,甚至还责罚她干粗活,更延缓了伤口的愈合。
“皇上您来了!臣妾真的知道从前自己做错了,这段时间跟着女官学习礼仪更是决心改过自新。只盼望着皇上看在臣妾知错就改的份儿上,别厌恶了臣妾才好……”
骄矜高傲的世家贵女温柔小意起来,格外能满足男人的自尊心。可是赵煜看见眼前精心装饰的芙蓉面,只觉得虚伪可笑,他微微勾起嘴角,握住了美人如玉的皓腕,“你能如此想,朕十分欣慰……”
北风呼啸,柔福宫中不时传来欢声笑语,郑锦书如愿以偿侍寝了。虞韶本以为要等上好一会儿,谁知道才过了一个时辰出头,御驾又浩浩荡荡地从柔福宫中出来。条件反射地跪下,虞韶脑袋还有些懵懵的,虽然这样想实在是大逆不道,但是——
算上寒暄,洗漱的时间,这才一个时辰就圣驾回銮,皇上这也太……太快了吧!话本子里的文弱书生都能和小姐颠鸾倒凤直至天明呢,皇上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头,原来也不过是一个银样镴枪头!
圣驾回到紫宸殿,赵煜躺在宽阔的龙床上,浮动的龙涎香也无法镇压游离的思绪。他闭上眼,却怎么也无法把那乌发红梅上落下的雪花从自己的脑海中清扫出去。
“方闻。”
胖乎乎的太监总管殷勤地凑到床边:“皇上有什么吩咐?”
“朕看宫道上似乎都是妃嫔们身边的宫女在清扫,本朝本就蠲了妃嫔们身边伺候宫人的定例,若是再要花人手干这些洒扫的杂活,天子嫔御身边的宫人都不凑手,也不好看。倒是宫中的太监,数量上本就比宫女多出一整倍,更有不少人升了个小总管就颐指气使起来,这样的冬日里只知道喝酒赌钱生事,打发他们都去好好干干活,清醒清醒!”
“哎。”方闻连忙答应了下去,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玩忽职守撞在了皇上面前!明日可得好好找内务府的人说说!
第03章 第三章
今日不用我们扫雪了?”青儿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时候了?”
“何止是今日!是皇上下了命令,从今以后都不用咱们宫女打扫宫道了,差事由内务府的太监们接了过去。”说话的是沈婕妤身边的宫女红杏,两位主子虽然交情冷淡,但是同为打扫宫道的苦命人,同病相怜之下红杏和青儿却有几分香火情。
“要我说早该如此的。我们娘娘还养着二公主,身边的宫女从来都紧巴巴,如今可好了,红藕直接被调回了殿内伺候茶水。我虽没有那样的上进心,只等着二十五岁出宫,但是少了一份差事,也乐得清闲!”
青儿激动地拉过虞韶的手,“这下好了,你总算能养养手上的伤了……哎呀,怎么你的手这么凉!”
虞韶笼起冰凉的指尖,勉强笑道,“或许是还没吃早饭的缘故,倒觉得比平时更冷些。”
“哎呀,早说了你这样的小身板得多吃点才好嘛!”
年关将近,就连膳房送来的粥都比平时要浓稠三分。虞韶盯着粥碗却有点儿出神:昨夜那似有若无的一眼和今天的旨意,到底有没有关系?虞韶不敢自大地将其归功于帝王对自己的怜惜,但是也忍不住妄想,这是否说明着自己这个小小的宫女在君王眼中留下了一些浅淡的痕迹。
青儿夹了一筷子豆角放在虞韶碗里,“愣着干吗,快吃呀。过年吃的肚儿远远,也给明年招个好运气,一年更比一年强!”
虞韶笑着与青儿碰了碰碗:“嗯!一年好胜过一年!”
除夕一早,太后懿旨加封六宫新妃,先皇后的妹妹,太后的侄女吴婕妤升了昭容,新选入宫的宝林御女们也都加封一阶。郑锦书虽然因为之前犯错,没能升上位份,却是新人中唯一得了封号的。新鲜出炉的锦美人人逢喜事精神爽,晴儿本想趁机为虞韶求求情:“如今没了扫雪的差事,后院放着两个宫女也是浪费。不如主子还把韶儿调回前头来?”
郑锦书不乐意地努了努嘴,“她虽然不见得真有什么坏心思,但本小主看见她就想起那日被皇上责罚的事,没得心烦,还是让她在后院待着,别来前头晃眼!至于那个青儿,更是个跋扈的,也没有半点做奴才的样子,留在本宫看不见的地方才好!
至于人手,咱们又不缺,前几日太后才给我和吴姐姐一人宫里添了两个宫女呢。我看那两个丫头就不错,看着本分,长得也老实。”
后院的差事分配在虞韶和青儿两人身上,让两人都难得悠闲地过了一个冬日。直到春光暖融,泥土解冻,青儿才教起侍候花木的手艺:“不是我自夸,我侍候花木的功夫在宫中也是数得上的,之前的苏美人出生南疆最爱奇花异草,她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我一手照顾。听说京城中世家大族的夫人们也多有爱花木的,还会在家中常年请上一位“侍花娘子”开的月例银子很是不菲。你把我的这套手艺学会了,日后出宫也是个谋生的好手段呢!”
虞韶虽不打算奔着熬到二十五岁出宫的路子走,但学得却十分认真。自从被卖入国公府之后,除了姐姐虞安,再没有人愿意真心教会自己这个小小的婢女什么本事,如今青儿愿意倾囊相授,虞韶如同久旱逢甘霖,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一切知识。
二月十二日曰花朝,为扑蝶会,淑妃娘娘在御花园中召开赏花宴,与新晋的嫔妃们同乐。
郑锦书自小富贵,从来都不愿意屈居人下,自然也铆足了劲儿要在百花争妍中拔得头筹。如今后宫之中皇后之位空悬,花中之王的牡丹自然也无人敢用。但芍药自古以来便“名重天下,与洛阳牡丹俱贵于时”,更有花中副后的称号。郑锦书年前就托郑国公夫人在江南花费百金采买,才得了一株金带围,快马加鞭总算赶在二月初送入了宫中。
金带围花期本在四五月,为了赶上赏花宴,郑锦书特地在东耳房腾了一间小屋子,房内四角各摆着一处大暖炉,炭火昼夜不歇,将这金贵的花主子催熟。
明日就是赏花宴,虞韶和青儿小心翼翼地在暖房中为金带围修剪枝叶,再出门时,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青儿被寒风一吹,便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虞韶赶紧抖开石青色的披风,两个姑娘肩挨肩裹在暖和的披风里,一路小跑地回了屋。
郑锦书一天要早晚各沐浴一次,而宠妃周昭仪则更是达到了一日三沐的夸张程度,但是对于底层的宫人们来说,要满上一桶热气腾腾的水,都要花费不少心思和银子打点。虞韶和青儿面对面坐在浴桶之中,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两个姑娘红润的脸庞,不知是谁先扑哧一声,紧接着,两人就都忍不住笑了。
青儿忍不住抱怨:“这冬日里要想洗个澡也太耗费银子了,一想到这桶水花了咱们足足一两半银子,我就恨不得永远泡在这桶里不起来才好!”
虞韶笑她:“真要这样,那岂不是全身的皮肤都要泡白泡皱了?”
青儿羡慕又欣赏地伸出指尖摸了摸虞韶浮在水面上的肩头,冰肌玉骨经过了水流的润泽,更显得盈盈如玉,“那我可就完了该变成个蒸烂了的大馒头了。倒是韶儿你……说来不怕你笑话,咱们一块住了这么久了,有时候我看你还会看呆了去,如今清水出芙蓉,更像是那水里的妖精似的勾人心魄了。也不知道来日是谁有这样的好福气,能够把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娶进家门。”
虞韶从小就知道自己长相不俗,她见过或老或少的男人们觊觎美色的黏腻目光,听过婆子和丫鬟们在背后叫自己小狐狸精,在被卖入国公府直到今天的日子里,也无数次受到来自主子们挑剔刻薄的打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纯然地只是赞美自己的美。
虞韶伸出指尖,逗趣似的挑了挑青儿的下巴,看见姑娘一瞬间害羞红了耳朵,轻声笑起来。
扯过巾帕擦身披上衣服,虞韶坐在缺了一个脚的妆台前,用素玉簪将长发随意地绾了个纂儿,按下正要从水里起身的青儿,“姐姐昨日便有些咳嗽,再多泡一会儿去去寒气吧。我去御花园里采梅花残雪就是了。”
不受主子重视的宫人生病,往往只有自生自灭一条路,青儿在宫中多年更晓得利害,当下不再推辞,只叮嘱道:“那件石青色的披风太薄了些,你去箱子底下拿那件大红的兔毛斗篷出来,那件更暖和——”
虞韶披着斗篷,拿着白瓷片,脚下踩着碎雪发出吱吱呀呀的细微声响,穿梭在梅林之中,看疏影横斜,闻暗香浮动,只觉得心旷神怡。白日里的御花园是主子们的玩乐之所,夜色中,自己这个小婢倒也能偷得一缕梅香附庸风雅。
绕过装饰精巧的八角亭,亭中石桌上还残留着宫中妃嫔飞花为令取乐时留下的梅枝,花笺。许是四下无人的寂静给了虞韶安全感,她抱着大半瓶收集的残雪,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拈起花笺看了看: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不知是后宫之中哪一位妃嫔留下的笔迹,笔锋清秀隽永,倒是个爱诗的雅人。
“你识字?”
忽然响起的低沉男声,将虞韶吓了一跳,指尖一抖花笺便如落梅一般掉在桌面上。余光扫到来人脚上的鹿皮靴,虞韶心头一颤,这是上用的贡物,而能在御花园中行走的男人,除了太监便只有——
“奴婢参见皇上。回皇上的话,奴婢才疏学浅,只略识得几个字……”
面前的女子垂着脑袋,只能看见一头绸缎般的乌发和素净的玉簪。这小宫女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鹌鹑的模样,恨不得将灰扑扑的自己藏在见不到人之处,但方才梅林之中惊鸿一瞥,腰细惊风,鬟低敛雾,分明不是姿容平庸之人。
“朕每次见你,你总是恨不得把脑袋埋在地里,朕在你们宫人眼中就是这样一副畏之如虎,避之不及的形象?”
虞韶心中暗喜,“每次”,这样看来,之前几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是错觉,而自己也成功地在皇上心里留下了印象。
少女轻抿着朱唇,似是不知道如何回应这样一番质问,只弱弱地开口道:“宫中礼仪,宫女,不可……不可直面天颜。”
赵煜心中一哂,她不过是个弱质纤纤的小宫女,郑美人对待下人又素来跋扈,是自己为难人了。他放缓了声音,怕惊动一只受伤的鸟儿般,轻轻道:“如今是天子允许你,抬起头来,你不必* 害怕。”
赵煜幼年登基,正式亲政之前,外戚伤势,摄政王跋扈,很长一段时间常读庄老之学,韬光养晦以求自保。《庄子·逍遥游》中曾有言“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当时的赵煜只将其当作先贤的对天上之人的遐想,毕竟宫中莺莺燕燕无数,却也大多不过是庸脂俗粉。
可是眼前的女子,乌发雪肤,望之如同月中聚雪;轻颦双黛,含情带嗔自成风流;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在红梅皓月之间也不输灼灼艳色,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柔桡轻曼,袅娜纤弱。
她分明未施粉黛,却为天地造物所最钟爱,将一切精华赋予。
那双清亮纯稚的眸子不经意撞入赵煜的眼底,便如同被什么烫了似的,惶然含羞地避开,少女面颊升腾起淡淡的红晕,却让赵煜的心为之一窒。
到底帝王之心,渊博如海,几息之间,赵煜就压下了心中骤起的波澜,“雪地寒凉,你身子纤弱,快起来说话吧。”
方闻看了看美人,又偷偷睨了睨皇上,心中暗自咋舌,还是头一次见皇上看呆了眼呢。
第04章 第四章
浅浅一瞥之间,虞韶也将面前的帝王看了个大概,比她想象中年轻得多,也俊美得多。哪怕不是坐拥三宫六院的天下之主,大姑娘小媳妇也免不了要为这样一位姿容卓绝的郎君扯上几回头花。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奴婢……”虞韶微微一顿,顺从着自己的心意,咽下了舌尖的“韶儿”两字,朱唇轻启:“奴婢本姓虞,单名一个韶字。”
韶儿,晴儿,青儿,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对待猫儿狗儿一般恩赐的外号,只有虞韶二字代表的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己。
“今年多大了?”
“十五。”
正在虞韶腹诽,皇上该不会一句一句将自己祖上三代都问个清楚时,面前的男子却问:“除夕前扫雪,朕看你手上的伤口还未愈合,如今可痊愈了么?”
虞韶微微蜷起指尖,当日故意划伤手的确是存心要让帝王怜惜,可她却从来没想过,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会将自己身上的一点小伤记下好几个月。
“好……好了……”
粗糙的指腹隔着衣袖握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淡粉色的指尖被人握着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展开,掌心浅浅的痕迹在月光下无所遁形。男人的手指修长,触之微凉,虞韶低眉看着两人搭在一块儿的指尖,却觉得像笼住了炭火似的发烫。
“分明还没好全,你却说是好了,这算不算是欺君?”赵煜捏着少女的柔荑,只觉得像是握着一只粉嫩的猫爪,小小一只,看着浅淡的伤痕,心生怜惜。
男人含笑的调侃让虞韶心头怦然,明知道赵煜并不是真心想要治罪,但虞韶却忍不住面红耳赤。从前怀揣着雄心壮志打好的腹稿都不知去了哪儿,只笨拙又青涩地为自己辩解:“既没流血,也没破皮,本来就算是好了。”又微微使劲儿想要挣脱辖制,“伤处不雅,还是不要污了皇上的眼睛。”
赵煜却不松手,更将指腹轻轻按在浅浅的疤痕上,“疼不疼?”
伤口新生的嫩肉脆弱而敏感,被带着薄茧的指尖摩挲着,酥酥麻麻,像是轻柔的柳枝扰动了一池春水。虞韶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足可以煎鸡蛋,连腰肢都有些发软发颤,“不疼,不疼,皇上,别……”
赵煜松开手,心中却有几分并不餍足的怅然。虞韶飞快地将手揣进了袖子里,平复着擂鼓一般的心跳。
“方闻,派人回去一趟,将玉容霜拿来。”
“唉,奴才这就派人去。”
主仆俩的轻声对话并没有引起虞韶的太多关注,她既激动,又忐忑地猜测着下一步的走向:名字也问了,手也摸了,是就此打住当作无事发生,还是侍寝承宠,飞上枝头当凤凰?
“你方才说,你也读过一些书,若是让你来写这梅花联句,你会写什么?”
这是要考较自己的学识了!一个秀外慧中的佳人总是比头脑空空的木头美人要更让人惊喜。虞韶总算是抓住了自己准备过的考题,斗志昂扬地思索起来,沉吟半晌,才道:
“挥毫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最可人。愿借天风吹得远,家家门巷尽成春。
皇宫禁苑的梅花虽然清雅名贵,可御花园中名贵的花卉太多,即使是梅花也难免孤芳自赏,萧索没落。倒不如散入寻常百姓家,迎春送雪,与民同乐。”
“迎春送雪,与民同乐。寻常百姓见花则心喜,迎春而期来年,确是这世上最平凡简单的快乐了。你这首诗选得极好,倒是警醒朕,即使身居高处,也别忘了时时关心黎民百姓最朴素的期盼。”
这样的赞美太重,倒是叫虞韶有些不敢承受:“奴婢出生乡野,熟悉的都是升斗小民的日子,只觉得这诗亲切可爱。皇上是承天之子,想的是江山社稷,看的是九州天下,所思所想都是奴婢万万难以企及的。”
赵煜轻声笑了,“即使是君王,也不是时时刻刻脑子里都是高屋建瓴的想法。譬如方才,朕的脑子里便只有一句诗: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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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韶匆匆走在回柔福宫的路上,掌心将小小的雕花银盒捏得发烫。青儿见她回来,嗔怪道:“你今日怎么一去这么久?诶……不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吹风冻着了吧?”
虞韶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没有……我只是……只是急着走回来走得有些热。”
青儿一双利眼上下将虞韶打量了个遍,“我不信,这天儿怎么冷,咱们柔福宫离御花园又不远,走个来回都不一定能暖了腿脚,更遑论发热出汗了。你别狂我,快实话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虞韶心知以自己的图谋,不可能一直单打独斗,即使他日真能晋升妃嫔,身边有个知根知底的帮手也很重要。她与晴儿虽然是打小长起来的情分,但是晴儿一心忠诚都向着郑锦书,定然不可能帮她。倒是青儿,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她心思真诚,又在郑锦书手下难以施展抱负,是最合适的人选。
试探着地开了口,虞韶观察着青儿的反应:“其实是……是因为皇上。我……我在御花园采雪的时候,遇到皇上了。”
“皇——”青儿惊叫出声,又赶紧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里只有全然的惊诧,倒没有半点对虞韶“攀龙附凤”的怀疑或者是鄙夷。
青儿压低了声音问道:“真是皇上?皇上和你说了什么?”想想虞韶回来时双颊通红的模样,青儿福至心灵:“是皇上见着了你的模样,要封你当主子了?”
虞韶赶紧摆手,“怎么可能!”她展开手,露出掌心的小银盒,“只是我也没想到,皇上居然还记得当日我在小主跟前受的手伤,赐了药给我。皇上又问了我在柔福宫的差事,说尚宫局下的司花署正缺人手,过了赏花节问我是否有意去做个从九品的女官。还让我多多举荐精擅花木之人同去。
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全都是姐姐教的,花木一道之上再没有谁能比过姐姐的手艺。不知道姐姐是否愿意与我同去?只是若当了女官,便又要拖到三十才能低牌子申请出宫了,若是为此误了姐姐的终身却是不好。”
“出宫嫁人又有什么好?男人还能比银子更靠得住不成。去了司花署,我就是从九品,和主子面前的晴儿也平起平坐,日后若是能升上几级,倒比低位的更衣御女都要更气派,我连开心都来不及呢!”青儿握住虞韶的手,“阿韶,你我都清楚,皇上既然有心将你调离柔福宫,你的将来只怕不会止步小小的司花署,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了今日的情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只是咱们现在虽有了去处,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明日就是赏花宴。美人主子为了这一天折腾了快三个月,要是出了纰漏可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明日早起,今日快歇息吧。”
虞韶点点头,“青儿姐姐,我省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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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会,万芳争艳。一盆盆精心培育的名贵花卉簇拥在一起灿若朝霞,而比鲜花更娇艳的是环肥燕瘦的各宫美人,锦绣华服,高髻艳妆,比这御花园中的春光还要更加耀眼。
虞韶今日只穿了一身最朴素的青灰色宫女装,同色的帕子将乌发绾成的发髻也遮住了大半,在鲜花美人的映衬下更像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青儿偷偷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你这样打扮倒是不惹人注意。等会儿送花的时候,我上去,你只站在角落里帮着看好东西就好。来日有望,咱们这一关稳稳当当地过了就好。”
不一会儿,前方来人传唤,青儿忙领着两个小太监将金带围捧了上前。
“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金带围?这可是四相簪花之典里的江南名花,郑美人寻了这样一朵奇珍仙葩来,着实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吧。我这手里的迎春花,和姐姐的金带围一比,真真是羞煞人了。”说话的是八品宝林钱晓晓,她出身寒微,姿色又只算得上清秀,一进宫便成了簇拥在郑锦书旁边的应声虫,此刻第一个开口为她造势。
居于郑锦书上首的美人鹅蛋脸庞,柳眉杏眼,别有一番温柔婉约的动人态度,正是进来颇为受宠的太后侄女吴婕妤。她浅浅一笑,“锦书妹妹从小就是个好强的性子,为了寻到这金带围,花了百金不说,更亲自向江南的老师傅请教了良方,日日夜夜小心照顾,这才让咱们今日能够一饱眼福呢。”
郑锦书颇为感激地看了吴婕妤一眼:若论人力家财,承恩公府比已经没落的郑国公不知要高出多少去。但香凝姐姐却只挑了最不出错的春日杏花与众人同赏,是有意将这个机会让给了自己。
虞韶将郑锦书眼中的情绪看得分明,不禁心中微哂:以郑锦书的脑子实在不适合在后宫中摸爬滚打,虽上首淑妃娘娘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她还以为特特强调芍药奢华富贵的吴香凝,真是她的好姐姐呢。
第05章 第五章
自从五年前先皇后青年逝世之后,淑妃就是后宫中位份最尊者。但是这实际意义上后宫的第一人,却是个离群索居的性子。淑妃沉迷道学玄法,不但不与妃嫔交集,甚至连皇上也不欢迎,除了每个月给太后请安的日子,也就只有在赏花宴这样的大型宴会上,才能看见这位淑妃娘娘的真容了。
她大约二十四五的年纪,面容苍白清瘦,头戴白玉冠,身披玄鹤氅,比起妃嫔更像是一心清修的女道。想来修道之人一向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为宗,淑妃娘娘即使不满,也是淡淡的:“郑美人的心意难得,但后宫开赏花宴,本是借民间习俗,与百姓同乐,也让后宫姐妹开怀。若一味追求名贵花种,奢华靡费,却是本末倒置了。”
郑锦书脸上得意的表情一僵,心中怨怪:淑妃不过是一个早被皇上忘在脑后的老女人!那翠微宫和冷宫也无异,却也摆着主位妃嫔的架子来为难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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