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浮世俗情 作者 夜雪湖山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1分类:小说浏览:30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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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浮世俗情

作者: 夜雪湖山

简介: 冉静临初遇段不循是在亡夫的葬礼上,彼时她正筹谋一场私奔,恰被他撞个正着。

他含笑戏语:“我非君子,娘子亦非节妇,我们俩正堪相配。”

此人风流浪荡,初见便想诱她。

世事几番沉浮,孰料竟也有她反客为主的一日。

“怎么,只许官人万花丛中过,不许奴家另觅良人?”

第001章 小寡妇灵堂忆新婚,大官人吊丧戏美人

这是隆万年间的一个秋天,其时天光未曙,白露侵晨,整个大明王朝都被笼罩在一片清冷的雾蓝色之中。

总有人比天早睁眼,而大明百姓于早起一事,似乎比以往朝代更胜一筹。

位于北京城西侧的宛平县已经热闹得色香味俱全了。羊杂汤沸开腾腾白气,扬一把碧绿的葱花,配刚出炉的麻酱烧饼,也可就新出笼的胖包子;油糕、排叉和焦圈儿炸得金黄,“咯吱”咬一口,外脆里韧,搭豆腐脑可,豆汁儿更佳;韭合的油皮透着嫩绿,顺着食客的嘴角往下滴;清淡些的也有,西洋饼明脆如纸,杏酪用瓷碗装着,当间儿一点胭脂红,比春天里的桃花儿还嫩。

段不循喝了半宿花酒,早起想吃些清淡熨帖的食物,只要了一碗鸡汤银丝面。点了几滴香醋,筷子挑起长白雪亮的一绺,一口入腹,酒气就散了大半。名安要了一海碗蒜面,加了两勺辣油,配着腌芥菜条,吃得呼啸生风。

“爹,要我说,咱们就多余来。支个人把银子捎来也算是咱们一份心意,何必大老远跑这一趟。”

名安一抹嘴,开始抱怨。

段不循吃得慢条斯理,直将一碗面吃得见底了方才道:“他家老爷子于我有恩,来一趟也是应当的。”

名安好奇心大盛:“什么恩情,您给说说呗?”

段不循一笑,掏出绢帕擦了嘴角,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抬步前走。名安便也知趣闭上嘴巴,既然官人不愿意说,十有八九是平阳府或国子监的旧事。

段不循年方而立,经历却比寻常人波折,这三十年大抵可分为三段。第一段便是十五岁以前,在老家大抵是优游岁月,第二段则是举贡入国子监的太学生时日,至于第三段,则是他二十岁那年亲至学使衙门谢却衣冠、弃儒从商至今了。

名安跟了段不循九年,对他前二十年的人生,也只知晓个大概。

经历那样的事,段不循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他不愿意提及往事也在情理之中。

名安望着段不循宽阔的背加快了步伐,他对自己这位主家,五分感激,五分崇拜,此刻添了两分心疼,便有了十二分的感情。

“爹,慢点走,刚吃饱饭!”

段不循却是沉浸在回忆中,并未听到名安的话。

初入国子监时也是这样一个秋天。在这舟车辐辏、冠盖如云的首善之地,段不循孑然一身,四顾茫然。太学中官宦子弟如过江之鲫,呼朋唤友,追腥逐臭,学风败坏。彼时操着一口山西方音的段不循不幸成了他们找乐子的对象。戏弄和殴打尚能忍耐,不给吃喝却能要人的命。有一次,段不循已经饿到发昏,幸好当值的伙夫动了恻隐之心,偷着给他下了一碗银丝素面。

就是这碗银丝素面让段不循惦记了十年。

才打探到消息,只可惜老伙夫已然故去,就连他的长子也驾鹤西行,段不循这份人情,也只能报答在赙资上了。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段不循是个商人,人情事故在心里过了戥子,折算成银子总有个数目。老伙夫当年的银丝素面折合现银,不多不少整二十两,大抵够寻常三口之家一年的开支。

柳家老宅坐落在城东,是五间七架到底七进的大宅院,比不得官宦人家重檐斗拱的富丽,在这小小的宛平县城,也算是一处惹人艳羡的居所了。

柳家祖上阔过,到这几代便不行了,子孙不争气,连奴仆也养不起几个,空守着这空荡荡大宅院,表面的阔气,换不得饭吃。

如今柳大郎死了,大门口打着丧幡,白纸糊的灯笼高悬,纸马纸人黄白一溜延进院里,香烛缭绕之中,吊丧的客声和隆兴寺和尚做法事的唱经声混在一起,反倒比平常多了些人气。

族兄柳祥以举人之身,担任丧仪赞礼,到底也让这场丧事多了几分体面。

内宅。

冉静临一身重孝,与婆母戚氏在灵前相对而立,一一答谢前来吊唁的堂客。

“节哀顺变。”

“保重身体才是。”

冉静临福身还礼,余下唯有哀哀而泣,再无他话。

市井妇人无礼,打量着刚过门的新媳妇就守了寡,眼珠子一错不错打量她,有想看看寡相挂不挂脸的,也有想相一相她是贞洁烈女还是水性杨花的。

冉静临一味悲啼,一时也看不出来性情,倒是行礼举止,颇有些诗礼之家的闺秀风范,更引得街坊四邻好奇。

戚氏沉下脸子瞪了她一眼,见静临却仿若没瞧见,正要开口训斥,看门的老苍头小跑进来,“大娘,前院来了贵客,祥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戚氏看了一圈四邻街坊,清了嗓子,“我们大郎是有功名在身的,生前结交也广,如今人去了,各路高朋都来相送,我老婆子虽认不全,好歹也去当面答谢人家,各位贵邻,少陪了。”

眼瞅着戚大娘垫着小脚一溜烟往前边去了,众人对了眼神,撇撇嘴,一切尽在不言中。

狗屁功名在身,不过是个病秧子生员,不知用什么招数骗了个外地媳妇嫁过来冲喜,呸,真是作孽!什么贵客,除了她们这些街坊,稍微有些头脸的,八成都是奔着柳祥来的,哪个认得他柳大郎是谁?不过是吹喇叭的打鼓——自吹自擂罢了。

一阵风过,灵前烛火摇动,纸盆灰烬只余红色。静临膝盖一软,跪坐在蒲团上,又往盆中添了几张冥纸。

“柳茂,该着你命数将尽,我不过是顺手送了你一程,尘归尘土归土,早投胎早做人,莫要怨我。”

静临心中默念。

冥纸遇火即燃,烧到旺处,焰色金赤,恍惚间像是金线绣龙凤团纹的大红喜服。

昨夜洞房停红烛。

前院喧哗声渐落,送亲的人和喝酒的客都走了,新房从门外上了锁,“咔哒”一声过后,一室寂静。新郎直挺挺地躺在喜褥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一张浮肿的脸被大红喜被衬得发青。新娘自己揭开盖头,哭了一会,也就认命躺在一旁,和衣而眠。

夜半时分,新郎似是回光返照,翻身压了上去。挣扎扭动半晌,到底是他自己不争气,只能又趴在新娘身上干喘粗气。

许是不甘心,新郎一定要在死前成了事,哪怕自己不行,也不想留新妇一个完璧。

他的手往下探。

新娘忍着恶心软语求他,“夫君,何不待你身子好些……”

新郎顿了顿,复又动作。

“夫君若执意如此,奴家倒有一法,能让咱们做成一对真夫妻。”

新娘的嗓音有些颤,听起来柔媚酥骨。

新郎被她说动了,翻身下去,依旧仰面躺着,一双眼珠子却斜着,死盯着炕下人的动作。

妆奁匣子打开,钗环之下现出一枚二寸见方的红锦盒,里面静静躺着六枚红色药丸。

“囡囡,往后你就知道了,这药用处大呢。只是千万记得,体虚时万万不能服用,便是身体再强壮,一次也不能多过一丸。”

新娘厌恶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像厌恶送东西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一样。只是还没来得及找个合适的时机处理掉,不想这就派上了用场。

将盒中六粒红丸放入掌心,新娘木然朝床上的新郎走去。

“夫君,这是我娘家陪送的秘药,既有暖情之效,又温和补身。只是你身体抱恙,寻常人一次可用六粒,你减半即可。”

新郎的视线从红丸移到新娘的脸上,新娘面露赧然,“夫君若是信不过我,不如今夜就算了。明日叫郎中来瞧过了再吃,也更稳妥些。”

新郎惜命,只吃了两粒,可两粒已经足够要他的命了。

不过片刻,他那张浮肿的脸由白转红,继而紫胀、泛青,最后变成死寂的青灰色,和冥纸焚烧后的灰烬一样。

真像是一场噩梦,更像是一台戏,演的是旁人的故事,与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冉家长女毫无关系。

杀了柳茂的人真是自己么?静临烧纸的动作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她又是如何弄乱衣衫,涂抹污秽,以及与戚氏、仵作和柳家族人应对的呢?她那时候好像一点都不怕,只是在该哭的时候哭,该抖的时候抖。

可是静临现在怕了。在柳茂的灵前,在离娘家千里之遥的宛平县城,静临忽然抽噎不止,整个人颤抖着,直直朝着火盆栽去。

“诶呦我的闺女,何必这么想不开?天无绝人t之路,这么好模样一个人儿,总能找到出路。慢点起身——”

扶起静临的是隔壁王婆。

见静临神智恢复,渐渐止了悲声,王婆方才低声道:“娘子将来有什么打算,可想好了么?”

静临心中一动,却原来是个保媒拉纤的。这样的妇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被骗嫁给柳大郎冲喜。

抬手拭泪,静临将胳膊从王婆手里抽出来,后退两步,歉然而拜,“奴家失礼了。天气寒凉,不敢怠慢贵邻,容我去灶上烧壶热茶。”

柳家宅院大,缺少人气。柳大郎殁了,除了静临,主家就只有婆婆戚氏和小叔柳平,奴仆也止二人,一个是看门的老苍头,一个是做饭洒扫的丫头,唤作翠柳。

在这样空旷的宅子里,寻一个避人处是不难的。紧挨着后墙有东西两间耳房,南北都留了门,南门通着内院,北门出去能从后墙跳出。外院的人紧贴着西墙走,内院人看不见,也能到这里。

静临闪进东耳房,将门留了一道小缝,从里往外看,只盼着能看到那人的青色襕衫和玄色儒巾。

柳文彦现身的时候,静临已将耳房门口的青砖数了九十九遍。许是偷期之故,他的神色有些仓皇,身形也不似从前那般挺拔,进门时内外张望的模样,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可当他温柔地说出一句“静临,你受苦了”,冉静临心中对他的爱慕比从前更热烈百倍。

“表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静临扑到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是溺水之人紧握救命稻草。

柳文彦如今,不止是她的表哥,情郎,更是她往后的出路。

“表哥,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去京城,你在国子监安心读书,我就在旁边租一间客房,白日里做针线,为你浆洗缝补,晚上为你添灯研墨,伴你金榜题名。往后等你做了官,我便随着你赴任,无论天南海北,我们两个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

柳文彦眼圈红了,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清润温雅,惹得静临热泪滚滚,湿透了他胸前一片。

良久,柳文彦轻轻抬起静临的头,用手摩挲她的脸庞,“你瘦了。”

静临好容易忍下的泪又涌了上来,想将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惊吓都说给他听,话到嘴边,终究是怕吓到他这样温雅的读书人,只有化成呜咽,细碎而缠绵地闷在他胸膛里。

相逢恨早,佳期苦短。仿佛只说了几句话,柳文彦便要走了。

“表哥,细软我已经收拾好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当的东西……我们今夜便走吧,趁着人多眼杂……这里,我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柳文彦脾性温和,眉眼温存,出口的话却也温吞,“静临,此事非同小可,还要从长计议。”

见静临面露急色,他又安抚道:“受人之托,我在县驿还要住上五日。你且放心,再忍耐几日,一切听我的消息便是。”

“表哥!”

静临哽咽,“婚姻一事已经负我,这回、这回若是再……我便不活了!”

一见如此,柳文彦只得安抚,好一阵温存过后,终究是不能再耽搁了。

“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终于得了他这句话,静临心内稍安,可眼看着他那衣角没入墙后,静临心中一阵惶急,终于忍不住从耳房中追了出去。

终身攸关,母亲从前那些闺范教导再也顾不得了,她几乎咬牙切齿,“他没碰我!表哥,我始终是你一个人的,就算你不能娶我,我也……我情愿给你当个外室,也胜过在这地方人不人鬼不鬼地守寡!”

柳文彦几乎是仓皇逃窜回前院的。静临的话太骇人,每个字都像惊雷,炸得他的心砰砰狂跳。

“文彦兄这是怎么了?大冷的天儿,竟然出了这么多汗?”

柳文彦一个激灵,原来是柳祥。

起身作揖,“瑞和兄。”

柳祥笑眯眯将他按回座位,“一家人何必客套,坐。”

……

柳文彦走后,静临抽走了主心骨,浑身无力,软坐在耳房门前的石阶上,兀自拭泪。

“娘子这样伤心不值得,你表哥不会来接你了。”

身后,一个轻佻的男声。

蓦然转头,说话人是个三十左右的佻达男子,生的十分高大。八尺身长,宽肩阔背,窄腰修腿。头戴乌纱唐巾,身穿圆领云纹黑缎袍,腰间松松系着一段丝绦,像读书人,浑身又带着股子浮浪劲。尤其是他那双鹰眼,明明含着笑,炯炯而视,却像是能看到人衣服里面。

静临一惊,起身侧避,“贵客走错地方了,吃酒请前边去。”

段不循本是想找个解手的地方,柳家却连一个带路的僮仆也无,岂知误打误撞,竟教他看了一场好戏。

他本非正人君子,冉静临侧身而立,他便更好仔细打量这小娘子的样貌。身量不高,身材却生得玲珑,宽大的孝袍被她用一根银丝带紧紧束住,从段不循的角度看去,真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一张瓜子脸上生着细眉弯眼,山根略低,鼻头却翘,底下是一张肉樱桃嘴,看着便让人想咬上一口。

段不循浪迹风月,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冉静临这样的容貌,只算得上是中上之姿。可她妙就妙在浑身上下那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惹人移不开眼睛。

目光从她的乌云堆发移到雪白的颈子,再从雪白的颈子移到那张肉樱桃嘴,最后停在那双刚哭过的新月眼上,段不循弯着腰,对视间几乎要和她贴上了。

静临后退一步,目露厌恶,直直与他相对,“官人言行非君子所为,还望自重。”

她明明生了双不安分的眼,偏要含羞带恼间,做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实在是有趣极了。

段不循不禁含笑:“我非君子,娘子亦非节妇,我们俩,正堪相配。”

静临不好与他多做纠缠,只能走为上策。

步履急促间,段不循恼人的声音紧紧从后追来,“他能负你一次,便能负你二次。天涯何处无芳草……”

第002章 文君新寡生平堪怜,戏文暗语节外生枝

金满楼是宛平县最豪阔的酒楼,一层有说书弹唱,二层有燕姬侑酒,三层则是各式各样的雅间,按地名划分,有松江间,广陵间,金陵间等等,五花八门。不同的名称,不同的享受,价钱也可观得紧,即便淡季亦不下五两纹银。

名安不问银钱,只要最宽敞、最通透、最安静的那间,菜品要挑最贵的上,唱的也要寻最好看的来。如此不计成本,只因段不循要在这里宴请张胜。

张胜,徽州府歙县人氏,主营皮货生意,客居宛平,与段不循做过几笔小买卖,算得上点头之交。此人有典型的徽商习性,于自己和家人的衣食住行皆吝啬至极,唯独于□□一事,真个视金钱如粪土,很舍得一掷千金。如今得京城大主顾主动相请,还有免费的酒水和佳人可以享用,张胜岂能不欣然前往?

“多日不见,老先生安好?”

张胜一进屋唱了个肥喏,惹得名安差点笑出声。

原来世风浇漓,时人于称呼上亦轻薄。朝中的大人尚对阉竖称儿道孙,市井的小民对稍有些头脸的,恭维起来真个肉麻得不要命。这位张胜显是此道中人,也不论段不循少他十几岁,张口就是“老先生”,为的就是教你挑不出毛病。

段不循看了名安一眼,起身迎客入座,“张老弟,快请。”

叙半晌闲言,张胜将免费的佳肴吃了个十二分饱,将不要钱的美姬也看了个半死,不见段不循说正事,只好率先开口,“生受老先生这许多,小人心中实在不安,不知老先生有何事见教,若有用得到小人之处,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不循笑道:“老弟言重,今日相请,不过是路过此地,顺便叙一叙旧罢了。”

张胜闻言心中大安,原以为吃喝一顿少不得自己出点血,听这话原来是为打探消息的,消息又不值钱,如此甚好。

“敢问老先生是为何来此啊?”

“段某有个朋友,与柳茂柳大郎家有些故事。听闻此人新娶妻室乃是徽州府歙县人氏,姓冉,特来托我问一问老弟,可知此人底细?”

“姓冉……柳茂……可是新丧那位柳大郎?”

“正是。”

张胜拊掌大笑,“诶呀!老先生可是问对人了!若说旁人,虽是一县老乡,倒也未必识得,可若说姓冉……嘿!这个姓,满歙县除了冉常那一家子,还有哪个?”

段不循微笑,“哦?老弟与他家相熟?”

张胜挤挤眼睛,“与冉常倒也一般,与他家花二娘……嘿嘿,不瞒老先生,确有一夜共枕眠的缘分。”

段不循:“愿闻其详。”

张胜自己斟了一盅酒,一饮而尽,眼珠子一转,却绕开花二娘,先说起了冉常。t

“这冉家几代经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传到冉常这里,倒是攒下不少本钱。冉常心不小,早年运道也不错,在嘉兴和南京两地跑,赚了不少银子。后来不知道怎的,算是运道不好吧,把这些年赚的赔了个七七八八。这一来也就收了心,老老实实在家经营一间杂货铺,赚些薄利,日子也算过得不赖。”

“要说家人……冉常早年阔绰时候,家里给说了门好亲,正是咱们宛平县柳家的一位娘子,大名叫做兰蕙。想必您老人家也知道,柳家从前是发达过的,这兰蕙小姐也算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所以小人说,这可是一门好亲。“

张胜连吃带喝,左拥右抱,说话七拐八扯,恨不能从开天辟地说起。段不循还有耐心听着,名安沉不住气了,“您先说说那花二娘是怎么回事吧!”

张胜嘿嘿一乐,“哥儿莫急,且听小人慢慢道来。说回冉常啊,这人抠门儿得厉害,世人都说我们徽商节朴,可冉常节朴得可大劲儿了!小人亲眼所见,此人穿则麻布素衣,吃则白粥咸菜,家里平日炒菜都不见油,唯一的荤腥,竟然是祖传的一坛子臭猪油!您说离谱不?”

“离谱离谱,那个花二娘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个花二娘啊,乃是个广陵姬出身,就是扬州瘦马,被冉常娶回家做了二房娘子。要说长得么……也就那样,妙就妙在身上有一股劲,那两个字怎么说来着,对,’风情’!那一笑,一扭,眼神一勾,嘿!甭提了!”

张胜久在燕地,学了一口地道的北方话,说得猥琐,倒也生动。

名安忍不住追问:“那您和花二娘是怎么……怎么就那个什么的?”

“说来话长——”

“您老人家还是简短截说吧!”

张胜一脸神往,“冉常这人吧,对家人抠门,对朋友可真大方!不只小人,凡是在他家喝过酒的,只要是稍微透露出看上了花二娘的意思,冉常绝无二话,必定留宿。小人当时还不好意思,花二娘却大方……嘿嘿,小人也就却之不恭了,所以才有了这么一段。”

名安震惊,转头看自家官人,段不循静听这么许久,忽然问道:“柳大郎的新妇,可是这位花二娘所出?”

“诶呀,老先生慧眼啊!”张胜连忙接口,“冉常无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孩儿,大姐是花二娘所出,就是柳家那个小寡妇,二姐才是正室娘子所出。不过据小人所知,这两个孩子都是正室大娘子养大的……冉常是荒唐,他那大娘子还是不错的,端庄持重,很有些妇德。是以大姐未出阁时,名声也是不错的,上门提亲的人也都踏破了门槛,不知道后来怎地,偏就相中了柳茂。”

“这么说来,”段不循沉吟,“柳茂与冉常的大娘子还沾着亲?”

“正是。按辈分,柳茂得管那位大娘子叫一声堂姑呢,只是不知道中间隔了几房。冉姑娘这是嫁给了嫡母的娘家侄子,也算是亲上加亲吧。”

“原来那表哥并非亲表哥,却只是从嫡母那里论的”,段不循心道,他本来没指望能从张胜这里问到太多,岂料如此巧合,这一席话听罢,只觉心中颇不是滋味。

名安乖觉,“爹不高兴了?”

段不循摇头一笑,“没事,你去兴记看看吧,跟掌柜的多学学。”

名安不乐意,应了“是”,转头又小声嘟囔,“有什么好学的。”

“等等。”

闻听段不循叫,名安眼睛一亮,“爹,我不用去兴记了?”

段不循长臂一伸,直接敲了名安一扇骨,“惫懒!顺路去请个戏班子给柳大郎家唱三天,就说是我送的,因仰慕柳大郎的为人,聊寄哀思。——对了,一定要会唱徽腔的,徽剧最好!”

……

凡是女子出阁,做了人家正室的,大抵要主中馈。中者,房中也;馈者,饮食也。一言以蔽之,媳妇要掌管一家老小的饮食起居诸事。话虽这样说,同样是主中馈,于富户是当家主母的权柄,于贫家,则是儿媳的一份劳务。

戚氏主了二十多年中馈,终于等到冉静临接班,便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进灶房一步。静临对着灶坑上水缸口粗的一口大铁锅,一时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灶是冷的,水是凉的,面是生的,调料是不认识的,锅碗瓢盆也不知都放在哪里,找到这个找不到那个……她本就不擅下厨,南人在北方灶房,头一次更是不知所措。在家时,母亲拿她作书香门第的女儿教养,从未舍得让她亲自动手。这回嫁了人家,竟然一下子就要她做出一家三口的饭食来,如何不教人为难?

翠柳斜倚着门看了半天,见静临未生火便往锅里倒油,不禁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静临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过来,认出是她来,只皱皱眉,并没有说话。

她早就发现,翠柳这丫头脾气古怪,对主家,尤其是对戚氏,说起话来很不客气。自然,对她这位新寡的媳妇也没什么好脸色。

静临不想节外生枝,也无心与一个莫名其妙的丫头理会,权当没听到她那声笑。

翠柳却存心不想教她安生。

“我还当咱们家娶回来个什么神仙,啧啧,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不知道娘子从小到大是没吃过饭,还是你们徽州人与咱们不一样,喜欢喝生油啊,哈哈哈!”

翠柳放肆地倚着门框大笑,静临不怒,反倒对她更加好奇,奴才敢对主家如此嚣张,实在罕见。

见静临一副波澜不惊的看戏模样,翠柳反倒先恼了,“我和你说话呢!”

“我不会做饭。你会的话,劳烦你教教我。”

翠柳一愣,本是存心来找茬吵架的,不想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闷得慌。

“这有什么好教的?”翠柳没好气,“生火,和面,炝汤,下锅——听明白没?”

静临诚实地摇头,“怎么生火?”

翠柳气笑了,“你说怎么生火?用火折子,先烧纸,再烧柴,点着了再加煤!”

静临:“我不会用火折子。”

翠柳:“……我来吧,你给我打下手。”

翠柳是一把干活的好手,做事有条理,干活极利落。静临旁观,只觉若是内宅活技也算技艺,那翠柳真可谓是神乎其技了。

“水要开了,你去揉面。”

翠柳发出简短的指示。

静临:“加多少水,多少面?”

“一碗面,水适量。”

“……几碗适量?”

翠柳:“……娘子站远点吧,别在这里碍手脚。”

亏了翠柳相助,静临好歹将一家三口的饭食端上了桌。她吃不惯北方饭菜,也看得出翠柳手艺不错。柳平只尝了一口便赞,“嫂嫂好厨艺。”

戚氏本想借这顿饭给新妇一个下马威,儿子这样说,她倒不好说别的了,心里只管窝火。柳茂缠绵病榻几年,人不成了,她心里早就有数,伤心难受总有限度,毕竟还有个前途无限的小儿子柳平。她气不过的是,柳大郎竟然为了这个狐媚子吃春()药,提前送了命不说,要紧的是丢了读书人家的体面!

戚氏一个内宅妇人都能看出柳大郎死状不对,仵作岂能不知?多亏了柳祥,人家才没有声张。戚氏越想越恨,看静临对着眼前一碗汤饼只小口慢喝,更是恨得牙痒痒。

“冉氏!”

戚氏脸一沉,将碗重重放在桌上,汤水溅出一小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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