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
作者：月西雨
简介：
“恋人还是仇人？”
“我都不选。”他声音冷下去，拿开她的手，“赵瑜，我是你哥。”
*
赵瑜印象里的周凛安：死板、冷漠、不近人情。
以及——
她目光投向镜子前整理领带的男人，两人隔着镜面对视，十分钟前的画面跳进脑海，赵瑜轻嗤一声，在心里补上最后四个字。
手下败将。
伪骨科｜女海王X高岭之花
1.台风
南城7月25日，气象台发布了台风橙色预警。
室外狂风乱作，几根不堪重负的枝干砸落在地面上，发出闷重的声响。
电影院放映厅里最后一名观众起身离开，经过的脚步踢到走道里的易拉罐，砸到赵瑜脚边，力度不算小，脚踝处有清晰的痛感传来。她抬起头，狠狠剜了那人一眼。
后者毫无歉意，甚至在她的注视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咬在嘴边，语气轻佻，“眼睛可真大呀，妹妹。”
被男友放鸽子的不快在此刻彻底拉满，赵瑜面无表情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往前，手里的链条包还没扬起，面前的男人忽然闷哼一声，匍匐在了她脚边。
“不好意思赵小姐，路上堵车，耽误了时间。”
来人声音沉稳，说话的间隙还不忘折过地面刚刚出言轻佻的男人的手臂。
赵瑜低头扫了一眼，昏暗光线里看见男人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心里的烦闷好像散了点儿。
“哦，你处理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
约莫五分钟，赵瑜一瓶可乐见了底，终于看到了那位来接她的司机。
影院大厅的灯光透过巨大的玻璃投射到出口处，赵瑜捏着易拉罐，也借着这灯看清男人的面庞。鼻梁优越，线条流畅锋利，眉眼却是清淡的，有种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力量感。
长得不错。
她抬手，易拉罐扬起小小抛物线后稳稳落进一旁的垃圾桶。
男人走近她，眉眼低垂，声音也变得清润，“赵小姐，我是周总的助理，梁瑾。周总还在开会，所以让我来接您回去。”
赵瑜手撑着下巴，耐心等待他一句话说完才慢慢开口，试探着问：“你叫梁瑾？”
梁瑾抬眸看了她一眼，瞥到那双盈亮的眼后怔怔点头。
赵瑜站起来，嘴边挂着玩味的笑意，“哪个瑾？握瑾怀瑜的瑾吗？”
梁瑾没再接话，而是扭头看向大厅墙壁上巨大的钟表显示屏。
“赵小姐，周总吩咐务必在七点前把您送回去。”
现在时针已经转过六点。
一句话，让赵瑜脸上的笑意彻底消下去，她抚平裙子上的褶皱，站起来，声音冷淡，“那走吧。”
两人沉默着一起走进电梯，跳跃的数字在瞳孔中映出红色的荧光。
赵瑜透过电梯上的清晰镜面再次打量梁瑾，端正的五官，完美的身材比例，裁剪合身的西装，扣子一丝不苟地纽到最上方。
还有，眼尾处一颗不太明显的黑色小痣。
她默默在心里将好看两个字又重重地重复了两遍。
好看是好看。
只可惜，是个无聊透顶的人，跟周凛安一个样。
想起周凛安，赵瑜本就不平展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她冷着一张脸走出电梯，手机屏幕上亮起来电提示，赵瑜低头扫过一眼，毫不迟疑地滑向了拒接。
车子迎着风雨，稳稳开进半山腰的别墅前。
赵瑜坐在后排，梁瑾撑开伞，恭敬地等在一边。下车时，他朝她递来一条手臂，赵瑜没有接，而是提起裙摆直接跳了下去。她径直往前，溅起的泥点落在了男人黑色平展的裤脚。
赵瑜走出去两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梁瑾在给周凛安打电话的声音，“是的周总，已经给赵小姐送回去了。
她脚步顿住，心里某个念头一旦升起就难以落下。
“梁特助。”
赵瑜转头，饶有兴致地抬眼看他，视线模糊不清时，梁瑾听见自己因为无措而突然升快的心。
/
周凛安没想到会在家里碰见除阿姨外的第三个人。
赵卓诚出差去了国外，吴敏忙于某个科研项目长居学校的实验室。
家里往常只有他和赵瑜两个人在，但现在——
他目光停住，沙发上多了个他熟悉的人。
周凛安不动神色地看了眼梁瑾，后者几乎下意识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声音不难听出恭敬，“周总。”
赵瑜抓起桌面上的一包巧克力，拆开，含在嘴里，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有种被人打扰的淡淡不快，看了半晌才勉强回答一句。
“是我邀请梁助理来家里的。”
周凛安把换好的鞋子放进去，合上柜门，没有接话。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三分钟热度，谁也不能完全将她十足十的掌控。
他也早就习惯了她的跳脱和随性。
晚饭是淮扬菜，口味清淡，赵瑜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她没下桌，而是饶有兴致地看梁瑾给周凛安的杯子里添水，末了，她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往前推了推，“梁……”
刚冒出一个音节，左手边位置就伸出一支手臂，空荡的杯子被添满水。
赵瑜扫了眼重新放到自己手边的水杯，没动，视线再次落在对面梁瑾的身上，“我听说梁助是扬州人，特意让阿姨做的这几样菜，怎么样，吃得还可口吗？”
梁瑾夹菜的动作一顿，瞥了眼周凛安又滑到赵瑜面前，笑容并不自然，“挺好的，谢谢赵小姐的款待。”
余光里，周凛安端起了茶杯。
赵瑜扬起嘴角，“那就好，梁助开心，我就开心。”
她说完才从座位上站起来，表情略带歉意，“本来想邀请梁助晚上去观星台看星星，可我今天约了朋友，那就下次吧。”
座椅和地板摩擦出清晰的声响，莫名的刺耳。
周凛安放下筷子，语气平淡，“外面在下雨，出门的话让司机送你。”
赵瑜本来是要让司机送的，但是听见周凛安这么说，又坐了回去，“好啊，那就让梁助吃完送我吧。”
她说完后又对上梁瑾的视线，笑容明媚，“不算麻烦吧梁助？”
“不麻烦。”
她一晚上十句话九句都落在梁瑾身上，周凛安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
吊灯盈盈的白光落在摆盘精致的桌面，梁瑾在这句话中放下了筷子，对着赵瑜，“我吃好了，赵小姐。”
周凛安在梁瑾说出下一句话时，先一步开口，“你回公司帮我拿份文件，20年3月，跟华翼的。”
赵瑜在这句话里抬眸，瞧了周凛安一眼，她端起桌面的水杯，抿下一口。视线落在面前的手机屏幕上，好友发来了酒吧的定位，催促她快点到。
游戏时间结束。
赵瑜敲下两个字，手机扣在掌心，“既然梁助还有工作，那我就另寻帮助咯。”
她这样说，身体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一直到大门被轻轻合上，室内重新陷入寂静，赵瑜才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柠檬糖，含在嘴里，“你把我的司机支使走了，谁送……”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开口打断，“梁助理不是你的司机。”
旁边位置，周凛安竟然罕见地拧紧了眉。
他的声音很低，像台风天里的雨水，潮湿，低冷。
赵瑜摊摊手，咬碎嘴巴里的糖果，“哦，我以为你让他去影院接我，是想把他安排到家里当司机呢。其实他当司机也不是不可以，长得还不错…”
“赵瑜。”
周凛安声音冷下去，语气透着明显的不悦，“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尊重别人？”
赵瑜正想反驳，忽然脸颊一酸，周凛安伸手捏住她的下颔，手指骤然使力，迫使她张开嘴巴，“还有，上次医生的叮嘱你听到哪里去了？”
她上周因为牙痛去检查牙齿，接诊的医生建议她用药期间最好少吃甜食。嘴巴里的柠檬糖还没融化干净，此刻，以一种近乎狼狈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他力气很大，她完全挣脱不开。
两人距离很近，周凛安闻到她唇齿间这点清新的柠檬香气，他垂眸，重新审视了一遍面前的人，才发现她今天刻意打扮过，裙子是上周才到的夏末新款。
裙角的羽毛扫过他的手臂，周凛安语气有些奇怪，“总之，今晚我会送你过去。”
赵瑜在他松开自己后将最后一点化开的糖果咽下去，抱起手臂饶有兴致地晲他一眼，“好啊，那我让秦川多订一间房。”
周凛安脸色因她这句话彻底冷下去。
在他再度开口之前，赵瑜先一步丢出话，“哥哥你要以身作则，尊重妹妹的恋爱自由哦。”
尊重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说完，不等周凛安接话，赵瑜抓起桌面的手袋，长腿一迈，踏进了浓重的夜幕中。
早就打好的车，司机等在山脚下。
赵瑜拉开车门，坐进去，眼睛透过车窗看见远处大门前伫立的身影，她心情愉悦地扬起嘴角。
那会儿在餐厅里她撒谎说梁瑾开心，她就开心。
其实不是。
周凛安不开心，她才开心。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副她讨厌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改变。
赵瑜收回的视线放在车前，光影斑驳地洒在玻璃上，像揉碎的涂料。
也像她此刻，纷乱的心情。
周凛安在她出门后打过来一通电话，赵瑜看了一眼后，直接把手机滑向了关机。
她今天已经够烦了，实在懒得听他长篇大论的教导。
台风天，整个城市都是一片铅灰色，地面的塑料袋被风吹起，扬在半空中打转儿。
车子在距离酒吧还有五十米远的位置停下，赵瑜踩着高跟鞋，走进热闹的店门。
2.对峙
不同于马路上行人寂寥的场景，酒吧里一片喧噪，十分热闹。
赵瑜点了杯血腥玛丽，她酒量很好，面无表情地吞了一口后，才慢悠悠回答朋友的问话。
一分钟前林嘉放下酒杯，问她要不要理秦川，毕竟电话都打到她这里来了。
“理过了啊，我跟他说了分手。”
林嘉听罢表情没多大波动，她跟赵瑜十几年的朋友，从高考完到大学毕业，赵瑜换的男朋友真是比她买的衣服还要多，早见怪不怪了。
“不过我真挺好奇，这次的原因是什么啊？”
林嘉叉了块西瓜，扭头看向旁边的好友。
赵瑜一杯酒水见底，她抬手，跟调酒师又要了一杯。此刻听见问话，赵瑜手撑着下巴，眼睛眨了眨，“因为——”
“他放我鸽子。”
虽然是她临时提出要看电影，但是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秦川是同意了的。结果这人转头却告诉她老板临时要求加班，赵瑜等在影院门口，忍着冷风，下最后通牒，“秦川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来，我一定跟你分手。”
她也说到做到，电影结束的同时，分手短信也如期发送到秦川的手机上。
林嘉从头至尾听完，认同地点头，“不是他一个还没入职的实习生，老板周末找他做什么？渣男真是张口就来。”
“不重要。”
新一杯的酒水上桌，赵瑜端起，抿了一口，是刚刚调酒师推荐的新品。入口很清爽，后劲却很烈。她盯着杯子里的蓝色液体，脑海里无端冒出一个人影。
赵瑜转过身体，看林嘉，“周凛安新招了个助理，挺帅的，我感觉会是你的菜。”
林嘉兴致缺缺地回，“不知道姐姐早就封心锁爱了吗？”
赵瑜笑了，“知道啊，门锁了，钥匙在门框上，一米八才能拿到。”
她说完又改口，“错了错了，是一米八七的陆铭扬才能拿到。”
陆铭扬是林嘉的前任兼初恋。
两人从高中开始恋爱，一直到大三。分手是林嘉提出来的，原因也很简单，陆铭扬因为家里安排要出国读书，林嘉不想异地恋，尽管后面陆铭扬表示可以为了她留在南城，可林嘉还是坚决要分开。
任对方给出一百零八十个方案，林嘉都只有一个回答——“我不需要别人为我牺牲什么，你要是真觉得自己可以这辈子就喜欢我林嘉一个人，那等你哪天回来定居，或者我脑子抽了想去吹吹米兰的风，咱们再谈。”
话说得很绝对，态度也坚定，可几年过去，林嘉身边却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陌生男人。
赵瑜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对旧情人念念不忘。
林嘉听完气得想踢她，“我说赵小姐，您听过一句话吗？”
五光十色的彩灯从头顶落下，连喝了五六杯后，赵瑜终于感受到一些醉意，她眯着眼睛，问：“什么？”
林嘉咬牙切齿，“当然是物以类聚。”
她手盖在赵瑜的杯口，勒令后者跟自己对视，“我都跟你做朋友了，就别给我戴什么专一深情的高帽，好吗？”
她只是心里没有男人，又不是床上没有。
不公开而已，睡过就睡过了。
时间是流动的，感情也是。陆铭扬也只是她漫长人生里，微不足道的一小段。
说完还是觉得不解气，林嘉也是没想到自己的低调给好友带来这么大的认知误差，“你还说我，照这样论，你因为跟周凛安表白被拒，这么多年都把他当仇人对待，不是更专一？”
她在赵瑜收起的笑意里继续补刀，“多好磕啊，由爱生恨，还一恨就恨了这么多年。”
“你闭嘴！我是真讨厌他！”
两人借着酒劲儿互相揭老底，从幼儿园说到大学毕业，最后个个说得口干舌燥，干了满满一杯酒水，靠在对方的肩膀，赵瑜重复，“我真的很讨厌他！”
林嘉搁下酒杯，“谁不是呢？”
酒吧氛围很好，林嘉喝上了头，拉着赵瑜一起去舞池里蹦跳。
不同装扮的人聚集在热闹中心。
赵瑜长相属于第一眼就是美女的类型，肤白腿长，上前搭讪的男人就没断过，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林嘉捂住一边的耳朵，调侃她是失恋后遗症还没治好吗？
赵瑜吞了口酒，否认，“才不是。”
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在一段感情里沉溺太久的人，只不过因为秦川切切实实欺骗了她。哪怕是分手，赵瑜的认知里也该是坦荡而清楚地表露出来，而不是靠隐瞒和不忠来迫使对方先一步开口。
此刻彩灯落在她的脸上，赵瑜微微垂首，看不清神色。林嘉侧过头，沉默了两秒，“不过如果是因为你哥，那我觉得没有必要。”
反正两人即便再怎么吵到天崩地裂，过不了多久也能像无事发生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
“当然不是，他也配？”赵瑜走回吧台，抬手要了一杯酒，猛地灌下一大口，神志彻底不清醒，她转过头，指着吧台角落独自喝酒的男人，“我只是没有找到心仪的猎物，看到没有，那人光是看背影就能看出是个帅哥。”
她抬了抬下巴，目光停在男人露出的腕表上，强调，“而且是个有钱帅哥。”
林嘉还没看清她口中的有钱帅哥，赵瑜已经端着酒杯上前搭讪了。
她喝得醉醺醺，脚步也不稳，林嘉担心闹出事，很快也跟了过去。
“hello，这里有位置吗？”
男人转过头，冷着一张脸。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赵瑜的酒劲在这一瞬消散了大半，“哥......"
周凛安扫了一眼赵瑜手里的酒杯，抽走，玻璃杯跟大理石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不接我电话就为了跑来这种鬼地方？”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透着严肃。
赵瑜受不了被审视的感觉，一鼓作气，“你管我呢？你不也出现在你口中的鬼地方？”
周凛安合上电脑屏幕，他本来只是想找个僻静的位置处理下临时出现的工作，顺带帮好友照看一会儿生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不接自己电话的妹妹。周凛安凝视着她，语气冷肃，“我跟你目的并不同。”
她今晚就是来借酒消愁，顺带搭讪新的帅哥。而他只是帮有事的朋友照看生意。
赵瑜下意识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想起什么，生生吞了回去。
林嘉趁两人争论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混进人群溜走。
赵瑜被搅了兴致，也待不下去，跟在周凛安身后，两人空着五十米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酒吧。
他今晚是自己开车出来的，赵瑜站在酒吧大门等周凛安把车开到自己脚边。
后排车门拉了两遍都没拉动，赵瑜有些不耐烦，咚咚敲着车窗，“你什么意思？”
车窗降下，周凛安的侧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坐前面来。”
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她坐进后排无异于拿他当司机。赵瑜平常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但是今晚她有错在先，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沉默半晌，赵瑜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弯腰坐进去。
门被重重地合上。
周凛安视线专注在路况上，没有再投来一眼。
室外的风还未停，乌云累积，几声闷响从厚重的云层里传出，暴雨将倾。
吴敏的消息在此刻发来，问她东西送到没有。
白天吴敏让赵瑜把一份文件拿去交给周凛安。但是这一天里接二连三的破事儿让赵瑜彻底把这件事抛掷脑后。她盯着屏幕看了半晌，侧头，“我觉得刚刚在酒吧是我不对，我应该跟你道歉。”
“对不起。”
红灯。
车子稳稳停在信号指示牌前，周凛安单手压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你道歉就靠用嘴说说而已？”
赵瑜一时愣住。
不然呢？
周凛安目光落在她手心亮着光的屏幕上，沉声，“起码，你应该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他对着她错愕的目光，“这是基本的礼貌。”
一句后，彻底把赵瑜点燃了。
她压了一路的情绪彻底爆发，“拉黑谁、联系谁是我的自由，你少扯什么礼貌问题。”
“我讨厌看见你的消息，我就要拉黑。”
“是吗？”周凛安启动车子，不紧不慢道，“既然讨厌我，那这个月不要再跟我预支生活费。”
“当然！我现在已经工作了！”
周凛安收回视线，抬手摁开了车载音乐，缓慢的粤语歌在车内飘荡。
比起言辞激烈的争吵，赵瑜最忍受不了的是被忽视，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爽。
她瞪着左边开车的男人，“我明天就从家里搬出去。”
3.初见
车内安静一瞬，周凛安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表情终于有所变化。
他眉头拧紧，随即问道：“你要搬去哪里？”
“你管呢？这是我的自由。”赵瑜义正言辞，丝毫看不到他越发低沉的脸色。
这已经是今晚，周凛安第三次从她嘴里听见自由两个字，大概是车内空气稀薄，他觉得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团棉花，透不过气。
又一个红灯的路口，周凛安把车停在路边，右手边传来塑封袋拆开的悉窣声响。
他侧头，看见细白的烟支被夹在赵瑜的手指间，她动作熟练，把手伸进口袋摸索一会儿，遗憾地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携带打火机。周凛安望着她，尚未来得及欣赏完她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忽然视线一暗，伴随咔哒一声，赵瑜解开安全带，毫无防备的，她的手直接伸进了他的裤子口袋。
西装的外套被扔在了后排，此刻陌生又温软的触感透过轻薄的布料传递到皮肤上，随着她探寻的动作，周凛安喉咙逐渐发紧。
他今天滴酒未沾，但眼前女孩的脸擦过他衬衫的肩头，呼吸里的水汽洒在他的脸侧，他低头就能看见她领口下的风光，大脑瞬间变混沌起来。
周凛安目光平视在前方，声音冷下去，“拿开。”
赵瑜被他莫名其妙的脾气吓到，打火机也没找到，她忿忿地抽回手，动作有些急，刚好信号灯变化，周凛安踩下油门的同时，她的手臂也跟着引力往里滑了一寸，正正好，碰到某个位置。灼热，坚硬。
赵瑜不动了，后知后觉的羞耻感像燎原的火把，一路蔓延烧到她的耳垂，鲜红欲滴。
她飞快地抽出手，身体回正到座椅里，再不出声了。
一路沉默。
车子缓慢地驶进院门，赵瑜折弯手心没能点燃的烟支，没头没尾地丢下句，“是你说让我离你远点的。”
她说完就重重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往前走。
风声被掩在车外。
周凛安坐在位置上，眼神有些空。半晌，他伸手捞过后排的外套，摸出打火机，降下车窗后点燃了一支烟。
后视镜里赵瑜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却在盯着那道身影变得模糊时同脑海深处冒出的一段场景交叠。
是很久远的事了，久远到此刻回忆起来眼前都像蒙着一层纱。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六岁。
很寻常的一个午后，徐初云跟周秉谦因为要去加州出差，临时把他送去了好朋友吴敏家里。周凛安很早就听徐初云说过，吴敏阿姨生了个特别可爱漂亮的女儿，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好看。但是真正见到妈妈口中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时间却隔了两年。
徐初云和周秉谦的车子驶进赵家的时候，吴敏正好牵着刚睡醒的女儿下楼。周凛安坐在沙发上，礼貌地按照父母的教导跟吴敏和赵卓诚打招呼。
“阿瑜两岁了还不会讲话呢。”
“这有什么，贵人语迟。”
旁边大人热络交谈，周凛安握着遥控器，电视节目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热播剧，他看得了无兴致。忽然膝盖上传来细碎的痛感，他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开，低头，看见正在用手抓他的皮肤的小姑娘。
她比徐初云给自己看的满月照上的模样长开了很多，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此刻正不满地瞪着他，嘴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小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阿瑜，过来。”
在小姑娘又一次伸出手，在周凛安腿上划出长长的痕迹时，吴敏发现并呵斥了她。
小姑娘不为所动，混乱的语言系统在情急之下正常运转了起来，她短短的手指指向周凛安手里的遥控器，吐字清晰，“妈妈，我的。”
吴敏脸色沉下去，脸上并没有因为女儿开口讲出第一句话而表现出开心，“我数到三，过来。”
气氛有些凝滞。
徐初云出来打圆场，让周凛安把遥控器还给妹妹。
赵瑜却在接过的瞬间，把遥控器扔在了地上。她根本看不懂上面的指示键，也不懂用遥控器去操控面前的电视机。她只是表达着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哥哥，一种不满。
周凛安看出来了她的敌意，但他并不觉生气，反而，莫名感到有趣和可爱。
徐初云跟周秉谦在赵家待了不到一小时就离开，走之前徐初云还不放心地叮嘱他，要好好听吴阿姨的话，不要跟阿瑜妹妹吵架，她跟爸爸很快就会回来接他。
周凛安扭头看沙发上啃绘本的小姑娘，忍下心里的反问，安静地点点头。
他怎么可能跟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家伙吵架。
傍晚周凛安坐在后花园的椅子上写作业，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最后一道加减数学题算完，才发现旁边位置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赵瑜。她晃着两条小短腿，双手撑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周凛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合上课本，从书包里翻出一包饼干，拆开，递给她，“要吃饼干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妈妈训话了，此刻小姑娘的表情有些蔫巴，她看了他好一会儿，很快说了句对不起后，抓着饼干，从椅子上蹦下去，跑走了。
夏末晚间的风，总是带着几分微凉的惬意，天边的落日变成一颗巨大的咸蛋黄，四周叶子都被晕染得金黄。
周凛安望着空下来的桌面，莫名扬了扬嘴角。
那时他对赵瑜的第一印象就是，傍晚的太阳，灿烂夺目，但并不会让人觉得灼伤。
可也因为只是傍晚的太阳，余热坚持一会便会很快消散。
周凛安在车内坐了很久，一直到那支烟燃烧的只剩最尾一端烟头，地面的烟灰都被风扬起不知吹到哪里去，他才拉开车门走下去。
家里很安静，隔音效果良好，楼上紧闭的房门里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周凛安叩动了几遍门，里面的人也没有理他。
联系方式从手机号到微信全部被她拉黑。
周凛安在门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隔壁，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门被从里拉开。
周凛安站在原地，对上一双写满防备和怒气的眼，“周凛安！”
钥匙掉在地板上，砸出突兀又清晰的响动。
赵瑜手撑着门，扫了一眼地板上的金属物件，吐词冷漠，“就算是作为兄长，也要有该有的界限吧？”
话音落下，她才注意到他手上拎着的礼物盒。
包装很精致，也很熟悉，是她上周跟林嘉一起去逛街，没买到的最新款手办。
她当时还遗憾地发了朋友圈，表示下次无论如何也要抢到手。
赵瑜从小到大都是个对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的人，为了这款手办她前后加了不下十个代购，但是得到的回复都是没货。
此刻，赵瑜搭在门把上的手指紧了紧，对手办的渴求在此刻被对周凛安的讨厌压了下去，她移开视线，听见面前的人开口，“要搬家也得等爸妈回来再说。”
周凛安说完不再看她，低下头掰开她的手指，把礼物袋放了进去，“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但前提是，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受伤害。”
他说的意有所指，周凛安眼里那个秦川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混混，根本配不上他的妹妹。
赵瑜也明白他在说什么，过往每一次，她跟那些男友分手时，周凛安都会买礼物来哄她，当然，也不忘好心提点两句。
那种既让她开心又令她厌烦的情绪，被他掌控得很好。
第一万次，赵瑜在心里后悔曾经向他表达过爱慕的行为。
她微微抬头，目光与周凛安对视，“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整个晚上，她的话里总是带刺。周凛安始终面色平静，他拾起地面的钥匙，最后看了她一眼，“早些休息。”
他说完就离开了她房间门口。
窗外的风声似乎停了，赵瑜关了门，望着桌面上的礼物盒，竟生不出一丝想要拆开一探究竟的心。她真是烦透周凛安了。
林嘉的视频电话打来时，赵瑜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干嘛？”开口第一句话多少带了几分迁怒的意味。
林嘉摸了摸鼻子，“我有个朋友办了个画展，感觉你会有兴趣，所以要了两张票，明天一起去看看？”
赵瑜没说话。
林嘉继续补充，“还给你准备了礼物，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赵瑜翻了个身，手撑着下巴，看镜头那边的人，半晌，“那行吧，你明天来接我，我家司机这两天休假。”
林嘉下意识想接话说，那就让你哥送啊。
但对上赵瑜怒气未消的眼睛，又把话压了回去。
看样子，是又吵架了。
挂断电话前，林嘉把画展的地址发送到赵瑜的手机上，末了又提醒一句，这个朋友你应该也认识，我约了明天晚上的餐厅，她一会儿会加你好友，你记得同意一下。
奔走一天的疲惫在此刻翻涌而至，赵瑜眯着眼，敷衍地点着头。
挂了电话，微信系统提示了一条好友申请的验证提示，赵瑜没仔细看，胡乱摁下确认，而后捞过被子往头上一盖，沉沉睡去。
4.兔子
次日一早，赵瑜是被不断响起的通话铃声吵醒的。
林嘉从早上六点开始给她发短信轰炸，赵瑜摸到手机时，通话页面已经暗下去，微信对话框里同一句话重复着占满整个屏幕。
——“醒了没？计划有变，不去了。”
房间内窗帘拉得严实，赵瑜睁开眼，手指环住手机，摁下语音键，“理由。”
等待林嘉回复的间隙，她退出了微信页面，准备看看其他信息。视线往下，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熟悉的头像，熟悉的昵称，以及——
赵瑜点开对话框，看见了简短又讨厌的四个字，熟悉的语气。
“下楼吃饭。”
手机在掌心震了一瞬。
林嘉的电话又一次打来。
这次赵瑜几乎是秒接，开门见山就是，“你昨晚说要加我微信的朋友到底是谁？”
林嘉满肚子的话被这莫名其妙又中气十足的问句给吓退了，她拆开三明治的包装，背靠着椅背转了个圈儿，“就是咱们学校的一个学长，还跟你是一个专业的那个，怎么了？”
学长？
周凛安算她哪门子的学长？
赵瑜反问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林嘉补充，“对，我昨晚给错你的手机号了，所以他没加上，我本来说等今天见面再让他当面加你呢。”
赵瑜：……
林嘉停了停，话到嘴边，想起自己昨晚在酒吧的慷慨陈词又压了回去，“我最近可能不在南城，你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房间外响起几道不太连贯的敲门声，赵瑜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句后才问，“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电话那边，林嘉解决完三明治，终于找回点力气。她把床边碍眼的衣服团成团一齐卷进垃圾袋里，手撑在床沿，“工作太累了，想出门溜达溜达不行啊？”
“行行行。”赵瑜不是缺少朋友陪伴的人，听她这么说也不再追问，“反正只要不是因为男人消沉，做什么姐妹都支持的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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